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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自从把大掌柜安葬到这里以后,我们谁都再没有来过狗娃山,离开狗娃山已经很有些日子了。山上的花草树木依旧,只是处处都显出了破败景象。窑前面的空场过去被我们打扫得干干净净,如今荒草萋萋,满目凄凉。窑洞经过保安团的烟熏火烤,一个个都黑黢黢地像花花家烧火做饭的灶坑。铅灰色的云层沉重地压在我们的脑袋顶上,郁闷得让人喘不上气来。大掌柜坟上已经长满了蒿草,大掌柜就睡在下面,我们都知道,大掌柜没有睡上棺木,盛他骨骸的就是一个腌酸菜的坛子。我们都为这一点感到伤心,也曾经想把他刨出来重新给他弄一副棺木睡。奶奶说人死就死了,咋个埋法都一样,入土为安,已经入土了就不要再惊动他了。所以我们也只好就这样让大掌柜永远委屈在酸菜坛子里。多少年以后,国家推广火化,看到现如今的人们死了之后都被装进一个小小的匣子里,还不如大掌柜的酸菜坛子宽敞,相比之下大掌柜的酸菜坛子还更奢侈一些,我埋藏心底的遗憾才彻底消失了。

    我们伙里的伙计们今天都回来了,大家在大掌柜坟前面聚齐,进行两项非常重要的仪式:一是给大掌柜献上红鼻子的人头,告慰大掌柜在天之灵:你的仇我们给报了。二是拥戴新的大掌柜就职,并且宣誓绝对效忠新大掌柜,新大掌柜就是我,这是大家喝了鸡血酒发下的誓言所决定的。

    我提着红鼻子的脑袋来到了大掌柜坟前。这颗脑袋我已经提了三四天了,那天回到张家堡子的时候,一下马奶奶就让我把红鼻子的脑袋提上,以表示红鼻子是我给干掉的。冷冷清清的张家堡子没有人前来迎接我们,更没有人为我们的壮举喝彩,我跟奶奶都有些失望,我们原想,当我们进到村里的时候,伙计们跟村民们肯定会热烈地夹道欢迎我们,可是这一切只存在于我们的想象和憧憬之中,张家堡子冷冷清清,只有两只趴在农户门前的土狗懒洋洋地朝我们吠了两声算是打了招呼。

    奶奶安慰我,也是安慰她自己:“晌午刚过,这些?都还没有睡灵醒呢。”

    我跟奶奶都忽略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尽管我跟奶奶在城里做下了惊天动地的大事,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伙计们却并不知道!

    我们回到花花家的时候,花花奶奶坐在门槛上搓麻绳子,见我们拉了一匹大马进来,惊讶地张大了没牙的嘴。奶奶让我去叫李大个子,我正要去她却又说她自己去,于是我就坐到院里的阴凉处休息。花花出来了,见到大黑马惊讶地张大了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回过劲来才问:“这是谁的马?郝五斤呢?”

    我就按照奶奶的计策告诉她:“这就是郝五斤,郝五斤进了城就变成马了。”

    花花半信半疑地朝黑马叫唤:“郝五斤,郝五斤,你咋变成马了?”

    我暗暗好笑,这妮子就是傻着呢,今后要是真的给我当了媳妇,好哄得很。

    片刻奶奶就从外面回来了,告诉我到山神庙聚齐,又专门叮嘱我:“把红鼻子的头提上。”

    我跟奶奶来到了山神庙,伙计们乱哄哄地聚在庙堂里,许多人还在揉眼睛,显然刚刚午休还没有睡醒是让人从炕上拽起来的。清醒过来的伙计相互开着玩笑嬉笑吵闹,四瓣子不知道让谁推了一把,朝后趔趄着差点碰到奶奶身上。

    奶奶吼了一声:“都把沟子夹住。”她的意思是让所有人住口别说话了,大家已经听惯了她的这种粗话,便都住口静下来听她发话。

    奶奶得意洋洋地说:“你们看看这是啥。”

    我便把手里提的包袱放到山神爷爷的供桌上,然后解开了包袱,看到露出来的人头,大家伙都傻了,愣了一阵子才围拢过来观赏。红鼻子的脸蜡黄蜡黄的,鼻子也不红了,变成了黄鼻子。奶奶的枪法好,刀工却很差劲,把红鼻子的脖子割得参差不齐,哩哩啦啦的烂肉串子和啰啰嗦嗦的气管子、筋股子红丢丢地拖拉着,我又开始恶心作呕,赶紧离开了那让人恶心的东西。

    “这是红鼻子嘛,奶奶把这?给做了。”四瓣子认得红鼻子,头一个对眼前的事实给与了确认。

    “不是我做的,是狗娃子做下的。”奶奶扬声宣布。

    大家的眼睛齐刷刷地朝我聚齐,我感到自己好像被无数个太阳烧烤,烤得我身上脸上热辣辣的,心里却非常得意。

    奶奶于是开始给大家讲述我们的历险过程和我一枪毙掉红鼻子的情节,大家听得如痴如醉,啧声不断。胡小个子说:“娘日死了,这就是命嘛,狗娃子平时连枪都没打过,咋一枪就把这?给毙了,这就是命嘛。”

    奶奶说:“狗屁,啥命,狗娃子练的是心到手到的枪法,你当是你呢,啥?三点成一线,等到你把三点排成一条线,狗命早就没有了。”

    奶奶一句话解开了我自己心里的谜团,我自己也纳闷当时咋就那么巧,只有一颗子弹,只是那么随手一甩,子弹就不偏不倚地击中了红鼻子的心脏。再联想到我把独橛子当成石头砸过去,竟然也是不偏不倚地就砸到了那个保安团的脑门子上,看来奶奶说得对,这就是心手合一的功夫,这样射击目标的时候,根本用不着找准星、标尺,眼睛盯到哪儿心里想到哪儿手就指向哪儿,这才是真功夫,抡了这么多年的甩兜兜真是没有白练。古时候讲究的是百步穿杨,那时候人们用的弓箭并没有准星标尺,要达到百步穿杨的水平还不是全靠这种心手合一的功夫。

    我正在心里对我的射击功夫进行理论总结,奶奶却提出了一个现实问题:“那一天晚上咱们喝鸡血酒的时候,发下的誓都记不记得?”

    “记得,记得……”伙计们乱纷纷地答应着。

    “记得我就不多说了,从现在起,谁是我们伙里的当家子、大掌柜?”

    伙计们面面相觑,静默了半会儿才三三两两地说:“狗娃子,狗娃子……”

    奶奶又大声问:“谁是我们的大掌柜?”

    这一回伙计们回答得非常整齐,异口同声地哄然大喊:“狗娃子,狗娃子。”

    奶奶说:“那就好,选个吉日到大掌柜坟上烧香盟誓,拜新的当家子,散了!”

    大家伙便纷纷乱乱地开始往外走,这时候奶奶才想起冷落了我这个即将正式上任的大掌柜,赶紧叫大家:“候一下,候一下!”大家疑惑地停下步子,奶奶便问我:“狗娃子,你有啥话没有?”

    我脑子里乱哄哄的哪有什么话好说,就说:“没了,没了,散了,散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大个子给我送过来一只炖老母鸡,啥也没说放下鸡就跑了,其他伙计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聚拢到我们院子里来闲谝。我疑惑地问奶奶:“是不是伙计们不高兴哩?”

    奶奶说:“管他呢,高兴不高兴你都是当家子、大掌柜,你要在他们面前立威呢,不然就镇不住这些狗日的。”

    那天晚上我好赖睡不着,忽然想到今天奶奶让我讲话的时候我啥也没讲出来,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傻不兮兮活像刘邦那个没出息的儿子阿斗,反正横竖睡不着,我就从炕上出溜下来,找了一张纸一支笔开始边想边写我的就职演说,奶奶半夜醒来见我趴在炕头上写字,就问我:“这么晚了不睡觉写啥呢?”

    我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伙里也得有伙里的规矩,我定规矩呢。”

    奶奶说:“那还用往纸上写,记在心里嘴上一说就成了嘛。”

    我没理她,在这方面我知道她确实不行,她管人的方法就是一骂二揍三枪毙,我要学曹操、诸葛亮、宋江、吴用这些大豪杰,用他们的那套办法把伙里的这帮伙计们调理成一支精兵强将,只有那样才能免于我再像大掌柜那样成为别人枪口下面的尸体。我相信,虽然我年纪小,可是论知识水平、智商才能,这帮靠打打杀杀混了半辈子的伙计们没法跟我比,根本原因就是我识字,读过书。

    过了两天据说是黄道吉日,我们集合整队回到了狗娃山,奶奶把红鼻子的脑袋摆在大掌柜坟前面,开始祭奠大掌柜。奶奶嘴里念念有词地告诉大掌柜狗娃子怎样怎样英勇奋战,把红鼻子一枪打死,替他报仇雪恨,不枉他疼我、教我一场……

    奶奶念叨完了,就点燃三炷香插到了大掌柜坟前。然后就让我上香,我强打精神点了三炷香,插在奶奶的香旁边,然后恭恭敬敬地给大掌柜磕了三个头,啥话也没说就让到了一边。我可不会像奶奶那样对着死人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没了,我想死人绝对不会听到活人的话,如果死人能听到活人的话,那就不叫死人了。我的话要留给活人听,具体地说,就是要留给这些伙计们听,他们应该才是我的听众。

    接下来,伙计们轮着给大掌柜上香,全都上过香了之后,奶奶便请我站到了前头,然后转身跪到队伍的前头,双手放到胸口上领着大家发誓:“现在盟誓,当着死了的大掌柜,我发誓:拥戴狗娃子当我们伙里的当家子,一心一意听从当家子的命令,若有三心二意,三刀六洞血流干。”

    大家都跟着奶奶念,这种血淋淋的誓言,这种带有神秘色彩的仪式,对我们伙里的伙计们来说都是极为神圣、极为严肃、极具约束力的规矩,所以大家的神情郑重,态度虔诚,就连平时最不正经的李大个子也不敢稍显轻慢,一本正经地跪在地上两手交叉放到胸口跟着奶奶念念有词。

    说来也巧,宣誓完毕的时候,一直像厚棉被一样罩在我们头顶的黑云突然裂开了一道宽宽的口子,灿烂的阳光像金黄的瀑布泼洒在山坡上、泼洒在我们身上,我们猛然间都觉得心胸突然敞亮了起来。奶奶说:“看着了没有?天意,这就是天意,才才还是阴天,一下子就晴了,这不是老天爷赞成我们是啥?我不说了,现在就听新掌柜讲话。”

    我爬到大掌柜坟头上,这样我可以居高临下,让伙计们抬头仰视我,我顿时也有了高高在上统领群雄的感觉。可是,我的举动震惊了大伙儿,他们目瞪口呆地看我站到了大掌柜坟头上,死者为大,我这种举动是对死者极大的不敬,况且他还是我们敬爱的、为了给弟兄们擦沟子而英勇献身的大掌柜。可是我终究已经是新任大掌柜,他们又刚刚盟过誓,因此并没有谁敢出面指责我或者提醒我这样得意洋洋地站到大掌柜坟头上是不对的。奶奶也是满脸焦灼,又惊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她知道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利用她特殊的身份出面干预我的行为,那样将会大大损害我的威信,不利我今后行使大掌柜的权力、树立当家子的权威。我的年龄比他们都小,可是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我却清清楚楚,甚至比他们自己还清楚,是文化、是书籍让我比他们更具有洞察力。

    “伙计们,我从小就是在大掌柜怀里长大的,我骑过他的脊背,坐过他的大腿,我不是他儿子,可是跟他儿子一样。今天我站到他的坟上,就当我还坐在他的身上给你们说话呢。”这段话是我临时想起来的,他们惊诧、憋气却又不知所措的眼神提醒我这件事情做得太过分、太欠考虑,所以我得为我的行为找个合理的解释,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这是一切统治别人的人都需要经常做的事儿。果然,我这么一说,他们看我的眼神立刻变得亲切、温暖、顺从,因为我的说法是那么合情合理又富有人情味儿。反正他们都当惯了我的听众,我也给他们讲话讲惯了,过去是听我说书讲故事,如今是听我发话,我倒也没有感到紧张、局促。

    我本来准备好了讲话稿,后来想想,如果在这帮人面前捏着一张纸照本宣科,太书呆子气,就把写好的内容背下来,装模作样地给他们开讲:“既然大伙推举我当了大掌柜,我就勉为其难,尽力而为,领上大伙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既然大伙叫我当家,就得听我的话,我今天立下几条规矩,今后大家都要遵守,我自己也要遵守。头一条:不准违抗命令,违者枪毙;第二条:不准滥杀无辜,违者以命抵命;第三条:不准内讧争斗,违者当众打二十大板;第四条:不准怕死逃跑,临阵脱逃格杀勿论;第五条:不准私藏财物,违者偷一罚十,连犯两回重打四十大板赶出伙里;第六条:不准祸害百姓,违者枪毙;第七条:不准奸淫妇女,违者枪毙;第八条:不准出卖同伙,违者枪毙。这八条都听清楚了没有?”其实这八条规矩也都是我从梁山好汉那里学来,结合我们伙里过去的惯例总结而成的,让我自己编一下子也编不出来这么完整的八个条条来。

    李大个子小心翼翼地提了个问题:“尕掌柜,你说不准私藏财物,是不是说我们家里的东西都要交到伙里来呢?”

    过去大家都叫我狗娃子,如果改口叫我大掌柜容易把我跟死了的大掌柜闹混了,他们叫着别扭,我听着也别扭。如果继续把我叫狗娃子,既是对我不敬,也会影响伙里的对外形象,一提起来我们掌柜的叫狗娃子,太不像话。还是李大个子聪明,一张口就把我叫尕掌柜,这个称呼好,大合我意,就凭这我今后就得对他另眼相看。于是我和颜悦色地给他解释:“不准私藏财物,跟你们家、你自己的钱财没关系,不准私藏的是伙里做活弄来的财物,伙里做活弄来的钱财,一律要交到伙里,然后论功行赏,谁也不准自己先藏了。”

    大家便纷纷赞同:“这话对着呢,谁都私藏财物,今后这活还咋做呢。”

    四瓣子问我:“尕掌柜,”看来“尕掌柜”这个称呼今后已经成了我的官称了,也表明他们认可了我这个新任掌柜,“要是百姓欺负我们咋办呢?”

    我说:“你肩膀上扛着枪,沟子后头别着刀子,哪个百姓敢欺负你?”

    伙里就有人喊:“他老婆天天晚上欺负他呢,还有他老丈人也欺负他呢……”

    四瓣子委屈地说:“狗日的胡说呢,我哪有老婆老丈人……”

    便有人哄堂大笑,我没有跟着他们笑,板着脸问大家伙:“赞成不赞成这八条规矩?”

    大伙哄然答道:“赞成!”

    我说:“那就好,这八条我再念一遍,你们都跟上我念,回去你们都背下来,过三天我要考试呢,背不下来打板子。”这是我爹活着的时候对付我的办法,我随手拈来对付这帮伙计。

    我也不等他们答应,便开始大声地领着他们背:“头一条:不准违抗命令,违者枪毙;第二条,不准……”

    他们都怕背不下来挨板子,便老老实实地跟着我一句一句地背了一遍,看到他们挺乖,态度也挺认真,我就说:“我再领上背一遍,三天后我要一个一个地听你们背呢,谁背不下来谁就是伙里最笨的笨蛋,二十个板子躲不过。”他们都怕背不下来成伙里最笨的一个,包括奶奶都一本正经一字一句地跟着我又背了两遍。

    这些人要是识字就好了,我把那八条写下来让他们自己背就成了,可惜这帮人都不识字,我只好领着他们背。不过,不识字也有不识字的好处,不识字的人往往记性好,我抽了心目中最笨的王葫芦让他给我背一遍,他居然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既然王葫芦都能背下来,估计其他人更没说的,我就说:“回去了互相提醒着对着背,现在大家都起身,我还有话说呢。”

    大伙这才起身,眼巴巴地等着我发话,我看着这帮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伙计,忽然对他们有了一种过去从来没有过的热辣辣的感情,这帮人表面看上去一个比一个粗野,实际上他们的心灵却淳厚、单纯得跟小孩子差不多。自从我加入到他们里面以来,他们中哪一个没给我的碗里拨过一筷头饭、从外面回来给我带过一块糖、一把花生豆呢?过去,在他们的心目里我就是小兄弟,仅仅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杀死了红鼻子,他们就义无反顾地履行自己的誓言,推举我给他们当头领,对我唯命是从,这让我感动,也让我感到了肩头担子的分量,我一定要带着他们朝好日子奔,起码要比现在过得好。

    “现在,伙计们都到窑里睡觉去,晚上我有事情办呢。”

    大伙都没动弹,显然他们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奶奶在旁边帮腔:“散了散了,都回去睡觉。”

    窑洞都已经破败不堪,好在我们这帮伙计也都是野地里山沟沟睡惯了的人,所以让大家睡这破破烂烂的窑洞倒也不是什么为难之事,大家满腹疑惑地各自找窑洞睡觉去了。奶奶问我:“狗娃子,你要做啥呢?”

    我反过来问她:“奶奶,红鼻子的头咋办呢?就这么摆着?”

    奶奶说:“挖个坑坑埋了。”说着就用刺刀在坟前头挖了个兔子洞一样大的土坑坑把红鼻子的脑袋掩埋了。

    我不等她问我,就对她说:“奶奶,你现在回张家堡子去,给伙计们每个人闹上一个锅盔,赶天黑送过来。”

    奶奶追问我:“你要做啥呢?”

    我说:“今天晚上杀个回马枪,把保安团彻底灭了,弄些好枪,我看保安团的枪都是新的,给伙计们换换家什。”

    奶奶瞪圆了眼睛,怔怔地盯着我,半晌叹了一口气说:“你这娃咋这贼大的胆子?命,这就是命,过去我咋就没看出来。”

    我说:“过去有你跟大掌柜在前头顶着呢,现如今得我自己刨食吃了。再说,也不是我胆子大,你想一下,我们把红鼻子灭了,保安团这阵正应了你那句话:蛇没有头不会爬,鸟没有头不会飞,我跟你又大摇大摆地从城里走了,他们哪能想到我们杀个回马枪寻他们的麻烦?这正是我们的好机会,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是三国演义上诸葛亮用的妙计。”

    奶奶说:“诸葛亮用过的妙计一定好得很,尕掌柜本事大着呢,奶奶这就回去给你置办军粮去。”说完,跨了大黑马风驰电掣地跑了。从这里到张家堡子有五十来里路,来回一百里,再加上临时动员老百姓烙饼的时间,我估计她回来也得头更天了,就回到我过去跟她住的窑洞想睡一觉。窑洞里的炕已经塌了,我只好出来躺在山坡的草地上,午后的阳光挺毒,可是我却觉得让它晒着非常痛快,我的头上、身上大汗淋漓,我仍然觉得痛快,就像在滚烫的水里洗了一个热水澡,在大太阳的烧烤下,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