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英是个热心人,热心人往往把自己弄得像消防队。 尚丽敏说:“周姐,我豁出去了,我要杀了张松这个‘猪头’!” 你听听,要杀人!接到尚丽敏的电话,周小英知道,她又该去救火了。 “老赵,饭做了半截,劳驾你自个弄着吃,我得去看看小尚。”周小英一边喊老公,一边把沾在手上的面往下撕弄——她正和面,准备做老公爱吃的手擀面——然后洗了手,准备出门。 “想好好吃顿面条都吃不上。你是尚丽敏她妈?”赵春雨正看电视,嘟囔道,“谁爱沾面手呀?我这么大的领导。” 周小英急慌慌赶到尚丽敏家。女教师眼睛红肿,显然刚刚哭过。 “咋啦,妹子?”周小英拉住尚丽敏双手,盯视着她的眼睛。 “‘猪头’不是人。”尚丽敏恨恨地说。她的老公张松在国企搞管理,自从当上处级干部,啤酒肚儿吹气般胀起来,原先不起眼的小脑袋逐渐演变成肥头大耳,奇怪的是人胖了额头上的皱纹不浅反而越来越深刻,故而尚丽敏喊他“猪头”。 “怎么啦?” “其实我早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可我总想,现在场面上的男人有几个是干净的?没有太较真,谁知道狗日的变本加厉,今儿下班回来竟然说要跟我离婚,说他和我没感情了。我咽不下这口气,非杀了他,连那个狐狸精一块杀。”尚丽敏眼睛里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好个张松,平常一副文质彬彬、道貌岸然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个模范丈夫呢,原来不是东西?” “哼,他太会装了。” “丽敏,你要冷静。听姐的话,咱不意气用事,更不能着急鲁莽,那样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还能有多糟?大不了权当没有老公,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不活了!” “啧啧,你说的这叫啥话!死呀活呀的,咱不管别人,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 “我就是想杀了他。姐你看,刀都磨快了,我估计一刀就能结果他!”尚丽敏从枕头下面拉出一把匕首,刀刃闪放寒光,看上去很锋利。 藏刀。 龙川市是一座依托资源性矿山冶金企业建立起来的西部移民城市,这里与回、藏、维、哈以及裕固、东乡等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都不太远。城市人口来自五湖四海,少数民族也不少,文化氛围多地域、多民族、多元素,在这里接触各种民族和宗教文化的机会比较多。尚丽敏是汉族,却偏爱藏族文化,尤其喜好藏传佛教文化。两年前,她和同事利用暑假结伴去青海和甘南旅游,回来后对周小英说:“周姐,我在塔尔寺看到那些不住磕长头、将木地板磨出深槽的藏民,心灵受到强烈震撼,自我感觉身心都被净化了,我羡慕他们的虔诚,当时就有在寺院出家的冲动。还好,我回来了。万一哪天觉得尘世间没意思,我一定去寺院,面对青灯黄卷,晨钟暮鼓,参禅悟道,修炼出仙风道骨。不一定要去五台山,拉萨也很远,我看甘南、青海的藏传佛教寺院挺好,塔尔寺、拉卜楞寺特别好。不过,我不知道他们接受不接受汉人,接受不接受女人?” 周小英听了很诧异:“你走火入魔了?” 尚丽敏笑笑,神秘莫测的样子。当时她拿出一把藏刀给周小英看,那刀长约八寸,刀柄上镶有珠宝,牛皮刀鞘。尚丽敏说:“这是我在塔尔寺买的。这把刀对我来说是个念物,是一种寄托,也是心中的梦想。假如有一天想去另外一个世界,我会用这把刀送自己上天堂,假如有你死我活的仇人,我也会用这把刀结果了他!” 那次从藏区回来,尚丽敏赠送周小英一串天珠手链,据说很值钱。周小英平常将天珠手链戴在腕上,时间长了觉得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很喜爱。刚才和面摘下来放在灶台上,急匆匆出来忘记戴了。 “丽敏,听姐说。”周小英从尚丽敏手里将藏刀接过来把玩,“你要冷静。像张松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好多都有婚外情。赵春雨常对我说,现在的男人,‘有个把情人是人物,没有情人是废物,情人太多是动物’,身边有年轻漂亮的女人陪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社会风气就是这样,循规蹈矩的女人也不多了。你遇事不要着急上火,慢慢来。” “周姐,我没法冷静。”尚丽敏依然激动,“我对张松一片忠诚,自打认识他,心中只有这一个男人。夫妻之间应该相互忠诚,他凭什么为所欲为,想哪个女人就哪个女人?” “丽敏,男人遇上风骚女人,一不小心会被迷住,这是男人的天性,何况满世界都是骚女人。” “见了风骚女人就往上扑,那还算人吗?跟畜生一样。我现在就一个想法,剁了张松这猪头!他敢背叛我,哪个女人也休想得到他。” “你把‘猪头’剁了,等于把自己也剁了。你要为他去殉葬?” “我不管。人到气头上,谁还那么理智?我先把狗日的杀了,出口恶气再说。” “孩子气。真要和张松拼命,你能扔下上初中的女儿,能撇开老家的父亲母亲?我不信你这么傻。” “周姐,我该咋办呢?”尚丽敏一愣,然后扒在周小英肩头呜呜大哭。 周小英抚着尚丽敏的后背,听任她嚎啕。过了一会儿才说:“哭够了吧?我才知道你眼泪这么多,以前总认为你是乐天派,永远不会有烦恼,原来不是。” 尚丽敏哭了好一阵儿,情绪得到宣泄,强忍住悲伤,做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周姐……” 等尚丽敏平静下来了,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周小英开导比她年轻十岁的中学教师:“丽敏,凡事想开些,要冷静对待,要开动脑筋想。你是尚丽敏,不是张飞,也不是李逵,动不动还杀人呢,真叫你杀,能下得去手?你往张松身上扎一刀,血流得汩汩的,恐怕先把你吓死。还说要信佛,哪家佛祖和菩萨叫你去杀人?再说啦,现在的男人女人离婚再婚成了家常便饭,只不过没遇到你头上,既然遇上了,也要冷静对待。看你那点儿出息!” “姐,你说我该咋办?”尚丽敏红着眼睛向周小英求教。 “其实也很简单。张松不是要离婚吗?你不点头,也不摇头,犯不着跟他吵闹,甚至连冷眼也不给他。你不卑不亢,必要时候还可以用热脸贴他的冷屁股,看看他如何反应——其实这不难做到,你在思想上继续把他当成老公就成——本来人家就是你老公嘛,坚持一段时间,说不定风平浪静。实在不行再说,你周姐有的是办法。” “能行吗?这样做显得咱女人下贱。”尚丽敏撇撇嘴。 “这不是下贱,女人的力量本来在于柔,以柔克刚,谁比谁更有力量,出水才看两腿泥。” 尚丽敏对周小英所下的指导棋半信半疑。 “啊呀,你看我一头虚汗。”周小英这才发觉自己饿过头了,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丽敏,你吃饭了没有?” “我不饿。跟猪头吵架,气都气饱了。” “他人呢?” “看我不打算做饭,人家肯定吃香的喝辣的去了呗。” “你说你傻不傻?走,我请你吃饭。” “周姐,我不想吃饭,想喝酒。” 两人在一家“川味小炒”店要了两个家常菜,周小英陪着尚丽敏喝葡萄酒,看着她哭哭笑笑,借酒浇愁,不觉弄到夜深。 “要不要把你表妹找来陪你?”离开小饭馆时周小英问。 “你是说曹静娴?”尚丽敏酒劲儿过去了了,情绪也比从家里出来时好了许多。 “对呀。她是你亲表妹,人也聪明伶俐,叫她来陪陪你没啥不好。我不能住到你家,张松回来了不方便。” “不用,你放心回家去吧,姐。跟你说说话,痛痛快快喝几口酒,我好多了。曹静娴疯疯张张,好象忙得很,轻易也不到我这儿来。”尚丽敏说。 “你这个表妹长得太心疼了,漂亮得像个女明星。她没到演艺界发展去可惜了。” “哼,我这个表妹呀,鬼迷心窍。那就是一个小官迷,除了干行政,她绝不会选择别的路。” “女孩子干行政不好。官场是个大染缸,漂亮妞掉进去能有个好?” “你家赵大哥不也在染缸里泡着吗?人家咋好好的。不见得干行政都不好,全看个人的修行和造化。” “你觉得赵春雨挺好?那是你对他了解的深度不够。” “得啦吧,姐,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赵大哥多有涵养,多有责任心,还是个文化人,你就知足吧!” “说你表妹呢,怎么扯到赵春雨头上去了?曹静娴有男朋友了没有?我挑个合适的男孩介绍给她?” “姐,您就别操心我表妹了,我都懒得管她。” 周小英到家已经很晚了,赵春雨刚睡着,又被她的响动吵醒,迷迷糊糊嘟囔一句:“周小英你何苦?把自己弄得跟个消防队员似的。”然后又呼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