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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伪造签名的支票

    六月十九日,星期三,上午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和马克汉一起搭车进城,虽然九点前就抵达检察官办公室,但希兹早等在那里了。他看上去忧心仲仲,说话的语气透露着对检察官的谴责与不满。

    “你打算拿李寇克怎么办,马克汉先生?”他问道,“我认为最好快点逮捕他。我们已经跟踪他一段时日,有些奇怪的事情发生。昨天早上他去了银行,在出纳主任办公室里待了半个小时,之后去他的律师那里,又待了一个小时,再回到银行停留半小时。他午餐时间去了艾斯特牛排馆,但是什么也没吃,只是坐在桌边。两点钟左右,他去拜访他所住的公寓的房地产经纪人。等他离去后,我们发现他要求从明天起将他所住的公寓转租出去,他在打了六通电话给朋友后就回家了。晚餐过后,我的手下敲他的房门,假装找错人,李寇克正在整理行李……看样子他准备溜之大吉。”

    马克汉皱着眉头,很明显,希兹的报告令他烦恼不堪。在他尚未开口前,万斯说话了。

    “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兮兮的,警官?我相信上尉在你严密的监管下无处可逃。”

    马克汉注视了万斯一会儿,对希兹说:“如果上尉打算离开此地,立刻逮捕他。”

    希兹闷闷不乐地离开。

    “对了,马克汉,”万斯说,“今天中午十二点半你不要订任何约会,因为你已经跟一位女士约好了。”

    马克汉放下笔瞪着他,“这又是什么鬼话?”

    “我帮你约了一个人,今天一大早就打电话给她,一定把她吵醒叮”马克汉气得大声抗议。

    万斯温和地举起一只手,“你一定要赴约,因为我告诉她是你要约她的,如果你不露面,她一定觉得很奇怪……我保证你不会后悔见到她。昨晚所有的事情都一团糟,我不想再看你受罪,所以安排你和宝拉·班宁夫人见面,她就是范菲的情人。我肯定她一定能够化解你那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你听好,万斯!”马克汉怒吼,“这里由我当家做主——”他忽然住口,明白对方是出于一番好意,更重要的是,他也希望能够和宝拉·班宁夫人谈一谈。他的愤怒渐渐消失,当他开始讲话时,用就事论事的声调说:“你说服了我,我会见她。但是我希望范菲事前没有与她密切接触。他总是——出其不意地冒出来。”

    “真巧,”万斯嘀咕着,“我也有相同的想法……所以我昨天晚上打电话告诉他今天他可以回长岛市一趟。”

    “你打电话给他?”

    “实在对不起,”万斯道歉,“但是昨晚你已经就寝,睡眠会帮助你解开所有纠缠错乱的思绪,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打扰你……范菲感激涕零,他说他的太太也会感谢你,他十分思念范菲夫人,但我恐怕他需要施展他的辩才来解释这几日的行踪。”

    “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你又替我做了什么其他的安排?”马克汉厉声问。

    “没有了。”万斯站起来踱到窗口,沉默地抽着烟。当他转身回到室内时,原先那股嘲弄的态度不见了,他在马克汉对面坐下来。

    “少校事实上已经承认他所知道的比告诉我们的要多,”他说,“鉴于他正直诚恳的态度,你不可能强迫他说什么,但他并不会阻止你自己去发掘二—这是他昨天晚上所表明的态度。现在,我有一个既不违背他的原则,又能查明真相的办法……你还记得郝芜曼小姐提到过关于‘偷听’一事;也记得她曾听到一段对班森被谋杀一事非常重要的谈话。少校知道的事与公司业务或者某位客户有关。”

    万斯慢条斯理地又点燃了一根烟,“我的建议是:打电话给少校,请他准许你派人去查公司账本和买卖记录,告诉他你要调查某位客户的交易纪录,你随便暗示那人是圣·克莱尔小姐或范菲。我有强烈的预感,这么做能够发现他究竟要保护谁。我还有一个预感,他会欢迎你去查他的账。”

    马克汉并不以为这么做妥当。很明显,他不愿去麻烦班森少校,但万斯坚持己见,马克汉不得不同意。

    “他很乐意我派人过去,”马克汉挂上电话后说,“事实上,他好像迫切地想协助我。”

    “我想他会欢迎你这么做,”万斯说,“如果你能自行发现他所怀疑的人,那么他就不用为泄露秘密而背黑锅了。”

    马克汉按铃唤史怀克,“打电话给史提,要他在中午以前来见我,我有要事交代他立刻去办。”

    “史提,”马克汉解释,“是纽约人寿大楼一间公设会计机构的负责人,我常借用他的专才去处理这种事情。”

    史提在午前抵达,他是一个老成持重的年轻人,有张精明的脸和永远皱在一起的眉心,能为检察官效劳是他的荣幸。

    马克汉简短地解释自己希望怎么做,大略说明了一下案情使他能够有所了解,那人迅速地领略状况,在一张废纸背面写下摘要。

    在面授机宜这段时间里,万斯坐下来在一张纸上振笔疾书。

    马克汉站起身拿他的帽子。

    “我现在必须去赴你为我订的约会,”他对万斯说,“走吧,史提,我带你搭法官专用电梯下楼。”

    “如果你不介意,”万斯打岔,“史提和我愿意放弃这项荣幸,我们搭一般公用电梯,楼下见。”

    他搭着会计师的手臂走出会客室,但足足过了十分钟才再度和我们会合。

    我们搭乘地铁到七十二街,然后步行至位于西缘大道和七十五街转角宝拉·班宁夫人的公寓房子。在我们按过门铃等候时,一股刺鼻的中国香味道扑面而来。

    “噢!这下容易多了,”万斯吸着鼻子说,“烧香的女土们通常都比较多情。”

    班宁夫人是位身材高挑体态略为丰满的中年女子,头发淡黄面颊粉白;她脸上的表情天真无邪,但一看即知是装出来的。她一双蓝色的眼睛十分锐利,颧骨处的浮肿透露出她这些年过的是放纵和无所事事的生活。她并不能算是迷人,但是精力充沛、耀眼动人,当她带引我们进入那间装演华丽的客厅时,她的态度随和亲切。

    我们坐下后,马克汉表示抱歉打扰她,万斯立刻扮演起访问者的角色。他先小心地说了一些赞美话,仿佛想试探用什么方法才能得到他想知道的消息。

    双方交谈几句后,他请问能否抽烟,并且向班宁夫人献上一根自己的烟。她接受了,他感激地对她笑,舒适地靠在椅子里,一副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同情她的态度。

    “范菲先生竭尽一切所能不让你受到任何牵连,”万斯说,“我们为他的细心而感动。但是有一些涉及班森先生之死的事不经意地将你扯进来,如果你能告之我们想知道的事,并且相信我们的判断能力,那么对我们、对你、尤其对范菲先生都有好处。”

    他特别着重范菲的名字,女人不安地望着地下,她的忧虑是可以预期的,她终于拾起头,注视着万斯的眼睛,心里想:他到底知道多少?’“我不知道你想要我告诉你什么,”她故作惊讶地问,“你知道安迪那晚不在纽约,”(她称呼那位高贵优越的范菲为“安迪”,听起来实在有些大不敬。)“他第二天早上九点才进城。”

    “你在报上没有看到有关于停在班森家门口的那辆灰色卡迪拉克的新闻吗?”万斯模仿她惊讶的语气反问。

    她自信地笑了,“那不是安迪的车。他搭第二天清晨八点的火车进城,还告诉我幸好他搭的是火车,因为前晚在班森家门口停的那辆车和他那部一模一样。”

    她以肯定的口吻道出这一切,明显地,范菲在这一点上对她说了谎。

    万斯没有纠正她,事实上他要她相信他接受了她的解释——在谋杀之夜范菲并不在纽约。

    “当我提到你和范菲先生涉案时,我想到的是你们和班森先生之间的私人关系。”

    她无动于衷地笑了笑,“我恐怕你又弄错了,”她平淡地说,“班森先生与我根本算不上是朋友,事实上我几乎不认识他。”

    她的否认另有所指——在她漠不关心的态度下,有一丝迫切渴望被相信的期待。

    “即使是公事上的来往也有私人的一面,”万斯提醒她,“尤其当中间人和买卖双方均有交情时。”

    “我不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她断然说,面容刹时不再天真无邪,变得深沉难测,“你该不是以为我和班森之间有生意往来吧?”

    “不是直接,”万斯回答,“但范菲先生一定跟他有生意上的来往,他们之中有人连累了你。”

    “连累我?”她轻蔑地笑了,笑声十分勉强。

    “我想那是个不幸的交易,”万斯继续说,“不幸的是,范菲先生必须和班森先生发生交易;更不幸的是,他不得不将你拖下水。”

    他的态度自然又肯定,女人感到此时不适宜展示她的轻视与嘲讽,装傻可能比较有效,所以她用惊讶不相信的态度问:“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天哪!我可不是听来的,”万斯以同样的态度回答,“这就是我为什么前来叨扰的原因,我愚蠢地指望你会同情我的愚昧无知而告诉我实情。”

    “我不打算这么做,”她说,“即使这个神秘交易早已结束了。”

    “老天!”万斯长叹一声,“真教人失望……看来我必须先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点点消息,但愿你会可怜我而给予下一步指示。”

    不管万斯话中藏了多少玄机,他的轻率稳定了她的焦虑不安。她觉得他很友善,虽然他好像知道许多事。

    “如果我告诉你范菲先生曾伪造班森先生的签名开了一张一万元的支票,你会觉得这是新闻吗?”他问。

    她迟疑着,衡量回答的后果,“不,不是新闻,安迪告诉过我了……

    “你知道,当班森先生被告知这件事时十分不悦——事实上,他要求抵押和写悔过书才肯将支票兑现?”

    女人的眼神冒出怒火,“是的,我知道。安迪曾帮过他那么多的忙!如果有人活该被人杀死,那人就是艾文.班森,他简直不是人,还假装是安迪最好的朋友。想想看——不写悔过书就拒绝借钱给他!悴换嵋晕鞘墙灰装桑磕鞘歉霭乖唷⒈氨伞⒁跸盏氖侄巍!?

    她被激怒了,原先那张有教养的随和的面具已经脱落,她不假思索口出逊言诽谤班森,这种情形让人难以相信两人只是泛泛之交。

    在她长篇大论之际,万斯不住点头。

    “我很同情你。”他似乎想与她建立和睦的关系。

    过了一会儿,他友善地对她笑笑,“如果班森没有另外要求抵押的话,大家会原谅他扣留悔过书的行为。”

    “什么抵押?”

    万斯很快察觉到她音调的转变,利用她愤怒的情绪,在她将卸下伪装时突然提到抵押一事,她害怕且不自然的质问告诉他时机成熟了。在她尚未恢复镇定前,他从容不迫地说:“班森先生被害那天,从办公室带了一盒珠宝回家。”

    她恢复正常,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你认为是他偷来的?”

    问题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一般人会以为事实的答案和问题正好相反,但从万斯脸上的笑容来看,她知道他视之为招供。

    “你好心将珠宝借给范菲先生当期票的担保。”

    她用力拾起头来,脸色苍白,“你说我把珠宝借给安迪?我发誓——”万斯挥手不让她否认,她知道他的本意是为了保护她,以免往后因曾做出这样的声明而难堪。虽然他是敌手,但他亲切的举止令她信任他。

    她靠回椅背上,双手放松,“你怎么会认为是我把珠宝借给安迪的?”

    她的声音平淡,但万斯明白其中含意,她不再玩欺骗的伎俩,双方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她所说的全都是实话。

    “安迪需要那些珠宝,”她说,“否则班森会让他坐牢。”听起来她仿佛要为一无是处的范菲豁了出去,“如果班森不这么做,或拒绝兑现支票,他的岳父也会这么做……安迪实在太不小心了,他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我总是提醒他……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给他一个很大的教训。”

    我觉得如果在世界上有事情能让范菲好好上一课,就是这个女人对他的愚忠。

    “你知道上星期三他和班森先生为了什么事争吵吗?”

    万斯问。

    “那全都是我的错,”她悲伤地解释,“期票的日期就快到了,我知道安迪没有足够的钱,所以我请求他去见班森先生,给他所有的钱,看看是否能够把珠宝拿回来……但他被拒绝了。”

    万斯同情地看着她,“我实在不愿意再增加你的烦恼,”他说,“何不告诉我你先前愤恨班森先生的真正原因?”

    她钦佩地点点头,“你说对了——我有很好的理由讨厌他,”她眼睛不高兴地眯了起来,“在他拒绝还安迪珠宝的第二天下午,他打过电话给我,约我隔天早上去他家与他共进早餐,他说珠宝目前在他家中,暗示我或许可以将它们取回,他就是这样的禽兽:……我打电话到华盛顿港告诉安迪,他说隔天上午他到纽约来,大约九点钟抵达,我们那时才在报上看到班森前夜被人射杀的消息。”

    万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声,然后他站起身向她致谢,“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马克汉先生是班森少校的朋友,现在支票和悔过书都在我们手上,我会请他用他的影响力,说服班森少校让我们尽快销毁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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