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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长的烦恼

    一般来说,除了比较值得庆祝的事,许盈从来舍不得往KFC这种坑钱的黑店里砸银子,一对炸鸡翅居然要价十二块,要是卤鸡翅可以买上一大包,拿回家慢慢啃上三个小时。

    「最近发财了?我以为再等你请吃肯德基大概得到你明年自考毕业。」

    「少废话,吃不吃?」

    「吃!当然吃。」江敏谄笑着,「真的,为什么呀?涨工资了?」

    「给你饯行,休完年假你不是要去广州工作?」许盈皮笑肉不笑,「所以,等你发达,要接我到广州吃遍玩遍听到没?」

    「真会算计啊!」死党哀叹。

    许盈不理她,大步疾行,其实拎来小敏为她壮胆才是真,要她单独和钟辰皓一起进KFC?又不是情侣,算什么啊,多别扭!

    在KFC店外绕了两圈,透过玻璃窗盯住已经先到的某位食客,厚!他也带来一个。

    看背影,短发娇俏,身材纤细;看正面,如花青春,豆蔻芳华,太……嫩点了吧?

    「好新鲜的小嫩草啊!」许盈瞠着眼喃喃道,「好像才上初中,要猜是他女朋友,会不会过分了点?」

    「进不进去呀?」江敏催她。

    「来了来了。」许盈赶快带她往店内走,来到那张桌前打招呼,「哈-!」趁机会近瞧那棵小嫩草,脸蛋团团,眼睛大大,白皙可爱,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青春无敌啊!

    钟辰皓笑道:「还以为你打算赖账不肯来,正想着你的寻呼机又该派用场了。」

    「方圆一公里之内不许打我寻呼机!」许盈义正辞严,「那种东西是远距离联络用的,一眼望过去都瞧见人了还打它干什么?」

    钟辰皓知她仍是记他上次在三十米之内打她寻呼机害她去找公用电话的事,不由闷声一笑,「坐,你们吃什么?」

    「一号儿童餐。」江敏很不知羞地照点她百吃不够的鸡腿餐。

    「丢人,还吃儿童餐!」许盈嘀咕着从挎包里拿钱。

    「你呢?」

    「她一向只吃6号套餐。」江敏替她答。

    「稍等一下,我去买。」钟辰皓站起身。

    「哎哎……我去!」许盈急急跳起来拦他,「说好了我请你。」

    「昨天开玩笑的,我请你们好了。」他笑,拍拍她肩头,过去排队买套餐。

    许盈讷讷地坐下,江敏靠过来低声问:「这是谁呀,你做什么请他吃肯德基?」

    「债主。」一言以蔽之,她七七八八欠他一大堆还不完的人情债。

    对面的小姑娘好奇地问:「债主?你欠我小舅钱吗?」

    「小舅……他是你舅舅?」江敏讶然,「你们两个差几岁?」

    小姑娘算了算:「十六岁。」

    许盈白她一眼,「稀奇吗?两辈人同岁的也不是没有。」

    「对哦。」江敏-羡,「我怎么没有这样大的侄女外甥女什么的?」

    「有什么好羡慕的,你邻居家幼儿园二十个小孩还不够你玩?」许盈很有好感地看着小姑娘,「你小舅昨天告诉你要带你吃肯德基?」

    小女生咬着吸管乖巧地答:「不是,上周就定好的,本来是今天上午来,昨晚小舅打电话说改在下午带我来吃。」

    呢……那就是他原来就要带小甥女来吃肯德基,然后昨天见了她,顺带捎了她一起?唔,说什么要她请客,又是玩笑话,税官同志恐怕当她是他小甥女那一级别的。

    啊……她还带了江敏这丫头来,结果害人家多破费一份,猪啊她!

    钟辰皓端着餐盘回来,江敏拎起趴在桌上自怨自艾的许盈,「靠边,碍事。」接过餐盘笑成一朵花,「真不好意思,破费了啊,小盈说她请的,所以我才来凑热闹,要不,待会儿叫她付钱给你。」

    钟辰皓一笑,「好啊,要是不够,我再去买,然后一起和她清算。」

    许盈嘿嘿两声,他自是不会跟她清算,打从认识他,就没让自己付过什么钱,这就是身为「绅士」所付出的代价啊。

    「小舅,一会儿去逛东市场行不行?」小甥女提要求。

    钟辰皓看过来,「你们两个有空吗?」

    许盈正啃着鸡翅,与江敏对视一眼,江敏大大方方笑道:「我是没什么事做,小盈你呢?」

    「唔……」她要是说她挺忙的没时间逛街,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吧?含糊答道:「逛东市……也好啊。」

    于是,一行四人凑成的临时兵团饱餐后,前往东市场大街一路闲逛。三位女性同胞很快熟络得叽喳一团,江敏更是拉着小姑娘在步行街两旁的各式店面间穿梭不停。

    一小时后,许盈大呼投降,赖在某家店前的台阶上不起来,「我不行了,你们继续,请允许我默默无声自行消亡。」

    江敏唾弃:「瞧你那点体力,还在熬夜是吧?说了你多少次,看小说是为了娱乐,看坏了眼睛熬垮了身体值得吗?」

    许盈鄙视她:「你不也熬夜看日剧韩剧?前天夜里十二点,你看得太兴奋还打电话骚扰我,硬要给我讲剧情。」

    「啊……那不一样,我又不是天天看,你可好,你家买了电脑后,你每天睡几个小时?」

    许盈气弱:「那个……好像三……四个小时?」

    江敏冷哼:「你也知道?」

    钟辰皓发话:「我陪她在这歇一歇,你们别玩太久,天一会儿就黑了。」

    「知道了。」小甥女拽着江敏急欲往前面一家玩具出租店钻,「小舅,你别乱走,不然丢了你,回家没法交待。」

    「胡说什么。」钟辰皓笑斤,见两人跑远,便伸臂去拉许盈,「别坐在雪里,会着凉。」

    她不肯起,死赖不动,「要是能躺就更好了。」

    钟辰皓无奈,前后左右看了看,忽然走开一会儿,回来时便不再犹豫地把她拖起来。

    「干吗啊?」

    「这边来。」进了一家药店,钟辰皓将她推到坐堂医桌前,「麻烦给她量一下血压。」

    许盈看看医生,又看看钟辰皓,再看看血压计,好奇心胜过疑惑,解开羽绒服,挽了挽衣袖……毛衣太厚,挽不上去,迟疑一下,镇定地当身后的税官不存在,再褪掉一只袖子,好,这回能挽上去了——把胳膊露出来,看医生有条不紊地进行操作。

    「多少?」钟辰皓问。

    「高压一百,低压六十。」

    许盈不知死活地问:「还算正常吧?」

    医生瞧她一眼,「有点低。」

    绞尽脑汁回想了半天,中学时那点生理卫生常识早就饭吃了,听钟辰皓说着:「你再熬夜,就不仅是『血压有点低』这个小问题了。」

    没敢继续问正常范围是多少,许盈迅速整理好衣服,「走吧。

    「你不是想坐?那边有椅子。

    「不坐了,快走。」拽着钟辰皓衣袖逃出药店,再向他解释,「你要是跟医生询问怎么办,她一定会推荐贵得要死的药给你,把症状夸张到病入膏盲,把药效吹到天花乱坠,蒙得人不买不行。」

    钟辰皓笑笑,「你当然不必吃药,睡眠足够就能恢复。」

    「呃……我知道。」

    「你的血压再低下去很快就会病倒,目前能跑能跳,是因为年轻,如果你现在五十岁,这个血压度恐怕要住院了。

    咧!医生都没吓唬她,他居然危言耸听?

    许盈不服气地说:「先生,你好像也熬过夜玩游戏吧,你晚上几点睡?」

    钟辰皓悠然道:「每周只有一两天,不会超过凌晨一点半,你呢?

    「唔……」她是一周七天,天天凌晨三点,每次都在老爹的责骂中匆匆关机睡觉,没办法,许君白天用,她只好夜里奋战了嘛!

    一个抱着一大捧鲜花的小女孩过来兜生意:「先生,给小姐买枝花吧。

    许盈纳闷:「有春节送花的吗?」

    「过几天就是情人节了啊,现在买其实也不算早。」

    「情人节?

    正暗自想情人节是几月几日,见钟辰皓竟真的问:「多少钱一枝?」

    许盈赶紧扯他,「别别,你买花干什么?」虽说现今朋友间也相互送花,更不讳「情人节」玩笑似的彼此赠送,但是,她就是感觉怪怪的。

    「十元一枝。」

    「哇,你抢钱啊?」许盈小声道。

    不远处另一个更小的女孩拦住两个路过的学生模样的少年,「叔叔买枝花吧。」

    学生甲受到重创,「叔……叔叔?我有那么老吗?」

    同窗大笑,「没办法,你未老先衰。」

    小女孩蛮机灵,立刻改口:「哥哥,买枝花吧。」

    学生甲受创甚深拒不买账,「我买了送谁啊,我旁边这只猪?」

    学生乙哼道:「得,以后作业你照前桌抄吧。」

    「慢着兄弟,有事好商量。」学生甲立即狗腿赔笑,「要不,咱买枝花谢罪?」

    「免了,你不是早瞄准二班班花了?不如你送她……」

    两个少年嘻嘻哈哈笑着闹着跑开,钟辰皓和这边的小女孩讲价:「我买三枝,十五块行不行?」

    「行。」答应得干净利落。

    许盈嘀咕:「听说这种花是一块钱三枝进的哦,居然真有人花这个冤枉钱。」见小女孩雪天里冻得红通通的小脸,也不忍再说什么,反正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不是她的血汗钱被坑。

    鲜花用无色透明带淡紫色小圆点的玻璃纸扎束着,娇艳欲滴,在银白的雪天里,尤其显得火红夺目。花瓣柔软,不知该形容它的质地像天鹅绒,还是人工的天鹅绒看起来像天然的花瓣。

    「这是什么花?」

    「玫瑰。」小女孩忙着找零钱,头也不抬。

    「是月季吧?听说附近的花窖根本没有玫瑰,种的都是月季,冒充玫瑰花卖。」一个在旁边看了一阵的青年男子道。

    「这花是空运来的。」卖花女孩辩说。

    「别逗了,空运的花能这么便宜?」

    许盈笑眯眯道:「管它是玫瑰还是月季,好看就行了。」

    「就是,管它是玫瑰是月季。」青年身边的女友娇嗔,「我也要~」

    「还没到情人节呢。」

    青年的不以为意惹来女友一记粉拳,「少废话,你买不买?」

    「买!买!」

    青年躲着,女友笑着,卖花小姑娘又做出一笔生意。

    一对中年夫妇经过,丈夫也来凑热闹:「咱也买一枝?」

    妻子不耐地拉走丈夫,「买它干什么,快走吧!」

    许盈乐陶陶地端详花朵,以往都是父亲节母亲节她买一两枝花意思意思地孝敬父母,也曾经看到班里男生偷偷往女生书桌里塞花,原来,有人送花果然会有满足幸福的感觉啊!

    唔、不过呢……

    她忆苦思甜:「其实,我也在情人节那天卖过花,不过挨了一天冻,半朵也没卖出去。」

    「你卖花?」钟辰皓笑问,「而且半朵都没卖出?」

    她惆怅:「是啊,都是同学卖出去的,我实在不好意思在马路上追着人家跑——『先生,给小姐买枝花吧』,最后只得帮同学抱着那一大捧花跟在后面走。」

    「你不是玲珑八面的人,卖不出也不奇怪。」

    许盈抿着唇笑,抽出手里一枝花递到他面前,很小声地道:「先生,买枝花吧。」

    钟辰皓注视她一阵,玩笑地去接,「好,多少钱一枝?」

    「我们那时都卖五块。」哪里像现在的小孩这么会赚,见他果真掏出钱来,她惊吓地用花拍他,「你干吗,真拿钱啊?」

    钟辰皓朗笑收回钱,指着她身后,「小婷她们回来了。」

    许盈转身,果然见小婷和江敏一脸意犹未尽地走过来,见了她手里的鲜花,诧异地问:「好漂亮,哪里来的?」

    「你舅舅买的。」将钟辰皓手里那一枝收回,「来,一……」

    「小舅,你知不知道送三朵玫瑰的花语?」小女生兴奋异常,双目放光。

    「花语?」

    「就是『我爱你』呀!」

    许盈与钟辰皓诧然对视三秒,这是哪儿传来的?

    「有这种说法吗?」请原谅她天生就没什么浪漫细胞。

    「好像是有。」江敏笑得贼兮兮的。

    「请允许我告知你们它的另一则花语。」许盈慢条斯理地用花敲了敲两个八卦小孩的脑门,「就是——一、人、一、枝!喏,拿去。」

    「哇,你们这两人,真是不解风情……」

    「还有,这是月季,不是玫瑰。」再一句,灭掉她们自以为是的指导批评。

    玩够分散回家,许盈和江敏一同走了一段路,在十字街口分开时,江敏鬼鬼地捅她,「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你有完没完?」受不了,今后再不和这死丫头一起出去。

    「还装,脸都红了。」

    「白痴,那是天冷冻的。」

    「我的脸怎么没冻成红苹果?」

    「你是冷血动物。」许盈捧着脸蛋哀怜不已,「怎么办,我脸上的红血丝好像就是电视里说的那种,不知道能不能治疗?」

    「真的哎。」江敏关切地凑近看,「不过挺轻微的,不太能看出来,别瞎紧张。」

    「嗯,我回家了,你路上也小心点。」

    「知道了亲爱的,Bye!」被引开注意力的江敏挥挥手告别。

    许盈转过身来得意地微吐舌,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见江敏的背影渐渐远去。

    寒风又起,吹得雪粒飞舞飘散,有点迷离了视线。

    忽记起有个高中女同学,平时一起放学回家,一路喧哗嬉闹-羡她与邻桌男生怎就那般相处亲厚,她只是笑而不语。

    也是这样一个十字街口,女同学转身过马路之时,悠悠道一句:

    「我很喜欢他,是真的哦!」那极轻却极清晰的话,让自己多年后依然记忆犹新。

    最纯净的、最真挚的、最诚恳的、最柔软的、最美丽的、最清澈的——

    十六岁少女半掩半露却又忽然脱口而出的心思。

    让同龄的她刹那震动心弦。

    听说那两人高中时似是而非,毕业上大学后才正式谈起了恋爱,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而,一晃悠悠经年,属于她的情缘呢?

    在什么地方……

    ☆☆☆

    二月十四日,某个西方节日。

    这个节日对许盈来说,根本就不算节日,原因很简单——她没有男朋友嘛,过什么情人节?

    但是,就算没有鲜花巧克力,好歹回家舒舒服服睡个懒觉也好,地为什么会悲惨地窝在别人家厨房给人打下手?

    「你说,虽然我过了年是二十五了,但要按周岁生日,现在也不过二十三岁半,凭什么我同学还在念书,我却要去、去……」那可耻的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只能恨恨地用力搓洗瓷盆里的土豆丝。

    「不要洗了,淀粉都被你洗光了。」钟辰皓忍笑将小瓷盆移走,「其实,相亲也是个不错的方式,你想想,自由恋爱当然是好,但如果生活圈子很窄,根本没有机会遇上合适的人,亲戚朋友介绍,就是个很好的途径。」

    「说得轻松!你试试自己像块猪肉一样晾在架子上让人挑肥拣瘦?家庭背景、父母工作、身高相貌……我呸!他当他皇帝选妃啊!」那种滋味,简直是……奇耻大辱!不可原谅!

    「适当了解对方环境背景并没有错,你家里人不也相应询问那边的情况?」

    「那是我妈瞎着急,谁用她去了?多事!」三颗鸡蛋敲进碗里,搅搅搅!

    「不是还没见面?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别人有选择权,你也有,没有好感,拒绝就是了。」

    许盈呻吟:「拜托你……能不能别和我妈一个论调?」

    钟辰皓笑看她,她情绪波动时,反倒不那么拘谨了,说话行动也不知不觉自在很多,「这是经验之谈。」他笑笑,「我也做过架子上被人挑选的猪肉。」

    「真的?」许盈好奇,像一下子忘记了刚才的激烈不满,兴致勃勃地问,「相亲好不好玩,感觉怎么样?」

    「什么叫好不好玩。」钟辰皓啼笑皆非,「不过说真的,感觉是不太好,浑身都不舒服。」

    「我就说!」许盈忿忿,「一定是两个人都呆呆的,谁也没话可讲,你瞧我僵硬,我瞧你发愣,偶尔不知所云哈啦两句,回家后发誓下次再也不要见面。」

    「……好像没这么严重。」

    「所以说这些三姑六婆就是闲极无聊,谁用你打听谁家小孩有没有对象啊!吃饱了撑的,管好自己家儿女得了,天天在外头东家长西家短,谁家夫妻离婚了、谁家又娶了、谁家小孩没考上重点高中、谁家女儿二十五了还没对象……」许盈快要仰天长啸,「我没对象关她们P事啊,用得着瞎热心扯线做红娘吗?他……」及时消音,后面TMD三音歼灭在舌尖上,这可不是自己家,不能太放肆。

    原本明天是元宵节,又赶上双休日,宽宏的经理大人多放大家半天假,下午不用上班,她顺路到国税交一份报表,照例遇上钟辰皓,才说了两句话,寻呼机响了,乐滋滋回电话,谁知竟是老妈告诉她,一个星期前说定某姨介绍的某家某位男士的母亲要来看她,让她提前下班回家等着……呸呸呸,她当时还当笑话听,没想到老妈居然来真的,谁要给别人看啊,又不是公园里的猴子!气得她当场黑了脸差点摔了钟辰皓的手机,二话不说找地方避难,这税官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不让她下午满大街闲逛,正好国税午后也放假,便拖了她到他家来。

    「原来你的脾气也不小,起初我还觉得你太胆怯文静,需要好好锻炼一下,现在看来,只瞧外表果然不可靠。」

    「那是和你比较熟了。」许盈哝咕,「我知道我控制不太好情绪,容易激动生气,但我实在是厌恶现在一提介绍男友,就是他条件如何如何,每月赚多少钱,有没有房子结婚……烦死人了!」

    一只手拍拍她的头顶,有人软语温言:「呆丫头,这就是现实,你以为是你看的那些爱情小说?」

    许盈手里的筷子僵住,压不下心里涌起的一股怪异感觉,咬了下唇,「你干吗看我下载的小说?」

    「你把快捷方式扔在桌面上,我随手一点就进去了。」他到水槽洗了两颗西红柿,拿到菜板上切,「现实里,不考虑对方经济基础是不可能的。」

    「我从来没以为小说里的事情是真的,也绝不会把它和现实混为一谈。」她一字一顿,恨声道,「但我就是不喜欢相亲,就是不愿意!」

    听到已经变得沙哑的声音,钟辰皓诧异回头,见许盈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哽咽得难以成言:「我知道……不想经济基、基础挺……挺幼稚的,我、我……」

    接过她手里打蛋花的筷碗,将她推到客厅里坐,没想到她对「相亲」这件事抗拒得这样厉害,却让他忍不住发笑,「好了好了,这也值得一哭?不见就不见,你自己去交个男朋友,你家里也就不催了。」

    「不交!我靠家里吃一辈子!」许盈恶狠狠地道。

    钟辰皓不是第一次见她情绪失控,但今天的情形未免古怪了些,也太……好笑了些。

    「快洗个脸,我去炒菜。」

    「不要炒。」她抹下眼泪,依旧恶声恶气,「吃方便面,一会儿我来煮!」

    钟辰皓无奈,「行,吃方便面,你煮。」果然是渐渐熟了,原来可是他说什么,她都乖乖照做,怯敛紧张得让他以为她从未出过校门。

    许盈便到洗手间去洗脸,过了一会走出来,眼睛鼻子依旧有点红。到厨房端了大勺倒上清水,摸索着开煤气,「阀门在哪里?」

    钟辰皓帮她把总阀打开,她自己拧开炉灶阀,「我家那边开始用天然气了,西关这边什么时候安装管道?」

    「大概一时还没办法全市普及。」

    「虽然不用再换煤气,但是天然气好贵,价钱多一倍呢!」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以前我还往你家里塞过煤气传单。」

    钟辰皓也想起来,倚在橱柜边笑,「我帮你发过几张,你到现在也没说表示一下谢意。」

    「这不就是,方便面!」许盈敲敲锅沿,他干吗老记这么清楚,明知她亏得想大哭一场,瞄了一眼旁边小盆里泡着的土豆丝,有点愧疚,「这个……放到晚上行吗?会不会浆得不能吃?」

    「那等你煮完面,我再炒。」

    「嗯。」愧疚愧疚!她刚才使什么性子啊,风一阵雨一阵,多给人家添麻烦!「鸡蛋和柿子给我用吧,炒两个菜也吃不完。」

    「好。」

    许盈在愧疚中煮面,鸡蛋倒入汤里才想起来,「糟了!」

    主人过来查看,「怎么?」

    「鸡蛋柿面不是这样煮的,我刚才糊里糊涂给忘了……鸡蛋不能搅……」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宽宏大量不计较,「没关系,一样吃。」

    「那、那柿子还是不要放面里了,鸡蛋已经弄错了,再放还不知什么味呢。」呜……鸡蛋柿面搞砸了,苜蓿柿子也被她搅了。

    主人随遇而安,「弄个糖拌西红柿好了。」

    许盈赶紧点头,在大勺里放入调料拌匀,熄火后才发现:「汤太少了。」唉,也是鸡蛋放太多了。

    他帮忙把面盛出来,「不要紧,你先吃,我来炒菜。」

    许盈应了一声,坐下拿了筷子,慢慢地边吃边等他,等他十分钟炒完土豆丝,他的那碗已经糊掉了。

    愧疚愧疚愧疚……

    他倒是不嫌弃地吃着糊面条,许盈都不敢看了,暗暗发誓再也不在别人面前献丑!

    「你晚上早点回去,毕竟你妈妈答应了别人,总不好叫长辈失信。」

    许盈脸一沉,「不回去。」

    他静静看过来,「还是见一见的好,如果对方人不错,你却因为厌恶相亲这种方式错过了,多可惜。

    「谁稀罕,人不错又怎样,我就是不想见!」许盈心里一阵阵发堵,「如果见了,就……没办法拒绝了……」

    「你看你……又哭什么?」钟辰皓很不明白,「不满意就不交往,什么叫没办法拒绝?」

    「我是怕……」双方都满意,她没有理由拒绝。

    见她眼泪一颗颗掉进碗里,却摇着头说不出话,钟辰皓只得放下筷子,拿来纸巾,「你到底是害怕相亲,还是不想交男友?」

    许盈捏着纸巾用力按住双眼,声音嘶哑:「相亲不可怕,我平常总拿这话和网友开玩笑,也没觉怎么样。男朋友……我现在是没想交,我自己过得挺好,多一个人,好麻烦。

    她说话顺畅了,钟辰皓才放心,笑说:「交男朋友都嫌麻烦,以后结婚怎么办?」

    许盈闷着气道:「等实在挨不下去,随便找个人结婚。」

    他失笑,「胡说,随便?能生活一辈子吗?」

    「那就离婚。」

    钟辰皓皱眉,「不要说气话,离婚……伤筋动骨,不是好玩的。」

    许盈一下子记起他父母就是离婚的,想必当时离得不会很轻松。虽然看多了小说,总讲现代人理智,和平分手云云,但放到现实里,大相径庭,绝不是看小说那般淡若浮云置之一笑。

    揭开纸巾,眼睛涩得发紧,看着他平静的神情,猜着他会不会说。

    过了一阵,他真的开口了:「我父母离婚那年,我已经上大三,二十来岁,仍然反应很激烈,见实在不可能复合,一气之下逃了近两个月的学。

    许盈轻「啊」一声,讷讷地道:「逃学……家里多着急啊……」

    他淡淡地道:「家都散了,谁还管谁,着急谁。」

    许盈抿唇,一肚子反驳,却不知怎么说才合适,她不是小说里慷慨陈词的配角,长篇道理解人心结,现实里遇上这种情况,只能让人无从谈起。

    「我不信你父母不着急,他们一定到处找你……」她小心地措词,「父母那一辈,如果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也不会分开,他们……也应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永远将就下去。二十几岁,很快会有自己的新家庭,而父母,却没有多少年可以再等,从前孩子小离不了,小孩长大又不让离,父母也很可怜……」谁来打晕她,她胡七蒙八都瞎说什么?哪里轮到她对别人家事指手画脚!

    钟辰皓却笑了,「你想得很开。」

    许盈羞愧嘀咕:「那是因为事不关己,我爸妈现在要是离婚,我也受不了。」如果让她立刻独自生活,她不知能支撑几天就被饿死。

    「不,你说得一点不错,我想了很久才想通。」他微笑着敲敲桌面,「一旦看开了,就不再计较,也没有什么怨气了。」

    他这样说,许盈才感觉气氛轻松许多,揉揉眼,趁机注意一下他的神态,他给她的印象一直很沉稳成熟,相异与她同龄的男同学的好动急躁,有着兄长前辈的宽容温和,怎么也想不到他二十岁时也会那样激越愤恼,因父母离婚而失望得跷家逃学。

    「你后来回学校了吗?」

    「当然。」他笑着吃掉最后一口糊面条,「不然以后怎么毕的业?」

    许盈也快速消灭自己碗里的不及格作品,「你想通了,就回去了?」

    他抬头看过来,顿了顿,「是钱花光了,没办法,只好回去。」

    许盈呛笑一下,忙捂住嘴,见他仍在看她,没敢把玩笑话说出口,站起身收碗。

    钟辰皓拦她,「你去看你的小说,我来收。」

    「我洗我洗!」许盈跟他抢,「我在家里是洗碗专业户,所有洗碗任务都是我的。」

    「你现在又不是在家里……」

    「哎呀,少-嗦你,一边去!」许盈用力挤走他,将空碗盘收进水槽,「不然,你擦桌子。」

    他只好由她,拿了抹布擦桌子,见她开龙头接水,将洗洁净滴在百洁布上,很熟练的样子,果然像是洗惯碗的。

    很快洗完,许盈将碗交给他收入橱柜,到洗手间找香皂洗手。出来时,见他开了电视,犹豫半天,「电脑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钟辰皓转头一笑,「怎么又这么客气了?不就是看小说嘛,你自己去开。」

    「我可能……要上一分钟的网。」

    「一分钟?够做什么用?」他疑惑,见许盈有点别扭的样子,便不问了,「你随便上,但三点半之前你要回家,别让你家里着急。

    许盈脸又沉下来,重重哼了一声,转头进了卧室。

    打开电脑,新建个文档,迟疑半天,开始打字。

    又是写写改改,敲几个字,复删去,再敲几个字……仔细斟酌,如何字谨句慎,既不着痕迹试探,又淡作无意提起往昔。

    她在心底留了一个位置给人,可这人,模糊晦涩不下于她,似疏似昵,谁也不曾明明白白表露过,一晃几年,她心里的位置仍然空着,可他呢?

    「听岳蔷老是提你女朋友,我太不关心老同学了,居然都不知道。」他若没有女友,必会反驳。

    「看你在同学录上说想喝喜酒,等我相亲成功,就请你。」他听了这话,会有什么反应?他可知屏幕前的她,口里心里酸涩得想哭都哭不出。

    「我二十五了哦,再老就嫁不出了,哪像你,读到博士再拖若干年都没问题。」你若有心,怎会荏苒数载绝口不提?

    主题栏用个耸动的,看吓不吓到他?

    「我要结婚了,恭喜我吧!」

    咬着牙地恨自己,她这样千辛万苦左试右探地算什么?他不给回应,她还要等多久?

    相亲迫在眉睫,她没有时间了!

    倘若去相,她心里有人,绝不情愿!倘若不去……他没有给过她一句话,她傻傻一等好几年究竟值不值得?

    眼前模糊,扭曲得看不清屏幕上的文字,尽力瞠大眼,有限的眼眶容不下过多的液体,仍是不受控制地滑落成滴。

    心里一个念头翻转不歇:只要他回信里有片言只字透露他没有女友的信息,她立即回他一句话,只有一句。

    我们谈恋爱吧。

    登入因特网,进web页信箱,敲上地址,将信件主题内容剪切粘贴,点「发出」,看到「发送成功」的字样,再点「退出信箱」。

    只用了二十五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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