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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水墙、浮棺

    我用力地在地上踏了踏,踩得地上的泥土“沙沙”作响,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本这隧道内的泥土里只有三分之一的泥,倒有三分之二的沙子,这模样倒和黄河里的水混着黄沙差不多。

    我说,真是奇怪了,这里怎么会这么潮湿,而且还有这么多的沙子?我记得很清楚,原本的隧道不是这样的,没有水啊!少爷也说,昨天出去的时候,他也没有发现有水。

    黄智华说,这水好像突然之间从底下渗出来的。难道说,黄河涨潮了?水淹进了洞中?

    我摇了摇头,这模样不像是水淹进了洞中,更像是地上本来就有水似的。我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昨天出去时的情景,只是当时这隧道里面四面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藤萝,我们一边得应付那些会吃人的藤萝,一边拼命地逃命,谁也没有太注意四周环境。而且,我们并不知道这里居然是另一条通道,只当也是墓室中的甬道而已,谁也没有在意过什么。

    “这里会不会有岔道,我们走错了路?”我低声问黄智华,至于少爷,我是不怎么指望他了。自从丫头失踪后,他就像丢了魂魄,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半拍。

    黄智华说,他也没有留意。陈老鬼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我回过头去,这一看,不禁吓得魂飞魄散,站在我背后的,哪里是陈老鬼,而是王全胜站在了我的背后!而陈老鬼和张老头,却不见了踪影。

    王全胜还是老样子,只是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湿漉漉的全身都滴着水,好像是刚刚从水里爬出来,从裸露在外的肌肤可以看得出来,他的身体也有了一些轻微的腐烂,甚至有些地方居然长了蛆虫,我甚至看到,在他的胸口,一条蠕动着的蛆虫正从衣服内探出了脑袋……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拔出青铜古剑对着王全胜狠狠地砍了过去。

    王全胜也不知道躲避,我手中的青铜古剑直接刺进他的胸口,但是他的一双手,却直挺挺地伸着,不顾身体被青铜古剑刺穿,伸着手抓向我的脖子。他的嘴角带着狰狞诡异的笑,眼睛里居然渗出鲜艳夺目的血,顺着扭曲变形的惨白色脸面滴了下来。

    “老许……”我的背后传来黄智华的惊呼,我陡然回过神来,握着青铜古剑后退,再后退……

    少爷拉了我一把,我脚下一个趔趄,终于险险地躲过了王全胜那双长得老长指甲的手……

    “他……他怎么毁在这里?”少爷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站在三步之远的王全胜,问身边的黄智华和少爷:“那两个死老头呢?”

    “不……不知道……”少爷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妈的!”黄智华骂了一声,举着手中的枪,对着王全胜的尸体,地上咒骂道:“刚才我们说话的时候,天知道他们两个老鬼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被鬼吃了最好。”

    少爷打了个寒战,轻轻拉了拉我,指了指直挺挺地站在我们前面的王全胜,低声说道:“老许……你说,会不会是王全胜将他们吃了?”

    “闭嘴!”我恶狠狠地骂道,但背心上却是冷汗直冒。这里只有一条隧道通向前面,刚才那两个老头明明在我们后面,可是现在却是全无踪影,背后却冷不丁冒出来王全胜的尸体。

    具体地说,王全胜应该是黄河龙棺诅咒下死的第一个倒霉鬼,可是——为什么大半年的时间,他的尸体依旧保持着?按照常理他应该是只剩下一堆烂肉了……

    我打了个冷颤,心里不断地提醒我自己,不要怕,不用怕——他不过是一个死人,还能够把你怎么了?可是,正因为他是一个死人,我却不得不怕。

    “砰!”黄智华瞄准,开枪——子弹呼啸着飞了出去,如此的近距离,王全胜如同靶子似的站着不动,自然自然是毫无悬念地直接射中了王全胜的脑袋,黄智华是聪明人,眼见我刚才将青铜古剑刺进它的胸口毫无反应,所以他直接就打脑袋了。

    子弹的威力自然是不同凡响,王全胜虽然死后不知道什么情况下,激活了中尸,但他毕竟是血肉之躯,脑袋被子弹打穿,顿时就掉下来半个。

    我看着那掉在泥沙地上的半个脑袋,红红黄黄的脓水乱流,中间还夹着一些豆腐脑一样的东西,几只白色的蛆虫爬在里面。顿时就感觉一阵恶心,肠胃里如同是黄河水,刹那间就翻江倒海,我强忍着,我的背后,已经传来少爷的干呕声……

    少了半个脑袋的王全胜并没有如我们希望的那样倒下,而是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子,我甚至听到他脖颈扭动的“咯咯”声。就在我们三人的注视下,它的脖子做个个三百六十度的大旋转,整个转了个圈,然后在下一刻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我的背后,传来少爷声嘶力竭的惨叫……

    我实在无法形容,这是怎样的震撼,王全胜现在是背对着我们,在他的背上,他背脊上已经没有衣服,应该说,他的背上长着一张硕大的脸,比普通的人脸要大出一倍不止,眼睛鼻子却很齐全。更恐怖的是,这张脸居然和王全胜本来的容貌毫无差别,嘴角呈现一种诡异的弧度,扭曲狰狞的笑,嘴里露出漆黑獠牙……

    这样的情况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当初在广川王陵,教授的背后也是一张人面,而且,教授的背后还长出了无数的触角……

    为什么会这样?黄河龙棺的诅咒为什么让死后的人都产生异变?

    我举着青铜古剑,护着脸色苍白的少爷,而黄智华已经再次端起枪来——

    “砰砰砰……”一连三枪,子弹全部打在了王全胜背后的那张脸上,原本就惨败狰狞的鬼脸,如今多了三个子弹孔,更是诡异,但是他却依然在一步步地向着我们走过来。

    我们三人一再退缩……不成,这玩意显然是打不开死的,我向黄智华使了个眼色,黄智华会意,端着枪再次瞄准,而我却伺机而动——

    “砰——”枪声响起,与此同时,我对着王全胜的尸身上踢了过去——若说我不怕,那是假话,但事到如今,我也豁出去了,就算这老头的死我有一部分责任,但也不用这么阴魂不散地跟老子作对啊?

    人的怒气一起,胆气顿时也壮了。“砰”的一声,我一脚重重地踢在那张鬼脸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王全胜的尸身被我踢了一脚,“蹬蹬蹬蹬”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他的身后就是隧道的墙壁,如今他这么一退,整个尸身就重重地栽进墙壁内——不,我绝对没有说错,他整个尸身,确实是栽进了墙壁内,原本坚硬的隧道墙壁,如今好像是烂泥一样,我们三人,眼睁睁地看着王全胜尸身一点点地消失在墙壁内,诡异之极。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少爷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发现,我们三人中,少爷的胆子明明是最小的,可是无论发生多么诡异离奇的事情,他却又是第一个能接受的。

    “这墙壁有问题!”黄智华沉声说道。

    我想了想,大着胆子向刚才王全胜尸身没落的地方走了过去,我只顾看前面那面看似毫无异样的墙壁,却忽略了脚下,一个不小心,踩上了刚才被黄智华一顿子弹打落的王全胜的半个脑袋,顿时就脚下一滑,身不由自跌跌撞撞地向前冲了过去。

    “老许……”背后传来少爷的惊呼声,我一头栽进隧道的墙壁内,感觉好像一头栽进了水中,不错,确实是水,我的鼻子里闻到熟悉之极的黄沙腐烂的臭味。我用力地挣扎了一下,但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我的身体居然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入下去。

    这水下好像有着一股强大的拉力,和上次我们见到的水下墓葬入口的漩涡处差不多。

    我只能用力地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一路下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猛然,我的眼前一亮,我居然不在水中,四周似乎是一个没有水的空间,我头上的矿工灯依然亮着,这矿工灯的质量果真不错。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刚才下坠的过程并不长,最多一分半钟到两分钟……世界记录闭气最长的是七分钟,我水性一直不错,算是天赋异禀,但也仅仅只能闭气两分钟而已。

    我抬头看了看,真是奇怪之极,这里的水平静无比,并不像影昆仑风眼的漩涡,怎么就产生了这么大沉力?而且,抬头向上看,整个水面如同是一面镜子,我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头顶矿工灯的光柱映衬下,在水中显得鬼影憧憧,乍一看,还真是吓人。

    这是什么地方?我转身开始打量着自己目前的处境,但看了好久,还是没有能够看出个所以然,正在我犹豫着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我头顶上的水镜从中间裂开,少爷和黄智华呼叫地从头上掉了下来,很显然的,他们也进入了那面奇怪的墙壁中……

    哦……不对,我陡然想起被我一脚踹进墙壁中的王全胜的尸体,他可是比我们先一步进入的,刚才我掉落下来居然没有发现他,难道他又跑了?

    想到它背上那张硕大苍白的脸面,我就不寒而栗。

    “老许……黄先生……”少爷在旁边叫道,他运气不好,沉下来的时候,摔碎了头顶的矿工灯,一时之间,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

    “少爷,你还好吗?”在这样的情况下,素来训练有素的黄先生明显地表现出优势,他一把拉过少爷,一手握着匕首,目光炯炯,打量着四处的环境。

    “老许……你没事吧?”少爷明显是发现了我。

    “我还好,暂时还活着!”我叹了口气,再次将目光投向顶部的水镜,真是奇怪,这个下面为什么没有水?为什么水被挡在了上面?我踮着脚,试着看了看,水镜距离我们最多不过两米左右,我甚至可以摸到冰冷的地下水,可是——照道理,地球引力的缘故,水应该一直向下流啊!

    为什么这个下面没有水呢?还有那面墙壁,表面上看它可是和普通的隧道墙壁一模一样。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抬头看着水镜中自己的影子,感觉我的呼吸被水镜吸入其中,又被无限制地放大,回音冲击着我的耳膜,撞得我的心沉甸甸地往下掉……

    “老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摇头苦笑,我又不是这墓室的主人,我怎么知道这里的建原理?如果那两个南爬子老头说的是实话,这里的墓葬主人,曾经是另一个先进文明的始祖,那么这里的一切机关设置又岂是我这个几千年后的人那个理解的?

    “该死的,我将来回去,这报告可怎么写?”黄智华再次低声咒骂。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他一直担心的是无法写报告!

    “这个好办!”少爷大声嚷嚷道:“你爱怎么写都成,哈……反正也不会有人愿意下来考察的。”

    “这个恐怕是不能写的。”黄智华叹了口气,四处看了看,又问我该走哪一边,我低头看看脚下的泥沙,这里的泥沙也和刚才的隧道内一模一样,二分沙子一分泥土,湿漉漉的也不粘黏。再仔细一看,却不禁一愣,我清楚地看到,泥沙上,除了我们三个人,居然还留下了两排脚印,延伸向前。

    黄智华也发现了泥沙上诡异的脚印,我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狐疑……这是人的脚印,还是别的?是王全胜和赶尸人的,还是那两个南爬子老头的?

    “老许!”黄智华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道:“要不,我们顺着脚印走?”

    我想了想,如今别无他法,四处乱闯不如顺着脚印看看,当即点头,顺手拔出青铜古剑,紧紧地握在手中,首先顺着脚印向前走去。

    往前走了没有几步,突然,我们的面前开阔起来,但在这样漆黑的地下,就算是再开阔,也看不清东西,只是四周不如刚才那么狭隘。刚才我们如同是在一个房间内,而现在,却仿佛是置身旷野。

    我从背包内取出手电筒,四处照了照,手电筒的光柱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空无。

    黄智华从背包内摸出照明弹,插在枪口,对着正前方打了出去——照明弹在黑暗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惨白色弧线,然后飘然而下,在漆黑中发出惨白色的光,分外耀眼……可是,照明弹所照到的范围内,依然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四周只剩下了黑暗。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看不到边际?”少爷低声说道。

    “往哪边走啊?”黄智华自言自语地道。

    我举着手电筒在地上照了照,那两排脚印还在,这样湿漉漉的沙地上,追踪寻迹倒是最方便。

    “我们还是顺着脚印走吧!”我低声说道。

    顺着脚印,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沙滩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少爷耳朵尖,突然说道:“老许,你听,什么声音?”

    我侧耳听了听,低声说道:“好像是水声。”

    “不错。”黄智华点头道:“确实好像是流水的声音,应该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他说话的同时,已经再次摸出一枚照明弹来,塞在枪头上——

    照明弹再次射了出去,这一次,我看得很清楚,就在我们前面不远的地方,居然出现了大片的地下水,而在水边好像竟然有沙滩,更让我心惊胆颤的是——沙滩上有人!

    “那是什么东西?”少爷胆战心惊地问道。

    “好像是人……”黄智华低声说。

    我摇头,放慢了脚步,低声说道:“这个地方,除了那两个死老头外,哪里还有别的活人!”刚才黄智华的照明弹打出去后,虽然影影绰绰地看不分明,但可以保证,沙滩上绝对不止两个人……

    黄智华的手中端起枪,低声说道:“你们两个小心,天……这么多的……”

    后面的他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我和少爷心中都明白,这么多的不干净的东西距离沙滩并不远,很快,水声已经越来越近,我们头顶上的矿工灯也可以看得到前面的沙滩,果然,和外面黄河龙滩的形式差不多,前面不远处,就是澎湃的地下水,奇怪的是——这里的地下水并不如我们原先见到的地下水那么平静,和外面的黄河水很像,似乎在奔腾着。

    整个沙滩就在我们的眼前,甚至我们自己也已经踩到了沙滩上,可是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好像刚才我看到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

    “人呢?”少爷低声问我。

    我嫌矿工灯不够亮,从背包内取出手电筒,对着远处冲上沙滩的滚滚浑浊的地下水看了看,水面上依然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觉,好像在很多很多年前,我曾经来过这里,又好像尘封了千年的记忆,突然在一瞬间重现。

    我收起手电筒,轻轻地抽出青铜古剑,脱去了防毒塑胶手套,手掌与数千年的青铜质感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清晰地感觉到天残地缺的残痕深深地印在皮肉之中……

    “老许,水面上有东西……”少爷眼尖,低声说道。

    我没有作声,在头顶矿工灯的照耀下,我也看得很清楚,果然水面上漂浮着某样东西,黑黝黝的长方体,看着如同是一截浮木,但我们心中都明白,这个地方是绝对不会出现浮木的,这里可是地下世界,这里出现的一切都是绝对不正常的。

    “好像是一截木头……”黄智华低声说道。

    木头?我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们进入那个墓室发现的那截悬挂在半空中的圆木棺材,难道说——那棺材被黄智华一通炸药乱扔,掉在了水中?而这里就是我们发现的那个地下水?

    想来也是,同样的地下水,同样的一个墓室,哪里去找另一个如此庞大的地下湖水?整个影昆仑风眼又能有多大?容得下如此庞大的地下湖水吗?

    那圆形的东西顺着水流,慢慢地向我们这边漂浮过来,我们三人如同傻了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它一点点地靠近岸边——

    等到它靠近岸边的时候,我们三人终于看得清清楚楚,果然,那是一大截圆木,应该是哦,那就是我们原先在上面看到的圆木棺材,甚至在棺木的表面上,还长着那个也有的鬼面蘑菇,正诡异地冲着我们狰狞而笑。

    “要不要把它弄上来?”少爷低声问我。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具圆木就是我们在上面那个墓室内看到的,用铁链悬挂在半空中的那具圆木棺材,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们想要开棺材的瞬间,误撞了机关,结果——全部掉进了地下湖水中,难道说,那具圆木棺材也一同掉了下来?

    那木棺材随着地下水,已经缓缓地漂浮到岸边,停在沙滩上。我向黄智华使了个眼色,又嘱咐少爷小心,这才向那具圆木棺材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在头顶矿工灯的光柱下,我看得很清楚,圆木棺材的两端都有着深深地痕迹,显然是铁链勒过的痕迹——如此一来,就可以证实,这具圆木棺材就是上面的那具棺材。我从背包内抽出大麻绳,套在棺材上,然后将绳子的一端交给黄智华,一边招呼过少爷,三人一起用力,好不容易将圆木棺材拖到岸上。

    少爷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都说棺材沉,我现在才知道,这棺材可不是铺的沉。”

    我也懒得理会那个口无遮拦的少爷,低头看着圆木棺材,这不知道是什么木质,老大的一截,要长成这么一棵树,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个几百上千年的时间,不会有什么树木长得这么粗大。

    棺木的两端应该都是锯开的,只是如今木质的纹理早就看不出来,黑黝黝的一片,少爷戴着塑胶防毒手套,在棺木的两端上摸了摸,皱眉道:“老许,真是奇怪了,难道这棺木的两端抹上了防腐剂?”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你见过古代人用防腐剂的吗?”

    黄智华插口道:“我原本是绝对不相信古代人用防腐剂,但现在却不得不相信了。”

    “为什么?”我不解的问道。

    “老许,你糊涂了?”黄智华指着圆木棺材说,“你自己看看,这个棺木表面的树皮,木质的纹理都保持得完整无缺,又没有油漆什么的起保护作用,一块木头放上数千年,居然还那个保持如此地完好,不用防腐剂如何能够做到?”

    在头顶矿工灯的光柱下,我看得很清楚,确实——这具圆木棺材树皮表面的纹理都清晰可见,确实没有腐烂的痕迹,绝对不像是泡在水里数千年的东西。

    一块木头,不管它是什么木质,就算是坚硬的红木,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埋葬数千年之久,就算里面还保持着完好,表面一定会严重地腐蚀氧化,这是自然现象。确实,这圆木棺材太过于完好了。

    而且,在圆木棺材上,还生长着寄生植物——鬼面蘑菇,这些鬼面蘑菇大概早掉落水里的时候掉了一点,如今似乎比原先少了很多。

    “咝咝……”

    “什么声音?”少爷耳朵尖,惊呼出声。

    “啊……哪里有什么声音了?”黄智华皱眉问道。

    少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刚才仿佛也听到了什么声音,当即三人屏住呼吸,凝神细听,果然,棺材内再次传来“咝咝”的声音,似乎是极其细微的呼吸声,又仿佛是人睡着了发出的轻微的鼾声……

    棺材内有人?我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这样诡异的地下界中,一具怪异到爆点圆木棺材内,传出了人类的呼吸声——我绝对不相信棺材内有活人!

    难道棺材内居然有着沉睡数千年的公主不成?真是讽刺了!

    我抬头看向黄智华,征求他的意思——他浓浓的剑眉深深地皱在一起,在头顶矿工灯的照耀下,一张脸呈现死人一样的苍白色,嘴唇却在哆嗦。

    “开!”许久——黄智华如同是破釜沉舟一般,用力地挥了挥手,却禁不住语音颤抖:“老许,开,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大不了我们三人一起留下给那娘们陪葬。”

    “不错!”少爷跳了起来,大声嚷嚷道:“他妈的,谁怕谁?”

    火气上升,不禁胆气也壮了点,我点头,拔出青铜古剑,对着棺材的缝隙内插了进去,我记得很清楚,这个圆木棺材并没有钉上棺材钉,原本棺盖和棺材体还有一条裂缝。可是这个时候,棺材盖子和棺材体却是严丝合缝,一点缝隙都没有。

    不过,我用青铜古剑绕着棺材一圈,确实它没有钉子,也没有封蜡什么的,棺材盖子和棺材体没有连接,只是虚虚地盖在了上面。

    我收起青铜古剑,向黄智华他们招呼了一声,示意他们两个过来帮忙。

    我们三人正准备用力,陡然听到棺材内“啪”的一声轻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扣动了棺材板,吓得我们三人顿时面如土色,慌忙松开手退了几步。我们三人面面相歭,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要是换成普通人,只怕早就吓得落荒而逃了,而就算是碰到资深的南爬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也都是对着棺材三跪九叩,然后惶惶然如同是丧家之犬似的退出古墓。

    但是,偏偏就碰到我们三个胆大包天的人,而且,我们已经没有退路,所以,虽然吓得面如土色,却谁也不愿意逃跑或者放弃。

    我们三人等了一阵子,偏偏棺材内连一丝声音都没有,我想了想,嘱咐黄智华道:“你准备好枪,我和少爷来推棺材。”

    黄智华点头,从背后将枪拿了下来,轻轻地拉动扳机,然后全神贯注地对准了棺材,少爷嘟囔着——为什么苦力活都少不了他?在这个时候还能够说出这种话来的,也只有少爷了。

    我和少爷合力,我大喝了一声——“一二三,开!”

    “砰”的一声棺材盖子并不如我们想像中那么沉重,几乎,我和少爷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把棺材盖推开了,我连向里面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拉着少爷,迅速地后退了好几步,以防棺材内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爆起伤人。

    “老许,棺材内有人……”少爷急切地说道。

    我如今拉着他已经退后了五六步远,自然是看不清棺材内的情形,闻言没有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自然知道棺材内有人,棺木本来就是死人的专利,怎么会没有人?问题是,现在棺材内躺着的,到底是不是死人?或者是什么诡异古怪的东西?

    如此一来,黄智华距离棺材最近,他端着枪,出于一个军人训练出来的大胆,他缓缓地向前走了两步,探头向棺材内一看,然后,就看到这个彪悍的军人一脸惊恐,眼珠子都突了出来,飞快地向后面踉跄退去,退了三四步远,脚下一软,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

    我的嘴里缓缓地流出殷虹的液体,过于紧张之下,将自己的舌头都咬破了。

    我心中狐疑,他到底看到什么了?居然吓成这等模样?就算在我们面对王全胜那样诡异的尸体的时候,他却没有如此失措过。

    “黄先生……你还好吗?”我弱弱地问道,带着三分心虚,我的背上,冷汗早就流了下来。

    黄智华没有回答我的话,抬起一只手来,颤抖着指着棺材,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这个样子,我更加不敢走过去看个究竟,只是傻愣愣地站着,我不动,少爷也不动,三个人,一具古怪的圆木棺材,就这么在地下世界中,诡异地对峙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感觉我的背心湿透,衣服黏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我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将青铜古剑抓在手中,一步步向棺材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终于近了,我先是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就在我看清楚棺材内东西的时候,我也和黄智华一样,仓皇后退,跌跌撞撞地撞在少爷身上。

    “老许……”少爷扶着我。

    “丫……丫头……”我口干舌燥,费力地举着手,指着棺材说道。

    “你说什么?”少爷顿时就激动起来,他什么都不在乎,唯有丫头是他的命。当即就一个箭步冲到棺材前。

    我怕少爷有闪失,忙也跟了过去——不错,圆木棺材就算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不至于把我和黄智华吓成这幅模样。一具数千年前的棺材中,躺着的,却是我们的老熟人,这样的震惊,实在不是心脏能够负荷的。

    黄智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也再次走到圆木棺材前。

    我不得不佩服我们三人的胆气——真的,以前我都没有发现,我居然如此地大胆,要是换成普通人,碰到这样诡异的情景,只怕早就吓得疯掉了。

    丫头静静地躺在圆木棺材内,依然是我们熟悉的那张面孔,甚至她的嘴角还呆着淡淡的笑容——但是,她的身上却穿着金丝织成的金锦,这衣服我们曾经看到过,当初在广川王陵内,那个白玉棺材内的躺着的尸体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这种布料,我记得很清楚,这布料坚韧无比,连青铜古剑都伤它分毫不得。

    这就是传说中的金缕衣!

    但是这样的衣服却穿在丫头的身上,和广川王陵里面的金缕衣不同是——这件金缕衣织成了长长的裙子,甚至在裙裾上,还点缀着一块块只有拇指大小纯白色的美玉雕刻成的小饰物,华贵异常。

    “丫头!”少爷已经拧亮了手电筒,对着棺材内照着,我看得很清楚,丫头长长的睫毛,似乎动了一下,这时候,我非常地怀念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我忍不住想起在弱水黄汤的时候,我们掉在水里,她衣衫不整,而我却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问我——好看吗?

    “好看吗?”丫头那清脆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可是现在,她却静静地躺在棺材内!

    曾经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想要告诉她——好看,真的好看,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比我原先的那个婆娘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只是现在,我还有机会说吗?

    “丫头……”少爷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地滑落,滴入棺材内……

    她不是丫头,绝对不是丫头,她只是数千年前的一具古尸,一个长得像丫头的女孩而已……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保存至今都新鲜无比的古尸。

    我用力地摇头,看着少爷道:“你糊涂了,她不过是那数千年前的古尸,哪里是丫头?要哭,也等找到丫头再哭。”我知道丫头在少爷心中的分量,要是不赶紧解释,天知道这混球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不错!”黄智华也忙帮着解释道。

    少爷迟疑了片刻,半晌才迟疑地问:“老许,你说……这个棺材内的人,不是丫头?”

    “当然不是丫头!”我肯定地点头,但心里却是一点底都没有,她和丫头实在太像了,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至少我分辨不出来,这棺材内的人和真正的丫头有什么区别?身材、脸面都是一模一样……

    “妈的,害老子浪费眼泪了,不过,老许,这婆娘长得可真像丫头……”少爷一把抹掉脸上的泪珠子,再次发挥他胡说八道的天赋。

    我摇了摇头,低声解释道:“你又不是没有看到,那个雨夜星空图背景下的穿着金色衣服少女,还有墓室内的浮雕,不都是和丫头出奇的相似吗?那就证明了,这个墓室的主人,本来就长得很像丫头。”我这么安慰少爷的同时,事实上,又何尝不是在自我安慰……

    没事的,丫头一定没事的!这是我自己找的理由,似乎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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