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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八年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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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贝尔兹酒吧里面的酒客喧哗声,已经流泻到外面的马路上了。除了喧哗声外,店内的灯光也映照在石板路上,虽然面对马路的墙壁镶嵌的是毛玻璃,仍然阻挡不了店内的灯光。

    一八八八年的八月三十日午后六点半,酒吧内已经挤满了的客人,从外面马路经过的人,可以透过毛玻璃看到酒吧内客人们的影子。住在东区的男男女女聚集在这里,似乎想籍着酒吧里的廉价烈酒,来扫除一整日的郁闷。

    掺杂着女人的娇喋声音的酒醉男人的喧哗声音,从酒吧里流泻到酒吧外的马路上。在那样的喧哗声里,此时也开始出现雨水敲打在石板路面上的滴答声音了。

    石板的颜色因为雨水而变得暗沉,街道上的空气也变冷了。这是伦敦有名的骤雨。伦敦的雨经常一天里下下停停,所以伦敦绅士的手上总是拿着伞。

    雨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打在石头墙壁上的雨声噼里啪啦,敲在玻璃上的雨声滴答滴答,落在铺着石板的马路上的雨声哗啦哗啦。

    大雨的声音还真的有点吓人,天·贝尔兹酒吧完全笼罩在雨声之中了。在水的飞溅下,道路的表面乏起一层白色的水雾。醉客们的喧哗声也渐渐被不断降下的雨声掩盖,天空的雾气也缓缓下来了。

    天·贝尔兹酒吧前的石板路开始积水了。透过毛玻璃,酒吧内的灯光照印在浅浅的积水水石板上,雨中的东区各个角落又暗又湿。

    一把黑色的洋伞在白色的烟雨中慢慢地接近酒吧。拿伞的人右手抓着黑色长裙的裙角,拿着伞的左手上还拿着一个小小的物品。那是一个用纸包裹起来的物品。

    拿伞的人来到酒吧前。酒吧内的灯光从墙壁上一排窗户射出来,照在拿伞的人的侧脸上。她有一对蓝色的大眼睛、小而娇翘的鼻子、尖尖的下巴,这是一张相当美丽的脸庞。

    她在天·贝尔兹酒吧的门前停下脚步,站在屋檐下。然后一边保护着左手上的物品,一边慢慢收起雨伞,最后才用肩膀推开酒吧的门,小心翼翼地走进酒吧里面。

    一走进酒吧内,嘈杂的喧哗声音“轰”地灌入她的耳朵里。因为客人抽烟的关系,酒吧里面烟雾弥漫的情况比外面的夜雾更加浓厚。玛丽亚站在酒吧的门口处,先拍掉长裙上的雨水,然后歪歪头,把积在帽子上的雨水倾倒下来,再把收起的伞靠墙放好,才走进酒吧内部,寻找向她定做洋装的客人。她每走一步,就有水滴从她的裙子上落下来。

    靠着吧台而站的酒客几乎都是男性,他们大声说着笑话,彼此开着玩笑。但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干的,可见他们是在下雨以前,就进入酒吧喝酒的客人。

    酒吧里只有两名女客,但是她们都不是玛丽亚要找的人。

    玛丽亚从酒吧的这头走到那头,确定没有她要找的人后,便往刚才放雨伞的地方走回去。这间酒吧不大,稍微走一下,就可以看清楚酒吧内的情形了。既然要找的人不在这里,那么那个人现在可能正站在雨中的某个角落里吧!

    “喂,mademoiselle(注)。”一个女人的声音喊道。

    注1:法语,“小姐”之意。

    那个女人坐在吧台边,是在叫我吗?玛丽娅有些疑惑。为了了解那个女人的意思,玛丽亚稍微伫足了。

    女人站直身体,离开吧台边,摇摇晃晃地往玛丽亚的方向走来。女人好像喝得很醉了,他的脚步非常的不稳定,肤色比一般人黑,但是五官相当好看,也还很年轻。她是人称“黑玛莉”。颇受男客欢迎的妓女,全名是玛莉·珍·凯莉。玛丽亚也知道她这个人。

    “怎么了?回答呀!用法语说呀!”黑玛莉的气息里满是酒臭味,她口齿不清地说着。

    “别看我这样,我的法国话说得很好哦!和你一样哦。”

    玛丽亚终于明白她的意图了。自己被在法国获得成功的有钱男人求婚的事情已经传开,这附近的女人都知道了。黑玛莉一定是因为妒忌,所以想找她的麻烦了。

    了解到是这样的情况后,玛丽亚心想还是不要理睬她比较好,便连忙转身,想赶快走回酒吧外的雨中,但是她才拿起靠着墙壁的雨伞,玛莉就追到她的背后,并且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喂!不要太骄傲!说几句话会死吗?没有听到我说的法语吗?”

    玛丽亚以求救般的眼神,看着站在吧台旁边喝酒的男人。但是他们热衷于彼此的喧哗当中,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玛丽亚这边的小小争执。

    “对不起。因为我急着找人,所以……”玛丽亚说,她一心想快点离开酒吧。

    “找人?你要找谁?”玛莉粗暴地大声说着。“把名字说出来,我告诉你那个人在哪里。”

    玛丽亚原本是不想说的,但是转念一想,他们是同行,住的地方也很接近,说不定她真的知道定做衣服的客人在哪里。

    “是凯萨琳·艾道斯小姐。”玛丽亚回答。

    “凯萨琳?你要找的人是凯萨琳?”黑玛莉像发出惨叫似的高声嚷着。

    “似的。”玛丽亚冷静地回答。

    “你找凯萨琳做什么?”

    “她让我帮她做洋装。”

    “洋装?凯萨琳?她还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嘛?那个女人根本不适合打扮嘛!洋装在哪里?我看看。是什么样式的洋装?”

    “不行啦,会弄湿的。”玛丽亚转身背对玛莉,护着用纸绑起来的洋装。

    “哼!小气鬼,又不会少一块肉!”

    “等一下你再清艾道斯小姐打开来给你看吧!”

    “如果你现在不让我看,我就不告诉你凯萨琳在哪里。”

    “你知道她在哪里?”

    “我知道。”

    “她在哪里?”

    “在主教广场,她换工作的地方了。我带你去找她,反正我也正好要去工作。”

    “外面在下雨呢!”

    “马上就会停的。让我和你一起撑伞就好了!”

    和喝醉酒的妓女撑一把伞,玛丽亚觉得有些不安。可是,她不太清楚主教广场的位置,所以只好还是和玛莉共撑一把伞,走进雨中。

    酒吧外的雨势已经变小,但天色也完全黑了。玛丽亚和玛莉共撑一把伞,朝着奥盖德车站的方向走去。时间虽然还不是很晚,但是因为下雨的关系,路上没有什么行人。

    一走出天·贝尔兹酒吧,玛莉就很老实地带路,可是嘴里仍然不断使法语说个没完。玛丽亚因为完全不懂法语,所以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

    “你是怎么了?”黑玛莉说:“不会法语的话,去法国后不会辛苦吗?”

    “为什么你认为我会去法国?”玛丽亚说。

    “附近的人都这样在传啊!住在多塞特街的女人们,只要一聚在一起,就会谈论你的事情。她们说你被法国的有钱人说服了,要跟他去法国结婚。我觉得这明明是胡说八道的事情,但是大家却打从心底相信,从早到晚都谈论这件事,所以我觉得很烦。”

    玛莉竟然认为那不是事实,这让玛丽亚有点生气。但是,她可不能说出自己的不满。

    “你为什么会觉得烦?”玛丽亚问。

    “这和你无关。”玛莉恶狠狠地回答。玛丽亚不敢再问了。

    接下来两个女人都沉默不语了。雨势更小,她们走到了商业街。车轮转动声音与马蹄声越来越大,一辆马车与她们擦身掠过。

    她们两个人穿的衣服非常相似,都是黑色缇花布的短外套和黑色的长裙。两个女人共撑一把伞,转弯走过雾与小雨中的商业街,从一条小巷走到另外一条小巷。在暗淡的瓦斯灯光下,终于看到前方有一个地面铺着小石头的小小广场了。那个广场静悄悄的,感觉上好像一个人也没有。

    “哎呀!这可不是灰姑娘大驾光临吗?”

    她们两个人一踏入广场,就听到黑暗中传出来的这句话。那是夹杂在雨声中的声音。广场对面的小巷里,因为有外面马路路灯照射进来,所以还有一点点的光亮,而广场的四周因为建筑物里的灯光全熄了,所以几乎是一片漆黑。

    脚步声靠近,一条瘦高的人影微微地从雾里浮现出来。

    “啊!听着声音,你是长脚莉斯吧?”黑玛莉问。“你也在这里呀!”

    “嗯。下雨天生意不好。天气冷,一个人喝酒很没有意思,所以就来这里了。”

    外面马路的瓦斯灯光线,照着声音主任的表情。伊丽莎白·史泰德,人称“长脚莉斯”。是住在狄恩街的妓女。时装街与狄恩街是中间隔着一条路的平行道路。

    “你来做什么?”长脚莉斯问玛莉,她好像也喝醉了。“这里不是要去法国的小姐该来的地方吧?你来做什么?”

    “我听说凯萨琳·艾道斯小姐在这里,所以送洋装来给她。”

    “洋装?”

    “对了,今天要送洋装来给我。玛丽亚,是你吗?”

    “艾道斯小姐!”

    一个人影从黑暗里走出来。这个人影的后面,好像还有别的人影跟进。

    “哎呀、哎呀!”玛莉·珍·凯莉惊讶地大声说道:“还有人耶!今天晚上这里在开派对吗?”

    “想和男人一样,一伙人一起喝一杯。”另一个声音说。

    她们的声音都因为喝了酒的关系而含混不清,所以并不同意区别出谁是谁。不过,从这样的对话里,可以明白她们几个是同行的妓女。

    “你是黑暗安妮?”黑玛莉在黑暗中张大眼睛说。

    一个胖女人从黑暗里慢慢走出来,她的手里拿着杜松子酒的酒瓶。这个女人的绰号是黑暗安妮,真实名字是安妮·查布曼。她和玛莉·珍·凯莉一样住在多塞特街,是已经步入中年的妓女。

    “波莉也在这里哦。”

    “没错,我也在这里。”说话的人因为还站在黑暗里,所以只听到声音,看不到人影。

    “波莉?”玛莉问。

    “没错,是我。”

    “连你也在这里!今天晚上好像是妓女的大集会。”

    “我们正在进行成立工会的仪式。”波莉说。

    波莉的正式名字是玛莉·安·尼古拉斯,住在斯洛尔街,也是一位中年妓女。

    斯洛尔街、狄恩街(DEANSTREET)、时装街(FASHIONSTREET)、多塞特街(DORSETSTREET)都是相互临近的街道,所以说这几个妓女住的地方都非常近。他们住得起的地方,都是租金低廉的地区,而她们不仅彼此认识,团结心也很强。

    “凯萨琳订做了新的洋装吗?”玛莉·安·尼古拉斯带着醉意说。“在哪里?给我看看!”她一边说,一边靠近玛丽亚。

    这些女人对衣服都很感兴趣,讲话的时候口腔里都有浓浓的杜松子酒臭味。

    “我看看是不是适合凯萨琳。”她说着,一把抢走那个纸包。雨已经变得很小了,此时的雨是伦敦特有的,像雾一样的雾雨。聚集在主教广场的四个妓女都没有撑伞。

    玛莉·安·尼古拉斯粗鲁地撕开纸包装,在朦朦的雾雨中摊开衣服。玛莉42岁,和43岁的凯萨琳的年纪最接近,所以也最在意同伴到底新做了什么样的衣服。

    那是一件深褐色的天鹅绒洋装,有着仿毛皮的衣领和大大的金属扣子当装饰。在暗淡的光线下,深褐色的洋装看起来和黑色没有两样,不过,可以猜测那件洋装的样式对当时的中年妇女来说,必定是相当华丽的设计。

    “哎呀!凯萨琳,这样洋装很华丽呢!也不想想你几岁了。”

    “要你多管闲事!不用你管。衣服还给我!看,都弄湿了。你真的是醉得不像话!”凯萨琳边说边从同行的手里抢下自己的洋装,然后走到玛丽亚的伞下,小心翼翼地把洋装重新折叠起来。

    “你很准时交货嘛!了不起的小姐。”凯萨琳·艾道斯说。

    “衣服已经送到你的手里,那么我要先走了。对了,后天我可以收到定做这件衣服的钱吧?”玛丽亚·可洛纳说。

    “后天?”凯萨琳·艾道斯突然大叫:“我说过后天要付钱吗?”

    “你说了。你说乳沟我能在八月底做好衣服,那么你就会在九月的第一天付钱给我。”

    “我没有说过那种话。”凯萨琳叫道。

    “你真的那么说了。”玛丽亚坚持地说。

    “你的耳朵有问题,我没有说过那种话。而且,我现在一毛钱也没有。”

    其他妓女们都哈哈大笑了。

    “你不要着急,我了解你的心情。轻松一点过日子吧!不管多么努力工作,日子都是一样的呀!再等四、五天吧?我赚到钱,就会付钱给你的。”凯萨琳说。

    “可是我后天就必须付房租了呀!”玛丽亚说。

    于是凯萨琳瞪大双眼,说:“真受不了!喂,你们谁准时付过房租了?”

    其他的女人们又哈哈大笑了。

    “欠房租有什么鸟不起,晚几个星期给有什么关系。你们说是不是?”

    没错,没错。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然后又笑成一堆。

    “放心啦,玛丽亚。房东会让你晚点付房租的。”其中一个女人如此说。

    “可是我的房东很严格!”玛丽亚越说越激动。

    “啊!哪里的房东是李森那个家伙。”

    “唔,他是个贪婪又顽固的老家伙。”

    “那是个利欲熏心的家伙。”

    “玛丽亚,我教你这个时候该怎么做。这个时候只要张开你的两脚,随他高兴怎么做都好就行了。哈哈哈。”

    妓女们又哈哈大笑了。

    “那样的话,说不定你一整年都可以不必缴房租了。”

    “没错没错,那个老家伙最喜欢那样了。”

    妓女们又笑翻了。她们好像都做过李森的生意。

    “这样不行啦!”玛丽亚站在原地说。

    “喂!”瘦瘦的长脚莉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已恫吓般低沉的语气说:“今天晚上非给钱不可吗?反正迟早会变成有钱人,这一点点定做衣服的工钱,何必一定要我们这种穷人付呢?”

    “是嘛!不要像犹太人那样,又贪婪又顽固。”

    “被人怨恨的话,是活不久的。还是乖乖的回去学法语,对你比较有用。”

    “你们不知道吧?她连一句法语也不会呢!”黑玛莉在一旁插嘴道。

    “真的吗?”

    “真的。刚才我已经考过他呢。所以我说那是什么嘛!什么呗法国的有钱人求婚的事,根本就是童话故事。大概是她自己编出来,说给附近的小孩子听的。”

    “那是真的,我没有说谎。”玛丽亚不自觉地喊道。

    “没有说谎?那么为什么要固执地追讨定做衣服的工钱?而且,那么有钱的人,为什么要来住这边的旅馆?有钱人应该是住市区里的大饭店!”黑玛莉说着并且很不屑地笑了。

    “是真的,我没有说谎。”

    “如果是真的,就拿证据给我们看呀!”玛莉斩钉截铁地说。

    “证据……没有。”玛丽亚说。

    事实上玛丽亚是有证据的,那个证据就是罗伯特·治摩曼拿给玛丽亚保管,她一直不离身地保护着,贴身藏在胸前口袋里的“埃及之星”。但是她不想拿给这些女人看,万一被抢走,就糟糕了。

    “哈!看吧!”黑玛莉讥笑地说:“这位小姐根本就是在说谎,却还一脸正经的模样。我早就知道是这样,为了欺骗愚蠢的男人们,而装出乖巧的模样。这种人是不能相信的。”

    女人们的嘲笑声越来越大。

    “要嘲笑就尽量嘲笑吧!”玛丽亚忍不住大叫了。

    “这边,这边比较亮一点,你们来这边呀!然后排好站在那里不要动。虽然你们都喝醉了,不知道看得懂还是看不懂,但是我现在就给你们看一个好东西。这个东西就是我没有说谎的证据。”玛丽亚这么说着。

    然后把雨伞放在地上,从缝在衬衫纽扣的胸前口袋阿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那是一只抱着天鹅绒的宝石盒。玛丽亚慢慢地打开盒盖。

    “看,这是‘埃及之星’。是埃及王世代代相传的钻石,被拿破仑的军队带回法国后,就变成路易国王的东西。前天我从未婚夫把这颗宝石送给我了。如果用买的话,这颗108克拉的宝石要好几万英镑。他把这颗宝石送给我了,这是我和他的信物。怎么样?我没有说谎吧?”

    玛丽亚高高拿着像小指头指尖般大小的钻石。远处瓦斯灯的灯光照射下,钻石在雾中发出刺眼的光芒。

    妓女们说不出话了。别说是钻石,即使是贴着天鹅绒的珠宝盒子,也是她们以前没有见过的高级品。

    “喂,你们在吵什么?”粗哑的男性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他是威利·哈蒙德,也是五个妓女的客人。

    威利的年龄大约是35岁上下,脸上有许多红红的青春豆,嘴边有褐色的胡子,是一个小个子的男人。

    他总是穿着破旧的衣服,戴着皱巴巴的呢帽,没有固定的住处与稳定的工作,只知道他住在附近的廉价旅馆里。现在的他因为喝醉了的关系,不仅说话含含糊糊的,步履也摇摇晃晃的。

    一听到威利粗哑的嗓音,玛莉·珍·凯莉的行动像电光石火般的迅速,猛然抓住被威利吸走注意力的玛丽亚·可洛纳。

    玛丽亚因为受到惊吓,不仅发出惨叫声,放在天鹅绒宝石盒的“埃及之星”。也掉落到脚边的石板上。

    黑玛莉和玛丽亚·可洛纳的双手立刻相互扭打、拥挤,动作非常激烈。另外的四个妓女虽然慢了一步,但也马上加入扭打与拥挤之中。伊丽莎白·史泰德——也就是长脚莉斯的动作最粗暴。她拉掉玛丽亚的帽子后,右手楸着玛丽亚的头发,左手勒住玛丽亚的脖子,硬是把玛丽亚拉扯到自己的腋下。

    衣服撕裂的声音和女人们的鞋子在石板上踩踏的声音划破了黑夜。夜晚的雾雨又降下来了。

    玛丽亚·可洛纳悔恨交加地扯着嗓门大叫。但是她的叫声十分短暂,因为她的嘴巴很快就被安妮·查布曼肥胖的手堵住了。安妮·查布曼的另外一只手按着玛丽亚的后脑一带,并用全身的力量阻止玛丽亚再度发出声音。

    玛莉·安·尼古拉斯负责控制玛丽亚的右手,凯萨琳·艾道斯控制了玛丽亚的左手;而玛莉·珍·凯莉则负责注意玛丽亚的脚部攻击。

    妓女们在嫉妒与廉价酒的醉意之下,已经忘我了,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可爱的幸运女子让她们非常愤怒。

    威利·哈蒙德站在雾雨之中,以醉眼迷蒙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已经失去理性的女人们的拉扯、争吵。

    “喂,你,哈蒙德先生,你想不想玩玩这个新来的女人?就当做是她的练习课程吧!今天晚上特别一点,免费让你玩。”

    黑玛莉抓着玛丽亚·可洛纳的下巴说。威利先是呆住了,然后慢慢移动脚步,靠近女人们的身边。被五个妓女控制住的玛丽亚·可洛纳发狂似的奋力挣扎着。

    “喂,别这样,她看起来很可怜呐!干嘛这么粗鲁。”

    “别说得那么轻松!被她咬一口你就知道了。这个小妞很凶悍,不好好磨磨她的脾气不行。你过来,仔细看看她的脸。”

    威利走到她们的旁边,仔细看着被安妮·查布曼的拳头堵着嘴巴的玛丽亚的脸。他的呼吸急促得像在喘气,呼出来的酒臭让玛丽亚想要作呕。

    “哎呀!是一个大美女呢!”威利说。

    “没错。怎么样?威利,要不要玩啊?”长脚莉斯说。她已经明白黑玛莉的意图了。而玛丽亚听到了这番话后,更加拼命地想摆脱控制着她的妓女们。

    “这样的大美女要让我玩,我当然求之不得。可是,真的可以吗?”

    “哎哟!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客气的绅士了?”玛莉·安·尼古拉斯嘲弄地说。

    “我当然愿意了。可是,这位小姐愿意吗?”

    “这个你就别管了。我们会好好按住她,你尽管玩你的。”黑玛莉一边说、一边举起玛丽亚的两只脚。

    害怕的玛丽亚此时奋力踢向玛莉的下腹部和大腿附近。玛莉哇地一声,一屁股跌坐到石板上。

    “你这个贱人!”黑玛莉大神咒骂。她生气了,于是用比之前更大的力气抬起玛丽亚的双脚,硬将把玛丽亚抱起来,叫着说:“各位,把她抬到那边的角落。”

    于是五个妓女抱起奋力挣扎的玛丽亚,一起迈开步伐,把玛丽亚搬到黑暗之中。威利·哈蒙德孤单地被独自留在后面。

    “喂,威利,如果你想玩的话,就趁早滚开。”长脚莉斯叫道。

    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威利·哈蒙德便在那样的叫声下,摇摇晃晃地跟着女人们走。

    妓女们“咚”地一声,把玛丽亚的身体放在“卡雷和东吉”仓库的屋檐下,把按住玛丽亚的工作交给同伴后,黑玛莉跑去原来的地方拿玛丽亚的伞和宝石。

    玛丽亚像一个大字躺在石头上,她的右手被安妮·安·尼古拉斯按着,左手被凯萨琳·艾道斯按着;头和嘴巴被安妮·查布曼控制;右脚被长脚莉斯,左脚被拿了伞和宝石回来的黑玛莉压着。

    “怎么了?威利,快脱掉裤子呀!”黑玛莉嘿嘿嘿地笑着说,还粗鲁地卷起玛丽亚的裙子。

    玛丽亚身上的黑色毛袜和法兰绒的衬裙,此时原本应该映入另外六个人的眼中,但是因为是在黑暗之中,所以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

    “很暗。你不会觉得难为情吧?威利。”在安妮·查布曼的鼓动下,威利脱了裤子。

    “她是第一次哦!所以你好好处理吧!”玛莉·安·尼古拉斯说。

    黑玛莉摸索着慢慢脱掉法兰绒的衬裙,然后把袜子拉到膝盖下面。威利也是手脚并用地摸索着,长脚莉斯和黑玛莉蹲在被她们拉开,并且按住的玛丽亚的脚边。虽然被安妮·查布曼的手控住了,玛丽亚仍然持续地发出激烈的惨叫,之事,她的呻吟完全发不出来。

    威利进入玛丽亚的身体时,玛丽亚感到强烈的疼痛与绝望,她大声哭叫,并且像在念咒语一般,一直喊着:“把罗伯特的宝石还给我。把罗伯特的宝石还给我。”

    堵塞着玛丽亚嘴巴的安妮·查布曼的手每次稍微放松一点,玛丽亚像咒语般的话语,就会进入他们六个人的耳朵里。

    “‘罗伯特的宝石’是什么?”威利·哈蒙德一边喘息,一边问道。

    “是这个吗?这个是宝石吗?”黑玛莉对着玛丽亚说。她右手拿着天鹅绒的宝石盒,左手的手指高高拿起那颗裸钻。

    “这个真的是钻石吗?”

    “那个想要拿回去?拿来,给我看看。”另一个女人说。

    “哦?就是这个吗?”

    “给我,给我看。”

    “我也要看。”

    “我想看!”

    女人七嘴八舌地喊着,那颗“埃及之星”好像就在女人们的手里传来传去。因为屈辱与绝望,而渐渐失去意识的玛丽亚,模模糊糊中听到女人们赞叹、大声说话和歇斯底里般的笑声。玛丽亚紧紧闭着眼睛,忍受着强烈的疼痛。女人们低贱的声音像恶魔们在宴会中的叫嚣,在玛丽亚的头上不断旋转。

    “还我!还我宝石就好。”虽然在痛苦与屈辱之中,玛丽亚仍然持续说着那样的话。她已经不能想别的事情了。别的事情已经都无所谓了,只要还我罗伯特给我的宝石就好了。玛丽亚那么想着。

    “好像真的很重要的东西耶!”有个女人这么说。

    “喂,把我的酒拿过来。”

    “不喝就没力气。”

    “我也要。”

    “你自己有酒不是吗?”

    “我的喝完了。”

    已经惊慌失措的玛丽亚,早已分不出是那一句话是哪一个喝醉酒的妓女说的。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没完,还不断夹杂着恶魔般的狂笑声。

    “钻石什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哼!那么小小的一颗石头,真的值好几万英镑吗?”

    “是呀!真太瞧不起人了。”

    “那样的一颗石头,竟然比我们好几个人的人生还值钱。”

    “那不就可以在东区买房子了吗?”

    “没错、没错。我就喜欢东区这样肮脏的街区和房子。”

    “快点把那边的酒拿过来给我。”

    “你很会喝耶!是不是肚子那里有洞呀?酒都从那个洞流出去了吧?”

    “宝石还我!”按在玛丽亚嘴上的手松了,所以玛丽亚大声叫着。

    “那样的石头有什么鸟不起!”不知道是谁这样不满地喊道,接着就是一阵咕噜咕噜的喝酒声音。

    “看!我把它吞掉了。我把那颗小石头吞到肚子里了。”

    “真的吗?你可真厉害。”

    “啊哈哈哈,真的吞到肚子里了吗?”

    妓女们刺耳的笑声像突然爆开的炸药一样。

    “我把钻石吞到肚子里了,现在我是好几万英镑的女人了。”某个女人的声音在黑暗中这样叫嚣着,其他女人则继续疯狂地笑着。

    “没错没错,你现在是好几万英镑的女人了。”

    玛丽亚用尽了喉咙的力量,发出绝望与愤怒的哀号,她一直叫喊着,眼泪也不断流下来。

    3

    玛丽亚全身湿淋淋到回到屋子里,把天鹅绒的空宝石盒放在工作桌上吼,忍不住又哭了。

    因为害怕母亲担心,她先是压低声音狠狠地哭了一会儿,又继续无声地垂了一阵子眼泪,不久之后又因为强烈的不甘心,肩膀再度激烈地抖动起来,就这样,她持续哭了好几个小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隔壁房间里的母亲,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外面的雨也已经停了。

    她脱掉衣服,全身冲干净,换上干净的内衣,再回到房间里时,被欺凌的部位剧烈地疼痛起来。此时才发现到原来自己的手、脚、整个身体都在痛。这些疼痛其实是一直存在,只是直到刚才为止,她完全笼罩在绝望与愤怒之中,所以没有感觉到那些疼痛罢了。现在,玛丽亚什么也没有了。

    独自待在黑暗的房间里,玛丽亚的精神有点错乱了。她的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都要拿回那颗钻石。她反反复复地想着,近乎发狂地想要拿回那颗钻石,变得歇斯底里。只有那颗昂贵的宝石,能够把玛丽亚从污浊之中拯救出来。那颗小小的石头,关系着玛丽亚后半生的希望,所以一定要拿回来才可以。这样的想法强烈地左右了玛丽亚的精神。

    玛丽亚打开工具柜的门,拿出裁剪皮革用的大型刀子。然后穿上黑色的洋装,披着宽松的黑色上衣,把刀子藏在上衣里面,悄悄地来到深夜的伦敦东区。此时已经是接近凌晨两点的时刻了。

    她蹒跚地在街道上走着。十九世纪的伦敦东区,是全世界最适合年轻女子在深夜闲晃的地方了。因为这里处处可见街头的妓女,所以行人就算看到玛丽亚,也会以为她是妓女,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再加上时间已晚,在路上与她擦身而过男人们,也都醉到视力模糊了。更重要的是,那时和现代不一样,马路上的光线非常暗淡,更何况又是雾蒙蒙的夜晚。

    从时装街的家里出来后,她没有往主教广场所在的南边走,而是往东行走。那是因为她想到那些女人们或许还在主教广场那边,她觉得害怕。

    在伦敦东区里,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随便都可以碰到一处妓女。哪里是妓女们街头拉客的地方,玛丽亚大约都知道了。那是白教堂车站附近,汉伯利街一带,玛丽亚是住在时装街的人,这种事情就算不想知道,也会听到别人提起。

    玛丽亚好像得了梦游症一样,摇摇晃晃地在深夜的街上走着。当她走到汉伯利街时,虽然夜已经是深了,却还遇到许多载满了货物的大型马车。马车发出响亮的答答马蹄声,朝着果菜市场的方向,经过她的身边。

    空气变得冰冷刺骨,白天时散发在空气里的腐败臭味,好像也被冰冷的空气冻结了一般,不仅没有那么臭,甚至感觉不太到了。淡淡的雾笼罩着整个东区,总是堆积如山的垃圾也被雾隐藏起来了。玛丽亚一边幻想着这里是有钱的王子驾着金色的马车,要来把自己带到山上城堡的童话街头,一边握紧上衣下面的刀子。她蹒跚地走着,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走到白教堂车站前时,车站里的灯光已经熄灭了,雾里的车站静悄悄的。陈旧又没有人影的车站,像古代的罗马神殿废墟。经过车站前面,在白教堂路左转,进入车站后面的马路。接着再左转,走进车站后面的巷弄里,就看到废弃马处理厂的砖瓦墙的前面,站着一个像是妓女的模糊人影。

    玛丽亚停下脚步,站在黑暗与雾之中,定睛仔细看着,多么不可思议呀!玛丽亚想着。因为那个人影好像是玛莉。虽然四周很暗,看不清楚五官,可是从灰色的影子与动作,玛丽亚知道那就是玛莉。玛莉的手里还拿着酒瓶,似乎还没有喝够的样子。

    玛丽亚躲在巷子入口的转角处,注意着玛莉的举动,刚才女人们刺耳的尖锐声音,在她的耳朵里复苏了,那些女人尖锐的声音就像龙卷风一样,在在玛丽亚的耳朵里掀起狂澜。那些声音里哪一个是玛莉的声音呢?玛丽亚完全无法分辨。回过神,玛丽亚发现自己已经迈开脚步,朝着玛莉走去了。她整个人都被愤怒的情绪控制了。周围除了她自己与玛莉外,一个人也没有了。

    她在黑暗与雾中摄脚慢慢靠近玛莉,玛莉好像也发现她了。玛莉好像在黑暗中张大眼睛努力看着玛丽亚这边。她应该做梦也没想到正在靠近自己的人是玛丽亚,以为玛丽亚是某个妓女吧!

    两个人间的距离大约只剩下两码左右时,玛莉终于认出来者是玛丽亚了。大概是喝醉了的关系,她一点惊讶的样子也没有。

    “哎哟!”玛莉说。因为酒醉了,她的身体晃来晃去的。而玛丽亚这边呢?玛丽亚好像着魔了般,左手拿起刀子,握紧刀子后就从正面快速地砍向摇摇晃晃的玛莉的脖子。

    真是简单到令人吃惊的工作!烂醉如泥的玛莉完全没有抵抗的意念。也许生或死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吧!想到万一一刀没有砍死她就麻烦了,玛丽亚从反方向在玛莉的脖子上又用力划了一刀。她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血从脖子的两边喷出来。血一边溅出的同时,倒在地上的玛莉翻了一个身,好像要把水沟填满似的,整个人掉进水沟里。玛丽亚蹲在水沟的旁边,弯腰看着水沟里的玛莉。

    她一直看一直看着,不久,玛莉的脖子不再流血了。就在她这样低头专注看着玛莉时,强烈的恨意再度涌上心头。就像自己被羞辱的那样,她把玛莉的裙子卷起,二度举起刀子刺向某些部位;接着又掀开玛莉的上衣,将刀子刺入暴露出来的下腹部,并且纵向切开肚皮。然后,为了拉出肚皮下的肠子,她的左手伸进肚皮的切口。玛丽亚是左撇子。如果是这个女人吞了自己的宝石……那么应该还在她的肠子里!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脚步声和男人哼唱着歌曲的声音。好像在往这边靠近。玛丽亚害怕得几乎要尖叫出声,但是她强忍下来了。她的左手赶快从玛莉肚皮上的切口缩回来,立刻站起来,并且小心翼翼地不发出脚步声,尽快离开现场。如果被对方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自己总是跑不过男人。

    压仰着想跑的恐惧感,玛丽亚摄着脚快步地走。背后的脚步声好像停下来,那个人发现尸体了。玛丽亚害怕得想大叫,心脏像打鼓似的咚咚咚地响。藏在上衣下面的手因为染了血而湿湿滑滑的,但却仍然紧紧地握着刀子。她不断地鼓励自己:要镇定!要镇定!并且快步继续走。

    如我们所知道,翌日早晨伦敦几乎沸腾了。那种轰动的情况,比玛丽亚可洛纳想象到的严重十倍以上。

    大众不了解妓女的尸体遭到解剖的理由,所以都认为东区出现前所未有的杀人狂了。一想到凶手为了满足个人虐杀的嗜好,就残酷地剖开女人的身体,打架都忍不住发抖了。伦敦东区因此陷入恐慌之中,居民们恐惧得连工作也做不了。因此,玛丽亚·可洛纳也不能离开自己住的地方了。因为她年迈的母亲非常担心女儿的安危。

    但是,玛丽亚·可洛纳想的却是:割断妓女的颈动脉,原来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站在马路上拉客时,她们毫无列外的都已经喝醉了。而且战栗的地方也都是少有人往来的场所,遇到事情时也不会想抵抗。她们对自己现在的人生完全绝望,像一匹等待被解剖成食用马肉的老马一般,似乎被杀死没什么好奇怪的。

    因为大家过度热烈的讨论,玛丽亚用不着打探,也可以知道那个妓女站在那个地方的消息,她以后的行动就更容易了。不知道基于什么理由,世人都认为凶手是男人,所以身为女人的玛丽亚安全了。从这一点看来,玛丽亚是幸运的。

    九月八日,玛丽亚的第二个报复对象是安妮·查布曼。当时她也处于喝醉的状态,但玛丽亚动手时,安妮稍微反抗了一下。为了避开她们的视线,玛丽亚吧她带到出租公寓的后院,让她产生了警戒心。因此玛丽亚的第一击不是太顺手,脸和都都弄伤了,才割断安妮·查布曼的喉咙。

    她掀起安妮的裙子,切开她的腹部,左手伸入她的腹腔中,把认为是大肠的器官拉出腹腔外,然后在肛门的附近做切断的动作,并在淡淡的月光下,用手从一端摸索到另一端,看看宝石有没有在大肠里面。不过,宝石并没有在安妮·查布曼的大肠里。

    为了配合传说中的变态杀人狂的行为,玛丽亚在结束时切除了安妮·查布曼的子宫、膀胱。

    幸好是在雾夜之中,所以玛丽亚可以像透明人一样地在深夜的马路上走来走去。轮动东区的居民因为可怕的杀人狂而害怕发抖,大家总是议论纷纷地说:凶手是犹太人,不,凶手是“皮围裙”……所以只要是附近的居民不认识的男人,谁也不敢在深夜的街上走动,以免被误当成凶手。但是,女人就不会有这种危险了。就算遇到为了追捕凶手而熬夜眼睛充血的自卫警队,也不会被注意。

    关于杀人这件事,她已经知道不仅要割断颈动脉,还要连声带也一起割断才行,那样对手就不能叫出声音了。知道了这一点后,杀人就更容易了。

    可是,对付第三个对象——长脚莉斯时,玛丽亚的运气不太好。在夺走长脚莉斯的性命时,其实比杀死前两个更容易。那时她在黑暗中手脚并用地摸索着前进,长脚莉斯独自站在进入中庭的门附近,低声哼唱着歌曲,已经习惯了哪里的黑暗的玛丽亚,靠着远处俱乐部前部的小小灯光,摄着脚靠近长脚莉斯。已经喝醉酒的长脚莉斯浑然不觉玛丽亚的存在。

    长脚莉斯不明白和交情不错的她们——玛莉·安·尼古拉斯和安妮·查布曼陆续被杀死的理由是什么,更完全没有想过原因就是自己一伙人在主教广场所作的事情,当然也绝对不会想到“皮围裙”就是玛丽亚·可洛纳。她觉得被“皮围裙”杀死的被害者只是运气不好,却没有要保护自己的警觉心。因为烂醉的关系,根本忘记自己一伙人在主教广场做过什么事情吗?还是那样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根本是家常便饭?

    不管怎说,她们都没有用心思考事情的习惯。如果她们懂的用心思考的话,也就不会沦落到东区当街头的妓女了吧!每天只要一件愉快的事情,有钱可以买廉价的酒喝,就足够了。这就是她们的人生。

    玛丽亚轻易地割断了长脚莉斯的声带。在主教广场的时候,对玛丽亚最具敌意的人是黑玛莉,其次就是长脚莉斯了。可是,就在玛丽亚蹲在倒卧于石头中庭的长脚莉斯身边,握紧了刀子想要卷起长脚莉斯的衣服时,一辆被小马拖着的载货车进门来了。

    玛丽亚立刻身体紧贴着墙壁,屏息等待马车通过。可是马车竟然在长脚莉斯的身边停下来,车夫的马鞭从玛丽亚的身边扫过,碰触了长脚莉斯的身边停下来,车夫的马鞭从玛丽亚的身边扫过,碰触了长脚莉斯的身体。在火柴的光芒下,倒卧在地上的长脚莉斯身影和四周的血迹,瞬间浮现出来了。玛丽亚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也被看到了,心想自己玩了。她想逃,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无法动弹。玛丽亚想象着自己被东区的居民抓走,被吊在处刑台的摸样。

    但是以外的,马车的主人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跑到俱乐部那边去叫人了。得到如此九死一生般机会的玛利亚,立刻逃到马路上。

    穿过雾中,朝着在时装街的自家回去时,玛丽亚心中的懊恼情绪越涨越高。她想着,那天晚上吞掉自己的钻石的女人,说不定就是长脚莉斯吧?

    “我把钻石吞到肚子里了,现在我是好几万英镑的女人了。”

    玛丽亚心想这句话的声音主人是长脚莉斯,所以以为自己差一点点就可以拿回宝石了。那时如果不是那辆马车出现,现在自己已经剖开长脚莉斯的肚子,寻找在她肠子里的——

    在高涨的懊恼情绪影响下,她的身体开始颤动起来。玛丽亚·可洛纳的精神已经错乱了。在雾雨中的主教广场所受到的,比死亡还痛苦的屈辱在她的脑海里复苏了。她的脚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方向,不朝家的方向走,而是朝着主教广场的方向走去。

    主教广场和那天晚上一样,还是被黑暗团团围住,感觉不到人影的存在。无法从广场的入口处,判断黑暗的深处里到底有没有人。不过,凯萨琳·艾道斯应该在这个广场里。

    一走到主教广场入口的角落,玛丽亚马上觉得凯萨琳是最可恨的女人。如果没有接受她定做衣服的工作,自己就不会遭遇到那种事情了。那个女人是元凶。那天晚上她不但不阻止同伴们的野蛮行为,还兴高采烈加入她们残酷的行动。还有,那件事情后,她还是没有付订做衣服的钱,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

    靠着外面稀疏的瓦斯灯灯光,玛丽亚踏入广场,沿着建筑物慢慢顺着广场的边缘走,终于看到广场西南端的墙壁与建筑物之间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身体靠着建筑物的墙壁,上半身摇来晃去,果然也是喝醉了。她慢慢吸着气,又发出吐气的声音。

    玛丽亚左手握着刀子,慢慢靠近凯萨琳。凯萨琳好像听到了声音,便转身——玛利亚就在那一瞬间挥动手中的刀子,从正面割断了凯萨琳的脖子。血从凯萨琳的左颈动脉喷出来的同时,她的身体也颓然倒下,发出沉闷的落地声。玛丽亚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当她手里拿着刀子,在黑暗中胡乱刺着躺在自己脚边的凯萨琳的脸时,身边突然传出“哐——”的声音,吓了玛丽亚一跳,是凯萨琳放在石阶上的小铁品盒子掉下来了。

    玛丽亚虽然吃了一惊,却没有因此忧郁,仍然着手工作。她先割断碍手碍脚的围裙,再撩起灰色的麻质长裙,然后把深绿色的羊驼呢衬裙、白色的贴身衬衣同时往上拉到脖子下,再握紧刀子用力刺入胸口,一口气往下切到下腹部。接着,她把左手伸进刀子切出来的腹部裂缝,一把抓住肠子和脏器之类的器官,用力把那些脏器拉出体外,玛丽亚用刀子切断大肠与肛门的连接处后,一边以手指握紧管部,一边触摸大肠,从管状大肠的一端摸到另一端,靠手感寻找肠内的宝石。但是,宝石不在这条大肠里。玛丽亚在黑暗中发出绝望的咂嘴声。

    在愤怒的情绪下,她切下手边摸得到的脏器,把肝脏切成了两半,把左边的肾脏也切了。当然,这并非她原本就想做的事,而是为了泄恨的下意识行为。人们的议论或新闻报道,都说凶手可能是有解剖嗜好的变态,或是失业医生等等,无非是看到尸体的脏器被切除的关系吧!

    玛丽亚十分钟就完成了这样的解剖作业。所以一般大众才会认为凶手应该是精通解剖工作的医生。事实上,玛丽亚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完成那样的作业,是因为急着想找到宝石的关系。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的原因,因为这是玛丽亚进行的第三次解剖作业,可以说已经驾轻就熟了。

    但是玛丽亚用围裙把切下来的凯萨琳肾脏和一部分的肝脏抱起来带走,然后在途中丢弃在下水道里。那包东西后来被调皮的孩子捡走,送到了自卫警察委员会的约翰·来斯克先生那里。不过,这时的玛丽亚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有那样的发展。

    她在夜雾中逃离现场后,先去了多塞特街附近的公共自来水处,洗去手上的血迹,因为万一被母亲发现,就不好了。洗完手后,她一边走、一边用围裙上没有血迹的部分擦手。

    走到高斯顿街时,她看到地上有掉落的粉笔。这个时候她的脑子闪出了一个主意。很多世人认为自己所作的一连串杀人事件是犹太人做的,所以玛丽亚能够远离被怀疑的范围。既然世人怀疑是犹太人所为,她决定为世人的这个怀疑做背书。

    除了自己以外,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捡起粉笔,走进附近的巷子,在墙壁的黑色护墙板上,写下:“犹太人不能接受不合理的责难。”

    这样的文字会让人解读成:这是凶手写的,犹太人裔的凶手替自己辩护而写的文字。若干知识分子看过这样的文字后,会马上推断这是犹太人写的吧!

    除了那段涂鸦的文字外,为了再牵扯上“皮围裙”的嫌疑,玛丽亚把染了血的凯萨琳的围裙,丢弃在涂鸦文字的下面,才从容不迫地回到时装街的家。那段涂鸦文字,在同一天的凌晨三点后,在苏格兰场的瓦伦总长的命令下,被擦洗掉了。这件事前面已经说过了。

    接下来就是有人捡到玛丽亚丢弃的肾脏,把肾脏抱起来,寄给自卫警察委员委员会;还有自称是“开膛手杰克”冒失鬼寄信到媒体向警方挑战,让搜索凶手的行动更加复杂,整个事件迅速地进入迷宫般的境界。但玛丽亚却因此更加安全了。

    十一月九日,玛丽亚的刀子也染上五个妓女中最凶狠的黑玛莉的血。她已送新款的洋装为借口,进入黑玛莉的住处行凶。

    第五次的杀人行为因为是在被隔离的密室内进行的,所以玛丽亚非常镇静地专心于解剖的工作。那时玛丽亚的精神状态已经异于平常,她很愉快地进行自己的工作,把从凯萨琳体内切除下来的内脏堆积在旁边的桌子上、挂在墙壁的钉子上。此时她的作为并不是为了伪装成精神异常者的犯罪,而是她本身就是一个神志失常的人了。

    她仍然非常细心地检查了大肠内的情形,结果当然也没有发现钻石。就这样,玛丽亚·可洛纳骇人的世纪犯行没有得到她想得到的成果就落幕了。这让玛丽亚十分沮丧,难免会想起被打扰而没有解剖长脚莉斯腹部的事,和因为听到人声,而来不及仔细检查的玛莉·安·尼古拉斯的大肠。或许那颗钻石在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人的体内。

    不过,在警方所公布的资料里,长脚莉斯与玛莉·安·尼古拉斯的解剖记录中,并没有发现他们两个人的体内有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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