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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1.谈话的禁区

    本想在一切终于相对安定下来的时候跟会扬好好谈谈,接触一段,不料公司又派她去美国,培训,两个月。谭小雨下不了决心,跑去跟陶然商量,陶然主张她先学习,基于两个理由:一,机会难得;二,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未必刘会扬偏偏会在这两个月里就跟人跑了。而且跟小雨承诺,这两个月里,由她代替小雨,盯住刘会扬。就这么着,小雨决定了先出国学习。这天,陶然送小雨去机场。刘会扬上午做治疗,最后一个阶段的治疗,今天是第二次,非常关键,因而不能耽误。一想起会扬正在做治疗,而那个灵芝很可能就陪在他的身边,小雨心里就一阵别扭,令陶然非常的不以为然,也不解。小雨,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有点觉着这个时候跟人家分手于心不忍?

    小雨断然道:绝对不是!

    那我就真的不明白了。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他爱你,你爱他,两个人当面一说不就完了吗,怎么会搞得这么复杂!放心走你的,回去我就找刘会扬,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不用你问,我都能替他回答了你。他会跟你说我和他目前的差距,说不愿意我将来为此后悔,说长痛不如短痛,诸如此类。

    陶然正色道:小雨,我早就跟你说了,刘会扬说的,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

    小雨摇头:有什么道理?将来什么样子谁能百分之百的确定?而现在能够百分之百确定的,是我们彼此相爱。你说,为了一个未知的将来就牺牲掉一个已知的现在,有这个必要有这个道理吗?

    于是陶然也觉着有理:可也是呀!今天就说今天的事,管明天干吗?管得着吗?明天上街突然被车撞死了也保不准!

    小雨笑笑,也没去纠正她,自顾说:其实我知道他为什么,但他不会承认的,他对自己都未必肯承认,很可能,他都还没有意识到。

    陶然好奇地:什么?

    小雨:灵芝。

    陶然断然地:不可能!刘会扬再怎么有病,基础在这儿,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可能跟陕西来的一个小保姆结合?这样说不是瞧不起灵芝,而是说常识常理。一个人做事不能置常识常理于不顾。

    小雨摇头:我了解刘会扬,他的善良他的厚道非一般人所能比,属于宁可人负我我绝不负人的那种。你知道灵芝为他做了多少事,做了些什么?要不是她,刘会扬不会有现在这种,状态。你也知道前一阵我有多狼狈,家里,工作,那么多的事,完全顾不上他。是灵芝一直在帮他,她为他做的那些事一般女孩子根本做不到,因为她爱他,爱情的力量使她无所畏惧。你想,这么一个人,欠下一个女孩子这么大情儿,他也十分清楚对方要的是什么

    陶然道:那也不能就以身相许!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又不是封建社会奴隶社会!

    小雨皱起了眉头:陶然跟你说正经的你怎么总是乱打岔!

    怎么是乱打岔?!伟大领袖都说过了,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

    这话是对的,但同时又是相当概念的,事实上,决定一个婚姻生死存亡的因素真的是千差万别。于是陶然默然。她十分清楚小雨是对的,她说的那些话只是想安慰她。就要走了,她想让她高兴一点儿。

    这时她们已在机场了,已办完手续了,该分手了。小雨接过陶然手中的箱子拖把。小雨,高兴一点!陶然说。小雨点点头。放心,北京有我!陶然又说。小雨又点点头,这一回脸上有了点笑意,为了朋友的热忱和忠诚。

    刘会扬最后一个阶段的治疗可以说是奇效,一天一个长进。灵芝慨叹早知如此直接就做这一个阶段的治疗多好,省得绕那么大弯子,多费那么多劲;会扬就笑她:早知道吃最后这口饭就饱了,前面那些就不吃了,直接吃最后那口多好,那要省多少粮食?灵芝明白过来后就看着他笑,露着两个小虎牙。一向伶牙俐齿,这种时候却是一个字都不说了,那么的温柔,驯顺。做完治疗,晚上会扬下班,灵芝只要没事,就会等在他的小屋前,手里拎着做好的饭。吃完了饭,就帮他练习说话。

    最后一个阶段最后一次的治疗也结束了,这天,二人做说话训练,刘会扬的说话能力已几乎听不出破绽,灵芝对他百难不倒之际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她让他说的那一段话,那时于他根本就不可能的那段话,她得试试,试试他现在能不能说,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恢复了。

    听好啊,本老师现在开始说,你跟着说:八百标兵奔北坡,会扬复述,比灵芝慢一点,但是字字清楚;灵芝说第二句:炮兵并排北边跑,会扬复述,仍是字字清楚。灵芝:炮兵怕把标兵碰,会扬复述;灵芝:标兵怕碰炮兵炮。会扬复述。然后两句两句,然后四句一块说,会扬都做到了,并且由开始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向处蹦,到最后的流利流畅。最后一次会扬说时灵芝在一边在心里替他使着劲,当最后一个字由他嘴里顺利说出,灵芝情不自禁欢呼了一声,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他。刘会扬全身一震,没动。没有反对,但是也没有响应。片刻后,灵芝松开了手,二人无言。

    刘会扬决定出山,一出山就应接不暇,为众多公司看好,这下子倒有了新的苦恼,选择的苦恼。灵芝笑说:不好的时候,麻烦;好了的时候,还是麻烦!要不,干脆回原来公司算了,人熟地熟彼此了解,也省得这儿谈那儿谈的费那么多事了。

    会扬断然地:不行。

    灵芝不明白:怎么不行?

    谭小雨在那里。

    灵芝慢慢道:对,夫妻俩在一个单位,会有很多的不便。

    谈话一不小心就踏入了禁区,二人又都不响了。这些天来,他们一直小心地避开谭小雨,是小心着小心着,还是避不开。

    2.灵芝客串小雨

    灵芝妈妈来电话了,在家乡给她找了个对象,一个很能干的年轻人。年轻人在县城里有一个包工队,挣了不少的钱,为他父母在家乡盖起了一个像城里人住的那样的二层小楼,让全村人眼热。去年灵芝回家探亲时见到过他,没料到他竟会对她念念不忘,几次三番托人到灵芝家里来说。头几次都被灵芝回绝了,这一次,他又去家里说,灵芝妈妈就劝灵芝回家见见,谈谈,行不行的,再说。灵芝同意了。这天,灵芝在屋里收拾箱子,刘会扬来了,手里拎着两个鼓鼓的塑料袋。一个袋里装着灵芝路上吃的东西,方便面呀,火腿肠呀,小零食呀;另一个袋里装了些所谓的北京土特产,果脯什么的,让灵芝回去后给左邻右舍们分分,好歹也是从北京回去。灵芝接过了那些东西,一搭没一搭地往箱子里放,片刻后说:我妈也是,怎么就单单看中那人了呢,还非他不可了?我以为上回我没回去就算完了呢。

    会扬说:主要的是人家看中了你了。

    灵芝说:人家也没说就看中我了。就是说希望能见见我,然后再做最后决定。听听,最后决定。嘻嘻一笑,肯定是手里抓着一大把呢,可着他挑可着他捡呢,都挑昏了头了挑花了眼了!你说我妈,非得让我去凑那热闹干吗?

    会扬认真地:不是你妈,是那人希望你回去。

    希望?他根据什么希望?我离开家乡那年才十六岁

    会扬一本正经:十六岁已经是大姑娘了,已经能看出模样来了,应该说那个人很有眼光的呢。

    灵芝垂着眼睛:会扬哥你又拿我开玩笑,不跟你说了,人家这心里正乱呢。

    会扬忙道:不开玩笑不开玩笑。灵芝,你妈的意见是对的,不管怎么样,见见再说,万一真的是一个机会呢?至少从表面上看,那人条件的确不错。

    灵芝瞟会扬一眼:我要是看上他了呢?

    会扬哪里能不明白灵芝的心思?沉默了一会,说:灵芝,要是你也能看上他,应当说,是好事。

    对谁是好事?

    对你们双方,还有你妈妈。看得出你妈妈很喜欢他。

    对你呢?会扬不说话了。灵芝看着他,突然道:会扬哥,要是你说,灵芝,你别回去了。我就不回去了。说,会扬哥,你说!说:灵芝,别回去了!

    会扬诚恳地:灵芝,我不能说。我没有这个权利。

    假如你有这个权利呢?

    有些事是不能假如的。

    灵芝不说话了。看着灵芝的样子会扬有所不忍,禁不住又想安慰她:灵芝,就是回去看看,又不是说让你怎么着了,至于吗,这个样子?

    灵芝闻此看会扬,眼睛里闪出希望的光。刘会扬避开了这双眼睛。

    灵芝终于还是没有回去。

    那天,她都走了,都上了火车了,火车都要开了,突然手机响了,刘会扬打来的。会扬奶奶突然病重,视力几乎没有了,看人只能看出个人影,耳鸣也开始了,一天二十四小时轰轰的响正是脑瘤急剧增长压迫脑神经的典型症状。开始,奶奶还不让会扬回来,她知道他正做治疗,怕耽误了他,但是最近一段,奶奶感觉非常不好,预感到最后的日子就要到了,走前她不能不见一见她的孙子和她的孙子媳妇。电话是会扬的一个大伯打来的,电话中他一再嘱咐会扬一定要带媳妇儿回来,说老太太放心不下的,似乎就是这件事。会扬一边接电话一边紧张思索,就算他通知了谭小雨,就算谭小雨肯回来,她也回不来;她是在美国。这不光是一个距离的问题,或说主要不是距离问题,而是手续问题。而听电话中大伯的口气,奶奶怕是就在这几天了。于是放下电话后,会扬果断拨通了灵芝的手机,他要让灵芝代替小雨。在奶奶目前这种视力听力的情况下,做到这点不成问题。

    刘会扬携灵芝回到了长岛老家,一进院门大伯就迎了出来,两眼直往会扬身后看,没看到他所期待的谭小雨,一下子急了。

    你媳妇呢?

    出国了。

    大伯火了:电话里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奶奶就盼着她呢,老人就这么一个愿望出国了?她就是出地球了也该着回来一趟!

    会扬低声下气地:大伯别着急!她是该回来,可是怕来不及啊!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灵芝,停停,小雨的朋友。请她来,是想请她代替小雨。

    大伯开始不明白,但马上就明白了,看着灵芝:行!高矮胖瘦差不多就行,这法子行!小雨的朋友,那小雨的事她都清楚?灵芝点头。大伯道:那就好。别看老太太眼神耳朵不灵了,脑子灵着哪,什么事都清楚。来,姑娘,家来吧。

    三人走进院门。

    几天后,奶奶去世,走得安静安祥,因为孙子媳妇在孙子的身边,因为孙子的病治好了,因此她什么心事都没有了,放心地去了那个人生的终点。这天,送走奶奶后,会扬和灵芝来到了长岛著名的九丈崖上,强劲的海风迎面吹来,脚下,是奔腾咆哮的海浪。二人不说话,极目远望,许久。

    会扬由衷地:谢谢你,灵芝。

    灵芝说:只要老人好,就好。

    奶奶走得很轻松,很安详。你注意到了吗?最后那一瞬间,她脸上的皱纹全舒展开了。

    你的病好了,她放心了。

    主要还是因为你来了

    灵芝纠正他:是因为谭小雨来了!

    会扬无言以对。灵芝也不再说话。海浪奔腾咆哮击打着岸边的礁石,化作一片白沫,远处,一排巨浪再次袭来,惊心动魄,如二人此刻的内心。

    夜。月亮静静的,大海静静的,渔村静静的,都睡了。

    奶奶家,会扬睡在西屋的炕上,灵芝睡在东屋的炕上,中间隔着一个堂屋兼灶房。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夜的静寂,是灵芝的手机,二人同时被惊醒。灵芝那屋接电话的声音传来,但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灵芝接完电话后,会扬高声地问她:

    谁的电话?

    我妈?

    催你了?

    不是。

    那她什么事,这么晚打电话?

    生气了。她刚刚得到了消息,人家那人,定了。

    会扬再也没说话。没有话说。骤感压力沉重。

    3.选择爱情还是选择报恩?

    谭小雨给刘会扬写了封信,发到了陶然的信箱里,她没有刘会扬的信箱。也曾想通过邮局寄,慢且不说,都不知该寄到哪里。只好请陶然当邮差,印了给他送去,送到那个他称之为狗窝的地方。幸而她去过那里一次。但愿他还住在那里。

    陶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完了那信。

    亲爱的会扬,分别这些天来,一直想给你写信,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写,写什么,那么多的事情!你现在怎么样了?治疗还坚持做吗?效果如何?都来信告诉我。你没有电子邮箱,可通过陶然发给我。我这封信也将通过她给你。

    在美国的这些天,除了学习,我想的最多的就是我们的事情。我爱你,一如你爱我,一如我们当年。关于这一点,请你不要否定,否定于事无补,相反,有害,会妨碍我们对事情最终做出正确的判断和解决。现在我们来谈谈灵芝。

    灵芝是一个出色的女孩子,具有一般女孩儿所没有的勇敢和奉献精神。尽管没有亲眼目睹,我也能想像出她替你给人送水替你做事时的样子:目不斜视心不旁骜义无反顾!是爱情使她如此勇敢,如此忘我,如此投入!我感激她,感激她在我所不能的时候,去帮助了你。但是一想到她有可能就此从我的身边将你夺走,还是觉着不可忍受,她所做的那一切在我心里也就大大地打了折扣。我知道不该这样想,但却不由自主。但是,每当这样想了之后,心里又会涌起对灵芝深深的歉意。总之,心情是矛盾的,你呢?你也是矛盾的吧只能是比我更加矛盾,因为我只是听候选择,你呢,将面临选择!

    选择爱情还是选择报恩?选择心灵的愉快还是心灵的安宁?选择我还是选择她?你不爱她,但是你要感谢她;你爱我,但你觉着已无愧于我。以你的为人你的思维方法,你甚至会觉着灵芝比我更需要你。你会觉着灵芝是弱者,而你的天性之一就是,同情弱者。会扬,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这是你内心深处的想法,知你莫过我!

    现在,像从前一样,每天夜里,我都会做梦梦到妈妈,梦到她好的时候,梦到她给我送饭,每次,我都会叫着妈妈醒来。从前,醒来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哭着睡去。后来有了你,夜里醒来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在你的怀里,在你的安慰声中,暖暖地睡去。那是自妈妈生病后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可惜这日子是那么短暂,而且有可能将永远失去!

    在这里,没事的时候,我会去找很多有关婚姻爱情的书来看,才发现,在生活面前,所有的书都是那么的简单苍白肤浅,无用!

    永远爱你的小雨。

    忠实的朋友陶然当夜就把这信打印了出来,折好,装进信封,按照小雨描述的那个地方,寻寻觅觅地找了去。小屋紧闭,没有人。陶然本想把信塞进去了事,又多了个心眼:万一刘会扬要不在这里住了呢?于是后来又去了几次,分几个时间段去的,早晨、晚上、白天各一次,均不在。像是搬走了。搬哪儿了?陶然没办法,最后一次离开时顺便向小区的保安打听了一下,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子的心态,不料还真打听着了那保安员还算刘会扬的同事。他不厌其烦告诉了陶然刘会扬的去向,以及有关的种种,例如,他是和他女朋友一块走的。陶然说你怎么知道那是他女朋友?那保安说肯定是女朋友,不说天天来吧也差不多少,每回来都还都带着饭,到睡觉的时候,就走。一块儿吃一块睡的,是媳妇;一块儿吃不一块儿睡的,那就是女朋友。最后,还在陶然的要求下把那女朋友的长相描述了一遍,其实不用说陶然已经知道是谁了,她不过是想最后证实一下。当确定刘会扬还在那个小屋里住时,陶然便把小雨的信从门下面塞了进去,以让他能在回来后的第一时间里看到。完成任务回去后,就把这一切通过信箱向小雨做了详细汇报:刘会扬回山东老家了,和灵芝一块儿去的,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小雨边哭边看陶然的信,泪水模糊了视线,擦一把再看,还是模糊,那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完。

    刘会扬和灵芝返回北京,乘出租来到会扬小屋门前,灵芝拿着钥匙先走了,留下会扬在后面付钱,去后备箱拿行李。

    灵芝进屋时一脚踩着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信,拾起,发现信没有封口,她想也不想抽出来就看。小雨的声音响起:亲爱的会扬

    灵芝目光急骤往下看:

    选择爱情还是选择报恩?选择心灵的愉悦还是心灵的安宁?选择我还是选择她?你不爱她,但是你要感谢她;你爱我,但你觉着已无愧于我。以你的为人你的思维方法,你甚至会觉着灵芝比我更需要你。你会觉着灵芝是弱者,而你的天性之一就是,同情弱者。会扬,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这是你内心深处的想法,知你莫过我!

    这时门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声,仓忙之后,灵芝不假思索,把信藏进了自己的口袋并迅速擦干了脸上的泪,门开了,会扬到了,灵芝冲他仰起了一张笑脸。会扬哥

    灵芝要随剧组去外地拍戏了,曾经,他们有过约定,灵芝再去外地拍戏时会扬一定要去火车站送她,因为别的女孩儿都有人送,就她没有人送,他得给她一个面子。灵芝说这话时,刘会扬笑着满口应承,还表态一定要穿上最好的衣服,于是灵芝说那她们肯定得羡慕死我了。可是这次,真要走了,灵芝说什么也不让他送了,径自提着箱子打车去了北京站。

    北京站,剧组人员都到齐了,女孩子果然是个个都有人送,且多是一些年轻的男性。灵芝目不斜视拖着自己的行李上车,这时听到后面有人叫她:

    灵芝。

    灵芝回头,看到西装笔挺的会扬向她走来,那么的潇洒那么的帅,在月台上那么多的人里,那么多的年轻男人里,都得说数一数二。她看着他向她走来,目光迷蒙。会扬来到她身边,给她一个塑料袋:喏,路上吃的,方便面、火腿肠、黄瓜和一点小零食。

    灵芝低下头去:谢谢会扬哥。

    会扬逗她:哟哟哟,今天这是怎么啦,灵芝成淑女了?这时他手机响了。自他回来后,他的手机就一直地响,全是找他洽谈工作的。

    灵芝抬起头来:先别接电话!我马上就要走了!

    会扬点头:不接。谁的也不接!

    灵芝说:也许是找你谈工作的呢!

    会扬笑:那也得等灵芝走了再说。

    灵芝没有笑:工作上,有好消息告诉我。

    第一个要告诉的就是你。

    灵芝轻声地:第一个吗?

    会扬肯定地点了下头:第一个。没有你,灵芝,就没有今天的我。

    灵芝没马上说话,片刻后,一笑:你是为了报恩?

    会扬不明白:什么意思?

    灵芝又一笑:说着玩的。这时有人在叫灵芝上车了。灵芝说:我得走了。会扬笑着点点头。灵芝说:亲我一下。会扬犹豫了,灵芝催促:给我个面子!

    于是会扬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

    车厢里,剧组的许多女孩儿都看到了这一幕,都知道了灵芝有一个帅呆了的男朋友。

    4.夫妻相见

    送灵芝回来后,刘会扬看到了等在他小屋门前的陶然,并坦然告之:送灵芝去了。

    陶然为他的态度震惊生气:刘会扬,你没忘了自己是有妇之夫吧!

    有妇之夫就不能跟女孩子打交道了吗?

    那得看怎么打交道了。

    于是刘会扬就说了,说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内心深处,也是想通过陶然的嘴来告诉小雨。他没有勇气。

    小雨在电脑前看陶然发给她的信:为了代替你去见刘会扬的奶奶,灵芝甚至失去了一个对她来说是绝好的结婚对象。小雨,这事我看已是大势所趋,你必须要有充分思想准备。灵芝现在对刘会扬可谓恩重如山,

    陶然去机场接谭小雨。两人坐在车里,很少说话。该说的,能说的,都已说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汽车进入城区。

    一直没开口的小雨突然道:师傅,左拐!

    陶然问:你要去哪儿?

    上他那里看看。

    带着那么多行李改天吧。

    就是想看他一眼。

    陶然慨然长叹,不再阻拦。

    刘会扬却已不在那个小屋住了。两个女孩子守着一堆行李束手无策。呼他,已停机;问附近能问到的人,不知道。

    小雨黯然神伤:他就是想躲着我。

    陶然:别多心了。躲你,为什么,他至少还得找你办手续吧?

    小雨苦笑:也是啊。他终究是还有这件事非我不可。

    忽然,陶然心里一动,别说,他可能还真就是想躲你,怕一见了你决心动摇得找他!让他动摇!说罢打开手机。说灵芝的手机号码!

    小雨不解:干什么?

    陶然说:他在哪儿那丫头肯定知道。

    小雨:她不会告诉你的。

    陶然说:这时候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电话通了,灵芝一个磕绊没打地,就把刘会扬的电话、手机、新的住址通通告诉了陶然,令小雨意外,惊奇。

    陶然摆摆手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胜利者的大度呗。

    她们来到了刘会扬的新住所,在一幢高级公寓楼里。事先没打电话,怕他拒绝。到门口后陶然说:我走了,我在这里不好,会影响你的发挥。小雨被逗得笑了笑,陶然又道:记住,全力进攻,决不后退!伸手按了门铃,然后迅速转身走开。

    小雨一人等待,紧张得心里直跳。门终于开了,会扬出来,大吃一惊:小雨?

    小雨进屋,转着脖子四处看,故作开朗没话找话。不错啊这房子,多少钱?

    公司的房子,租给我的,家具也是。你吃饭了吗?

    没有。

    走。先去吃饭。

    一优雅餐厅的僻静角落,音乐低柔,会扬、小雨相对而坐,举起酒杯碰一下。

    小雨说:祝你们幸福!喝下一口酒。她的双眸已熠熠放亮,亮得如汪着两泉水,也许就是汪着水,泪水,但她始终不让它们落下。

    会扬听她如此说,没喝酒,放下杯子,小雨,对不起。

    小雨摆手:是我对不起你。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总是不在。又举起杯子,来!

    会扬劝道:可以了,小雨。

    小雨固执地举着杯子:来,祝我幸福!

    会扬只好举起杯子与之碰了一下:祝你幸福

    两人同时喝下一大口酒,放下杯子,四目相对。小雨的眼睛更亮了,亮得盈盈欲滴,但就是不滴。脸上,是始终的令人心痛的微笑。

    会扬垂下了自己眼睛。

    这顿饭二人吃了两个小时,回来后,小雨一进门就去拿堆在客厅角落的她的行李。会扬不声不响帮她拿。到门口,走在前面的小雨忽然站住:

    会扬,你还爱我是吗?

    我说过了。

    再说一遍。

    是的。

    小雨点点头:那,我们现在还是夫妻是吗?会扬不明白她为何要说这个,但点了点头。小雨又说:那,今天晚上我要是不走,住在这里,应当说是合法合情合理,是吗?

    会扬怔住,看小雨。小雨眼睛亮亮地看他。极静。猛地,会扬一把把小雨搂在了怀里。千般柔情万般缱绻。

    5.祝你们白头到老!

    清晨,会扬还在睡,小雨已穿好衣服走出了卧室,这时她听到电话响了,接着听到会扬抓起了床头柜上的电话,睡意浓浓地喂了一声。

    听出了是谁后,会扬叫了起来:灵芝你这个鬼丫头,这么早来电话,我正睡着哪。

    灵芝说:忘了今天是周末了,剧组从来没有周末周日这个概念,对不起了啊。声音是快乐娇嗔的,脸上却是完全相反的神情。喂,上班的感觉怎么样,新公司好不好?

    会扬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等你回北京来看看就知道了。喂,还有什么指示吗?他显然完全没有想起小雨及夜里发生的事情。

    灵芝犹豫了一下:昨天谭小雨给我打电话问你的地址,她去找你了吗?

    会扬一下子清醒过来,猛得翻身坐起,身边、屋里已没有了小雨的踪影,他脱口叫道:小雨

    那边灵芝由电话里听到了这声小雨,慢慢收起了电话。

    灵芝拍完戏随剧组返回北京,下车后没跟剧组去驻地,而是直接向刘会扬所在的新公司找去。

    那是一幢有着蓝色玻璃幕墙的大厦,灵芝第一眼就被眼前这大厦镇住了。她轻轻推开大门进去,里面到处是衣冠整洁的白领男女,紧张,安静,有序。灵芝小小心心地向里走,拦住一个男士。

    请问刘会扬先生在哪里?语气、用词随着环境变得文雅起来。

    男士是南方口音,广东香港那边的:事先跟他有约吗?

    灵芝努力不露声色地点了下头,学着男士的用词习惯:有,有约。

    男士看她一眼,似乎不怎么相信。

    灵芝嫣然一笑。

    于是男士说:三层右首第一个门。

    门紧关着,门上金铜牌子上的三个黑字是:经理室。灵芝敲门。先是轻轻敲,没人;后来重重敲,还是没人。倒把旁边屋的门敲开了,一人开门,探头:刘总去清新花园了。

    什么花园?

    清新!

    这是一个正在兴建的小区,小区前有一个售楼处,上面有几个大字:清新花园售楼处。还没到上班时间,职员们都到了,一水儿的青年文化男女。隔着透明的门玻璃,可看到他们正在里面开会。全体是站着的,在他们对面站着的,是刘会扬。会扬正在讲话,穿着灵芝为他买的那套西装。

    成功销售的前提,首先就是对楼盘各方面情况的了如指掌。各种格局,户型,面积,朝向,使用率,物业管理费,建筑质量,施工进度,以及周边环境、交通、学校、医院、商场等等等等的情况,

    灵芝上台阶,到大门前,由于职员们挡住了视线,使她一时看不到前方的刘会扬。她轻轻将大门推开一道缝,为她耳熟的声音立即传出。

    还要熟知在心的,是客户入住后的日常琐事:房屋漏水怎么办?这堵墙可不可以打掉?以后会不会增加小区公交路线?小孩儿上学走哪条路最近?

    灵芝踮脚,同时在人缝里向前方搜寻,她终于看到了刘会扬,但此刘会扬已然不是彼刘会扬。

    灵芝的眼前模糊了。

    刘会扬自信、沉着的声音在屋内回响。

    作为售楼人员,只有能够坦然应对客户的各种提问,才能在每一个细微之处使客户增加购买的信心。

    灵芝的泪水奔涌而下。这是她造就的刘会扬,她造就了他重新把他推了上去,同时等于把他从自己身边推了开来,使他在她的眼里又如天上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即!

    灵芝转身离去

    这天,谭小雨按照事先约定的,来到了刘会扬的居所,谈有关离婚事宜。气氛尴尬,干巴。

    小雨笑笑:从来没有离过婚,不知道该怎么做。

    会扬也笑笑:我也没有离过。我想,得带上身份证吧。

    小雨点头:这是肯定的,户口本也得带吧?

    会扬点头:得带。我在哪个电影里看过,还得带上结婚证。

    离婚带结婚证干吗?

    得先证明你是结过婚的才能谈离婚吧?

    噢对。结婚证在我那里,等我去把它找出来。

    要不要给街道办事处打个电话咨询一下?

    也好。省得我们白跑。都这么忙。

    也不知道他们的电话

    查114。

    对,查114。拿电话就要拨。

    不用急,今天休息,人家不上班。

    也是,啊?

    于是又都没有话了。幸而这时,门铃响了。两人都如释重负,会扬跳起来小跑着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快递公司的人,手里抱一捧百合花。你好。是刘会扬先生吗?我是小红马快递。这是送您的花,请您签字。这时谭小雨也跟了过来,接过了那人手里的花。花上插着一个小留言牌,小雨看上面的字。先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再看,神情剧变。待快递公司的人走后,小雨无言地把花递给会扬,会扬看留言牌,灵芝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会扬哥、小雨姐:祝你们百年和好,白头到老!爱你们的:灵芝。

    远方不知谁家的音响开着,放的是陕北民歌《蓝花花》,歌声辽远,空灵:青线线的那个蓝线线,蓝个英英的采,生下一个蓝花花,实实的爱死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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