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学 > 华人文学 > 《梦断关河》在线阅读 >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惊吓、劳累,加上浑身被大雨浇透,体弱的天寿当晚就http://cangyue.zuopinj.com/199/

    病倒了,浑身发热,头疼腰疼肚子疼,连所有的关节都酸疼,鼻涕眼泪http://zhangyiyi.zuopinj.com/2259/

    不止,咳嗽咳得夜里觉都睡不好。天禄和雨香用心照顾,还找郎中给抓了几服药,吃下去,眼看着病情减轻,能喝几口粥了。天禄却熬不过,跟着又开始了发热。

    天禄平日很少生病,这一病可就不轻,高热两三天不退,人都昏迷了。

    仗着身子骨向来壮实,也仗着郎中的药,程师傅还给拔火罐,天禄才算慢慢清醒。不过高热退了以后,吃喝不香,却一天到晚睡不醒。雨香对天寿说:真怕天禄哥哥睡傻喽!

    天禄天寿哥儿俩来到胡家班时,有家的孩子们早逃回父母身边去了,多数教师琴师也都一哄而散,只剩下鼓师程师傅和雨香等两三个没家的孩子。好在做饭的阿六没跑,http://sutong.zuopinj.com/2850/

    米粮菜蔬也都不缺。程师傅原先是柳知秋的学生,http://chili.zuopinj.com/915/

    所以对天禄天寿特别关照,食宿都很周到。他们实在幸运,因为后来听说,从城里逃出来的,不是被夷人拉去给他们拖炮扛炮弹背火药,就是被官兵或者土贼抢个精光,不死也带伤。

    病中只顾挣扎着活下去,全然不知日子是怎么过的。伺候了天寿又接着伺候天禄的小雨香,还有天天来看望这哥儿俩的程师傅,也只是劝他们好好养病,别的事一概不提。

    这日一大早,满天彩霞,映得窗内一片粉红,天寿觉得精神似已完全恢复,便早早起身,在院子里活动筋骨,练练腰功腿功。走到天禄住处,在窗口听了听,天禄鼾声阵阵,睡得正香。天寿放心了,又怕吵他,便走出大门外,到那几棵大榕树下,对着浓密的、像巨大的绿色华盖一样的树阴,咿呀呃地喊起了嗓子。

    雨香http://chili.zuopinj.com/919/

    立刻跑了过来:呀,天寿哥,你病还没好利落,忙什么呢!

    这一病,总有十来天没喊嗓儿了,再不练,该上不了台啦!

    怪不得你能唱红呢,师傅老说梅花香自苦寒来。

    干咱们这行儿,偷一点儿懒都不成。瞧我这嗓子,竟喊不出样儿了!唉!

    别急,练两天就好。等天禄哥全好了,你们俩赶快回家去瞧瞧要紧,家里头柳师傅和天福哥不定多么着急呢!

    这些日子,多谢你和程师傅照看,不然,我们病死途中也说不定呢!开战前一天我们就说要来的,胡大爷把我们芳华班的九个孩子给救了,我们说什么也得谢他才是可这些日子总没见胡大爷,也不知道那仗打成了什么样儿?

    雨香欲言又止,看了天寿一会儿,问:你的病果真好了吗?程师傅说病人别听糟心事,不然落下心病更难治。

    天寿心里忽悠一动,笑道:没好利落我能出来练功吗?

    好,那我跟你说,可不许着急啊!那仗打败了,差点儿没把广州城给炸平烧光!朝廷三大帅跟洋鬼子讲了和,赔给人家银子。洋鬼子鬼着呢,要三大帅先领兵退出广州六十里,再等银子到手,他们才肯退出虎门!

    那,香港岛的事没提?天寿连忙问。

    没提,禁鸦片的事也没提。见天寿http://songbenqingzhang.zuopinj.com/5488/

    脸色倏然阴沉,雨香声音也低了下去,说那银子只算是赎城费,拿到钱他们就不打广州了。

    天寿想到父亲,想到听泉居,不禁心慌意乱,顺口问道:赎城费多少?

    雨香瞪大一双杏儿眼,像是报告一件特大奇闻:六百万银元!

    天寿啊了一声,用手捂住了嘴,不相信地问:多少?

    六百万银元呀!听说合银子四百二十万两哩!

    老天爷!即使是天寿这样见过大世面、见过大捧银子的红角儿听来,这赎城费也像http://liucixin.zuopinj.com/5570/

    山脚下的小蚂蚁看山顶一样,高得不可思议,英夷可真太黑太狠了!

    雨香又看了天寿好一会儿,说:告诉你吧,这回胡大爷可倒大霉了!

    天寿为了自己病在离胡宅不过一里之遥的地方,整整http://yishu.zuopinj.com/1532/

    十天胡昭华竟不来探望,心里大不自在,想问正不好意思开口,这时装出淡漠的样子,赶忙问:怎么?

    开仗头两天,官兵必是想学周郎火烧赤壁,顺水放火筏子去烧鬼子大兵http://qiongyao.zuopinj.com/1243/

    船,全叫人家使长篙给拨拉开了,鬼子一个没烧着。火筏子直流到胡大爷在江边的货栈,倒烧起来了,把货栈烧了个一干二净,连里面堆放的八千个压得死沉的棉花硬包,都烧成了灰!程师傅算了算,说是烧掉了好几十万两银子!

    啊!

    还有呢,讲和第二天就得交给鬼子一百万两银子,说是从藩台衙门银库里提的,又从下面府州县筹得一百万两,余下二百二十万,要广州富户认捐。都说十三行赚的是洋人的钱,如今理当捐出来救急。听说有二百万落到十三行头上。胡大爷号称十三行首富,还不得给人家狠狠刮一家伙!

    胡大爷给刮去多少?

    还不知道呢。你看,江里英夷大兵船还停着,就是等着拿银子的,拿不够数鬼子就不走!

    天寿心里针扎似的难受得很,又说不出来,只得沉默着,好半http://xaddls.zuopinj.com/5669/

    天才低http://hetamile.zuopinj.com/5790/

    低地http://yishu.zuopinj.com/1441/

    叹息说:胡大爷真倒霉!夷人鬼子太欺负人了

    吃早点的时候,程师傅见天寿脸色难看,知道雨香多嘴,着实责备了几句,又安慰天寿说:别着急,天无绝人之路嘛,好歹你们哥儿俩囫囵个儿地逃出来,没受伤没落残疾,比比城里城外死伤的那些个百姓,你爹也算烧了高香啊!

    老天爷怎么生出这些个鬼子来祸害人呀!天寿愤愤地说,眼里闪着泪光。

    是啊,百姓遭劫呀!前几天,占着城北四方炮台的鬼子四下乱窜,夺http://moyan.zuopinj.com/991/

    牛羊抢财物,强奸妇女,竟然掘人祖http://luxun.zuopinj.com/2228/

    坟,搜罗棺材里的陪葬!抢到三元里,竟轮奸了一个老太太!村民怒火冲天,一顿暴打杀了好几个鬼子!一百零三乡百姓歃血为盟,数万村民把鬼子围困在牛栏冈,正逢天降大雨,鬼子的火器没了功用,只好逃命啦。村民边追边杀,鬼子死伤怕不下一两百人呢!后来,知府大人亲临,劝退了村民,才替鬼子解了围

    太好了!太解气了!天寿跺着脚直喊,知府干吗帮着鬼子?见天价叫着拿汉奸拿汉奸,他这算什么?广州百姓加上广东全省百姓都跑来打,不把鬼子打跑才怪呢!

    雨香叫道:我也是这么说呀!都跟三元里似的,十万人百万人围困住鬼子,杀不光他也吓死他,少说也得把他们赶回老家去!

    唉!激于义愤,谁不这么想呢?程师傅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的,可静下心来掂量掂量,若不是天降大雨,鬼子失了所长,又事出意外,鬼子无备而来,三元里这事后果难说呀!这么大的广州,城高墙厚,还叫鬼子连炸带烧,弄得一败涂地,何况无防无守的三元里!听说英夷威逼朝廷大员,若是围困他们的村民不散,他们就要再次攻城,还要把近城的所有村镇都烧掉。你说,那知府大人敢不去劝退吗?失了广州城,朝廷就得要他的脑袋呀!

    天寿和雨香都不服,可又说不过程师傅,只好闷头喝粥。

    阿六慌里慌张跑进来:快去看!官府到胡宅搬银子啦!

    大家放下碗筷跑出大门。从大门台阶上就能清楚地看到,胡宅大门外停的是知府大人的官轿和仪从,上百员穿着号衣的差役在胡宅大门口出出进进,用长杠抬出一个个沉重的箱子,装车运到江边上船。从门口到江边的短短路程上,还站了许多带刀背枪的兵丁,显见运的就是胡昭华被迫捐出的银子了。

    从早饭后一直运到太阳当空,胡宅那边隐隐传来女人的哭声,远远听来,分外凄惨。雨香的小师弟从开始就在地上画正字,算计抬走了多少箱银子。大家看到胡昭华出门跪送知府大人,知府大人抬手要他起来,仿佛还说了些鼓励的话;等知府大人的车轿仪从都上了船,胡昭华才转身回去,离得太远,也就看不清他的表情。雨香的小师弟正在那里算总数,后面有的地方画乱了,但他还是非常惊奇地说:

    差不多抬走五百个箱子哩!我的老天爷,这得多少银子呀!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算不清。

    程师傅叹道:就算一箱装四十个五十两元宝,这一下子也刮走了上百万的银子呀!好不心狠手辣!看来,咱们这胡家班维持不了啦,各自寻思着另谋生路吧!

    大家沉着脸,都心里打鼓,可谁也不做声。

    回到院里不一会儿,胡宅那边厨房里打下手的小厮来找阿六,说是官府把胡家银库搬空了,共是一百一十万两。老太太气晕过去,几房太太姨太太都在那里抱头痛哭,胡大爷把自己个儿锁在书房里,不吃不喝不见人,谁叫也不理。二爷三爷怕他出事,正想法儿呢!

    这消息更叫大家沮丧,话都懒得多说,午饭也吃得没情绪,天寿干脆把他和天禄的饭端回屋里去了。

    饭后,雨香到花园玩,从山石间看到天寿独个儿待在那几棵栀子花旁边,像是在看花,仔细瞧瞧又不对劲儿。

    他显得很不安,一会儿站一会儿坐,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又愣愣地像是木雕泥塑的一样,一会儿笑笑,一会儿又紧皱双眉不住摇头。他采了两朵白白的栀子花,放在鼻尖闻了又闻,可一跺脚又把花儿扔得老远他这是怎么啦?雨香一向佩服并且喜欢天寿,赶忙走了过去。

    天寿坐着石凳,全身都趴在石桌上,脸埋在臂弯里。雨香从背后轻拍天寿一下:天寿哥,你又不舒服了?还是回屋歇他的后半句话惊得咽了下去,因为天寿一抬头,他便噤住了:通红通红的面孔,眼睛里包着满满的泪水,白白的小牙使劲咬着嘴唇,咬得都沁出血来了。他竟猛地把雨香的手一把抓住,抓得很紧很紧。这从未有过的举动,加上他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表情,真把雨香吓了一跳。

    天寿哥,你这是怎么啦?

    天寿还是抓着雨香的手不放,神情十分激越,眉尖不住耸动,以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终于,他长长地吸了口气,盯着雨香,轻声地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对不对?

    对啊!师傅和http://yishu.zuopinj.com/1460/

    戏文上都是这么说的。

    知恩不报,猪狗不如,对吧?

    那是当然!

    天寿眼睛一闭,大颗泪珠啪嗒啪嗒滚落下来。

    雨香惊异地看着,试探地问:莫非胡大爷?

    沉默中,天寿睁开眼睛,那双叫雨香羡慕爱慕的丹凤眼蒙着泪雾,亮晶晶的有如晨星,光芒闪烁,极不稳定。雨香竟看得心慌,不敢久视。

    雨香,你信命吗?天寿突然轻声问。

    命?我不知道。雨香茫然回答,又反问,那,你信吗?

    我原本信的。可今儿个,想试试看

    试什么?

    不认命成不成!

    天寿俊美的面容,因焕发着激情,格外光彩夺目。雨香不解地望着他,既迷惑又不知所措。正是这孩子天真稚气的疑问表情,激发了天寿,他眼睛里陡然亮起一片炽烈的火光,猛地打开闭锁已久的闸门,从不对人说的话滔滔不绝,倾泻而出:

    自小儿我就知道,我命犯孤鸾,惟有独身才能一世平安。可现如今这么多年,他对我真情一片,始终不改;我感激在心,对他又何尝不爱?就与他终生相守,就破了柳门的规矩,有什么不成?这是两相情愿情投意合,不是卖身也不与旁人相干,有什么不成?我又不能为柳家接续香烟,传宗接代!我

    天寿突然截住话头,看看惊呆了的小雨香,不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从亢奋、迷乱和矛盾中醒悟,发现自己太失态,后悔说得太多太直,于是伸手抚摸着雨香的肩头,强笑着说:瞧我,都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千万别跟人学舌去,不然我可没脸见人啦!

    雨香的小脸一时也红了,长长的睫毛直忽闪,兴奋地连忙说:你这么信得过我,对我说心里话,我,我这么多日子了,我雨香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

    天寿的泪水又涌出来。他扯出手绢蒙脸片刻,再抬头,仍垂着眼帘,说:

    胡大爷待我有大恩。如今逢着他遭难,该是我报答他的时候了!我师兄还睡着,等会儿要是醒了,你替我照看照看,他还有两剂药没有煎

    桌上杯盘狼藉,一坛酒已去了半坛。

    知府大人走了以后,胡昭华隔着书房门窗,喝住了拼命敲门的两个http://yuhua.zuopinj.com/920/

    兄弟,说天大的事明天再说,我不寻死,就想http://anan.zuopinj.com

    安安静静地待会子,谁也别来打搅。老太太大太太姨太太,所有童仆侍婢,一个都不许进我这书房院门!当大家就要退出的时候,大爷又吩咐备宴一席、酒一坛,王师爷送进。就这样,从中午起,胡昭华要王师爷陪着,喝酒喝了两个时辰。

    王师爷不住地劝他少喝。胡昭华却冷笑着说:酒入愁肠人易醉是吧?我偏不,越喝越醒,越愁越不醉!你看我,像是要醉的样子吗?

    确实不像。人家都是越喝脸越红,他却是越喝脸越白,从象牙白变成苍白,又变成惨白,白得发青,更显得双眉漆黑、眸子乌亮,竟使他罕有地带出一种阴郁男人的强悍。

    屋里开始发暗,王师爷探头看着http://qiongyao.zuopinj.com/1250/

    窗外,说:又是满天乌云,要不就是时辰晚了,大爷你就别喝啦!身子要紧,胡家还得靠你支撑哪!

    胡昭华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银库掏空了,十三行街的房子毁了,货栈烧成灰了,我这败家子还有脸见祖宗?明天就向二弟三弟交账,让贤!

    可别,可别,王师爷半真半假地笑道,您要真撂了挑子,在下可就没地方混这口饭吃了。

    哈,天涯何处无芳草?只看缘分了。

    你得往开里想,眼下这事又不能怪你,朝廷和官府

    胡昭华手一挥,止住他:你不用说了,如今我算是清楚了:什么行总!什么首富!不管有四海三江的买卖有百万千万的家私,不管怎么忠心耿耿出生入死替朝廷办事为官府分忧,在朝廷和官府眼里,我不过是一条狗!一条肥狗!听明白了吗?想踢就踢,想打就打,想剥皮就使刀割,想吃肉就架火烧!我还得朝着大人老爷们摇尾巴赔笑脸,说踢得好打得妙!割得痛快烧得香,小民谢恩了谢恩了!哈哈哈哈!

    胡昭华狂笑,眼泪都笑出来了,连着喝了三杯酒,抹了抹眼角,沉默了许久,伤心地说:论理,朝廷特许十三行做最赚钱的洋商买卖,是天恩,报效朝廷也是应当的。可这么多年,胡家报效得还少吗?这回偏火上浇油、釜底抽薪,心太黑下手也太狠了!我呀,真是十足的大傻瓜!我干什么一次两次三次地从中调停?一看朝廷支持不住就赶紧地张罗着讲和?我费了大劲促成和局,倒把自己和得个倾家荡产!我图的什么呀?就让夷人把官兵打败打垮,一直打进广州,让朝廷那些个钦差总督巡抚提督知府一个个全都杀的杀、流的流、革职查办的革职查办,不也碍我不着吗?胡家不也丝毫无损吗?我这是何苦来呢?

    王师爷见胡昭华眼里闪着亮亮的凶光,不由得背上蹿过一道冷战。可这位公子爷却转而长叹,摇摇头,说:大战一开,玉石俱焚,无论胜败,无论谁有理谁没理,受苦受难的还是无辜百姓啊!他们终究是我的父老乡亲,我终究是天朝人吧?

    王师爷赶紧顺着他的话说:是啊是啊,您实在是两难哪,一边是父母之邦,一边是贸易伙伴、生意场上的朋友,两边您都想维护,http://huanzhulouzhu.zuopinj.com/584/

    力主和议最是高招儿嘛!

    可两边我都得罪了!这边骂我汉奸,那边骂我出卖朋友,我猪八戒照http://yishu.zuopinj.com/14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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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子里外不是人!哪怕落点儿好处呢,偏又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个精光!这不是遭瘟吗?是我上辈子作孽?是我此生大奸大恶得的现世报?

    可别这么说,胡爷!胡家从来有好善乐施的美名,当年捐银修海堤造福一方,所有赈灾济贫、救助鳏寡慈善之行,胡家都是头一份,这,有目共睹哇!

    胡昭华好像没听到王师爷的劝解,依着他的思路http://yishu.zuopinj.com/1407/

    掰着手指头算:

    商家以赚钱赢利为生是天经地义,不能算是我作孽吧?美食华屋是先人的余荫也不是我作孽吧?就算这好男http://xicunshouxing.zuopinj.com/5342/

    恶女颠倒阴阳,老天生成的性情,要说起来该是老天作孽,可怪得着我?就算我好男色有错,我也从未用强,讲的是两相情愿,同欢同乐,这也算作孽不成?

    王师爷笑着劝道:胡爷不必这么吾日三省吾身了,你这番虽遭挫折,日后自有起复之期,况且你生来锦衣玉食,已经享遍http://caijun.zuopinj.com/806/

    人间福分了

    胡昭华一愣,随即仰头大笑,笑得分外张狂,边笑边说:是啊是啊,人家享用得到的我都有,人家享用不到的我也有,吃穿住用,敢说比不上皇家也比得过http://qingxudaojun.zuopinj.com/2535/

    宰相!我还有什么不足?就算我立马一命呜呼,我还有什么憾事不成?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他的笑随着一声比一声低沉的没有了而完全消失,后来竟手持酒杯,眼望虚空,呆住在那儿。

    王师爷偷眼看着他,悄声一笑,说:我猜你还有一桩憾事--韵兰,可对?

    胡昭华瞥了他一眼,默默举杯把酒喝干。

    我看得出,你是真的最喜欢韵兰,下了好大本钱,费了许多心血,竟不能换来心许,我要是你,早下手了

    〖CM(33〗胡昭华又沉默片刻,说:你是说我不敢下手?连http://wangxiaobo.zuopinj.com/3096/

    我自己也不大明白当初或许是因有天福怕着林钦差,后来又因有天禄怕着琦侯爷,等这二位钦差大人都革职了,我又念着多年的忘年交,不舍得糟践那一份真情了这也是韵兰的可贵之处了。

    还是那句老话:越得不到手的越舍不得!

    也许吧!如今,胡家一败涂地,家班怕是再也养不起了,憾事就憾事吧,谁一辈子还不留点子遗憾!喝酒喝酒,为这点遗憾,也该陪我干了这一杯!胡昭华说着,拿手中的高脚玻璃杯用力跟王师爷的杯子一撞,两个杯子一起碎了,清脆的声音十分好听,酒也洒了一身一地,两人同声大笑。

    胡爷,王师爷!

    熟悉的声音很轻悄,却不啻一个炸雷。笑声戛然而止,两人一起回头,胡昭华直跳起来,带倒了凳子,碰动了桌子,满桌杯盘碟碗丁当乱响。他做梦也想不到,他引以为憾、得不到手的韵兰--天寿柳摇金,就站在面前!

    天寿衣裳头发都湿漉漉的,脸上也滴着水,鼻尖耳朵都红了,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眸子闪闪,一眨不眨地盯着胡昭华看。

    胡昭华直扑过去,伸手扶住天寿的双肩,像要证实这不是个幻影:韵兰!真的是你?你居然此时从天而降?真的,真的是你他目光在天寿脸上流转,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王师爷笑笑,说:下雨了?我们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我到厢房去瞧瞧。他说着推门而出。风声、雨声和隐隐的闷雷声从门缝送进来,但屋里的两个人全然没有听见。

    两人只是对视着,默默无言,目光是交流的惟一窗口。

    后来胡昭华掏出手帕,细心地为天寿擦去头发和脸上的水滴,醉心地轻声赞叹说:真个是吹弹得破哟!

    我天寿欲言又止,面红过耳,心跳如鼓。

    你要对我说什么?胡昭华的声调仿佛含着磁性,非常低沉,温存体贴,像丝绒一样,使得天寿的心似乎在不住地膨胀,膨大得整个胸膛都盛不下,使得他呼吸都异常困难。天寿http://zhangyiyi.zuopinj.com/2260/

    努力忍住突然涌出的泪水,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着,断断续续地说:

    半年多以前在花园清芳楼的酒宴上,你对我说的话你发的誓,还作数不作数?

    韵兰,交往http://raoxueman.zuopinj.com/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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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了,你还信不过我吗?他的声音越加低微轻柔,犹如耳语。天寿努力抗拒这魅力无比的低语的http://yemi.zuopinj.com/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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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诱惑,使自己保持清醒,这很困难,一时间心软得无法收拾。他不敢抬眼,但还是毫不含糊地表白说:

    我我柳天寿一不求荣华http://jiqiu.zuopinj.com/3368/

    富贵,二不求光宗耀祖,只求百年厮守,天长地久!

    你放心。我胡昭华说到做到,此生决不负韵兰,否则,天打五雷轰!

    天寿赶紧用手捂住胡昭华的嘴,胡昭华就势拿过天寿的小手在自己面颊上嘴唇上摩挲着,沉醉地望着天寿越来越红、红得像桃花、红得像玫瑰的小脸,不由得心房发颤。天寿竟第一次不抽回自己的手,反倒轻柔地抚摸着他那漆黑的眉毛、他那温柔的眼睛,还有他面颊上长长的可爱的酒窝,气息不畅地说下去:

    你对我爹,对我对我们全家都有大恩,如今,正是该着我该着我报恩了我愿意了

    最后的话,已经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在胡昭华耳边,却像一声雷鸣,把他震得愣怔着,竟有些不知所措。天寿抬不起头,只把面颊轻轻贴在胡昭华的胸膛上,感到自己的心跳同他的心跳一样又快又响又急,血也在脸上在全身流得轰轰作响,好似就要炸开。他忽然觉得浑身一紧,已被胡昭华搂在怀中,搂得那么紧,紧得气都透不过来了。他缓缓抬头,两人目光一撞,情火骤燃,同时从口唇相接中找到了烈焰的出口和交汇点胡昭华拼命地压着碾着吸吮着,从未经受过这些的天寿惊慌http://ciweige.zuopinj.com/5804/

    恐惧又感到沉醉而甜蜜,再也不肯睁开眼睛

    胡昭华用力扳过天寿的身子,从背后抱住了他,亲着他的肩头、脖子,用面颊摩擦着他的脸蛋儿,一只手去解他的腰带,一只手却伸到了他的胯下,气息急促地在他耳边低语:http://baobei.zuopinj.com

    http://liuliu.zuopinj.com/1133/

    宝贝儿,好心肝儿,我这么揉搓你,你还没兴致吗?怎么到现在还没起来?我不能半途而废呀!

    天寿心里一惊:怎么?

    我做了你,得你也做我,我才能过得去,咱俩才能同欢共乐,快意成仙哪!所以我从来不收用小伶小童

    仿佛寒霜突降,天寿身子一缩,瑟瑟发抖。

    你这是怎么啦?胡昭华重新搂紧天寿,团团炙人的热气呼向天寿耳边,你放心,我从来不是血雨腥风摧花手,我要跟你做一对风流旖旎并蒂莲。说着,又用力在天寿胯下一摸,这回真的吃了一惊,你莫非是个天阉?

    天寿又是羞愧又是懊恼,急忙抽身,一时心慌意乱昏头涨脑,口中喃喃地不知所云:我,我不知道你是这种样子我以为我以为

    强烈的http://yelineike.zuopinj.com/5752/

    情欲陡然被遏阻被破坏,刹那间胡昭华如同一头愤怒的野兽。他猛扑上去,一下抽掉了天寿的腰带,仔细一看,怒吼道:

    你是个女人!

    他赤红的眼睛鬼怪般闪烁着,步步逼近。天寿又惊又怕,一个劲儿朝后退缩。他却一把揪住天寿,左右开弓,重重地扇了天寿两个耳光,又猛力一推,天寿扑通一声摔出去好远。他用充满憎恶和仇恨的目光瞪着天寿,恶狠狠地骂道:滚!滚!你这骗子,肮脏的臭女人!他猛地打开了书房大门,震耳的http://cangyue.zuopinj.com/197/

    风雨声和隆隆雷声从高天迎头扑下来,他仰着脸直冲进http://shashibiya.zuopinj.com/5287/

    暴风雨,大步疾走,仰天大笑大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最美的竟是最丑的!http://cuimanli.zuopinj.com/5245/

    最爱的偏是最可恶最可恨的!哈哈哈哈!报应啊!报应啊!

    王师爷见此情景,连忙跑出去追赶胡昭华劝他回屋。但书房院子很大,王师爷追上时两人都已成了落汤鸡。http://bifeiyu.zuopinj.com/4894/

    大雨如注,浇得人睁不开眼,王师爷拉胡昭华到墙边的大树下暂避,一边劝慰着。胡昭华还跟疯了似的大笑,满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使劲抹了一把,说:哈哈,我给骗苦了,想吃仙果倒咬了一嘴臭虫!他,他是个女人!

    啊?!王师爷张大了嘴。

    一团极其耀眼的亮光猛然闪过的同时,啪啦啦!--一道震得人头昏目眩的大霹雳就在书房院里炸开,其中还夹杂着人的惊呼、大树劈断倒地的巨响,刚刚站起身的天寿又被震倒在地。她一直在羞愤中痛哭,恨不得立刻死去!可此时,她却被更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看得很清楚,那道霹雳正炸在胡昭华和王师爷的头顶,他们两人同劈断的大树一起倒地,再也没有起来,再也没有动一动。满院子满屋里弥漫着硫磺和焦木的刺鼻气味

    偏是这时,书房院门响起急促的敲击声。天寿惊得手足无措,想起还有一个通花园的旁门,起身就要逃,可院门已被强力撞开,大雨中站着天福天禄和雨香,都在大叫着天寿的名字。天寿从隐身的墙角跑出来,张着双臂直扑过去,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泥水中。天福他们三个赶忙跑上去扶天寿,天寿张嘴叫了一声师兄!便放声大哭,只哭了两声,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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