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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2013年9月,高三学年。

    张鸣松果然信守诺言,既没报警也没去找过麻烦,只是对司望更感兴趣了。这个男生愈加沉默寡言,每次看到班主任都特意回避。有天晚上,张鸣松从背后叫住他:“司望同学,你会打乒乓球吗?”

    十八岁少年满脸茫然:“会一点,怎么了?张老师。”

    “陪我打两局吧。”

    乒乓球房在男生宿舍楼里,十八年前曾是申明老师的寝室,在他死后不久才改造的。

    他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乒乓桌上覆盖一层厚厚的灰,好久没人来打过球了。

    “你没来过吗?”

    张鸣松挑选着球拍,司望平静地扫视四周:“不,我来过。”

    “什么时候?”

    “上辈子。”

    “哈,你真会开玩笑啊!”

    他说着就把球发了出来,司望熟练地回了一球,结果让张鸣松把球打飞了。

    “打得不错啊!”

    两人乒乒乓乓打了几十分钟,还是张鸣松率先支撑不住了,毕竟五十出头了,满头大汗地坐在旁边,大口喝着饮料。

    高三男生也出了不少汗,脱去上衣,露出结实的肌肉。

    “司望同学,感谢上次的救命之恩。”

    “没关系。”

    “张老师,你为什么不问我跟申检察官是什么关系?”

    “天知道呢?”

    虽然,张鸣松摆出无所谓的表情,其实心里很想知道原因。

    “他是我爸爸从前的好朋友,我经常去他家玩的,那晚是他女儿打电话给我,说他可能去你家了。”

    “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申明老师的事吧——1995年,他在附近杀了学校的教导主任,随后自己也被人杀了。”

    “是的,申检察官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一直认为是我杀了他的儿子——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啊,警方早就调查过了,若我真是杀人犯,现在还会是你们的班主任吗?”

    “确实是个误会。”

    张鸣松喘着粗气,看着布满蛛网的天花板说:“你知道吗?就是这间乒乓球房,当年是申明住过的房子,学生们说这个屋子里会闹鬼,所以极少有人进来打球。”

    “有人看到过申明老师的鬼魂吗?”

    “也许吧!”

    忽然,头顶的日光灯开始闪烁,一明一暗之间,加上窗外黑漆漆的走廊,似乎真有鬼魂来袭的气氛。

    “他来了。”张鸣松依然面不改色,拍了拍少年的胸脯说,“快穿上衣服回寝室吧。”

    深秋时节,天气越来越冷,路边梧桐片片凋零,枯叶穿过窗户缝隙,落到教室黑板上。学生们拼命地复习,不断有人找上门来要求补课,几乎都被张鸣松推辞了。如今,他是唯一敢于接近司望的老师,两个人的关系也变得颇为融洽。

    司望的手机响起来,铃声竟是张雨生的《我是一棵秋天的树》,张鸣松感慨地说:“我年轻的时候好喜欢这首歌啊。”

    “听说是我出生前就有的歌。”

    “但张雨生是在你出生后才死的。”两个人正好走过图书馆,张鸣松却把面孔板下来说,“司望同学,你最近的数学模拟考成绩很差啊。”

    “哦,数学一直是我的弱项。”

    “你需要补课了!”

    司望停下脚步,看了看图书馆的屋顶:“好啊,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今晚,我要在这里批改作业,但要十点以后才有时间,你就到图书馆来补课吧。”

    随后,张鸣松径直走进图书馆。

    管理员早就下班了,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阅览室里,并没有什么作业可以批改,而是从书架上拿了本《天使与魔鬼》,随便翻了起来。

    晚上十点。

    司望果然出现了,还带着高中数学的辅导材料,张鸣松微微一笑:“好啊,不过这里有些冷,我们去楼上吧。”

    “楼上?”

    图书馆总共只有两层楼,所谓楼上就是那个神秘小阁楼了。

    张鸣松带着他转到楼梯前,看着他犹豫的眼睛说:“你不敢吗?”

    “不。”

    司望率先爬了上去,张鸣松跟在后面,来到这个布满灰尘的阁楼,月光透过模糊的天窗,洒到少年的眼皮上。

    他随手把门关了,这里的插销很变态,居然是从外面插上的,如果有个人偷偷跟在后面,两个人都就会被锁在阁楼里,要逃跑就只有打开天窗,从屋顶爬出去。

    阁楼到处堆满了书,只有两张小椅子可供人坐,司望凝神看着四周:“张老师,我听说在十八年前,这里死过人。”

    “嗯,是个叫柳曼的女孩,在高考前夕死在屋顶上,警察说她是在这个阁楼里,被人用夹竹桃的汁液毒死的。”

    “凶手抓到了吗?”

    “有人说就是不久后遇害的申明老师,谁知道呢?”

    司望渐渐退缩到角落中:“我们不补课了吗?”

    “先聊天吧——你是个很特别的孩子,自从两年多前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强烈感受到了。”

    “每个人都这么说。”

    “对于你跟欧阳老师的事,我感到很意外也很遗憾。”

    沉默半晌,司望才回答:“我不想提这件事,或许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吧。”

    “其实,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人世间有许多事,并非自己想要就能得到,有时人都不能真正地了解自己。”

    “张老师,您是说?”

    “你并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张鸣松绕到背后,缓缓靠近他的耳朵,几乎对着脖子吹气。

    “老师……”

    紧张地转回头来,张鸣松却离他更近,那声音酥得能让人化了:“司望,你是个漂亮的男生,有很多女生都喜欢你吧?其实,喜欢你的不止是女生。”

    张鸣松的手摸到少年的脸颊,从下巴、耳根、鼻子,最后滑到嘴唇上,塞到他的嘴里。

    “你不怕我咬了你的手指吗?”

    司望居然还没有反抗。

    “想咬就咬吧。”

    虽然,少年穿着厚厚的衣服,张鸣松却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汗味。

    “老师,对不起!”

    就在张鸣松的手要揽住他的腰时,司望如触电弹开,冲出小阁楼消失了。

    凄冷月光下,张鸣松若有所失地坐倒在地,抓着一把灰尘撒向空中。他掏出纸巾擦了擦手指,竟又塞到自己嘴里,仿佛还有少年口腔里的滋味。

    他断定司望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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