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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与比尔共餐

    第二天晚上疾如风充满期望地出发赴比尔的约。

    比尔得意洋洋地接待她。

    “比尔真是不错,”疾如风心想,“就像一条笨拙的大狗,高兴见到你时就摇起尾巴。”

    这时“大狗”正唠唠叨叨连珠炮似地谈论着。

    “你看起来气色好极了,疾如风。我无法告诉你我有多么高兴见到你。我点了牡蛎——你真的喜欢吃牡蛎,可不是吗?

    一切都好吧?你出国那么久去干什么?玩得还开心吧?”

    “不开心,”疾如风说,“无聊死了。就一些生病的老上校在阳光下蠕动,而一些干瘪瘦削、活蹦乱跳的老处女不是跑图书馆就是跑教堂。”

    “给我英格兰好了,”比尔说,“我讨厌这出国的玩意儿——除了瑞士。瑞士还好,我想今年圣诞节时去瑞士。为什么你不一道去?”

    “我会考虑,”疾如风说,“你最近在做些什么,比尔?”

    这是个欠考虑的问题。疾如风这样问只不过是出自礼貌,同时为她的谈话主题起个头。然而,这正是比尔一直等着她问的开头语。

    “这正是我一直想要告诉你的。你有头脑,疾如风,我需要你的建议。你知道那出音乐剧‘你该死的眼睛’吧?”

    “知道。”

    “哦,我正要告诉你这出你所能想象到的最龌龊的作品。

    我的夭啊!那些演员。有一个女孩——一个美国女孩——十足的尤物——”

    疾如风的一颗心直往下沉。比尔交女朋友的牢骚事总是没完没了——一说起来絮叨个不停,令人招架不住。

    “这个女孩,她的名字叫宝贝-圣毛儿——”

    “我怀疑她怎么取这个名字?”疾如风嘲讽地说。

    比尔认真地回答:

    “她取自名人录。很俏皮吧,啊?她的真名是金舒蜜或是亚布拉梅儿——这一类相当令人觉得不可能的名字。”

    “噢!的确是。”疾如风同意。

    “哦,宝贝-圣毛儿非常伶俐。而且她有力气。她是八个女孩中演人桥的一个——”

    “比尔,”疾如风语气猛烈地说,“我昨天上午去见杰米-狄西加。”

    “好杰米,”比尔说,“哦,如同我刚刚告诉你的,宝贝非常伶俐。活在现在这个社会上,不得不这样。她给大部分戏剧圈的人士都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你想生存下去,就得专横,这是宝贝说的。面且你记住我的话,她是有材料没错。她能演——那个女孩演得真是好极了。她在‘你该死的眼睛’里没什么机会表现——只是夹在一大堆漂亮的女孩子当中。我说为什么不试试正统的舞台演出——你知道,像谭贵瑞太太——那种戏——可是宝贝只是发笑——”

    “你有没有见过杰米?”

    “今天早上见过他。我想想看,我讲到哪里?噢,对了,我还没说到吵架的事。你要知道,这是嫉妒——纯然恶意的嫉妒。另一个女孩容貌比不上宝贝,她知道。所以她就跑到宝贝背后——”

    疾如风知道无可避免,只好听完了整个宝贝-圣毛儿从“你该死的眼睛”那出戏的排名上消失的不幸故事。这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当比尔终于暂停下来喘一口气同时表示同情时,疾如风说:

    “你说的相当对,比尔,这真是可耻。一定有很多嫉恨的事在——”

    “整个演艺圈都被嫉恨心败坏了。”

    “一定是。杰米有没有跟你说过下星期要到‘大宅第’去的事?”

    比尔首度注意到疾如风所说的话。

    “他说了一大堆要我去塞进老鳕鱼耳朵里的话。关于什么要为保守党效力。可是你知道,疾如风,这太冒险了。”

    “那你就去塞吧,”疾如风说,“如果乔治发现了,他不会怪你。你只不过是受他骗了,如此而已。”

    “这可没这么简单,”比尔说,“我是说,对杰米来说真是太冒险了。在他还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他就会被送去像西杜丁之类的地方去亲吻婴孩,发表演说。你不知道老鳕鱼想得有多么无微不至,而且精力有多么的旺盛。”

    “哦,我们得冒这个险,”疾如风说,“杰米可以照顾得了他自己。”

    “你不了解老鳕鱼。”比尔重复说。

    “宴会有谁去参加,比尔,有没有什么非常特殊的?”

    “只有一般的讨厌家伙。玛卡达太太就是一个。”

    “那个国会议员?”

    “是的,你知道,老是为福利、纯牛奶和挽救儿童异常激动的那个。想想可怜的杰米被她拉去谈话的惨状。”

    “不用去管杰米。继续告诉我。”

    “再来是个匈牙利人,他们所谓年轻的匈牙利人。一个名字诘屈聱牙的女公爵。她还好。”

    他仿佛尴尬地咽了一口东西,疾如风注意到他在紧张地把面包弄碎。

    “年轻而且漂亮?”她故意问道。

    “噢!的确。”

    “我不知道乔治还这么沉迷美女。”

    “噢!他不迷。她在布达佩斯经营婴儿食品——这一类的。

    自然她和玛卡达太太想要在一起。”

    “还有谁?”

    “史坦利-狄格比——”

    “航空部长?”

    “是的,还有他的秘书,德伦斯-欧路克。对了,他是个蛮不错的小伙子——或是在他飞行的那段日子是。再来是个十足讨厌的德国佬叫艾伯哈德先生。我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不过我们全部为他搞得大惊小怪的。我曾两度被指派带他出去吃午饭,我可以告诉你,疾如风,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不像使馆方面的家伙,全都非常高尚。这个人喝汤是用管子吸的,而且用刀子吃豆子,不只是这样,最叫人受不了的是这个怪物老是咬指甲——真的咬下去。”

    “相当讨厌。”

    “可不是吗?我相信他发明一些东西——这一类的。哦,就这些了。噢!对了,还有欧斯华-库特爵士。”

    “还有库特夫人?”

    “是的,我相信她也会去。”

    疾如风坐着沉思了几分钟。比尔说出的名单具有启示性,不过她没有时间现在就去想出各种可能性。她必须继续下一个重点。

    “比尔?”她说,“七钟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比尔立即显得非常尴尬。他眨动眼皮,避开她的眼光。

    “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

    “胡说,”疾如风说,“有人告诉我你全部知道。”

    “知道什么?”

    这倒是个难题。疾如风话锋一转。

    “我不明白你这么神秘干什么?”她抱怨地说。

    “没什么好神秘的。现在没有人常去那里。只不过是种时尚。”

    这听起来令人不解。

    “一个人出国后就变得跟一切这么脱了节。”疾如凤以伤心的口吻说。

    “噢!你并没有错过多少,”比尔说,“大家去那里只是为了说他们去过。其实那个地方很无聊,而且,天啊,你会对煎鱼感到厌倦。”

    “你说每个人都去什么地方?”

    “当然是去七钟面俱乐部,”比尔睁大眼睛说,“你在问的不正是这个吗?”

    “我不知道什么是七钟面俱乐部。”疾如风说。

    “以前个陶腾汉路附近的贫民住宅区。现在全部拆除清理干净了。不过七钟面俱乐部还保持旧有的气氛。煎鱼和薯条,一般都不干净。有像伦敦东区那一类的特技表演,看完表演吃点东西倒是十分方便。”

    “我想大概是夜总会之类的吧,”疾如风说,“可以跳舞等等的?”

    “不错。人很多很杂。不是什么高雅的地方。艺术家,你知道,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女人,还有少许像我们一类的人。

    他们谈着很多事情,不过我自己认为那些都是空谈,只是谈谈好让那个地方继续下去罢了。”

    “好,”疾如风说,“我们今晚就去那里。”

    “噢!我不能这样做,”比尔说。他又尴尬了起来:“我告诉过你已经过时了。现在没有人再去那里了。”

    “哦,我们去。”

    “你不会喜欢那里的,疾如风。你真的不会喜欢的。”

    “你就只带我去七钟面俱乐部,其他地方我都不去,比尔。

    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情愿?”

    “我?不情愿?”

    “非常不情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见不得人的秘密?”

    “不要一再重复我的话。你这是在拖延回答的时间。”

    “我没有,”比尔愤慨地说,“只是——““怎么样?我就知道有什么。你从来就藏不了任何秘密。”

    “我没什么好隐藏的。只是——”

    “怎么样?”

    “说来话长——你知道,我有夭晚上带宝贝-圣毛儿去那里——”

    “噢!又是宝贝,圣毛儿。”“有何不可?”

    “我不知道是跟她有关——”疾如风说着僵硬地打了个呵欠。

    “如同我所说的,我带宝贝去那里。她蛮喜欢龙虾的。我买了只龙虾——”

    故事继续下去——当比尔说到那只龙虾最后在他和一个讨厌的家伙争执之下支离破碎时,疾如风才把注意力转回到他的故事上。

    “原来如此,”她说,“吵架了?”

    “是的,可是那是我的龙虾。我花钱买的。我有十足的权利——”

    “噢!你有,你有,”疾如风连忙说道,“不过我相信如今那件事已经完全被遗忘了,而且反正我也不喜欢龙虾。所以,我们去吧。”

    “我们可能会遭到警方突击检查的骚扰。那里楼上有问房间,他们在那里赌扑克牌。”

    “大不了爸爸出面把我保出来,如此而已。走吧,比尔。”

    比尔似乎仍然有点不情愿,但是疾如风执意要去,不久他们便搭上计程车,朝目的地疾驶而去。

    他们抵达的地方,正如她所想象的一样,是在一条窄街上的高房子,汉士坦顿街十四号。她注意到门牌号码。

    一个面孔看来出奇地熟悉的男人替他们开门。她想当他见到她时有点吃惊,不过他认识比尔,恭敬地跟他打招呼。他是个高大的男人,金色头发,有点贫血、病态的脸孔,眼睛有点不老实。疾如风困惑地想着她以前可能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比尔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相当自得其乐地当起向导。他们在地下室里跳舞,烟雾弥漫的地下室——满室的烟雾浓得叫你看到的每一个人都隔着一层蓝蓝的光晕。煎鱼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墙上是一些炭笔素描,其中有些显现真正的绘画才能。舞池里的成员极为混杂。有魁梧的外国人,犹太富婆。几个真正追赶时髦的人,和一些从事世界上最古老职业的女人。

    不久,比尔带疾如风上楼。那个一脸病态的男人把关,用山猫一般的眼睛严密监视进入赌间的人。突然之间,疾如风认出他来了。

    “当然,”她想,我怎么这么笨,是阿夫瑞,以前“烟囱屋”的仆役。“你好吗,阿夫瑞?”

    “很好,谢谢你,小姐。”

    “你什么时候离开‘烟囱屋’的,阿夫瑞?在我们回来之前很久吗?”

    “大约一个月前,小姐。我有个更好的机会,不接受是可惜的。”

    “我想他们这里的待遇大概很好。”疾如风说。

    “非常合理,小姐。”

    疾如风走进门去。在她看来,俱乐部的真正生命所在是这个房间。赌注下得高,她立即了解到,围在两张桌旁的人是真正的典型——鹰眼、憔悴、血液中带着赌博的狂热。

    她和比尔在那里停留了大约半小时。然后比尔变得烦躁起来。

    “我们离开这个地方,疾如风,继续跳舞去。”

    疾如风表示同意。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他们下楼去。他们又跳了半小时舞,吃了煎鱼和薯条,然后疾如风宣称她要回家去了。

    “可是这么早。”比尔抗辩说。

    “不,不早了。不怎么早了。再说,我明天还有要忙的事呢。”

    “你要干什么?”

    “不一定,”疾如风神秘兮兮地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比尔,我不会闲得脚底长出青草来。”

    “从来就不会。”艾维斯里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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