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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计骗尊者

    无名尊者一醒来,便看见雷小龙站在眼前对著自己笑,自己被绑在树上,心中又惊又怒,叱道:“死小子!你不想活了?快点放开我!”

    雷小龙笑道:“到底是谁不想活了?现在你的命在我手上,还敢对我大呼小叫!不怕我一掌劈了你?”

    无名尊者不明白局势何以突然逆转,道:“你怎么──你的毒,你──”突然脸色一变,扯开喉咙又叫道:“彩虹!是你给这死小子解药吗?为什么?你真的这么恨我吗?”

    雷小龙道:“别叫了!彩虹不会出来见你的。”

    无名尊者道:“为什么?你怎么知道?你见到彩虹了?她怎么说?”

    雷小龙道:“你先告诉我,天外天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样的门派?”

    无名尊者傲然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雷小龙道:“你不说也行。不过彩虹托我到天外天替她办一件事,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办不成,只怕彩虹要生你的气,这辈子永远不再见你。”

    无名尊者一听说彩虹永远不见他,大为著急,道:“你说什么?彩虹──”随即正色道:“死小子,你想骗我!没那么容易!彩虹有事,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偏偏要去拜托你这个不相干的人?”

    雷小龙冷冷一笑,道:“谁说我是不相干的人?你和彩虹分开有多久了?这段时间她发生什么事?吃了多少苦?认识那些人?你知道吗?”雷小龙咄咄逼人,问得无名尊者哑口无言。雷小龙又道:“如果彩虹不认识我,不是有求于我,她何必给我解药?彩虹不过托你带我去天外天,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肯做,难怪彩虹恨你,说你无情无义。嗨!也罢!我自己想办法,彩虹交代的事我一定会替她办好,只不过不知道那年那月那日才办得成?彩虹阿姨,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这个无情无义的冬哥吧!”

    无名尊者大惊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叫冬哥?”

    雷小龙道:“我又不是未卜先知,自然是有人告诉我了。”

    无名尊者道:“是彩虹!是──真是彩虹?你真的──真的见到彩虹?”说到后来,声音竟有些颤抖。雷小龙点点头。如此一来,无名尊者心中再无怀疑,当下允诺道:“既然是彩虹交代的,纵有天大的事,我也要替你担著,我这就带你去天外天。”

    雷小龙笑道:“这就是了。等办完事,我带你去见彩虹。”说著,替无名尊者松了绑。无名尊者突然跪在地上道:“小兄弟,你要是真的能帮我再见到彩虹,我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雷小龙没料到无名会突然下跪,楞了一下,急忙将他扶起,道:“前辈!你别这样!我帮你就是了。”

    无名尊者大喜过望,带著雷小龙向东走。雷小龙心中颇为不安,原来所有事情全是他编出来的。雷小龙生长于武林第一世家,从小养尊处优。他出生时,雷母便因难产而死。雷方只这独子,从不让他出远门,虽然已经十八岁了,但从未远离杭州城,他有心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是苦无机会。正巧无名尊者一日之内两度硬闯雷霆山庄,雷方既不愿与天外天为敌,却又不能放无名尊者离去,堕了雷霆山庄的威名。雷小龙看出雷方难处,就等无名尊者挨了雷方数掌之后,故意假装中毒,自己送上去让无名尊者点了穴道,挟做人质,既免雷方为难,自己也可以趁机溜出雷霆山庄,四下闯荡。他既未中毒,自然不需要解药,被无名尊者点中的穴道,时间一久,便自然解开,遂趁无名尊者累倒时,将他绑在树上,欲待离去,却又不知该往那里走。雷霆山庄常有武林中人慕名拜访或是登门挑战,雷小龙于各门各派无不知晓,却从未听说过天外天的名号,眼见雷方和金洋如此忌惮,更加深他的好奇,意欲一探。但他既未离开过杭州城,人海茫茫,连东西南北也分不清。雷小龙虽然不知道彩虹是何许人,但是从无名尊者的反应倒也猜出七八分。大凡学武之人,警觉性都极高,尤其是像无名尊者这等高手,竟然任由雷小龙捆绑,全然不觉。能让无名尊者一夜之间如此心力交瘁,彩虹在他心中的分量不言可喻。雷小龙心想唯有假借彩虹之名,或可让无名尊者带自己上天外天。他在捆绑无名尊者之时,无意间撩起无名尊者的上衣,见到内衬绣著「冬哥”二字,猜想这便是无名尊者的小名,虽然不敢确定,只是为了取信于无名尊者,不得不大胆一试,果然一试就中,终于令无名尊者疑虑尽去,甘心为他带路。不料无名尊者竟然下跪相求,雷小龙这才觉得戏弄无名尊者过头,心生愧疚,竟不敢再与无名尊者正面相视。

    无名尊者记挂著彩虹的请托,不住催促雷小龙加紧脚步,雷小龙好不容易溜出来,玩心正盛,如何肯依!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快活,直把无名尊者急得暴跳如雷。这一日,途经一处乡野小店,二人喝茶歇息,从外头进来一蓝衫中年人,无名尊者低声惊呼道:“龙王?”赶忙转头,背对那人。雷小龙见状,知道无名尊者对此人必然颇有几分忌惮,心想:“爹和师父都道天外天的人极为可怕,不料一物克一物,也有令天外天害怕的人物!却不知此人是何来头?”正想寻个法子戏弄无名尊者,却见外头跌跌撞撞进来一个醉汉,往那蓝衫汉子身上倒去。那醉汉口齿不清道:“对──对不起啊!”一起身,正要离去,那蓝衫汉子突然扭住那醉汉右手,道:“这就想走?”

    醉汉痛得哇哇大叫,道:“大爷!小的已经跟你赔不是,你还想怎么样?”

    蓝衫汉子道:“你这手不干不净,我想把它剁下来。”

    醉汉用力一挣,挣脱不开,惊道:“使不得!我把钱包还你就是了。”雷小龙这才明白,原来那醉汉是装醉行窃。蓝衫汉子松了手,道:“交出来!”那醉汉道:“是!”右手伸手入怀,掏出钱包,正要还给蓝衫汉子,忽然左掌拍出,打向蓝衫汉子。蓝衫汉子右手一挥,雷小龙连他怎么出手也没看清楚,那醉汉左臂竟硬生生给劈下。雷小龙大吃一惊,心道:“难怪无名尊者如此忌惮!”那醉汉痛得在地上打滚。蓝衫汉子道:“惹不起的人,你就不该惹!”

    醉汉躺在地上,咬紧牙根道:“你是雷霆山庄的人?”

    蓝衫汉子冷笑道:“雷霆山庄?天底下只有雷霆山庄才有高手吗?雷霆山庄算什么?我还不放在眼里!”

    雷小龙闻言,心中大不是滋味。那醉汉忽然脸色一变,好似见了鬼一般,颤抖著身子道:“天外天!你刚才使的是──龙王八式!你是──你是──天──外──天──天的人?”不待那蓝衫汉子答话,醉汉慌忙起身,飞也似的逃去。雷小龙心中一震,寻思道:“怎么天外天真的如此可怕?此人既是天外天中人,与无名尊者师出同门,无名尊者怕他做啥?”掌柜和店小二见来了凶神恶煞,也不敢多言,店里其他客人更是噤若寒蝉。

    蓝衫汉子喝了一杯茶便即离去。雷小龙碰了无名尊者一下,嘲笑道:“大爷!你的克星走了。”

    无名尊者道:“什么克星?阿修罗宫的人不爱与龙宫的人打交道,我所以不理他,你当我怕他吗?”雷小龙弄不清这许多缘由,问了半天,无名尊者就是不肯明言。雷小龙暗暗吃惊,心想:“我只当无名尊者是个大老粗,没想到粗中有细,却也不是毫无心思之徒。”

    二人时而步行,时而雇车,只因雷小龙贪玩,有时一个景色宜人或是风土民俗有些趣味的小村子便可盘桓数日,二人竟然走了二十多天才到达绍兴城。绍兴酿酒天下闻名,雷小龙并非贪杯之人,也不免好奇品尝一二。无名尊者却嗜酒如命,正中下怀。二人在绍兴城停留数日,无名尊者既不再催促赶路,雷小龙也乐得到处玩耍。

    这一日,雷小龙独自在街上闲逛,到了正午时分,肚子饿了,便到酒楼吃饭,适巧一歌伎在酒楼中唱小曲。那歌伎不仅声音轻脆,唱起歌来婉转动听,柳叶眉,杏核眼,长得更是标致,一曲唱罢,人人叫好,赏了不少缠头。那歌伎行了个礼,正待离去,突然一彪形大汉挡住去路道:“薛姑娘!这就走啦?”歌伎道:“苏大爷的意思呢?”大汉道:“我的意思吗?你陪我喝两杯再走怎么样?”歌伎道:“小女子不胜酒力,请苏大爷见谅。”说著,便要离去。那大汉一把抓住歌伎手臂,显是十分用力,那歌伎吃疼,口叫:“唉哟!”大汉怒道:“大爷叫你喝,你就乖乖的喝,还什么胜不胜?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歌伎道:“小女子鬻歌为生,实在不会喝酒,苏大爷何必强人所难!”那大汉道:“你不喝,我偏要你喝!”说著,端起一杯酒,就要强灌。雷小龙看不过去,正想阻拦,忽听那大汉叫一声:“唉哟!”酒杯落地,抓住歌伎的手也同时松开。大汉喝道:“什么人?敢跟本大爷过不去!活得不耐烦了吗?”四下无人答话,那大汉又道:“那个王八羔子?有种就站出来,跟你大爷比画比画,别缩著头扮乌龟!”那大汉见无人答话,口中不干不净,越骂越难听,骂了一会儿,突然又叫声:“唉哟!”伸手摸著右颊,显是右颊挨了一记。

    雷小龙心想,此人能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连连出手而不被发现,必定是个武林高手。第一次出其不意倒还罢了,第二次出手还没人发现,此人武功之高,实在匪夷所思,江湖中果真人外有人。环顾四周,只见进门口右侧坐了两个中年人,做商贾打扮,再右侧,坐了三个书生,门口左侧,一对中年男女,男的腰间挂了一把刀,女的背上系了一把剑,似是武林中人,再左侧,便是那姓苏的大汉和他的三个朋友,再过来,是雷小龙这张桌子,在雷小龙和三个书生中间,坐了一位年约二十出头的青衫汉子,中间两张桌子,靠门口的一张没有人,靠内侧那一张坐了两个庄稼汉。雷小龙心想,除了那对中年男女和青衫汉子,其他人都不像是练武的人,便特地留意这三人。然而姓苏的大汉又惨叫数声,雷小龙却始终看不出这三人有出手的迹象,心中不禁暗暗称奇。那大汉走到那对中年男女面前,道:“是不是你们两个?”中年男子轻蔑一笑道:“凭你种这货色,还不配让我们夫妻出手。”那大汉闻言大怒,挥拳就打。那中年男子右手一摆,说声:“走开!”也没碰到那大汉,那大汉竟连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子。那大汉大怒,喝一声:“上!”与三个伙伴同时出手。那中年汉子右手端起酒杯送到嘴边,道声:“好酒!”仰头一饮,左手在桌上轻轻一拍,四根筷子同时飞起,分射四人。四名大汉有的被射中右臂,有的被射中左臂,痛得哇哇大叫。姓苏的大汉知道打不过,丢下一句狠话:“你们两个给我小心点!大家走著瞧!”转身便走。三个伙伴立即跟了出去。

    中年女子道:“震哥,这人好臭啊!”

    中年男子道:“所以我赶他走,免得他把你熏坏了。”中年女子微微一笑,笑容甚是甜蜜。

    那歌伎向中年夫妻万了个福道:“多谢两位相救。”

    中年男子道:“我都说了,那种货色不配让我们出手。救你的是那个人。”说著,看了那青衫汉子一眼。歌伎转向青衫汉子,正要道谢,青衫汉子却摇头笑道:“我没那么好的身手。贤伉俪为善不欲人知,在下好生佩服。”中年男子道:“公子何必过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正是英雄本色,佩服!佩服!”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意要把救人的功劳推给对方,雷小龙又是好奇,又是好笑。歌伎见无人肯承认,便道:“小女子薛湘盈,家住城东,恩公只消上城东打听唱小曲的薛姑娘,没有人不知道。恩公若是不嫌弃,今夜请到寒舍喝杯水酒,也好让湘盈聊表谢意。”说著,向酒楼众人各行一个礼,轻移莲步走到门口,又回头对那青衫汉子一笑,这才离去。

    雷小龙仔细打量,那中年男子身子结实,满面红光,显是武学好手。那青衫汉子身材修长,面容俊秀,予人干净清爽之感;举止谦恭有礼,颇富书卷味;一袭青衣,朴实无华,眉宇间却自有一股英气;说起话来,语气平和,不愠不火,三分像个练家子,倒有七分像个读书人;偶尔微微露齿一笑,却又显得有几分稚气。雷小龙看著颇觉顺眼,心中对他立时有了好感。

    薛湘盈离去不久,青衫汉子便叫店家算账。青衫汉子一走,中年夫妻立刻尾随而去。雷小龙一时兴起,也跟在后头。走过两条街,越来越热闹,路上人一多,竟给跟丢了。雷小龙心中好生无趣,闷闷不乐回到投宿的客栈,却不见无名尊者。一直到傍晚,无名尊者始终未露面。雷小龙向店家打听,才知道早上自己刚出去,就有人来寻仇,无名尊者和对方打了一架便即离去,未再返回。雷小龙这几日和无名尊者相处下来,深觉无名尊者虽然粗鲁,却是直肠子,心地也不算坏,印象渐渐好转。听说他被仇家追杀,不禁为他担忧。又怕他不再回来,自己可就不知道该往那里走。雷小龙胡乱吃过晚饭,就到街上找人,直找到深夜,还找不到无名尊者。悻悻然回到客栈,猛地想起身上银子不多,无名尊者要是真的不回来,可要糟糕。雷小龙毕竟是个聪明人,脑筋一动,立刻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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