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敬之依稀记得,钱玉风曾说过她家住山东莱阳。
莱阳是个大城,又繁华又富裕
一进城,就见一匹白马上坐着一位熟悉的背影,那是与他有过七七四十九天肌肤之亲的钱玉风!
他如逢亲人,大喜叫唤道:大姊,大姊!
只是街上人声喧杂,钱玉风没注意到谁叫她,快马隐失街那头。
孙敬之喊了两声,煞住了口,他没去追,心想:我还能喊她大姊么?
想起钱玉风最后那句话:不准喊我大姊,我不是你的大姊,咱们的恩情两消,以后见面就是仇人!
孙敬之苦笑了笑,仇人?当真再见面就是仇人了?
他是位深重情感的少年,想着想着,心里难过起来。
呆立了一刻,孙敬之不信钱玉风再见面真的会把自己当做仇人。
记起曾向钱玉风说,下山第一个去拜访她父亲,这句诺言正好实现。
反正他也是要来向她父亲钱公亮,探听黄平洋的下落
于是他打听金蜂门现任掌门钱家,住在什么街道?
原来钱公亮的名头甚响,问第一个人就详细的说出钱家座落的方向。
孙敬之站在钱家大门前,一直没敢轻易敲门。
他不是怕见到钱玉风,而是被那幢巨厦豪贵的气势所震慑。
他自小成长莲花峰后山,住的是茅屋,食的是粗食,骤见这等金碧辉煌的场面,确实令他不敢轻易敲门。
这幢巨厦之大,且不说它,单那大门高数丈,人站在大门下不成比例。
由大门一路排下的石阶两旁,十二尊玉石雕成的巨大狮子,每一只都比人还高。
大门上头横架巨大匾额,半人高大的金字书道:天下第一家孙敬之不知道这块匾额,那其实是他孙家连任三代盟主,武林人物公送的
孙敬之更想不到,此时不敢随便敲门而入的巨厦,原是他孙家住了将近六十年代的祖产。
而今里面住着的近百人,却没有一个是他们姓孙的
连他自己明明是祖产的第五代主人,不但没来过,还可怜兮兮地站在大门前,还畏惧得不敢敲门。
要想拜访现任金蜂门掌门钱公亮,站着不是办法,终于孙敬之壮起胆子,拂平皱起的粗布衣裳,预备敲门。
蓦地一声无量寿佛惊动孙敬之,回头望去,石阶下站着一位中年道士,三绺长须,高冠羽袍,身背长剑。
那道士貌不惊人,有一种清高绝尘的气质。
身后随站着两位十二、三岁,长相可爱的小道童。孙敬之凭直觉判断,他就是当今一代剑圣罗浮山人
果听那中年道士报名道:贫道罗浮山人来拜访钱掌门!
他这句话当然不是向孙敬之说的,孙敬之粗布衣裳虽站在钱公亮大门前,也不会引人注目。
那话声不大,却远远传人巨厦里面去
就是坐在深院内的钱公亮也听到了。
只听大门内一阵忙乱,拉着红漆铜的大门,两边敞开先走出两排锦衣豪奴,分站在两旁石阶上,跟着一位总管装束的中年汉子,站到门侧,最后才见钱公亮出来。
这钱公亮竟有七分像钱玉风,所以他一走出,孙敬之就知他是谁了。
只见他普通长袍,质料还不如豪奴所穿,但那气度令人一看便觉非凡。这钱公亮年约五十余,双目看人时精光四射,显见内家修为,颇有成就。一代剑圣罗浮山人是武林中硕果仅存的前辈人物,在江湖上黑白两道中,声望颇高,钱公亮虽是现今金蜂门辈分最高的掌门,对他仍要谦让,所以特别隆重的迎接场面,抱拳道:寒门何幸?得道长再度相访,请,请进!
罗浮山人单掌一竖,含笑道:贫道再度打扰,有劳掌门出迎!
钱公亮让到一侧罗浮山人为客先入,等钱公亮陪罗浮山人入内后,那总管装束的中年汉子横眼一扫孙敬之。
孙敬之站在左侧石阶下,这时走上抱拳道:这位大叔,在下姓孙,草字敬之,请见钱掌门!
那总管眉头一皱,脸色不悦道:姓孙?钱掌门没有姓孙的朋友!
孙敬之慌忙解释道:在下是钱玉风钱大姊的朋友!
那总管一听是大小姐的朋友,脸色开了些,心想:他既与大小姐交友,这个孙一定不是主人一家所厌恶的那个孙!当下勉强点头道:好,你进来吧,等掌门会过客后,我再替你请见!
孙敬之随那总管走进大门,人内只见一片豪华气象,一幢幢雕楼画廊的屋宇栉比鳞次,丫环仆从个个锦衣豪饰。
尤其那些来往的丫环,装饰之丽,直教孙敬之看得发呆。
她们要是走出钱府,谁敢当她们丫环?富豪家的小姐也不过如此啊!
总管带孙敬之到大门后不远的一间客室内,道:你坐吧,不要乱闯喔,掌门传你,我再带你去拜见!
他见孙敬之土头土脑的装束,毫不放在眼内,说话的口气也未把孙敬之当作来访主人的客人。
孙敬之性格随和,也不计较人家对他的态度,安坐在一张十分考究的檀木高椅上。
那总管不再招呼他,正要走出,忽闻屋外传来娇嫩的声音道:钱兴,是哪个客人来见爹?
孙敬之抬头看去,只见客室前走来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那姑娘酷似钱玉风,穿着一件质料高贵的白色猎装,手握一根象牙皮鞭。
她在客室前站定,大大的眼睛骨碌碌一转,望到孙敬之,敢情看不惯孙敬之那身粗布装束,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
那总管钱兴,慌忙迎上,阿谄的笑道:二小姐骑马回来啦?老爷正在会客,那客人从罗浮山上来的!
那姑娘眼睛望着孙敬之,口中说道:又是那个杂毛老叟吗?哼,他这次来,还想占个便宜回去?
不知是什么原因,她眼睛却盯着孙敬之上下打量,孙敬之也不客气,回盯过去,心中在想着:钱大姊说她妹妹十分刁蛮,看她模样端庄娇丽,真的比姊姊更漂亮,一点也没刁蛮的味道嘛
那姑娘从未被年轻男子这样死盯着看过,倏地,马鞭在空中一抽吧!的一声大响,娇叱道:钱兴,这小子是谁?
孙敬之自动站起,微一抱拳,笑道:姑娘芳名是不是钱玉凰?在下孙敬之!钱玉凰不由一怔!心中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钱兴忙道:二小姐,他是大小姐的朋友,听他称大小姐叫钱大姊!
钱玉凰哦了一声,向孙敬之用力一瞪道:我听姊姊提过你,说你比我还小两岁哼!到底乡下人没规矩,钱玉凰是你随便喊的吗?既有大姊,该有个二姊的称呼吧?
孙敬之尝到钱玉凰的刁蛮了,可是他心里很高兴,由钱玉凰的话,可见钱玉风尚未把自己当作仇人,要是当作仇人告诉钱玉凰,她钱玉凰这时不会说出这种话了。孙敬之心甘情愿的喊了声:二姊!
钱公亮只有二个女儿,钱玉凰没福分做姊姊,此时平白多出个弟弟喊她二姊心里颇觉得意,大模大样的嗯了一声道:小弟,你来找大姊吗?
孙敬之不但做了弟弟,而且是小弟,暗暗摇头道:你只大我两岁,这小字用得未免太自大了!
笑了笑,也不争辩,说道:我来此主要拜见令尊,顺便看看大姊当然还有二姊!
钱玉凰道:你要见爹坐在这里干么?来,我带你进去!
钱兴慌道广二小姐罗浮山人还在,此时不大方便吧?
钱玉凰回目一扫,嗔道:有什么不方便的?那杂毛老叟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贵宾,哼!我偏要这时带他进去见爹!
钱兴知道二小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他绝对阻止下了,只能应道:是,是
钱兴灵机一动,又道:何不何不
钱玉凰妙目一瞪,含嗔道:何不什么?
钱兴心想暂时能挡得一时算一时,道:何不先带他去见见大小姐
钱玉凰道:不错,先去见见大姊!
她一手拉孙敬之的手,转身走去。
孙敬之被她牵着,只好紧随钱玉凰身旁,往后院深闺走去。
只见过处,仆从、丫环齐都含笑让到一侧,躬声问礼道:二小姐回来啦!钱玉凰只是微微仰首,十足摆出小姐的身分。
孙敬之暗忖:钱家豪富,由这多执礼甚恭的佣人可见一魔,不知她父亲做何赚钱行业?能聚此豪贵的家当?。其实钱公亮什么行业也没做,这些家当全是他姓孙的上三代盟主所聚集起来的,现在换了他钱公亮来做主人而已。走在曲折的回廊!钱玉凰忽然侧首问:喂,小弟,你是怎么认识我姊姊的啊?
孙敬之一怔!道:大姊没跟你说咱们怎么相识的?
钱玉凰停下脚步,摇头道:姊姊有一天偶然提起你,说你很好,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岁数模样,可是当我问她,你们怎么认识的?姊姊无缘无故的叹起气来,我再怎么问她,她总是摇头不说,仿佛心有什么秘密喂,我问你,姊姊为什么不说你们相识的经过?难道有什么隐衷?
孙敬之闻言呆呆发愣,心想:钱玉凤还记恨我是孙耀先的儿子,所以不愿提起往事,那段相识的经过等于一场梦,恍若白白相识了一场,不值得再提的了?
唉!既如此,我这孙敬之三字也不必提了,怎又无端的向钱玉凰说起来呢?
难不成做孙耀先的儿子就不齿到这地步,连相识的经过也不愿多谈,跟她钱玉凰说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在自怨自艾,钱玉凰却含着暖昧的笑容,道:姊姊说你很会疗伤,而且能疗得她很舒服,欲死欲仙
孙敬之心中一动,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想什么?
只听钱玉凰又在说道:姊姊说她被罗浮派的开阳功击伤,幸亏你肯耗损自己功力,以凝玉功救了她,?
她握住孙敬之的手,道:如果我也被罗浮派的开阳功击伤了,你肯不肯也耗损自己功力,以凝玉功救我?
孙敬之傻愣愣道:你怎么可能被罗浮派的开阳功击伤?
钱玉凰耍赖道:不管嘛,你只要说,你肯不肯救我嘛?
孙敬之笑道:好,好,我肯!
她突然飞快地在孙敬之脸颊上一吻,弄得他脸都红到了耳根又听到一阵咭咭的嬉笑声,竟是专门服侍大姊的两名俏丫环。
钱玉凰也不由得脸颊绯红,啐道:两个死丫头,干么鬼鬼祟祟在这里!
两个俏丫环都只有十五、六岁年纪,嘻嘻哈哈娇笑着,向钱玉凰行礼道:春儿、夏儿,给二小姐请安!
钱玉凰嗯了一声,道:大姊呢?她有客人来了
春儿道:大小姐前天出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孙敬之听说钱玉风没有回来,颇感失望……钱玉凰却拉住他道:大姊不在也不要紧,先到我那里去坐坐,等她回来再叫她过来相见就是
不由分说,就将他拉走。
二小姐与大小姐的闺房都一样,都是在天下第一家钱府的后进别院里。
只不过大姊玉风在东厢,二姐玉凰在西厢,中间隔着一片面积不算小的莲花池。
钱玉凰的西厢也有两名专门服侍她的十五、六岁俏丫环二个叫秋儿,一个叫冬儿。
这四个俏丫环,合起来叫做春、夏、秋、冬,倒也别致。
这西厢在孙敬之的眼中看来,。简直是豪华、温馨、绮丽得不得了,令得这个在深山里长大的乡巴佬孩子,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秋儿、冬儿见他这样土包子,咕叽一笑,盈盈上前,道:这位少爷请坐呀!
钱玉凰牵了他的手,并排坐到一张太妃椅上,笑道:你是姊姊的救命恩人,当然也等于是我的恩人,你就把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家,不要客气
孙敬之受宠若惊,呐呐道:是,是
钱玉凰亲蜜地倚偎到他的怀中,道:告诉我,你跟姊姊的感情是不是很好?好到什么程度?
孙敬之道:这这
钱玉凰几乎都钻进了他的怀中,道:告诉我,你是怎么给姊姊疗伤的?孙敬之急得俊脸通红,道:这这
钱玉凰牵住他的手,移到自己胸前,声音发嗲道:人家我也要疗伤
孙敬之吓了一跳,赶紧缩手,道:这这钱玉凰微怒道:你肯给给姊姊疗伤,不肯给我疗伤?孙敬之急道:你又没有伤,怎么疗
钱玉凰道:没有伤就不能疗?好,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掠出了闺房,出了西厢,出了后院,奔向前面的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