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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借旗

    拍卖会圆满结束,人们争相向任天翔道贺,不仅因为他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推出了精美无匹的陶中之玉,更因为他还有幸成为梦香楼头牌红姑娘云依人的入幕之宾,人们竞相祝贺的同时,也暗自羡慕不已。

    来来来,今天这顿酒我请!心情舒畅,任天翔忍不住开怀畅饮,不管认识不认识的来客,皆一一敬酒,褚刚拦了几次也没用。加上李白带来的那帮捧场助兴的诗人墨客,如孟浩然、杜甫等也都是好酒之人,拉着任天翔就是狂饮,不等酒宴散去,他已经是烂醉如泥。

    天色入黑,任天翔几乎是被梦香楼几个健妇抬着进了云依人的绣房。此时原本素雅的绣房早已装饰一新,大红的双喜贴纸、亮堂堂的成对红烛以及焕然一新的绡罗帐和鸳鸯被,无不透着洋洋的喜气,云依人也是出嫁新娘的打扮,凤冠霞披,满头珠翠,一方红盖头遮去了她满脸的忐忑和羞涩。

    几个健妇将任天翔扶上秀床,对云依人盈盈一拜: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云依人忙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分给了她们,几个健妇心满意足地关门离去。离去前不忘调笑:任公子喝多了,姑娘今晚可得多辛苦一点。

    前来闹房的姐妹和贺客,见任天翔醉成这样,便都没了兴致,略坐了坐便告辞离去。房中彻底静了下来,云依人轻轻取下盖头,低头向绣榻上的任天翔望去,但见他满脸充血,嘴里喷出浓烈的酒臭,人也难受得不住哼哼卿哪。云依人心中微痛,连忙打来清水为他擦脸,希望能略微减轻他大醉后的痛苦。望着他因醉酒而难受的表情,云依人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扑簌簌直往下落,不禁硬咽自语:我知道你故意喝醉,只是想逃避,你以为今晚不碰我,就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你根本就没有真正爱过我,可我还是为你美丽的谎言陷了进去。从你牵我手那一刻,从你吻我那一刻,从你抱着我叫我姐姐那一刻,我就已经无法自拔。你根本不必灌醉自已来逃避,我不要你给我任何承诺,只要你珍惜跟我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连这点也数不到?

    巨大的悲恸令云依人硬咽难语,不禁伏到任天翔身上失声痛哭。泪水濡湿了他胸前大片衣襟,可他依旧浑无所觉。不知过得多久,云依人渐渐止住悲伤,脱去外衣在任天翔身边躺下来,望着他依旧还有几分稚气的面庞以及嘴角偶尔泛起那一丝婴儿般的微笑。那纯净到无一丝邪念的微笑。令云依人心中一软,忍不住轻轻将他拥人怀中,幽幽叹息:你一定是我上辈子的债主,我需用这一生的眼泪来偿还。

    清晨的鸟鸣将任天翔从睡梦中惊醒,晃晃依旧还有些沉重的脑袋,他慢慢挣开眼。看到周围那红色的世界,他渐渐意识到昨晚发生的一切。转头望去,却见身边空无一人,目光往房内一扫,才发现云依人正在对镜梳妆,长长的秀发瀑布般披散下来,在晨曦中闪烁着微微的光泽,如丝如缎。任天翔翻身下床,悄悄来到云依人身后,轻轻从后方环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低声道歉:姐姐,对不起,昨晚我喝多了。

    没事!云依人若无其事地款款一笑,侧脸与任天翔的脸颊轻轻摩挲,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不可以再那样没命地喝酒。

    任天翔赶紧点头:我答应姐姐,以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决不再喝醉。云依人拍拍任天翔的脸颊:这才是好孩子。好了,我还要梳妆,你别再来打岔,乖!

    任天翔在云依人秀发上深深一吻,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就见她将长长的秀发盘了起来,用玉簪别成一个发髻。这表示从现在开始,她不再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姑娘,而是一个已经下海的妓女。

    任天翔突然感到心中有种莫名的隐痛,更有一丝心虚。他赶紧转开目光,期期艾艾得道:姐姐,我我那边还有事,你知道现在全洛城都在等着景德镇的陶玉云依人回身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向他展示着自己新的发式:好看吗?

    任天翔点点头,言不由衷地敷衍:好看!

    不过我还是喜欢披肩发的样子。云依人幽幽叹了口气,在任天翔额上轻轻一吻,你去忙吧,以后记得随时来找我,姐姐给你打八折。

    任天翔红着脸逃一样的出门而去,就在他离开绣房之时,云依人手中的玉梳悄然落地,在地上摔成数段

    马车在清晨的长街辚辚奔行,褚刚闷了良久,终忍不住问:公子不打算娶云姑娘?任天翔神色怔忡地摇摇头:现在是咱们最关键的时刻,我不能为女人分心。陶玉那边怎么样了?

    陶玉已经先行赶回景德镇,为第二批陶玉的生产做准备!褚刚答道,有了这三千多贯的巨款,陶窑总算又可以开工了。顺利的话一个月后就可以将第二批陶玉送到洛阳。

    只怕没那么顺利。任天翔忧心忡忡地叹道,此去景德镇千山万水,我们没有商门的通宝旗庇护,沿途盗匪还不将咱们吃了?他们现在是饿极了的恶狼,只要闻到点钱味就会蜂拥而至;商门肯定也不愿看到咱们将邢窑、越窑踩在脚下,他们只要放出风去,也会将大半个中原的盗匪引来。

    褚刚沉声道:我和昆仑奴兄弟亲自护送,再雇几个刀客镖师,我不信谁能从咱们手中将钱抢了去。任天翔微微摇头:双拳难敌四手,而且我在明匪在暗,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又会使出多少卑鄙无耻的勾当。这一路杀下去,就算能平安到达景德镇,也会延误咱们的行程。

    褚刚忙问:那公子说怎么办?任天翔想了想:如能借商门的通宝旗庇护,那自然是上策,实在不行我还有中策。靠自己本事将钱护送到景德镇,这是万不得己的下策。

    褚刚笑道:商门肯定不会帮咱们,毕竟陶窑是邢窑和越窑的竞争对手。不知公子的中策是什么?任天翔伸了个懒腰:咱们先去拜会一下郑大公子,看看能否与他合作。如今咱们声名在外,跟商门的关系必须明确下来,是合作还是成为对手,这一点对咱们非常关键。

    褚刚有些怀疑:商门有可能与咱们合作吗?没准郑家连见公子一面的机会都不给。

    任天翔自信一笑:经过昨天的拍卖会,陶玉已经为世人所知,断了郑家将之据为己有的念头。不然要是哪天玉真公主突然问起,这陶玉为何再没有向安国观供应瓷器?下边人回答,陶玉已成了邢窑的产品。你说玉真公主作何反应?

    褚刚一愣,恍然大悟:公子将第一批陶玉命名为公主瓷,原来还有这层深意!天下第一尊贵的公主瓷。居然让人巧取豪夺,那她玉真公主颜面何存?陶玉有公主这面大旗护体,谁敢再起凯觑之心?

    任天翔呵呵笑道:咱们已经声名在外。无论郑家选择跟咱们做合作伙伴还是傲对手,都必定会见咱们一面,他们已经无法忽视咱们的存在。褚刚明白过来,立刻将马车赶往洛阳郑家府邸。没多久就见一座古朴清幽的院落,坐落在繁华闹市之中,虽不及王侯之家的富丽堂皇,却也算得上古朴恢宏,传承久远。门楣之上郑府两字遒劲端庄,落款竟是当代书法名家颜真卿。

    任天翔已在半道上找卖字的文人写好了名帖,便让门房递进去。二人在门外等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才见门房终于出来问复:我家公子说他正要出门跟朋友喝茶,公子若有兴趣可一起去。

    任天翔淡淡一笑:我呆会儿还要去拜会岑老夫子的公子岑刚,听说他为了追查杀害父亲的凶手,至今尚未离开洛阳。请回复你家公子,就说任某不奉陪了。说着任天翔带着褚刚转身就走,不再停留,立刻登车离去。二人的马车刚奔出不到百丈,就见一人一骑从后方追了上来,郑家大公子郑渊在马鞍上挥手高呼:任公子请留步!

    褚刚停下马车,就见郑渊气喘吁吁地纵马追了上来,老远便在马鞍上拱手一拜:任公子为何走得这般匆忙?让郑某手足无措!

    任天翔在车上还礼笑道:郑大公子日理万机,在下不敢耽误公子宝贵的时间。既然公子约了朋友喝茶,那在下改日再来拜访。郑渊摆手笑道:任兄弟误会了,那日在岑老夫子丧礼上初见公子,郑某便觉公子必非池中之物,早已存了结交之心,哪敢托言怠慢公子?今日我真是约了朋友。任兄弟若想在洛阳有所发展,这个朋友你迟早会遇上,要不今日就随我一同去见见?

    任天翔有些好奇:不知是哪路朋友,竟让郑大公子如此重视?

    郑渊面色一正:是洪胜帮少帮主洪邪。任天翔心中暗凛,脸上微微变色。洪胜帮是义安堂的死对头,当初在长安为了争地盘,义安堂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终于将洪胜帮的势力赶出了长安。任天翔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正是死在与洪胜帮的火拼中。自此义安堂占了长安及周边的州县,洪胜帮败走东都洛阳,即便如此,它依旧是天下有数的帮会。

    虽然是潜在的威胁,但任天翔知道要想在洛阳发展,肯定避不开洪胜帮。所以他稍稍犹豫便笑道:那就多谢郑公子引荐,我也很想结识一下这位名穿江湖的洪胜帮少帮主。

    由郑渊带路,一骑一车没多久就来到一处喧嚣嘈杂,燕语莺歌的场所。任天翔定睛一看,就见左边一幢青瓦红墙的小楼,门楣上书醉红楼,右边紧挨着一幢灰色的小楼,门楣上书醉红楼。

    任天翔在长安时,没少混迹青楼和赌坊,一看聚宝坊这名字,就猜到定是一座赌坊;不过对醉红楼却有些疑惑,虽然名字有点像是青楼,不过却不是青楼惯用的红瓦青墙,让人不敢轻易就肯定。

    任公子,请!郑渊前头带路,将任天翔领上了右边的醉红楼。但见沿途燕语莺歌、粉裙长袖,与青楼似乎并无二致。郑渊见任天翔有些疑惑,便笑问:是不是觉得这红楼跟青楼其实也差不多?

    任天翔点点头:难道有差别?

    郑渊微微一笑:这红楼是洪胜帮一大发明,虽然跟青楼一样,都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场所,但所走的路子完全不同。

    任天翔皱眉问:有何不同?

    郑渊淡淡道:青楼毕竟是公子王孙、文人墨客常去的高雅地方,多少要讲点情调,所以并非有钱就能为所欲为。直白说就是青楼的姑娘有权拒绝客人,所以青楼只是花钱追女人的地方。红楼则不同,这里的姑娘都被调教地服服帖帖,任何人只要出得起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在这里享受到帝王般的待遇。说话间二人已登上二楼,一个黑衣汉子拦住二人去路,郑渊笑道:请通报你家少帮主,就说郑渊应约前来。

    那汉子抬手示意:少帮主早已等候公子多时,请!

    任天翔随着郑渊来到二搂一间大厅,就见厅中早已有七八个汉子,其中一个锦衣公子半躺半坐在绣榻上,两个醉红楼的姑娘正在小心翼翼为他按摩。见到郑渊进来,他也浑不在意,大模大样地笑道:郑大公子大驾光临,小弟蓬单生辉,幸会幸会!那锦衣公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长得颇为英俊,下过眼眸中却有一种天生的阴鹜和邪气,长长的鹰勾鼻,薄薄的利刀唇,一看就是个冷血阴险的狠角色。不用郑渊介绍任天翔也猜到,这必是洪胜帮少帮主洪邪无疑。

    直到这时,任天翔才意识到周围气氛不对,这哪是朋友间喝茶聚会,显然是帮派之间谈判或解决事端。他怎么也没想到郑渊会孤身赴这种约会,要早知道是这样,打死也不套来趟这浑水。

    洪邪也注意到神情有些茫然的任天翔,略一打量便笑问:郑大公子带了朋友来?郑渊笑道:这位任天翔任公子如今是洛阳城的名人,相信少帮土已有所耳闻。今日他正好来拜访郑某,所以便邀他一同前来做个见证,希望少帮主不要见外。

    洪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细细将任天翔打量了一遍,微微颔首:任天翔?这名字有些耳熟,不知任公子想如何见证?

    任天翔心中暗暗咒骂郑渊,脸上却装出很无辜很茫然的表情,连连摆手:洪少帮主误会了,我连你们因何事冲突都还不知。怎敢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郑渊抬手在任天翔肩头一拍,打断他的推诿,其实就是我商门中一个不懂事的行商,在洪少帮主的聚宝坊玩耍,输了不大不小一笔钱,洪少帮主便扣下了人家的女儿,要弄到这醉红楼卖身还债。

    任天翔笑道:欠债还钱,原也是天经地义。

    没错,所以我便带了钱赶紧来赎人。郑渊说着从怀中掏出个锦囊,抬手扔给了洪邪,这里是一百五十两银子,约值一百六十多贯钱,足够抵欠下的赌债了。

    洪邪皮笑肉不笑地调侃道:咱们聚宝坊的利息是以时辰计算,每个时辰是一分利。从昨晚到现在差不多七个时辰,七个时辰加上利滚利,师爷,算算是多少?一旁那师爷立刻拿出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片刻后报出个数字:大约是二百九十二贯,零头没算。

    看在郑大公子的面上,两贯钱的零头就算了。洪邪大度地摆摆手,就算二百九十贯,除去这里一百六十贯,还差一百三十贯的样子。郑公子,我这帐没错吧?

    任天翔在长安没少进赌坊,对赌坊的勾当了如指掌。像这种趁赌客输晕了头之时,故意放高利贷给他,是所有赌场的惯用伎俩。不过像洪邪这样,半天多时间就要翻番的高利贷,任天翔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赌场要这样做生意,只会吓跑所有赌客,唯一解释就是洪邪在故意刁难郑渊。

    郑渊若无其事地哈哈一笑:洪少帮主这帐算得没一点问题,只是我今日没带那么多钱。能否先将人交还给我,尾款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洪邪阴阴一笑:按说堂堂郑家大公子的面子,洪某无论如何是要给的。只可惜好像令尊现在已不再是商门之主,而且上次岑老夫子在郑家的地盘被人暗杀,至今找不到凶手,郑家好像已经颜面扫地,这郑大公子的面子嘛嘿嘿!

    郑渊就算脾气再好,此刻也被彻底激怒,不由冷下脸来:商门与洪胜帮,一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捞你的偏门,我做我的正行,一向相安无事。莫非洪胜帮有意插足正行生意,所以开始故意向商门找茬儿?

    洪邪翻身而起,两眼虎视眈眈:谁规定我洪胜帮就只能捞偏门?商门就该理所当然垄断全城的正行生意?我洪邪今日还偏不信这个邪。你郑大公子既然号称一剑定中原,今日要想将人带走,多少得留下点让人信服的东西才行。

    郑渊傲然一笑:那好!就请少帮主划下道来。洪邪眼里隐含怨毒:郑大公子的剑法洪某见识过,确实令人刻骨铭心。不过洪胜帮今日也请到个用剑的好手,正想见识郑大公子一剑定中原的剑法。

    郑渊眉梢一跳:不知是哪位朋友?洪邪拍拍手,就见一个长发披肩、宽袍大袖的年轻人徐徐踱了出来。年轻人看来只有二十出头,头上绾着奇怪的发髻,服饰与常人迥异,腰间插着一长一短两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奇怪兵刃。年轻人个子不高,身材也算不上魁梧,只是抱着双手闲闲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出鞘般的凛冽和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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