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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海到巴黎(六)

    林海已被震惊住了,果然是那幅油画,16世纪末的玛格丽特王后,她正襟危坐于厕中,幽暗的光线照亮了她迷人的脸庞,那半透明的翡翠色眼睛,正流露着永恒的忧伤,似乎注视着普天下每一个人。

    在西洋美术馆里的感觉又一次浮上了心头,这个四百年前的法国公主和王后,那个时代的人问尤物,正穿过时光端坐于他面前。真正的玛格丽特具有比赝品中更大的魅力,仿佛正期待着某个人来将她带走,把那个天大的秘密说出口。

    而玛格丽特看着画中人的感觉是更加震惊的,她仿佛面对着一面镜子,看着自己穿着四百年前的服饰,被囚禁在这幅古老的油画中,似乎家族为她编造的谎言已经成为现实,她还依然停留于卢浮宫内,直到地老天荒。

    是的,这才是真正的油画《玛格丽特》,是1936年林丹青和玛蒂尔德从法国带来的真迹一她的身上承载着天大的秘密,承载着太多的阴谋,所以她必然要被隐藏于此,在“母体”中被尘封五十个年头,直到今夜林海和玛格丽特历尽了千辛万苦,终于将她大白于天下。

    林海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油画,仿佛已见到了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本人。

    忽然,玛格丽特发出了一声低吟,林海警觉地回过头去,看到一个人影正站在他们背后。

    小礼堂的灯光照亮了那个人,露出一张典型的法国男人的脸庞,林海轻轻地念出了他的名字:“温格老师。”

    是的,他就是林海的外籍法语老师温格,正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那幅油画,

    在这里看见温格老师,林海显然非常意外,他用法语问道:“老师你怎么会来这里?”

    温格老师并不说话,他把目光又对准了玛格丽特。这时林海才发现,玛格丽特的表情已经全变了,神情恐惧地向后退了一步。

    有什么不对吗?温格会出现在这里?林海的脑子瞬间急速转动了起来,就在他还没有搞明白之前,忽然听到玛格丽特尖叫了起来!

    刹那间,林海只感到脑后一阵风声,就在他要回头的时候,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到了他的后脑勺上。

    就像一把刀插入了大脑,他什么都感觉不到,瞬间滑入了油画中的黑夜。

    2005年4月17日上海

    凌晨两点。

    林海悠悠地醒了过来,只感到身下一阵颠簸,似乎正在行驶的汽车里面。

    后脑勺依然隐隐作痛,他头昏脑涨地睁开眼睛,车窗外的天还没有亮,但雨似乎已经停了。他想要挣扎着坐起来,但手脚却动弹不得,原来自己已经被绑了起来,只能大口地喘息着。

    这时他看到了前排的座位,玛格丽特和一个长着鹰钩鼻的男人坐在一起。昨天凌晨林海见到过那个男人,他是玛格丽特的叔叔维克多。这是辆八人座的面包车,在最前面还有人在开车,从背影看起来像是温格老师。

    难道温格老师与他们是一伙的?或者温格本来就是拉莫尔家族的人?想到这里,林海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那么玛格丽特呢?她说她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家族,但最后还是把拉莫尔家的人引来了。是的,他们的目的终于达到了,通过林海找到了那幅真画。原来玛格丽特还是个诱饵,昨天晚上她说的那些话,终究还是骗他的鬼话。

    这才是真正让林海心痛的,他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来,眼泪却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然而,他却听到玛格丽特说话了,她用法语对她的叔叔说:“求求你,不要伤害林海。”

    “这得看他自己了。”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你们是不是破坏了方位传感仪?”维克多冷笑了起来,那声音令人不寒而粟,“你以为只有这一个传感仪吗?除了你知道的那个以外,还有一个更加微型的传感仪,就藏在你的身上。”

    玛格丽特显然很吃惊:“我的身上?”

    维克多伸手摘下了玛格丽特的耳环,冷笑着说:“其实,这副与油画里一样的琥珀耳环,里面藏着一个微型的方位传感仪,能够把你所在的方位,迅速地传递到我的电脑上。”

    到这时玛格丽特才如梦方醒,她看着那副耳环说:“原来你们早就准备好了,这么说你们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为了以防万一。在将近七十年前,玛蒂尔德背叛家族的事你也知道吧,已经有了这样一个前车之鉴,我们不能不防啊。”维克多又冷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女孩子的心,谁都捉摸不定,我们早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虽然林海掉进了你的陷阱,但你却掉进了爱情的陷阱。我们必须对你防备一手,所以才会在你的耳环里,装进这么一个东西,现在果然起到了作用。”

    听到这里的时候,林海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至少他明白玛格丽特没有出卖他。

    汽车忽然停了下来,这里是一个高档的住宅小区,大概居住着许多外国人吧。维克多抓着玛格丽特先下了车,然后他跑到汽车的后面,从后备箱里取出一幅画框,已经用帆布仔细地包起来了。

    林海这边的车门也被拉开了,在黑暗中他看到了温格老师的脸,他立刻喊了出来:“温格老师,你为什么这么做?”

    温格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他并不回答,只是把林海拖下了车。林海的双手被反绑着,温格将他带上了一栋楼房。

    想必这里就是温格住的地方了,一套很宽敞的房子,装修得也不错,只是没什么家具摆设。他们把林海和玛格丽特带进一个小房间,到这时林海才发现房间里有一幅画,正是自己在西洋美术馆里看到的那幅赝品《玛格丽特》。

    原来他们真的把画盗窃了出来,就藏在温格的房子里。林海摇了摇头说:“温格老师,我平时一直都很敬重你的,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时温格终于说话了:“因为我也是拉莫尔家族的成员。”

    林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回头看了看玛格丽特。她蜷缩在墙角,点了点头说:“是的,温格是我的堂兄。”

    温格略带遗憾地说:“对不起,林海,我始终把你当成我最好的学生,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当初来中国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寻找林丹青的后人。是家族把我派到中国来的,我查到了林丹青曾经在这所大学当美术老师,所以我就想方设法应聘进入大学,担任你们的法语老师。但我没有想到的是,林丹青的孙子居然会成为我的学生,我由此秘密地调查了你们家的情况。我知道你的父亲是个老顽固,在他身上很难突破。”

    “所以你就看中了我?”

    “是的,你和你父亲不一样,我是你的法语老师,我非常了解你。你天生就多愁善感富于幻想,你喜欢法国文学,喜欢《红与黑》,喜欢看恐怖电影,你非常容易受到我们的影响。所以,你才是我们寻找《玛格丽特》真品的突破口。”

    这时林海恍然大悟了:“我明白了,那天你说有一张圣路易博物馆珍品展的参观券,还给我们出了一个《红与黑》里的问题,这都是你故意安排的是不是?你知道我非常喜欢看《红与黑》,我一定可以回答出这个问题的,所以那张参观券是奖励给我一个人的,目的就是要让我去西洋美术馆,去受到《玛格丽特》的影响。”

    “你猜得没错。”温格说话始终保持着冷静,“你去了西洋美术馆以后,是不是很快就在密室里晕倒了?”

    “对,难道那也是你们的安排?”

    “当然是了!”这回说话的是玛格丽特的叔叔维克多,他扬扬得意地说,“你是否还记得,当你刚走进美术馆的时候,有个人从你身边走过撞了你一下。”

    林海一下子明白了:“那个人就是你?”

    “没错,在我故意撞到你的时候,在你衣服领子上悄悄喷上了药水,然后你会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

    “我想起来了!对,我是闻到了一股气味,我还以为那是油画的气味呢。这么说我晕倒也是因为那气味?”

    维克多冷笑了起来:“是的,那种气味闻多了就会使人晕倒,但很快就会醒过来,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事后也很难检查出来。”

    “我明白了,你们通过种种手段,使我在第一次去过美术馆之后,内心就充满了恐惧和疑问,特别是你写在我手心的那个‘Aidermoi’。你们断定我还会第二次去美术馆,便趁那个机会对我用了同样的方法,使我晕倒过去。然后你把我锁到厕所间里,就这样让我躲过了清场。几个小时后药力失效,我醒过来逃出了厕所,自然而然地来到陈列《玛格丽特》的密室,而此时玛格丽特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

    “当时你也听到了脚步声吧?那其实就是我的声音,你把我当成诺查丹玛斯了。”

    “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们是怎么闯进西洋美术馆的?”

    温格突然插话了:“让我来说吧,其实我在法国是学计算机的,还是欧洲有名的黑客高手。那些天维克多一直守候在美术馆里,在珍品展结束前一天,他终于再次等到了你。那晚他打电话告诉我,他已经把你锁进了厕所间。于是我入侵了美术馆的电脑系统,用黑客手段开启了美术馆安全门,同时关闭了录像监视和红外线系统,就这样让维克多和玛格丽特闯入了美术馆。”

    “那么还有珍品陈列室呢?它在晚上应该是全封闭的,玛格丽特又是怎么进去的呢?”

    “珍品陈列室确实有一道坚固的安全门,而且采用了视网膜识别技术,就像指纹或声音识别一样,只有固定人员才可以开启这扇门。要破解这道难关也很简单,早在法国的时候,我们就通过巴黎一家眼科医院,盗窃了圣路易博物馆一位专家的视网膜资料。这位专家也随同名画来到了中国,也只有他可以独自进入密室,所以我们就利用他的视网膜资料,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安全门。”

    “原来如此。那么后来美术馆里说油画发生了奇异变化,《玛格丽特》的中间出现一大块阴影,想必是你们换上了早已准备好了的一幅画吧,居然把这么多专家都骗了。”林海半是佩服,半是厌恶地哼了一声,“拉莫尔家族真是盗贼世家啊!”

    维克多冷笑着说:“谢谢你的夸奖,现在我们已经得到了《玛格丽特》的真迹,家族两百多年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那个天大的秘密……”

    “别说了!”温格冷静地打断了维克多的话,他又回头对林海说,“对不起,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人,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家族数百年来的使命。这幅油画本来就是玛格丽特王后留给她的后代——也就是我们家族的,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完璧归赵’。”

    最后那四个字,他说的是标准的中文。

    这时维克多捅了捅温格说:“时间不早了,你说玛格丽特怎么办?”

    温格伏下身子拉起了玛格丽特,柔声说:“玛格丽特,我们马上就要坐飞机回国了,你的护照和行李都在我这里,跟我们回去吧,你照样是我的好妹妹。”

    玛格丽特的表情却变得异样冷漠,后背紧紧靠在墙上说:“不,我要留下来。”

    维克多大声地问:“你不想回家去吗?”

    “那是家吗?你还要让我回到家族中去吗?不,那是囚禁了我二十年的牢笼,既然我已经尝到了自由的滋味,就绝不会再回去了。”

    “你真是疯了!”

    维克多说着又举起了大手,准备要给玛格丽特一个耳光,但温格拉住了他,淡淡地说:“叔叔,有话好好说,请不要动手。”

    玛格丽特走到了林海身边,抓着林海的手说:“温格,我已经爱上了这个中国人,让我和他在一起吧,我不愿意再回国去了。”

    维克多又大声咒骂了起来:“真是贱货,就和当年的玛蒂尔德一样!”

    但温格冷静地思考了一下说:“玛格丽特,我亲爱的堂妹,你真的喜欢林海吗?”

    “是的,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愿意和他在一起。”

    “你宁愿放弃家族给你的一切?”

    玛格丽特把头昂了起来:“我宁愿放弃我自己的生命。”

    听到这里,温格终于轻叹了口气:“好吧,我不能强迫你走。而且我也了解林海,他是个不错的男孩,你可以跟着他留下来。”

    维克多和他争辩了起来:“温格!你怎么可以——”

    “够了,你也要为玛格丽特的幸福想想,既然她已经爱上了林海,那么就算她回到了法国,也会想方设法逃出家族去的。还是让她留下吧,我们回去的路上也可以少了一个麻烦。”

    维克多想想也是,便不再坚持了。他用帆布把那幅林丹青画的赝品《玛格丽特》包了起来,然后说:“我订的是上午8点的机票,到巴黎是法国时间下午4点。”

    “非常好,那我们现在就快点走吧。”

    “那他们两个人怎么办?”

    温格笑了笑:“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如果现在把他们放出去的话,他们一定会去报警。所以,我们必须让他们在这里待上二十四小时,这样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我们早已经回到了法国,并且从戴高乐机场出来,那时就谁都找不到我们了。”

    林海摇摇头说:“你想把我们关二十四小时,可你们又回法国去了,你们怎么做得到呢?”

    “我说过我早已经准备好了。”这时维克多已经把两幅画都拿出了房间,温格走到房门口说,“这是一扇自动防盗门,我特意把它给反装了,我可以设定关闭的时间,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无法从内部开启,但一到二十四小时就自动打开了,除非——你知道密码。”

    没等林海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出房间,把自动防盗门锁了起来,然后就听到外面按了几下钮,想必温格已经设定了二十四小时的期限。

    然后温格又隔着门大声地说:“房间里有小冰箱,还有小卫生间,你们饿了可以自己吃,不必担心。”

    这时玛格丽特冲到了门后,用力地敲着门说:“放我们出去!”

    温格在门外冷冷地说:“玛格丽特,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祝你永远幸福,再见。”

    接着只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玛格丽特用力敲着门,大声喊叫着“Aidermoi”,可外面毫无动静。

    但玛格丽特还没有绝望,她赶快跑回到林海身边,帮他解开了身上的尼龙绳。林海这才舒展着筋骨爬起来,捏着手腕上的勒痕,又看了看窗户外边,外面装着厚厚的铁栅栏,绝对不可能从窗户逃出去。

    这时已经凌晨4点了,林海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手机,他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但手机早已经被温格拿走了,他没有办法与外界联系。

    他摇摇头又坐在了地上,看来只有等二十四小时才能出去了。玛格丽特也坐在了他身边,他们彼此依偎在一起,就像两只受伤的动物。

    林海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感到自己又冷又累,他忽然看到墙角有一条毯子,便把毯子盖在了玛格丽特身上。

    他们都已经困极了,索性就听天由命吧,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没过几个小时,当清晨的光线照射在他们身上,林海惊恐地醒了过来,玛格丽特也睁开了眼睛,茫然地注视着这个房间。

    确切地说,这是一间囚室,一座坟墓。

    林海感到有些饿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打开了那个不起眼的小冰箱,里面果然有许多面包和矿泉水,这是温格留给他们的“狱中早餐”。

    吃过这顿特殊的早餐之后,林海终于说话了:“玛格丽特,你不和你的家人们回法国,而是陪我留在这里,你不后悔吗?”

    “不,我永远不后悔。”

    “人的命运就是这样被改变的吗?那天晚上,我们在父亲的房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玛格丽特苦笑了一下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晚你在椅子上睡着以后,我害怕你着凉,就把你拖到床上去了,是我在椅子上过了一夜。”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也有些失望地说:“我猜这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吧?”

    “对,让你误以为发生了那件事,以便我更好地控制你。”

    林海站起来看着窗外的铁栅栏说:“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在那张《玛戈王后》的DVD后面看到了你对我说话,那也是你们事先安排的,是吗?”

    “是的,是我们事先拍好刻到那张DVD里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产生恐慌心理,进而相信我们编造的那些荒诞不经的谎言。”

    “可为什么后来我看那张片子,后面那段话又没有了呢?”

    玛格丽特微微一笑:“原因很简单,那张碟片被我调包了。你第二次看到的《玛戈王后》,其实是另一张DVD。”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林海盯着窗外的天空说:“温格和维克多已经坐上飞机了吧?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得到那幅画呢?难道仅仅因为是祖先留给他们的?”

    “因为画里隐藏着某个天大的秘密,据说得到那个秘密就能够拥有无限的权势,甚至可以成为世界的主宰。”

    林海倒吸了一口气凉气:“也就是说,如果这个秘密落到了恶人手中,那世界岂不是很危险了?”

    “也许是的吧。”

    “那么你们家旅算不算……”

    本来他要说“恶人”两字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要说什么?盗贼世家?生活在阴暗森林里的幽灵家族?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或者世界本来就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分。”

    “不——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得手,如果这个秘密落到他们手里,恐怕会造成非常危险的后果吧?”

    “那你想怎么办?我们现在又出不去,等到我们出去的时候,他们早就已经回到法国,藏到某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林海在房间里踱着步说:“我们可以想办法逃出去的。”

    “我们又没长翅膀,怎么逃?”

    “温格临走的时候不是说过吗,除非有密码才可以开启这扇门。”

    玛格丽特走到自动防盗门后面,看着门上的密码按键说:“可你知道密码吗?”

    “我们可以试一试。爷爷留下的银行保险箱,我们不是也不知道密码吗?”

    “还是那个《红与黑》里的日期吗?”

    “1574年4月30日——玛格丽特抱着拉莫尔的头颅下葬的日子。”林海闭上眼睛想了想说,“但愿温格设置的是这个密码。”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在密码器上按下了“15740430”。

    但密码显示却是错误,根本不是这个数字。

    林海的心立刻凉了半截,他回头看看玛格丽特,两人的表情又都恢复了绝望。

    他低下头想了片刻,温格到底会设定怎样的密码呢?像温格这样精通历史与文学的人,一定会设置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数字,既然不是那个日期,又会是什么呢?难道是人的名字?

    Margueritte?

    瞬间,林海想到了玛格丽特的名字,可密码器上没有英文字母,必须要用阿拉伯数字按键啊。

    这时他又想到了在《地狱的第19层》故事里看到的情节一一用阿拉伯数字代替英文字母设定密码。

    对,如果把二十六个字母按顺序排列,A=1,B=2,C=3……依此类推,直到z=26。

    那么Margueritte这十一个字母,按照数字的排序,即:M=13,A=1,R=18,G=7,U=21,E=5,I=9,T=20。

    把Margueritte连在一起就是13118721518920205。

    这是一个长达十七位的数字,完全符合密码没定的原则。

    林海深呼吸了一口,在密码器上缓缓按下了这十七位数字。

    PASS!

    谢天谢地,温格设定的就是这个密码,自动防盗门终于打开了。

    林海拉着玛格丽特冲出了房间,几乎兴奋地叫起来,感觉就像逃出牢笼的邓蒂斯浮出海面,即将成为基督山伯爵。

    这时已是上午10点钟了,他们跑出了这套房子,林海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拉着玛格丽特的手说:“现在必须要给巴黎打电话,让他们拦住温格和维克多。”

    好不容易才找到打国际长途的地方,林海立刻拨通了身在巴黎的我的号码。

    此时此刻,温格和维克多正坐在飞机上跨越欧亚大陆。

    但电波却在瞬间抵达了巴黎……

    2005年4月17日巴黎

    巴黎伏尔泰大学的凌晨,历史系大楼的屋顶上,幽灵们正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就在顶楼的天花板底下,来自万里之外的电磁波,飞进了我的手机里,将我从睡梦中惊醒了。

    我惊慌失措地跳了起来,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是个陌生的国内号码,究竟是谁半夜里给我打电话不过按照时差算起来,现在的中国应该是上午吧。

    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接起了这个电话,却听到了林海的声音:“你还好吗?”

    “还好,刚才有几个幽灵被你吓跑了。”

    “我已经找到真正的《玛格丽特》油画了,但真画又被拉莫尔家的人抢走了。”

    前一句话立刻让我兴奋了起来,但后一句话却让我摸不着头脑:“等一等,我听不懂你说的意思。”

    电话那头的林海非常着急,他只能大致地把情况说了说,他告诉我拉莫尔家两个男人的名字:温格和维克多,他们带着真正的四百年前的《玛格丽特》,以及赝品《玛格丽特》上了飞机,今天下午就要回到巴黎了。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林海,你放心吧,我们还有时间,我会想方设法在机场拦截住他们的。”

    挂了电话以后,我已经睡意全消了,走到窗前看着巴黎的夜色,想象那架载着《玛格丽特》的大型客机,正在遥远的云层上穿行。

    现在是巴黎时间凌晨3点30分,我紧张地等到了拂晓时分,才给于力打了电话。

    于力显然也还在睡梦中,他被我的电话吓了一跳,答应很快就赶过来。

    我们约在学校的餐厅碰头,见面后于力反复询问我消息是否确切,其实我心里也没有底,但到这时候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于力立刻找到奥尔良教授商量了一下,教授也非常吃惊,他立刻就向法国警方报案了,举报有人可能走私文物入境,希望警方在戴高乐机场拦截温格和维克多。

    原本警方并不太相信这种事,但因为是伏尔泰大学的教授报案,所以立刻安排了警力,把我们几个人送到了机场。

    到达机场已经是中午了,我们查看了一下航班信息.果然有一班自上海起飞的班机,要在下午4点降落巴黎。

    警方又核对了航空公司提供的乘客名单,发现了温格和维克多的名字,他们的姓氏都是拉莫尔,而且他们确实随机托运了两件大行李。于是,警方通知了入境检验部门,一遇到温格和维克多两人就立即扣留。

    我们就等候在机场入境处,于力和奥尔良教授都显得忐忑不安。直到下午4点,机场预告来自上海的航班已经降落。过了大约几十分钟,我看到一大群人走了出来,其中有两个男人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

    他们其中一人三十多岁,长得斯斯文文风度翩翩。另一人将近五十岁,脸上镶嵌着一副鹰钩鼻子,一脸凶相。他们在入境处等候了许久,似乎一直都在接受盘问,而年轻的那个始终面带微笑解答着,直到他们都被警察带走。

    这时一名警官过来告诉我们,温格和维克多都已经被拘留了,警方检查了他们随机托运的行李,果然发现了两幅油画。

    奥尔良教授立刻打起了精神,由警官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那两幅油画都放在墙边,已经被拆下了包装。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这就是林海所见到的《玛格丽特》——油画里四百年前的法国公主正襟危坐,以忧伤的目光直视着我的眼睛,果然具有震撼人心的美。

    在机场这间小小的房间里,我和于力还有奥尔良教授都屏息静气,呆呆地看着这两幅一模一样的画。虽然其中有一幅是赝品,但在我眼里都是无与伦比的杰作。

    于力的嘴唇嚅动着说:“秘密就在眼前了。”

    然后教授向警方提出:要把这两幅画带回伏尔泰大学去做鉴定,以确定是否是法定的文物,这样也可以给温格和维克多定罪。

    警官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同意了奥尔良教授的请求,但必须要学校出具证明担保。教授马上和学校联系,用最快的速度办理了担保手续,便从警方手里带走了这两幅画。

    警车呼啸着护送我们回到了大学,在几名警察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把画搬进了历史系研究室。

    等警察们离开以后,于力紧闭起研究室大门,甚至把窗帘都拉了下来,在特殊的灯光下,只有我们三人面对着两幅油画里的玛格丽特。

    这两幅画简直太像了,谁都无法分辨,究竟哪一幅是真画,哪一幅是赝品呢?

    奥尔良教授拿了放大镜,对着油画的细微部分仔细地看了看,但丝毫看不出端倪来。

    忽然,我想起了林海在电话里说过的话,在林丹青画的那幅赝品下面,曾经有过他的一个签名,但后来被拉莫尔家族的人涂掉了。这是赝品唯一的漏洞。

    我立刻把身体伏下来,仔细地看着两幅油画的下端,还是没有什么差别,只有右面那幅油画的左下角,似乎有块小小的阴影。我把教授叫了过来,在于力的帮助下,他仔细地检查了片刻,认为这块阴影确实是后来加上去的,并不是画家在作画时留下的。

    这幅画一定是林丹青在1936年画的赝品,那处阴影底下也肯定是林丹青本人的签名,后来被拉莫尔家人涂抹掉了。

    那么另一幅画就是真正的《玛格丽特》了!

    我们又趴到了另一幅画底下,还是于力眼睛尖,他立刻发现在画的左下端,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似乎有一行细微的文字。

    教授用高倍放大镜照了照,缓缓念出了那行字母一一A?Archabault。

    这是什么意思?于力点了点头说:“在这个位置上,通常是画家的签名。”

    对,就和赝品上林丹青的签名一样。

    那“A.Archabault”就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了,这个人又是谁呢?

    但于力摇了摇头说:“真是一个怪异的姓名,法国人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姓氏。”

    “如果真是画家的话,那我们只要查一查l6世纪的法国宫廷画家就可以了嘛。”

    “好主意。”

    于力立刻打开了研究室的电脑,原来这些天他早已经准备了许多资料,其中就有《玛格丽特》可能的作者。

    他很快就查到了16世纪末,法国所有的宫廷画家的资料,在众多默默无闻的画家里,果然查到了一个叫“AlainArchabault”的人。

    这个名字如果让我音译成中文,就是“阿兰·阿查巴尔特”。

    原来阿查巴尔特是瓦拉几亚人,也就是今天的罗马尼亚,年轻时来到法国定居,后来晋升为宫廷画家,所以他的姓氏在法国人看来极为怪异。

    Archabault?

    奥尔良教授轻声念了一遍,又满脸疑惑地摇摇头,似乎还没有搞明白。

    然而,于力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看了看表说:“都已经晚上7点了,我们先下去吃晚饭吧。”

    于是我们走出了研究室,临行前奥尔良教授还特地检查了门窗,把大门仔细地锁了起来。

    实在没有心情到外面去吃,三个人便在餐厅里吃了顿简单的晚饭,席间教授一直沉默不语,似乎始终都在思考最后那个问题。于力说关于阿兰?阿查巴尔特的资料非常少,除了他是瓦拉几亚人以外,几乎没人知道他的生平,也没有什么作品流传于世,似乎把这个人作为突破口的意义不大。

    但是,既然这幅油画是玛格丽特留给她的孩子的,那么画里就一定隐藏着某种秘密,而这种秘密必然是赝品里所没有的,而真画与假画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处签名,我觉得关键还是在阿查巴尔特这个人身上。

    教授没吃多少晚饭,就提前回了研究室,于力说他今晚要研究个通宵了。我们又聊了一会儿,于力说警方还要他去警局一次,因为他们要对温格和维克多提起指控,所以需要有证人去做笔录。

    在于力赶去警局后,我独自一人回到历史系顶楼的房间里。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只感到心脏跳得厉害,这让我又紧张地坐了起来,我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难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于力打来的电话:“我正在警局里,刚才我接到奥尔良教授打给我的电话,让我通知你到研究室去一次,他有些东两要给你看.”

    放下电话我立刻跑下了楼梯,只见研究室的大门虚掩着,有一道幽暗的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

    我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见到墙上依然挂着那两幅画,而奥尔良教授正静静地坐在一张安乐椅上。

    研究室里有一股淡淡的气味,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使我的心跳又一次加快了。我悄无声息地走到教授身边,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但教授并没有回答我。

    我转到教授的正面,只见他双目紧闭着,表情相当安详,他怎么睡着了?我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但他依然没有反应。

    奇怪的是教授手里还抓着一粒小纽扣,我才发现他胸口有团红色的污迹。小心翼翼地用手一摸,发现那竟然是血!

    奥尔良教授已经死了,他坐在这张椅子上被人捅死了。

    这时研究室的大门缓缓开了,大楼的女管理员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她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嘴巴里发出可怕的尖叫声。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已经沾满了奥尔良教授胸口的血迹。

    毫无疑问,女管理员已经把我当做杀人凶手了!

    瞬间,脑子里掠过许多惊险电影里才有的镜头,没想到我居然成为了这些电影的男主角。

    也许是出于下意识,我立刻向研究室门外冲去,一把推开了女管理员,慌不择路地跑下了楼梯。

    身后继续传来女管理员的尖叫声,我只感到脑中一片空白,狂奔着跑出了历史系大楼。

    黑夜的校园里没有人看到我,我就像一阵风似的穿过小径,浑身颤抖着跑出了伏尔泰大学的后门。

    虽然已经跑出了大学,但我还是觉得不安全,因为这里看起来比较偏僻,我一个中国人更容易引起注意。于是我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市中心

    我用力地摇下车窗,在巴黎的夜风中大口喘着气,耳边似乎还响着女管理员的尖叫。天哪,奥尔良教授居然死了,他究竟是被谁杀死的呢?谁又会来杀他呢?难道是他无法解决难题而自杀了?

    忽然,我想到了于力对我说过的话,许多研究“路易九世之谜”的学者,都在关键时刻神秘死亡,难道奥尔良教授也难逃这一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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