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团团坐在这儿干着急,有个屁用,”马戈特说出自己的看法。“眼下咱们需要的是:挺直腰干,齐心协力行动起来。”
“索性把那家该死的银行炸个稀烂,是不?”有人问道。
“那不成!那儿有我的朋友。再说,炸银行这玩意儿也不合法。”
“谁说咱们干什么都得合法呢?”
“我说的,”马戈特火辣辣地顶了一句。“要是有谁想逞能,不信这一套,尽可以另请高明,重新物色个帮你们说话的人,找别的地方开会去。”
这是个星期四的晚上,东城新区住户协会的执行委员正在马戈特·布雷肯律师事务所开会。协会是旧城区许多市民团体中的一个,马戈特是协会的法律顾问,委员们也就趁便借她的事务所作为议事场所,有时付给她点费用,但多半情况下就这么算了的。
好在她的事务所也不怎么讲究——一共两个房间,原是一家小杂货店的铺面,一些老得没牙的货架现在就用来堆放她的法律参考书。屋内其余的陈设,大多是她从市场上随手拣来的便宜货,就这么东一件、西一样马马虎虎凑合着用了。
事务所的左右隔壁,先前也是两家铺子,现在都已关门大吉,门窗上钉着本板条。这一带的市容由此可见一斑。有朝一日,说不定时来运转,或是靠着人们的进取精神,东城新区翻新重建的浪潮也会波及这一地区。只是目前还看不到这种迹象。
不过他们今天上这儿来,倒是和东城新区的事态发展有关。
就在前天,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发表了一份公告,使盛传一时的谣言成了事实:今后对东城新区工程的投资将削减一半,此决定即日起生效。
银行的通告纯粹是篇官样文章,什么“暂时缺少长期投资的资金”
啦,什么“将定期予以重新考虑”啦,如此等等,说得委婉动听;其实这后一句“重新考虑”的话,那是谁也不会信以为真的。银行内外,人人都知道这份通告的真实用意——大刀阔斧砍削资金。
这会儿他们开会,正是为了商定对策。
协会名称中的“住户”一词,所指范围是比较宽的。协会中相当一部分会员固然是新区的住户,但也有很多人不是,只是希望能成为那儿的居民。就象大高个儿炼钢工迪肯·尤弗雷茨刚才在会上说的那样:“咱们不少人,眼巴巴盼着搬进去,要是财源断了,咱们就没指望啦!”
马戈特知道,迪肯夫妻俩和五个孩子,全挤在没有电梯的公寓楼上的一个小间里,这种鼠祸猖獗的老式公寓,几年前早就该拆了。她多次想方设法,想替他们一家另外物色个住所,结果全落空了。现在迪肯·尤弗雷茨唯一可以指望的,是搞到一套东城新区的新建住房,把全家搬过去,可是在那一长串住房申请户的名单上,尤弗雷茨的名字只是排在中间,建造进度再一放慢,看来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美一商银行的通告也使马戈特感到震惊。她相信银行内任何削减经费的建议,亚历克斯是不会不出面抵制的。可是,显然他的意见被否决了。鉴于这一点,她还没同他谈起这件事。况且,对于马戈特目前酝酿的计划,亚历克斯知道越少,对他俩反倒有好处。
“这回情况,依我看啊,”另一个委员塞思·奥林达说,“不管我们采取什么行动,合法也罢,不合法也罢,都无济于事。我们都没法逼着银行把那笔钱掏出来。也就是说,只要他们咬紧牙关不松口,就拿他们没办法。”
塞思·奥林达是位黑人中学教员,已经“住进”东城新区。但是他具有强烈的公民感,对成千上万至今仍眼巴巴等在新区外面的旧城区居民十分关切。马戈特在很大程度上仰仗他的稳重踏实,把他当作自己的好帮手。
“别把话讲得那么绝,塞思,”马戈特应道。“银行也有它防不胜防的弱点,拿支鱼叉在它软肚子上一扎,就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
“用什么样的鱼叉呢?”奥林达问。“游行?静坐?示威?”
“不,”马戈特说,“别在这些玩意儿上打主意。早过时啦!现在谁也不把老一套的示威游行当作一回事。它们只能惹人讨厌,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事务所内拥挤、凌乱,烟雾腾腾。她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伙人。在场的共十来个人,有黑人,也有白人,体形、身材和言谈举止都不一样。
有的坐在破椅子、旧木箱上,随时都有摔下来的可能;有的屈着双腿蹲在地上。“你们大家留神听着。刚才我说,咱们得行动起来,这儿就有一着棋,我相信能收到效果的。”
“布雷肯小姐,”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影在房间靠里墙的地方站起来。
那是胡安尼塔·努涅兹。她进屋来的时候,马戈特和她打过招呼。
“怎么,努涅兹太太?”
“我很愿意出点力。不过我想,你也知道我是为美一商办事的。你要对其他人说的话,我恐怕不该在场听吧……”
马戈特深表赞赏地说:“是啊,我早该想到这一点,免得让你左右为难。”屋里响起一片表示谅解的低语声,而胡安尼塔就在这片低语声中朝门口走去。
“你所听到的,”迪肯·尤弗雷茨说,“那可是个秘密哟!”
胡安尼塔点头会意,马戈特赶紧接口说:“对努涅兹太太,我们大家尽可以放心。我希望她的那些东家也能象她那样讲信义呢!”
大家接着重新开会,马戈特面朝留下的委员站着。她那副架式很独特:双手搭着细腰,胳膊肘寻衅似地向外叉出。在这之前,她曾把那头栗色长发往后一掠——这是她有所行动前的一个习惯性动作,就象正戏开场前的幕启一样。听她说着说着,大家的兴趣一点一点浓起来。一两个人脸上绽出笑容;讲到某一点时,塞思·奥林达发出咯咯的深沉笑声。
到快讲完的时候,迪肯·尤弗雷茨他们,个个乐得合不拢嘴。
“嗬,嗬,妙啊!”迪肯说。
“他妈的真绝,”另一个接嘴说。
马戈特提醒大家:“要使整个计划奏效,得有很多人参加——开始至少一千人,随后还须陆续增加。”
另一个陌生声音问:“需要大伙坚持多久?”
“我们打算搞它一周,银行的一个营业周,就是说——五天。要是到时候不见分晓,还得考虑延长,进一步扩大行动范围。不过老实说,我不相信我们真有走这一步的必要。还有一点:事先得向所有参加行动的人把情况交待清楚。”
“这事我可以帮着干的,”塞思·奥林达自告奋勇地说。
他话音刚落,在场的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也行哪。”
迪肯·尤弗雷茨的嗓门扯得比谁都响:“咱有的是时间,他妈的,我要拿来派用场;休息一个星期,咱还可以多拉些人来。”
“好!”马戈特称赞一声,接着断然地说,“我们需要一份总的行动计划。明晚之前,我可以把它拟好。你们其余的人现在就开始招兵买马。记住,最要紧的是别走漏风声。”
半小时后散会了,协会委员个个笑逐颜开,心情比刚来开会时开朗多了。马戈特请塞思·奥林达留下,对他说:“塞思,这回我有特别要借重你的地方。”
“布雷肯小姐,你知道,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一定帮你去办。”
“每回有什么行动,”马戈特说,“我向来是冲在前面的。这点你很清楚。”
“当然,”中学教员笑盈盈地说。
“这回我可不想出头露面。而且,我不希望报纸、电视和无线电台报道这件事的时候把我的名字牵扯进去。要不然就会使我的两位好朋友——就是刚才我提到的银行里的朋友——十分为难。我想避免这种情况。”
奥林达领悟地点点头:“我看没问题。”
“实际上我拜托你的是,”马戈特接着叮嘱说,“这回得由你和大伙儿替我出面应付局面。当然我会暗中支持你们的。如有必要,你们也可以来找我,不过最好别来。”
“哪有这种傻事,”塞思·奥林达说。“我们谁也没听说过你的名字,怎会来找你呢?”
星期六晚上,也就是东城新区住户协会开会后两天,马戈特和亚历克斯应朋友邀请,参加了一次小型宴会。宴会结束后,两人一起回马戈特的寓所。同亚历克斯那套精致华美的房间比较起来,马戈特的寓所要小一些,所在地段也不及他那儿豪华趋时,但是整个房间倒也布置得赏心悦目,那些古色古香的家具,是她这几年里费心搜罗来的,价格都很便宜。亚历克斯很喜欢上她这儿来消磨时光。
这套房间正好同马戈特的律师事务所形成强烈的对照。“布雷肯,我一直惦记着你,”亚历克斯说。他已经换上寄放在马戈特那儿的睡衣和浴袍,舒舒服服地坐在一张安妮女王时代流行的高背椅内。马戈特在他跟前的地毯上蜷曲着身子,把头仰靠在他的膝盖上。他温柔地抚摩着她那头长发。偶尔,他的手指轻巧地移到别处,熟练地撩拨着,逗得她心荡神移,而她也喜欢他这样抚弄。马戈特满意地舒了口气。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要上床了。而在这时,尽管两人都感觉到了越来越炽烈的情欲,自我克制一下,倒也有一种难以言传的乐趣。
他俩已经有一个半星期没呆在一起,各人忙着各人的事,时间总凑不到一起去。
“这几天白白过去了,我们得把它补回来。”马戈特说。
亚历克斯沉吟着,过后才说,“你知道,整个晚上,我一直等着你把我往火上烤,责问我关于东城新区的事儿。想不到你偏偏只字不提。”
马戈特把头往后仰得更高,由下向上倒着看他。她神态天真地问:
“干吗要烤你呢,亲爱的?银行削减拨款又不是你的主意。”她那娇小的前额微微一蹙。“说不定倒是你出的主意呢?”
“你明明知道不是我的主意。”
“我当然知道罗。我同样敢肯定,你还反对来着!”
“不错,我反对了。”接着又懊丧地加了一句:“到头来还不是白费唇舌!”
“你总算尽力而为了嘛。还能再要求你什么呢!”
亚历克斯狐疑地端详着她。“这可一点不象你布雷肯·马戈特。”
“哪点不象呢?”
“你是个好斗的人,这也是你身上的一个迷人之处,不肯轻易认输,决不甘心于失败。”
“也许有些失败是无法挽回的,在这种情况下,也只好听其自然。”
亚历克斯坐直身子。“布雷肯,你在玩什么花样吧!你瞒不过我的。
还是对我实说了吧。”
马戈特沉吟了半晌,随后慢吞吞地说,“我没有什么要实说的。不过,即使情况果真象你说的那样,可能也有某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亚历克斯,让你为难的事我是怎么也不愿干的。”
他脉脉含情地笑了。“你毕竟还是露了口风。好吧,既然你不希望让人刨根问底,我就不勉强你了。不过我要你保证一点:不管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一定得合法才是。”
马戈特顿时冒火了。“这儿我是律师。什么合法,什么不合法,我自会判断。”
“即使聪明绝顶的律师女士也有失着的时候。”
“这回可不会啦。”她似乎打算和他辩个明白,但一下子又变得心平气和,用温和的声音说:“你知道我总是在法律许可范围内行事的。
你也明白其中的缘由。”
“是的,我明白。”亚历克斯说着,又往椅背上一靠,重新抚摸着她的柔发。
在他俩彼此熟识之后,有一次她曾推心置腹地同他谈起过几年前自己思想的发展过程,那是在经历了一场丧失亲人的惨剧之后才成熟起来的。
马戈特在法学院念书的时候,是个优等生,她也象当时的大学生一样,信仰激进主义,参加抗议活动。那是个动乱的年代,美国在越南越陷越深,国内意见严重分歧。法学界也开始动荡分化,青年人纷纷起来造老一辈的反,造现存体制的反。一批好斗的律师新手崭露头角,他们中备受推崇、名噪一时的代表人物就是拉尔夫·奈德。
先是在大学里,后来在法学院,马戈特和一个男同学很要好(亚历克斯只知道他叫格里高利)。他俩情趣相投,志同道合,抱有同样的先峰派观点,同样信仰激进主义。格里高利和马戈特还过着同居生活,当时的风气就是这样。
当时一连好几个月,学生和校方不断发生冲突,最严重的一次是由于美国陆、海军征兵官员在校园内正式露面而引起的。学生中大多数人,包括格里高利和马戈特在内,要求校方责令征兵官员退出校园。学校当局坚决不同意。
血气方刚的学生一举占领学校行政大楼,以示抗议,同时还在大楼前设起路障,不许外人进来。格里高利和马戈特被卷入这股热潮,也在采取行动的学生队伍之中。
谈判开始,却又告破裂,主要是因为学生方面提出了“无可协商的要求”。两天以后,校方召来州警,继而又轻率地补充了一批国民警卫队。他们向此时已陷入包围的大楼发动进攻。在短兵相接的过程中,双方都开了枪;有人脑瓜开了花。说来也是个奇迹,子弹并没伤着人。不过在那些脑瓜儿挨揍的人当中,有一个是格里高利,他不幸被打成脑出血,几小时后就咽气了。
最后,迫于公众义愤,凶手被传至法庭受审,那州警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一时吓昏了头,打了那致人以死命的一击。后来对他的控告被法院驳回。
马戈特虽然受到很大打击,悲痛万分,但作为一个不抱偏见的法科学生,对法院驳回诉讼还是想得通的。心情平静下来以后,她在法学方面所受的训练,也有助于她对自己的信念作出评价,并使之系统化。长期以来,由于头脑发热,感情冲动,一直没能这么做,现在自然嫌晚了一些。
不论是在当时还是打那以后,马戈特的政治观点和她对社会问题的看法,丝毫未减其锋芒。但是她看问题是诚实的,不能不承认学生内部的那个小宗派,自称是自由的捍卫者,却不准别的学生享受同等的权利。
而且他们凭着热情蛮干,也触犯了法律,而他们正是要把自己的学识,可能还连同自己的生命,奉献给这一法律体系的呢!
马戈特由此再想得深刻一些,就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坚持在法律容许的范围内行事,非但不会减少其成就,反而可能事半功倍。
打那时起,这一点就成了她贯彻自己全部激进主义主张时的行动准则。马戈特那次向亚历克斯推心置腹谈过之后,他俩再没有提起过这段往事。
她依然蜷曲着身子,舒服地偎依在他身边。她问:“银行里的情况怎样?”
“有些时候,我觉得自己似乎成了西西弗斯。还记得这个人物吗?”
“不就是那个推石上山的希腊人?每一回他眼看要爬上山顶,结果石块又重新滚了下来。”
“正是此人。倒真该由他来担任试图推行改革的银行经理呢。布雷肯,你对我们这些银行家总有所了解罗?”
“说给我听听。”
“我们尽管鼠目寸光,缺乏想象力,但照样混得很得法。”
“我可以引述你的话吗?”
“要是你这么干,我就矢口加以否认。”他沉思了片刻。“不过,咱们私下谈谈也无妨,银行业总是被社会变革牵着鼻子走,而从没想到未雨绸缪。当前我们穷于应付的种种问题——环境、生态、能源、少数民族——早就存在了。照理说,这些领域内所发生的并影响着我们的各种情况,是完全可以预见到的。我们银行家原可以成为带路人,却偏偏掉在后面,只是在万不得已,有人在后面推着的时候,才勉强往前挪动一步。”
“那干吗还要干这一行呢?”
“因为这是门重要行当。我们的工作也值得一干。不管是主动走在前,还是被人推着向前,我们毕竟是必不可少的行家。金融系统已经变得如此庞大,如此错综复杂,只有银行才驾驭得了它。”
“这么说来,你们最需要的就是不时让人来推你们一把罗。是吗?”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股子好奇心又冒了头。“你那颗爱恶作剧的复杂脑瓜子,是在盘算着什么花招吧。”
“别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不管是什么花招,我希望这回可别再和公共厕所沾上边。”
“噢,老天,不!”
一想到一年前的事儿,两人不由得哈哈大笑。那是马戈特得手的战果之一,曾轰动一时。
她的对手是本市机场管理委员会。当时,机场管理委员会付给手下几百名看门人和清洁工的工资,大大低于本地区的一般工资。工会已被收买,同管理委员会订有“情人密约”,根本不愿过问这事。一伙机场雇员绝望之余,跑到马戈特这儿来求援,她在对付这类事情方面已有了点名气。
马戈特出面同管理委员会正面交涉,结果只是碰了一鼻子灰。于是她断定非得引起公众的注意才行,而其有效途径之一,就是叫机场及其主管人员出一出洋相。在准备过程中,她和几位曾助过她一臂之力的同情者一起,趁晚间高峰时刻对这座客运繁忙的大型机场作了一番侦察。
侦察结果,摸到了一个重要情况:晚班客机上一般都供应饭菜、饮料,大部分乘客一下飞机,就直奔机场的厕所而去,因此一连好几小时,厕所内人满为患。
在接下来的星期五晚上——这是一周内容运交通最繁忙的时刻——
几百名志愿者,主要是已经下班的看门人和清洁工,在马戈特的指挥下来到机场。他们从进场后直到夜深时离开,始终秩序井然,气氛平和,没有任何越轨行为。
他们的意图是要占住机场的各个公共厕所,占它整整一个晚上。他们也真的这么干了。马戈特及其助手们拟定了详细计划,志愿者各奔指定地点,付一枚角币,便在那儿占下马桶不走了,或借书报解闷,或听无线电消遣,好多人甚至还带着食物来此大嚼。有些妇女还带针线或编织活计。这是一场登峰造极的合法占座抗议。
男厕所里,另有好多志愿者在便池前排起长队,队伍拖拖沓沓,移动的速度极慢。要是局外人排在队伍里,那非得等上个把钟头,才能挨到前边。当然没有什么人能有这种耐性的。
一支流动小分队,心平气和地向持同情态度的人说明情况,并解释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行动。
机场一片混乱,数百名怒气冲冲、苦恼不堪的乘客,把一肚子怨气全都发泄在航空公司头上,航空公司则转而指责机场管理部门。后者只得干瞪眼,拿不出一点办法来。而这种局面在一些与此无关或无排解之急的旁观者看来,煞是热闹有趣。总之,谁也不能对此无动于衷。
大批新闻界人士,由于马戈特事先向他们吹过风,纷纷赶抵现场。
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抢着将这一事件写成报道,通过各通讯社发往全国各地;这一消息也传到了国外,象《消息报》、约翰内斯堡《星报》、伦敦《泰晤士报》这样一些完全不同类型的报纸全都予以登载。翌日,全世界都乐不可支。
大部分新闻报道突出地提到马戈特·布雷肯的名字,报道还暗示说,这类“占座抗议”的好戏往后还多着呢。
不出马戈特所料,让对手出丑果然是任何武库中威力较大的一件武器。周末期间,机场管理委员会让步了,表示愿意商讨看门人和清洁工的工资问题,不多久,工资终于提高了。后来,事态进一步发展:工会进行改选,受贿的头目被赶下台,代之以比较正直的新头头。
这时,马戈特挪动身子,挨紧亚历克斯,柔声说:“关于我的脑瓜儿,你刚才怎么说来着?”
“爱恶作剧的复杂脑瓜儿。”
“算坏?还是算好呢?”
“对我来说算是好的。讨人喜欢。你从事的那些事业,我大多也喜欢。”
“不是所有的?”
“是的,并非全都喜欢。”
“我干的事情,有时不免要招怨树敌。招的冤家还真不少哩。如果为了一桩你不赞成,或者不喜欢的事招了冤家,你怎么看?假定就在你不愿意和我有任何牵连的时候,我俩的名字却偏偏连在一块了,你怎么想?”
“我会努力去适应这种局面。再说,我的私生活别人也管不着,你也有这种权利。”
“任何女子都有这种权利,”马戈特说。“不过我有时怀疑,你是否真正适应得了。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一天到晚呆在一块儿。你知道我的个性是改变不了的。你得理解这点,亲爱的亚历克斯。我不会任人摆布,永远不会迁就他人,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主张。”
他想到了西莉亚,她缺的就是这种自己的主张,从来也没有过,要是她能有这种精神该多好啊!一想到西莉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总不免悔恨交集。不过,他也从她身上得到了一点教训:对任何男子来说,除非他所爱的女子享有自由,了解自由的价值,并运用它来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否则他自身也不可能是完满无缺的。
亚历克斯的双手轻轻落在马戈特的肩上。隔着一层薄薄的绸睡衣,他可以闻到她肉体发出的阵阵温馨,感觉到那肌肤的酥软轻柔。他温情地说:“正因为你是这样一个人,我才爱你,少不了你。万一日后你变了,我还得另外请位女律师,为爱情的破裂打一场官司呢!”
他那双手从她的肩膀上移开,慢慢往下抚摸。他听到她呼吸急促起来;片刻之后,她转过脸,喘着粗气,急切地说:“见鬼,还磨蹭什么呢?”
“天知道,”他说。“咱们上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