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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安全部里保存着一份分行高级职员花名册,以备出现不测情况时使用。温赖特在这份名册上找到迈尔斯·伊斯汀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动手抄了下来。

    一看住址他就知道,那是离市中心约莫两英里的一个中等收入居民住宅区。伊斯汀住在“公寓套间2G”。

    安全部头子离开美一商总行大厦,在罗塞利广场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拨了号码之后,他只听得铃声响而没人接。他已经了解到迈尔斯·伊斯汀是个单身汉,但愿这家伙独自住在公寓里才好。

    要是有人来接电话,温赖特就准备用拨错号码的借口搪塞过去,并改变行动计划。既然没人接,他便朝总行大厦地下室车库走去,他的汽车停放在那儿。

    在把车开出车库以前,他打开汽车行李箱,取出一只小巧的皮盒,把它塞进里边的衣袋。然后,他驾车穿城而去。

    他朝着那幢公寓大楼信步走去,实际上周围的一切全没逃过他的眼睛。这幢楼一共三层,可能已有四十年左右的历史,看上去有些破旧。

    他估计大楼里总共大概有二十几套房间。左近看不到有什么人在守门。

    诺兰·温赖特看见门厅里边有一排排的信箱和电铃按钮。大楼临街是几扇双层玻璃门,推门而入就是门厅;再往里有一扇较为坚固的大门,无疑上着锁。

    这时是夜间十点半。路上车辆已相当稀少,在公寓大楼附近也没有行人。温赖特举步走进屋去。

    与信箱并排是三行电铃,还有一架对讲机。温赖特找到旁边写着伊斯汀名字的电铃,按了一下。不出所料,没有反应。

    他估计2G这个号码一定是表示套房在二楼,于是就随便找了个“3”

    字打头的按钮,揿响了电铃。顿时,对讲机里传出一个沙嘎的男人声音:

    “喂,是谁啊?”

    按钮旁写着阿普尔比的名字。

    “西方联合电气公司,”温赖特回答说,“阿普尔比有电报。”

    “好吧,送上来。”

    沉重的里门背后响起了营营声,咔嚓一声锁松升了。温赖特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

    正前方有一架电梯,他根本无意去使用它。楼梯在右边,他一走近就两级一跨飞步朝二楼奔去。

    一路上,温赖特暗自想道,社会上一般人真是天真到了极点。那个阿普尔比,不管他是谁,但愿不要坐等电报才好。今天晚上,这位先生只不过是被人稀里糊涂开了个小玩笑,也许要受些虚惊,除此而外,并无祸事临头。可是这一开门也可能开出大祸来!尽管再三接到警告,各地的公寓住户还是照样开门揖盗。当然,阿普尔比也可能起疑报警,不过温赖特不大相信他会这么干。即使报了警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再过几分钟,报警不报警就没什么两样了。

    2G套间近二楼走廊的尽头,门上的锁并不复杂。温赖特从衣袋的皮盒里摸出细长刀片,一把一把轮流着试用。用上第四把刀时,锁膛被撬动,门一下子开了。他走进屋去,顺手把门带上。

    他收住脚步,让眼睛习惯于周围的黑暗,接着,走到窗户边,放下窗帘。摸到开关后,他扭亮了灯。

    套房不大,是供单人用的。实际上,这儿只有一个房间,不过被分隔成用途各别的小区域罢了。作为起居和进餐用的一角放着一张沙发、一把圈手椅、一架携带式电视机和一张餐桌。卧床放在屏风的背后;小厨房则被折叠式百页门遮掩着。房间的另外两扇门经温赖特检查分别通向浴室和壁橱。房间整齐清洁,几个书架和装着镜框的照片给屋子增添了一点个性。

    温赖特不敢迟疑,立刻有步骤地开始进行彻底的搜查。

    他一边搜查,一边设法把强烈的自责情绪压制下去。但是今晚自己干的毕竟是非法勾当,因此内心终难完全释然。诺兰·温赖特意识到,到此刻为止他所做的一切与自己的道义标准是背道而驰的;他平时相信法律和秩序,而自己的行为恰好否定了这种信仰。但是,狂怒驱使着他,四天前自己打了个败仗,一想到这点,真是怒不可遏。

    直到此刻,当时的情景仍十分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使他痛苦。那是星期三的事情,当时他第一次同女出纳胡安尼塔·努涅兹交锋,把那年轻的波多黎各女人找来盘问。她眼睛里露出无言哀告的神情,其信息是明白无误的:

    你我两人……你是黑人,我是棕色人。因此,你不同于其他人,应该认识到我在这儿多么孤单,处境多么不利!我多么希望有人来帮助我,公平地对待我!尽管他认出了女出纳眼光里的这一层意思,他却粗暴地不予置理,因此,后来女人求助的神情变成了蔑视,这一点他也是记忆犹新的。

    由于记起了这些事情,加上因受迈尔斯·伊斯汀的愚弄而自感羞愧,温赖特决心要给伊斯汀来个一报还一报,即使为此得违犯法律也在所不顾。

    温赖特靠着当年做警官时学得的本领,有条不紊地继续搜查。他有把握,只要房间里确有罪证,自己就一定能够把它找出来。

    半小时过去了。温赖特发现自己已几乎查遍能够藏匿罪证的一切角落。他已查看了碗橱,抽屉里的东西也倒出来翻寻过,家具也都一一被敲着摸着查过,皮箱全被打开,墙上的图片亦经检查,甚至还把电视机的背部板拆下来看过。他把室内的书翻查了一遍,翻查时发现有整整一架子书都与别人对他提起过的伊斯汀研究货币历来发展的癖好有关。除了书籍,还有一只文件夹,里面收藏的是古代硬币和古钞的临摹画和照片。可是找来找去就是没有任何足以构成罪证的东西。最后,他索性把家具全推到一边,把作起居室用的那一角的地毯卷了起来,然后扭亮手电,一英寸一英寸地仔细查看起地板来。

    要不是手电帮忙,他很可能会把那一块留下隐约锯印的地板忽略过去。这儿有两条缝,颜色比别处的地板木浅,这就暴露了秘密,看来这儿的地板被锯开过。他轻轻把两条缝之间一英尺左右的地板撬了起来,发现底下藏着一个黑色的小账本和二十元一张的一叠现钞。

    他手脚利索地把地板、地毯和家具分别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他数了一遍,发觉现钞共计六千美元,接着又匆匆翻了翻那本黑色的小账本。原来这是本赌账,看到赌博牵涉到的数目那么大,次数那么多,他不禁轻轻吹了声口哨。

    他把账本放在沙发前的活动茶几上——仔细检查尽可留待以后进行——那笔现金就搁在账本旁边。

    居然真能找到这笔钱,这使他感到意外。这笔钱一定就是星期三那天银行丢的六千元,对此,他不存任何怀疑。但是按他原来的猜想,伊斯汀一定已经把这笔钱兑开了,或者已另立账户存进银行。他当过警察,深知罪犯常干出一些愚蠢的、出人意外的事情来,眼下就是一个例子。

    尚待查清的问题是伊斯汀怎么把钱偷到手,又是怎么带回家来的。

    温赖特向四周扫了一眼,然后就去关了灯。他把窗帘拉开,舒舒服服地在沙发里坐下,开始守候。

    街上有光射进来,小房间里半明半暗。温赖特的思想活动开了。他又一次想起胡安尼塔·努涅兹,希望能找个什么法子弥补一下自己那天的粗暴。这时,他记起联邦调查局的报告说在亚利桑那州的菲尼克斯城找到了她那出走的丈夫卡洛斯。温赖特想,这个消息对那女人也许有用。

    迈尔斯·伊斯汀曾诡称丢钱的当天在银行里见到过卡洛斯·努涅兹,这自然是无中生有,目的是想把人们的怀疑更多地往胡安尼塔身上引。

    这个卑劣的杂种!先是引诱别人怀疑女出纳,接着又设法制造更多的疑点陷害她,这还算人吗?安全部头子发觉自己在无意中捏紧了拳头,就连忙告诫自己不要感情冲动。

    这一番自我告诫很有必要,其中的道理他本人是一清二楚的。必须克制的原因在于好久以前就深埋在他心底的一件往事,一件他难得去发掘出来重温的往事。这时,往事竟在无意之中又浮上心头。

    诺兰·温赖特现已年近五旬,他出生在本城的贫民窟,自幼命运多舛。在他长大成人的过程中,每日每时都得考虑糊口活命问题,而在他身边,大大小小的犯罪活动则是司空见惯的生活常规。十几岁时,他曾跟黑人区的一帮无赖厮混,在这帮人当中,谁违法犯法,谁就算大丈夫。

    就在这个贫民窟里,不论是在温赖特出生前或出生后,人们总是受着一种动力的驱使,温赖特自然也不例外。这是一种想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不管是好是坏,总要令别人刮目相看的动力,是想把因出身微贱而积郁胸中的怒火发泄出来的欲望。当时,他既无阅历,又没有生活宗旨,不知善恶好歹,因此,在街上惹事生非似乎就成了唯一的生活必由之路。

    就象与他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一样,当时的温赖特看来颇有希望“学成毕业”,弄到大名登上警察局和监牢档案完事。

    他并没有走完这条路,一方面是出于机缘,另一方面还得归功于巴福尔黑德·凯利。

    巴福尔黑德是当地一名上了年纪的警察,为人并不特别聪敏,也有点懒惰,成天乐呵呵的。他深知黑人区里的警察倘若想活命就得学会一套秘快,案发时远远躲开,而只有当事情直接发生在你鼻子底下的时候才可采取措施。上司很不满意,说巴福尔黑德捕人的纪录在整个警分区总是倒数第一。但是巴福尔黑德心里有底,上司骂归骂,自己的退休日期总在年复一年地接近,捞一笔退休金过过日子有何不美。

    可是诺兰·温赖特这个十几岁的小伙子偏偏撞到巴福尔黑德鼻子底下作案来了。那天晚上温赖特一伙企图抢仓库,巡警在无意之中惊散了他们。盗贼四散奔逃,只有温敕特因为绊了一下,竟摔倒在巴福尔黑德的脚边。

    “你这个笨手笨脚的傻瓜!”巴福尔黑德叫苦不迭:“这一来,填写报告送法院够老子忙一夜了!”

    凯利讨厌写报告和出庭作证之类的事,这些事要求警察在值勤之余花费时间,因此叫人头痛。

    最后,他想了个折衷办法。他没有把温赚特抓起来,也没有对他提出控告,而是当夜就把小伙子带到警察体育馆,用巴福尔黑德自己的话来说,在拳击台上“把这小子揍得屁滚尿流”。

    诺兰·温赖特遍体伤痕,疼痛难禁,一只眼睛被揍得又青又肿——

    不过总算还是个没受过逮捕的清白人。温赖特恨得直咬牙,下决心只要有机会非把巴福尔黑德·凯利狠揍一顿不可。为此,他后来又重访警察体育馆,找到巴福尔黑德,要求学拳击。温赖特在很久之后才认识到,学拳击可以发泄胸中的怨愤,而自己正需要这种发泄。他学得很快。但是等到时机成熟,他可以把那个头脑有点迟钝的懒鬼警察轻而易举收拾一顿的时候,温赖特发觉报仇的欲望已经烟消云散。不但如此,他甚至开始喜欢那老头儿了,这种感情使年轻的温赖特本人也大感意外。

    一年之中,温赖特坚持练拳击,规规矩矩地上学,尽量不去惹事闯祸。一天夜里,巴福尔黑德在值勤时无意中碰上了一起抢劫杂货店事件。

    毫无疑问,同参与作案的两个坏蛋相比,吓得六神无主的倒是这位警察,他看见对方手里都有家伙,当然本来就不会去拦阻他们。事后调查证明,巴福尔黑德甚至没有想拔枪。

    可是,盗贼之一却沉不住气了,在逃跑之前拔出一支将手柄锯去的猎枪,把子弹射进了巴福尔黑德的腹部。

    枪击事件的消息立刻传开,引来了一群闲人围观,年轻的诺兰·温赖特也在其中。

    与世无争的懒汉巴福尔黑德还有知觉,倒在地上打滚挣扎,因剧痛而尖声嚎叫,鲜血和肠子从那裂了一个大口子的致命伤处喷涌而出。那种惨状和嚎叫声温赖特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会儿不是又回忆起了吗?

    救护车姗姗来迟。没等车到,巴福尔黑德一边嚎叫着一边断气了。

    这件事给诺兰·温赖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不过给他震动最大的还不是巴福尔黑德之死本身,也不是开枪的盗贼及其同伙被捕以及后来凶犯被处决这件事,这些都只不过是不重要的收场尾声罢了。

    给他震惊最大、影响最深的一点是令人寒心的人与人之间的无谓残杀。本来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案子,作案人愚不可及,注定不能得逞。但是,就在计谋失败之时,区区小事竟产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破坏力。

    就是这个想法,这种推理,占据着温赖特年轻的头脑,怎么也排遣不去。

    这一事件使他获得了精神上的重生,从此他认识到一切犯罪活动都是消极的,都具有同样的破坏性;再往后,他进一步认识到犯罪活动是必须与之斗奋的邪恶的化身。也许,从一出世起,就有一种清教徒式的性格深深潜伏在他身上。果真如此,那么这种性格此时抬头外露了。

    温赖特一天天长大成人,他的道德标准十分严格,不容变通。正因为这一点,他在朋友们中间多少显得有些孤高,后来当了警察也还是喜欢独来独往。不过论效率,他还是个很出色的警察,加上勤学善学,晋升很快。另外,他这人从不贪赃枉法,对此,班·罗塞利和他的助手们是领教过的。

    来到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之后,温赖特仍不改遇事一丝不苟的态度。

    安全部头子也许打了个盹儿,是有人用钥匙开锁的声音使他一下子警觉起来。他小心地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看看夜光表,时间刚过午夜。

    一个身影闪进屋来,外边有一束光射进,来人果然是伊斯汀。一阵关门和摸索开关的声音过后,电灯大放光明。

    伊斯汀立刻看到了温赖特,大惊失色。他张大着嘴,脸上煞地没了一点血色。他想找几句话说,可是嗓子梗住了,啥也没说出来。

    怒目金刚的温赖特站起身来,用刺人的口吻问道:“今天又偷了多少?”

    没等伊斯汀回答或恢复镇静,温赖特一把抓住他的西服翻领,扭着他一下猛推。伊斯汀四脚朝天倒在沙发上。

    年轻人初时一惊,这时发起火来,气急败坏地叫嚷:“谁放你进屋的?你究竟要……?”接着,他瞟见那一叠现钞和那个黑色小账本,顿时住了嘴。

    “这就对啦!”温赖特严厉地说。“我是来找银行丢的那笔钱的,或者说是那笔钱当中还未花完的部分。”他说着指指堆在茶几上的那一叠钱。“这就是星期三那天你偷的钱,我们全知道啦。要是你还不相信,可以告诉你,盗用别人存款以及其他事情,我们统统都掌握了。”

    迈尔斯·伊斯汀傻了眼,呆呆地僵坐在那儿。一阵痉挛过后,他越想越怕,他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双手掩着脸。

    “别来这一套!”温赖特伸手过去把伊斯汀掩面的双手拉开,把他的头托了起来。不过动作并不粗暴,因为他记起自己曾向联邦调查局的人下过保证:决不把人揍扁。

    温赖特紧接着说:“你得从实招来,快说吧!”

    “不,等一等,好吗?”伊斯汀央求着。“让我考虑一分钟。”

    “你甭想!”温赖特最怕让伊斯汀有思考的时间。这年轻人很有心计,他很可能会得出结论——得出正确的结论——自己的杀手锏就是保持沉默。安全部头子深知眼下有两个有利因素,一是把迈尔斯·伊斯汀搞了个措手不及;二是不受法律规定的约束。

    要是联邦调查局的人在场,他们就非把伊斯汀可以行使的法律权利对他说明不可,这就是拒不回答问题以及聘请律师到场的权利。温赖特已不在警界服务,因而这一义务对他不再有约束力。

    安全部头子想要获得确凿的罪证,以便把偷窃六千元现款的罪名牢牢加在迈尔斯·伊斯汀头上。只要对方立一张签字的招供状,事情就妥了。

    他在伊斯汀对面坐下,严厉地逼视着年轻人。“我们可以慢慢地折磨你让你招供,你也可以爽快些把一切说出来完事。”

    对方没有反应。温赖特拿起账簿,把它打开。“从这儿开始吧。”

    他指指载有款项及日期的那一张表格。每一笔账目旁边还注有数字暗码。“是赌账吧?”

    伊斯汀的脑子不管用了,只是木然地一点头。

    “把这笔账解释一下。”

    这是一笔二百五十元的赌金,迈尔斯·伊斯汀含糊不清地说,赌的是得克萨斯队和圣母院队的一场橄榄球赛。接着他又解释了输赢情况,他的赌注押在圣母院队,不料得胜的却是另一方。

    “这一笔呢?”

    对方又是喃喃地作了回答:是另一场橄榄球赛,结果又输。

    “说下去,”温赖特用手指着这一页紧紧追逼,不肯放松。

    对方反应缓慢。有几笔是篮球赛的赌账。偶尔,伊斯汀也赢过几次,但是输的次数更多。一次的赌金起码一百元,最高数是三百。

    “你是独赌还是跟别人一起赌的?”

    “跟别人一起赌。”

    “都有哪些人?”

    “一共四个,都有职业,跟我一样。”

    “也是银行职工?”

    伊斯汀一摇头。“其他地方的职工。”

    “他们也输了?”

    “输过一些。不过他们的平均成绩比我强。”

    “这四人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答。温赖特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你们都不参加赛马赌。为什么?”

    “我们几人碰在一起。大家都知道赛马这玩意儿专搞作弊,每一场比赛的结果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橄榄球和篮球不搞花招。于是,我们就商定了一个办法,心想只要比赛正大光明,我们就可以赢钱。”

    只要把一次又一次输掉的钱加在一起就可以看到这家伙完全失算了。

    “你只在一个聚赌抽头的老板处下赌还是多处下赌?”

    “只在一处赌。”

    “老板叫什么名字?”

    伊斯汀又不作声了。

    “你一向从银行里偷的其他那些钱上哪儿去了?”

    年轻人嘴巴朝下一撇,可怜巴巴地回答:“花了。”

    “花掉的还不止这些吧?”

    无力的一点头,表示温赖特问得不错。

    “那个以后再谈。眼下还是谈谈这笔钱吧。”温赖特碰一碰堆在两人中间茶几上的六千元。“星期三你偷钱的事我们已经查清。你是怎么偷的?”

    伊斯汀犹豫了一下,耸耸肩说:“我猜想你们都知道了。”

    温赖特厉声说:“你猜得不错。快说,别浪费时间。”

    “星期三那天,”伊斯汀招供说,“有人患流感没来上班,那天我临时被拉去当出纳。”

    “这些我知道。快说经过情形。”

    “银行开始营业之前,我进金库去领一辆现金车,是不在专人名下的备用车。胡安尼塔·努涅兹当时也在金库。她正在专归她管的现金车旁开锁,我恰好在她身边。乘她没有注意,我偷看了她开锁时用的字码排列法。”

    “后来呢?”

    “我把开锁秘诀暗暗记在心里,后来一找到机会,就把它写了下来。”

    经温赖特一再催问和提示,足以定罪的事实真相一个接一个地变得明朗起来。

    市中心分行的金库面积很大。白天,金库出纳员在库内一个笼子般的出纳间工作,这地方就在由定时锁控制启闭的金库笨重大门旁边。金库出纳员成天忙个不停,不但有钱币点数和把一包包现钞付出收进的任务,还得记录出纳员和现金车的出入。谁要想躲过他的眼睛进出金库是办不到的,但是人们一到里面,金库出纳就不大去注意他们的行动了。

    那天早上,迈尔斯·伊斯汀仍装出无忧无虑的样子,其实内心很不安,他急需现钱。上一周又赌输了,债越欠越多,债主都逼上门来。

    温赖特打断他:“你已把银行职工权利范围内的那笔贷款借了去,还向几家信贷公司借钱。另外,你也欠聚赌老板钱,对吗?”

    “对。”

    “还欠其他人钱吗?”

    伊斯汀一点头。

    “放高利贷的?”

    年轻人期期艾艾地承认:“是的。”

    “那家伙在逼你吧?”

    迈尔斯·伊斯汀舔舔发干的嘴唇:“是的,还有那聚赌老板。两人一直到今天还在逼我。”他向那六千元现钞偷偷瞟一眼。

    象做拼板游戏一样,事情一步一步有了眉目。温赖特指指那笔钱问道:“你答应用这笔钱还清两笔债?”

    “是的。”

    “每人名下各得多少?

    “两人各得三千。”

    “什么时候付还?”

    “明天。”伊斯汀坐立不安地望望墙上的钟,改口说:“今天。”

    温赖特给他一个提示:“回过头来谈星期三的事!这么说,你掌握了努涅兹现金箱的开锁法。后来你又是怎么用上这个秘诀的?”

    迈尔斯·伊斯汀把经过情形原原本本招供出来,事情原来非常简单:

    那天干了一早上的出纳以后,他故意同胡安尼塔·努涅兹在同一时间歇手吃午饭,饭前,两人把各自的现金车推进金库,上锁后就并排留在库内。

    伊斯汀匆匆吃完午饭赶到金库。金库出纳员记下他入库时间,过后就只顾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当时库内并无别人在场。

    迈尔斯·伊斯汀径直走到胡安尼塔·努涅兹的现金车旁,用自己记下的字码秘诀开了锁,然后只用几秒钟时间匆匆拿出三包钞票,共计六千元整。接着他把现金箱关上,重新上了锁。三包钞票塞在里面的衣袋中,外人是很难看出来的。这样,他就推着自己的现金车出了金库,照旧做自己的工作。

    冷场片刻之后,温赖特说:“这么说来,星期三下午大家忙着查问女出纳的时候——其中也有你本人参加——还有,同一天傍晚你我谈话时,那笔钱一直就在你身上?”

    “是的。”迈尔斯·伊斯汀想起事情干得这么顺手,脸上掠过一个隐约的微笑。

    这没有逃过温赖特的眼睛。安全部头子二话不说,弯身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右开弓打了伊斯汀两记耳光。第一记用的是手掌心,第二记是手背。这两记耳光打得狠,温赖特把手都打痛了,而迈尔斯·伊斯汀的脸上则顿时显出两处红肿。伊斯汀在沙发上缩着身子往后躲避,拚命眨眼不让泪水掉下来。

    安全部头子恶狠狼说:“这两下子是要让你记住,无论对银行或是对努涅兹太太,我认为你的作为都没有什么好笑的,完全没有什么好笑。”两记耳光打过,他还发现迈尔斯·伊斯汀这家伙很怕别人动武。

    他又注意到时间已是凌晨一点。

    “下一步要你做的是,”诺兰·温赖特宣布说,“写一份供词。你得亲笔写,把你刚才供认的一切全写上去。”

    “不!我不写!”伊斯汀这时警觉起来了。

    温赖特一耸肩:“那样的话,我再呆在这儿就没有意义啦。”他说着伸过手去,把那笔六千元的现钞一一塞进衣袋。

    “你不能拿走!”

    “不能?你想不让我拿走?你倒来试试!我马上要把钱缴回银行去,交给夜班存款部。”

    “告诉你吧!你根本没有办法证明……”年轻人结巴着只说了一半。

    这时他的脑袋开始管用了,刚刚想起现金的票面顺序号根本没有记下来,但这时才想到,为时已晚。

    “我也许能够找到办法证明这六千元正是星期三失窃的那笔现款,也许无法证明这一点。如果我无法证明,你再去提出起诉,从银行里提回这笔钱不迟。”

    伊斯汀哀求:“可我现在需要这笔钱,今天就有用!”

    “啊,当然罗,一部分交给聚赌老板,一部分交给高利贷者,要不就是交给那两人派来逼债的打手。你可以向他们解释钱是怎么丢的,不过我看他们不会容你开口。”安全部头子看看伊斯汀,第一次露出了蔑视之中带点顽皮的神态。“真是够你受的了。两个债主可能一起上门,然后就各抓一条胳膊和大腿,把你打个半死。他们干惯了这一套,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伊斯汀眼神慌乱,真的吓坏了。“是的,我确实听说过。你得拉我一把,求求你啊!”

    温赖特已走到门口,听到伊斯汀哀求便冷冷回答说:“可以考虑,但你得先把供词写下来。”

    银行安全部头子口授,伊斯汀乖乖地按口授逐字写下:

    本人,迈尔斯·布罗德里克·伊斯汀,自愿供述如下。没人对我进行诱供,也没有人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对我进行逼供……

    兹招供从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偷窃现款六千元整,作案时间是星期三下午一时三十分左右,那天是十月……号。

    我以下述方法偷窃并藏匿了这笔现款……

    一刻钟前,温赖特装出准备拂袖而去的样子吓唬伊斯汀,后者这才完全就范,战战兢兢地采取了合作的态度。

    伊斯汀还在继续写自己的供词。这时,温赖特给联邦调查员英尼斯的家挂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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