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虚风道长与有良一早便退了房,离开了渭南宾馆,来到了风陵渡黄河南岸。
雾气蔼蔼,黄河水面上白茫茫一片,早班渡船正在准备启航。
船老大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由于常年风吹日晒,脸呈古铜色,布满了深而长的皱纹。
“老乡,问您件事儿,这风陵渡夜间有渡船么?”虚风道长问道。
船老大打量了一下虚风道长,见是一位穿着体面的外地人,于是客气的回答道:“风陵渡向来夜间停航,这是清早的第一班渡船。”
虚风点点头,接着道:“每天都是您开早班渡船么?”
“每月轮换,明天就开始上晚班了。”船老大说道。
“前几天,您的早班船上,是否有一位瘦老头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过河?”虚风目光盯着船老大问道。
船老大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回答说道:“不错,几天前的早上,是有一个扎着白羊肚头巾的老汉领着个小女娃过河去的。”
“那女娃是叫妮子么?”有良在一旁忍不住的插嘴问道。
“这俺就不知道了。”船老大摇了摇头,转身解开了系在岸边的缆绳。
“那老头是不是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墨镜?”虚风赶紧追问了一句。
“老头倒是又高又瘦,但却没有戴墨镜。”船老大说着钻进了驾驶舱。
虚风拉着有良登上了渡船,一阵隆隆的马达声响起,渡船缓缓的驶离了南岸。
“有良,你见到的贾尸冥道长眼睛是好的吧?”虚风低头问道。
“当然是好的,阴阴的盯人看,让人觉得挺可怕的。”有良回忆着说道。
六年前,虚风应师兄之请,从兰州白云观北上来到了京城,曾经与当时的观主金道长,也就是后来的贾尸冥见过一面。那时的贾尸冥戴着一副深色墨镜,深居简出,很少离开白云观后院的云集山房,众道士都认为观主双目失明,行动不便。直到数年后,虚无师兄才私下里告诉他说,观主金道长俗家名叫贾尸冥,其实他的眼睛能够视物,只是不为人知的原因装瞎而已,一个正常人能够伪装成失明若干年,其心智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那个老头和小女孩儿,就是贾尸冥和妮子无疑。”虚风道长肯定的说道。
渡船靠岸了,虚风和有良下了船,两人来到了风陵渡口旁边的一家小饭店,要了两盘当地有名的小吃“闻喜煮饼”,坐下来慢慢吃着。
既然已经摸到了贾尸冥的行踪,也就用不着那么太急了,虚风一面吃着早餐,一面心中盘算着见到贾尸冥道长以后,如何来交涉要回《先天气功要略》和女孩儿妮子。
就在这时,听到有人以本地话高声叫道:“老王啊,给来两屉热乎的羊肉烧卖。”随着话音落下,小饭店门口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身穿蓝色中山装的中年人,另一位则是一袭黑色道袍的老者,童颜鹤发,颇具仙风道骨,此二人正是风陵渡镇镇长郭有财和费道长。
虚风眼角余光一瞥,即刻认出了这位山西介休大罗宫的住持、赫赫有名的学者费子云道长,果不其然,他的右眼珠上有一层玻璃花般的白翳,有良说的没错,他现在是个独眼龙。
虚风低下头,慢慢的撕开煮饼外层的芝麻团,挑出内里栗色和绛白色的馅丝,轻轻的放入口中咀嚼着,味道有些腻人。
“道长……”有良一见费道长,脸色遽变,忙在桌子下面拽虚风的衣襟,口里紧张的悄声警示道。
虚风道长面不改色的以手掌轻轻的安抚着有良,眼光示意其别声张。
“烧卖来啦,郭镇长您慢慢吃……”店老板端来两屉冒着热气的羊肉烧卖撂在了桌子上,同时又摆上了两碟子山西老陈醋。
“费道长,咱们风陵渡的羊肉烧卖可是晋南地区最富盛名的传统美食了,”郭镇长津津乐道的说着,“你瞧,这烧卖
个个形如石榴,洁白晶莹,馅多皮薄,清香可口,据说清乾隆三年,咱风陵渡的农妇王氏,在京城前门外的鲜鱼口开了个风陵渡烧麦馆。除夕之夜,乾隆从通州私访归来,到馆子里吃烧麦,品尝后大吃一惊。这风陵渡烧麦馅软而清香、油而不腻,洁白晶莹,如玉石榴一般,乾隆爷食后赞不绝口,回宫后亲笔写了‘都一处’三个大字,命人制成牌匾送往烧麦馆,从此风陵渡烧麦馆名声鹊起,成为了京城一大名吃。”
费道长脸上挂着微笑,伸箸夹起了一只烧卖放入口中一抿,随即赞不绝口,呵呵笑道:“河东小店,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郭镇长也夹起了烧卖塞入口中,一面吃着一面说道:“道长,您这次回京不知何时再回来?”
费道长闻言顿时脸色显得很难看,长叹了一口气,指着自己瞎了的右眼说道:“郭镇长,此次河东一行,贫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郭镇长忙附和着:“唉,谁知道那个臭丫头的痰毒性竟会这么大,累道长受苦了。”
“还有那个诡计多端的小和尚……”费道长咬牙切齿的说着。
“啪”的一声脆响,有良拿捏不住手中的饭碗,掉到地上摔碎了。
费道长扭过头来,瞥见有良,不由得就是一愣……
此时的有良,身穿着一套崭新的深色西装,扎着一条猩红色的小领带,俨然是一副大城市里的孩子,只是脑袋上还是光秃秃的……
有良胆怯的低下了脑袋,目光移开不敢面对费道长,身子在微微发着抖。
费道长尽管只有一只眼,但是学武之人目光敏锐,一瞥之下,早已疑窦丛生。但见他默默的站起身来,走到虚风他们的饭桌前,用那只左眼盯住了有良,须臾,突然手臂暴涨抓向了他……
“啪”的一声,虚风手中的两根筷子凌空夹住了费道长的手腕……
“费教授,请坐。”虚风微微一笑道。
费道长大吃一惊,这人两根竹筷的力道竟然如此之大!手腕不但被夹得火辣辣的,而且竟然轻易就化解了自己这一抓的劲力。
“阁下是……”费道长缓缓抽回自己的手,口里惊讶的问道,此人面生的很,却为何称呼自己为费教授?
虚风微微颌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来,谦恭的说道:“费教授,去年十二月,在下曾有幸在京城聆听过您的周易学术演讲,受益匪浅,感受良多,今日在河东偶遇,实乃缘分。”
费教授疑惑的盯了虚风道长一眼,然后低头看那名片,见起上面印着“香港九龙弘易堂风水事务有限公司董事长徐风”几个烫金字,名片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气。
“徐先生,你只是听过一次演讲,就能一眼认出贫道么?”费道长疑问道,其实他心里根本就不相信此人的话,在偏僻的河东风陵渡小餐馆里,一个自称听过自己课的港商,武功出奇的高,而且身边还带着那个失踪的风陵寺小和尚,这番鬼话谁信?
“实在是冒昧了,本来我也不想偷听你们谈话的,但声音传过来了,因此,这才敢确认您就是大陆赫赫有名的易学大师费教授。费教授,您在香港风水界的声誉极高,徐某一直想与您这样的大师结识,当面讨教,可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今天能在这里相遇,实乃天意啊。”虚风肉麻的恭维道。
“嘿嘿,”费道长兀自冷笑了两声,然后说道,“那么这个孩子是谁?”
“哦,他叫有良,是在下的一门远亲,这孩子家中近日发生不幸,父母双亡,在下这次专程从香港前来大陆,就是来接他去香港读书的。”虚风道长胡说一气,反正信不信由他去了。
费道长听着有些犯糊涂了,事儿哪儿有这么赶巧的?
“咦,这不是风陵寺的那个小和尚么?”郭镇长走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同时诧异的目光望向了费道长,疑惑的说道“道长,这位先生是……”
费道长将名片递给了郭镇长。
“哎呦,是港商啊,”郭镇长开始十分的惊讶,八十年代初期,偏僻的河东小镇是难得见到港澳人士的,但随即又说道,“哦,原来是搞风水迷信的啊……”
“两位请坐下说话。”虚风闻言也不介意,客客气气的说道。
费道长紧挨着有良坐下,目光直视着他,嘴里缓缓的说道:“小和尚,郭妮呢?”
虚风在一旁未言语,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妮子被贾尸冥道长给抓走了……”有良小声回答道。
“贾道长?”费道长吃了一惊,心中暗道,贾尸冥道长与师父宋迪翁有约定,大家齐心合力找到妮子,破解“风后陵”的秘密,难不成竟被他私下里捷足先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