后记是用来干嘛的?其实我不太清楚,因为我不是写小说的料,也不是说故事的料,但我会把这个故事说出来给你们听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我太闲。
是的,你们没看错,我真的太闲了。
下部队之后,我被分发到离我家只有三十分钟车程的炮兵指挥部,位在高雄县大树乡,一个当地人称之为「仁美」的地方。
因为某个学长的关系,我觉得大树乡这个名字取的很巧。
他说当初分发的时候被派到大树来,他有点错愕。
「藤井树被派到大树,好象注定的一样。」
一天夜里,我们许多人在他的办公室里聊天,他这么说。
我不敢相信我居然会跟他同一个营区当兵,更不敢相信竟然会跟他同一个连队。
最扯的是,我居然睡在他的上铺。
他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军人,也是做事最有风格与典范的军人。
为什么我会这么夸他?我举个例子你们就会懂了。
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是下部队刚满一个礼拜的晚上。
晚点名之后,他把所有人都留下来运动运动,做做伏地挺身。
这一个礼拜里面,几乎每一个班长,排长我都见过了,带队操练的手法与习惯也都领教过,几乎每一个班长,排长带队,连上的弟兄就有点不太情愿的感觉,就唯独他,被视为所谓的「传说中」。
当连长离开,他站到部队前面时,队伍中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明显的不一样。
变得轻松,但不失分寸。
「照惯例,晚点名我在,那我们就来动一动,新来的还不懂规矩没关系,过几天就会习惯了。」
他站在队伍前面说着。
「既然照惯例做运动,我也照惯例问一下,身体不舒服的,不敬礼自动出列。」
他说完,没有人出列。这个问题几乎每一个长官都会问,所以我也觉得没什么两样。
但当我以为要开始动作的时候,他又说话了。
「没有人身体不舒服?那心情不好的,一样不敬礼自动出列。」
心情不好?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问的。
而且他的问题对学长们来说,似乎每一个人都习以为常,没有人觉得奇怪。
「最近是心情低潮期的?跟女朋友吵架的?有男性生理周期的?」
他说完,学长们笑了一笑,但就是没有人会出列。
「最后一个问题,体能不想做的出列。」
这时有个学长在队伍里举手说话了。
「子云,不用问了啦,你带队没有人会出列的。」
这句话引起很多人的附和,我不敢相信在部队里,居然会有被操还很高兴的情形存在。
他带着我们做体能的同时,还不断的强调,一有身体不舒服的情况,或是撑不下去的时候,就自动出列,不需要报备。
他总是第一个趴下去,最后一个起来。
曾经有人质疑过他的做法,说他太人性化,而且他的做法不是军人的做法。
「战场上,你难道要问你的弟兄不想打仗的自动出列吗?」
这样的问题,连长曾经当面训斥过他,他并没有回答。
当我鼓起勇气问他的时候,他给我的答案是:
「今天如果中共打过来了,我相信愿意跟着我冲锋陷阵的人,一定比跟在连长后面的人要多得多。」
心瑜到部队来看我的时候,还故意带了他的书来请他签名,但是他当时不在营区里,因为他是传说中的藤井树,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会在哪里出现。
从当兵当今天这六个多月里,每一次放假的时候,心瑜都会从台北搭车到高雄来等我,即使她的毕业论文,学期报告的份量很多。
记得我还在新兵训练中心受训的时候,我打电话给她,那个时候她正埋首在论文当中,当她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进我的耳朵,我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在军中收到女孩子写的信,会比收到支票还要高兴。
在中心受训的一个月里,我一共收到三十八封信,里面有三十三封是心瑜写的,而我在中心里的时间只有三十五天。
三十三封信的内容都是些什么?
如果我说内容都是她论文的进度,台北的天气,生理期的坏心情,还有学校里的餐厅菜色,你们信是不信?
头发还没有长出来的时候,我几乎不太敢没有戴帽子就出门去,但她会拉着我,把我的帽子脱掉,还很正经的对我说「你是跟我出去,不是跟别人的眼光出去。」
记得我第一次放假,她一个人搭车到台中成功车站的大门口等我,那时眼前一片人海,每一个阿兵哥久未换上自己的便服,久未呼吸自由的空气,每一个都像是打了一针兴奋剂一样,这时的成功车站像是身在收复失土里一样,每个人都在找寻着多年不见的亲友。
当我看见心瑜一个人站在成功车站的功字下面,我想起她在电话里跟我说的话。
「不管那时候会有多少人,场面会有多混乱,我一定会守在功字下面等你,一步都不会离开。」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冲上前去抱住她,我只知道我再不这么做,我一定会后悔。
我说了,我是太闲了才会说这个故事给你们听。
因为当兵如果业务量不重的话,时间真的很多很多,多到你会觉得空虚,生命像关不起来的水龙头一样。
心瑜是不是我女朋友?我不知道,相信你去问她「阿哲是不是妳男朋友?」,她一样会给你「我不知道。」的答案。
一次,她问我为什么不承认她就是我的女朋友?
我说我会不好意思。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