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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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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真的很令人感动,”我轻轻抚摸自己的眼角,“我想,没有几个女孩子可以抵挡这样的浪漫。”

    “你是说,抄一张歌词放在女生家叫作浪漫?”关老板的表情显得相当困惑。

    “不是抄的动作,而是这件事的一整个举动、动机,还有用心的程度。”我用力地解释着。

    “但那并不难啊。”

    “是啊,浪漫并不难啊!”我稍稍提高了一点音调,“偏偏你们男人做得到的太少了。既然不难,为何不做?这就是我们女人想不透的。”

    说到这里,关老板大概不知道该怎么辩下去,“要再来一点咖啡吗?”他像是要转移话题似的。

    “不了,你只是在转移话题而已。”

    “啊?不不不,梁小姐你误会了。”关老板看了我一眼,急忙解释着,“不过,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的几件浪漫的事情之一吧。”

    “在这之后呢?你们分开了之后。”我继续问着故事的发展。

    “在这之后啊……”他把“啊”字拖长了音,“能容我点上一根烟吗?”看了我一眼,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

    “可以,”我点点头,“这是你的店啊。”

    他又从另一个口袋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烟,白烟瞬间弥漫开来。

    “我只能说,说再见的感觉,很难过。”

    三百六十公里的距离,还真的不是普通远。

    我记得国中的时候,有一次参加校外的学术竞赛,而我参加的项目是演讲。本来要参加演讲比赛的不是我,而是我们班班长,他是个有点大舌头、内心脆弱,连外表也软弱的男生,不过因为成绩非常好,所以老师选他当班长。

    很不幸的,班长在比赛前一天长了水痘,打电话向老师说抱歉。然后他出现在我家门口,抬起一张满是水痘和泪痕的脸,对我说:“小‘利’,你一定要赢噢……”

    小利?这是在叫谁啊?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过后来想一想,原来他是要叫我小绿,因为他严重哽咽,所以发音不标准。

    “赢?”我一头雾水,“赢啥?”

    “演讲比‘带’啊!”

    “喔?演讲比赛啊。不过,赢演讲比赛干我屁事?”

    “因为我‘档嘴痘’,所以我跟老‘斯’请假了,老‘斯’要我推荐一个同学帮我比‘带’,我说你很会唬烂,演讲一定没问题,所以老‘斯’要我来跟你说,你明天替我比‘带’。”

    “干!”我以为这是我心里的暗骂,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他一听,本来已经泪眼汪汪泪流满面的表情立刻揪了起来,然后哭得更大声,“小‘利’,你怎么可以骂我干……哇!”

    “不是不是不是,”我连忙安慰他,“我是要说干什么这么客气,我明天一定全力以赴啦!哈哈哈哈……”

    “真的吗?”他眨了眨眼睛,又掉出好几颗眼泪,然后他很开心地将之一把抹去,也抹破了几颗水痘。他破涕为笑地对我点点头说谢谢后转身离去,我只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继续骂干。

    隔天的演讲临场抽题,我抽到什么题目我也忘了,总之,当我在台上演讲时,台下其他学校的参赛同学都非常开心地看着我,他们的眼神让我觉得,他们心里一定正想着:“我至少赢这个蠢蛋了吧?”

    其实演讲成绩如何,我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倒是那天早上的鸡蛋三明治好像有点问题,我在台上的时候,肚子像是有把大火在底下沸腾的锅子,我的屁股开始有火山要爆发的感觉。为了阻止这样的感觉再继续延烧下去,于是我开始在讲台上走来走去,还一边指天指地地挥动双手。

    结果我得了最佳台风奖,评审老师的评语是“台风稳健,会利用走位与手势来强调演讲内容,动作幅度非常适当”。

    这天,我真的拉了一天,拉到比赛结束了,颁奖也结束了,我还在厕所里。带我们去比赛的老师大概也习惯了我常不在座位上而把我忘了,他居然直接带着比赛同学回学校,把我留在距离学校至少有七公里远的市立图书馆总馆演讲厅。

    于是,我顺着记忆,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回到学校。

    当我把这件事告诉李心蕊时,她笑到腰都拉不直,虽然我脸上还是挂着笑脸,但我心里其实在说:“你没有发现吗?亲爱的,七公里的路,就已经远得让我难以想象了。”

    所以,三百六十公里的距离,会怎么撕扯我们之间的感情呢?

    我禁足解禁的那一天,刚好就是李心蕊要到台北的那天。在这之前,我们只能靠着房间里的电话,一解相思之苦。

    确定要分开的日子一天一天愈来愈近,谁都知道逃避没有用,我却还是呆呆笨笨地在自己的桌历上画掉那一天,彷佛这么做,时间就会跳过那离别的日子。

    “我爸爸在○月○号要带我上台北,顺便帮我搬行李,他说要陪我一起去开学。”

    李心蕊在电话那头说,我只是“嗯”地应了一声。

    “那你呢?”她问。

    “我在你走了之后才要去买车票。”我说。

    “喔……”她用气音应了一声喔。

    这关乎分离的话题,我们通常只说了几句就不会再继续。面对这样的事情,我们都不是行家。

    她要出发到台北的那天早上,拿了一份早餐来给我,“恭喜你今天要解禁啰。”她看着我,笑着这么说。

    “这是什么?”我指着早餐。

    “这是我自己做的。”她把手背在后面,歪着头微笑看我。

    “真的吗?”我好惊讶,“你会下厨啊?”

    “那当然!”她骄傲地抬头挺胸。

    我把早餐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四颗荷包蛋。

    “你这早餐真是做得……太精致了!”我装出开心的模样,眼睛刻意散发光芒。

    “真的吗?那下次我再做蛋饼跟蛋花汤给你。”

    “呃……这就不用了。”

    这天,我们一句再见都没说,不过我自己知道,这不说再见的感觉比说再见还要痛苦。她叮咛我,安顿好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要跟她联络,然后留下宿舍的电话。临走前还交代我,一定要带足衣服,一些日常生活用得到的药品也要随身准备着。

    她离开我家时,脸上是笑着的,但我不知道当她转过头去,在一个人骑着脚踏车回家的路上,眼睛里是不是跟我一样有些湿湿的。

    阿智倒是提早了两个星期到台中去,他先寄住在亲戚家,亲戚帮他找了一个打工的工作,是在室内设计师的工作室里当助手。

    他说,智爹的下游菜商大概有一半都欠了至少两个月的菜钱,阿智的学费几乎要缴不出来。

    但他跟蔡心怡的感情依然进展得非常不顺利,听阿智说两个星期前,他打了第二通电话给蔡心怡,却听到吃面的声音。

    “喂?”蔡心怡接起电话,然后就发出“速速速速”的声音。

    阿智愣了一下,“好吃吗?”

    “你谁?”蔡心怡问。

    “我阿智。”

    “你要干么?”

    “我要跟你说,我过两天就要去台中了。”

    “喔,拜拜。”

    “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什么话?”

    “类似保重啊,照顾身体之类的。”

    “喔,保重,照顾身体。”蔡心怡说完,又发出“速速速速”的声音。

    “你到花莲也要保重,照顾身体喔!”阿智很热情地回应。

    没想到电话那边传来“妈!这面你煮得太咸了啦”,蔡心怡根本没在听他说。

    后来阿智对我说:“我如果再打电话给蔡心怡,以后你就叫我俗辣智吧!”

    阿智隔天又打电话来说:

    “干!我一整个晚上睡不着,一直梦见‘速速速速’的声音。”

    萧柏智

    从我家出发,往右拐两个弯就可以到他家。

    以小学生的步伐来算,大概三百步。

    每秒走两步的话,只要两分半钟。

    可是从他家出发,却只要四秒就可以到我家。

    他曾经唬烂我说:“其实我家有一只小叮当。”

    只花四秒钟就可以到我家,

    是因为他拥有小叮当的任意门。

    后来我才想通,为什么他到我家的时候,

    从不是按电铃,而是敲我的房间玻璃窗。

    因为他家在我家的正后方,中间有条沟巷。

    那沟很窄,所以那沟巷没人会走。

    他在他的窗户外放了条竹梯子,

    直接跨到我房间的窗户上。

    “你不怕摔下去吗?”我担心地问。

    “我是未来的总统,所以我还不会死。”这是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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