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然若仙而来的这位,不是旁人,正是蜀地诗坛领袖,当年展转波折,最终被赵石俘获,命人押回长安的蜀国降臣李凤景。
瞧这个样子,此人已介天命之年,却还一副浊世佳公子的做派,可见其在长安的生活着实惬意的很了。
赵石还听说了,此人混迹长安这多年,还搏了个蜀地三绝的名头,其中典故也颇为的有趣儿,说是此人任职翰林院,实际上已作了大秦的官儿,但此人自任职之日起,却从未曾穿过官衣,多数时候皆是一袭青衿的士子白身打扮,颇有示人以不食周粟之意。
然,即已作了大秦的官儿,又拿着大秦的傣禄,还谈什么不食周粟?不过是摆个样子罢了,私德有亏,也就不为人所敬,不过此人在诗画上的造诣却是实打实的不容置疑,于是有那促狭之人,就给此人起了个蜀地三绝的响亮名字,明褒实贬,其实是说此人除了诗画双绝之外,脸皮之厚,也算得上是一绝,实可谓是极尽刻薄之能事了。
风评虽不甚佳,但奈何人家特立独行,依然顾我,就好像酒鬼李白入了长安,每每喝的酪耵大醉,嘴巴也不饶人,偏偏做出来的诗篇就是那么华丽丽的无人能及,想必当时是让许多人不舒服的。
当然,李凤景无法与这位大神相比,但道理却颇为相似,蜀地文杰到了大秦,却也是少有人比拟的了的。
赵石不是文人墨客”做不得文章,对于那些风雅之事也多数狗屁不通,可以说李凤景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物,但见到此人,却也大皱眉头,颇有出门踩到狗屎的倒霉感觉袭上心头。
两厢在公主府门口不期而遇,不光是赵石和吃了苍蝇似的,那边的李大才子也没有半点的兴高采烈,可谓是相见刑日厌”而李凤景先是朝这边瞄了几眼,接着细长的眼睛猛的睁大,显然是发现了赵石,顿时悠然自得的表情僵住了,接着便是满脸寒霜,翻身下了白马,狠狠甩了一下衣袖,冷“哼之声又响又亮,然后却是掉头便径自入了府门
既没有唇枪舌剑,也没有上演什么全武行,不过多少有些尴尬罢了,芍药这里显是知晓些旧事,在旁边紧着解释,赵石这才知道李凤景为何出现在公主府。
原来是皇后娘娘寿辰将近,长公主殿下欲制百鸟朝凤图献于皇后娘娘,所以便请了号称诗画双绝的李凤景作画师许是唯恐得胜伯大人耿耿于怀,便直言不讳的加了两句,你道李大才子为何此时天色见晚才上得门儿来?因为天色晚,才能留宿留饭嘛,而传出去,能留宿于公主府内”可不就是一桩……佳话来的?
赵石听了,只觉又吃了只苍蝇,被恶心的不轻,虽说他自认远达不到高尚的境界,逼急了,什么都干的出来,但是要无耻到这个地步,却也只有望尘莫及,自叹不如的份儿了”果然,无耻这东西是没有任何底线的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也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而已
随着芍药进了府门,几个护卫自有人关照,而他在芍药引路之下,七拐八绕,却是直接往后宅方向去了。
见面的地方在内宅私邸,而且非是正厅会客所在,不见外的很。
当赵石见到靖佳长公主的时候,靖佳公主一袭白衣,静静立于翠柏之下,在春光之下,竟莫名的让人生出萧瑟之感,如果是落叶满地的秋日,也不知是否更添几分清冷?
见到赵石的时候,这才露出几分笑意,于是春光也就有了颜色,芍药不自禁的放轻脚步,瞧瞧摆手,伺候在侧的几个侍女默不作声的退到了远处。
靖佳公主束手邀客,举止雍容,即便是赵石也觉出了几分雅意。
这里是公主府后宅的一处庭院,院子不大,却布置的很是精致,残霞之下,庭院中的花草在微微摇动着身躯,并散发出清新的芬芳,稀疏的桃树,错错落落的,点缀在院中,让这里平添了几分宁静之意,置身其间,便是个俗人,估计也要带上几分仙气的。
院中有亭,离地一尺,置于翠柏之下,亭子无顶,却绿荫如盖,布置的真真是独具匠心。
唯一让这脱俗之境有点人气的是,凉亭中炭火正旺,暖意融融,凉亭石几之上也是热气腾腾,飘散酒菜清香,显然,已经布置多时,只待来客了。
“见过公主殿下。”
随意见礼,而公主殿下却也随意的应对,如多年好友,不拘于礼,两人对视一眼,不自禁的,却都有笑意浮现。
随后两人也不说话,缓步来到凉亭石几旁边落座。
芍药轻轻走进来,拿起桌边的银壶,小心的为两人面前的酒馔添上美酒,又静静的退到一边。
靖佳公主轻轻捻起衣袖,露出***的小手,以及皓腕之上,一只青翠欲滴的玉镯,素手轻抬,举起酒*,“冒然相邀,漆望柱国不要见怪,满饮此杯,以为赔罪。
话中直呼赵石表字,亲近之意已是一览无余,佳人如玉,又有美酒佳肴,此情此景,换个旁人,尼怕很难消受的了,还不言听计从,撞了墙也不回头,但偏偏面对的这人是赵石,却又是另一番情景了。
眼神仔细的在靖佳公主的脸上扫过,却摆手沉声道:“不忙,殿下相召于我,说是性命攸关之大事,还请殿下恕赵石心急,但请示下。”,靖佳公主似笑非笑的瞅了赵石一眼,几年未见,又身处长安繁华之地,这人却还是未改当年本色,霸道的有些不近人情只走到底也有些不同了,气势比之当初可是不可同日而语”只坐在那里,便沉稳有如山峦,带着无形的威压,让人不自觉的便能倍觉拘束而其人”也不过也比自己小上一岁罢了
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她这些年的安宁日子却多数都拜其所赐,就算再放肆几分,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这些年过去,也只有她求人家的份儿”这人却从无一次会求上门来”只这一条,即便贵为大秦长公主,却也无法在此人面前真正摆出公主殿下应该有的尊贵气势来的。
没有急着答话,而是捧着酒馔凑近嘴边,扬起修长的脖颈,一饮而尽,几乎是瞬间,白玉仿似的两颊便染上了两点嫣红。
酒馔”丝丝的吸了两口气,不过还是迅速而又不失优雅的捻起筷子,在几上集了点,几如武林高手般,几口佳肴便入了小嘴,赵石微微摇头,也默默的崭起酒馔,一饮而尽,随后眉头就皱了皱,从这辛辣的味道上就能晓得,此乃烈酒无疑。
那边靖佳公主却已小嘴微张”终于不顾仪态的吐出几口酒气,而向来清冷的公主殿下也如被贬下凡尘的仙子般,带了几分小儿女态出来”不光是对面而坐的赵石,便是侍候在侧的芍药也不禁大大皱起了眉头”更下意识的朝四周望去,显是觉着有些不妥,担心这情景被旁人看了去的。
一杯烈酒下肚,对于显然酒量甚浅的靖佳公主来说,很是有些不适,而平日里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恬淡也就此消散的差不多了,而笑容之中,也带出了难得一见的娇俏味道。
“这蜀地美酒,果然名不虚但也着实让人消受不了,看来只能留作待客之用了。”,笑言了一句,这才话锋一转,眼波流动之间,如水眸光终于定在了赵石脸上,赵石甚至还能在其中读出些狡黠出来。
“柱国不必心急,今次召柱国前来,确有性命攸关之事不过年也非是大事,柱国之管安心饮酒,陪本宫说说话,到时自具分晓”
这个关子卖的,让赵石哪里满意的了,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事看来确实不大,但肯定与自己相关是无疑的了,于是便也沉下了心来,中午时和张锋聚酒喝了不少,但菜饭却吃的少,确也有些饿了。
不过公主府的饭菜清淡居多,即便是照顾着客人的胃口,却还是以人家公主为主,肉少菜多,滋味也不足够,但赵石也没那么多的讲究,放下心事,便不客气的多吃了几
片刻之后,这才抬头问了一句,“殿下,我家那小畜生怎么不见?”,这下不光是靖佳公主,连旁边的芍药都抿嘴笑了,这位好,现在才想起自家儿子来,不会是被性命攸关几个字,弄的心神大乱,其他的都顾不得了吧。
靖佳公主笑的眼儿弯弯,只喘了几口气,才道:“君玉累子一天,本宫让他早些休息了,若是想念,明早再见也是不迟。”,赵石点了点头,这两个女人哪里知道,随口一句话,他便试探出了不少的东西,按照时下规矩,老子来了,儿子哪里有先休息的道理?分明就是不欲其在场罢了,而今晚看样子还要留宿这事恐怕还真的有点麻烦
之后就是单纯天南海北的闲聊了,靖佳公主在宫中羁的久了,这些年就好出外游玩,到不是其人性子有多野,而是一旦离了牢笼,那种从此以后,天高海阔,任我遨游的心态在作祟而已。
所以,对于外间之事,什么都好奇的紧,加之能与她闲聊,而又见多识广的人又能有几个?今天好不容易邀到一位不需忌讳太多,又能不顾忌她的身份的,这话头就有些打不住了,此时这多话而又好奇的长公主殿下,若是旁人见了,恐怕一定会以为是个假冒的
赵石则是无可无不可的随意应付”话题从蜀中风物,到西北人情,再到秦凤河中,一转之间,却又回到了蜀中的青山绿水上面,小半个时辰,不知不觉间,便已到了日幕西山的时候了。
一壶酒也大半都到了赵石的肚子里,不过公主殿下却也没少渴了,到了这个时候,这位年纪轻轻的公主殿下小脸儿通红,一袭白衣也沾了许多酒渍,娇笑不断,俨然就要上演一副美人醉酒的戏码出来了。不过赵石却从那从始至终,依稀清澈的双眸中看出,这位身份尊贵的长公主殿下酒量虽浅”但还远不到酒醉心醉的程不过一番相谈平来”气氛轻松,不知不觉间,那点由于身份,或男女有别之类的东西引起的拘束之意也就没了踪影,到得后来,便颇似好友相谈,有些无有顾忌的意思了。不过冷不丁的,公主殿下借着酒意,来了大转弯,刚还问着蜀中蛮族如何如何,一下子却又转到了他处,而且转的弯子绝对不在小。
“听人说柱国去过草原,也不知是真是假?”,赵石笑笑”继续填着自己肚囊,随口应答着,“多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随军出征,被人赶进了山里,碰巧遇见些草原来的胡人,加之听得草原上的胡人心胸开阔,热情好客,绿草如茵”遍地牛羊,便心生向往”便任性了一次,跟着他们去了草原,不过也没走多远
这回他却没注意,公主殿下的眼珠儿辖着,那表情到底有多古怪,而且还追问了一句出来,“不见得就如此简单吧?”,赵石不在意的晃着头,比起当年初到贵地的时候,他这警觉性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了,只不在意的继续道:“嗯,景致或是风土人情什么的却在其次,只是听闻草原上的胡人彪悍善战,是上好的骑兵料子,就想去亲眼瞧瞧,到底有何特异之处,加之听说草原上出了不少英雄豪杰,就更忍不住想去见识一番了,说不简单吧,也没那么复杂,不过是好奇罢了”
靖佳公主笑的和只喝多了的小狐狸似的,今日本就兴致不错,加上喝了不少,玩笑之心是一发不可收拾,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女人的八卦心在作祟,她最想知道的可远远不止这些,这些在那蓝眼睛胡人姑娘口中未必套不出来,但让眼前这个大将军亲口说出来,其感觉却是完全不同的,这是公主殿下小小的恶趣味罢了。
于是公主殿下故作吃惊状的道:“本字莫非听岔了?胡人也有大英雄大豪杰?”
这般故意做作,赵石立时便有察觉,有些奇怪的瞅了一眼,却只瞧见一张好像猴屁股似的通红的小脸儿,以及那满眼的惊奇之色,又有方才的铺垫,遂也没觉出什么,更是万万不会想到,竟然有人不远万里的从草原跑到了这里,还正巧被眼前这位醉态可掬的公妾殿下碰上了。
还微有不耐的道:“胡人也是人,怎么就没有自己的英雄了?”,而在靖佳公主眼中,赵石所说,也就变了味道,颇有强词夺理,欲盖弥彰的意味,于是再也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个前仰后合,素爱洁净的她连酒水洒在胸前衣襟上都没察觉,半晌,才瞅着黑了脸,好似看疯子一样瞧着自己的赵石笑道:,恍如那蒙古人中的雄鹰,成吉思汗?或者又比如说,雄霸草原的突厥后裔,乃蛮部以及云外的汪古部?”,“嗯?”,赵石顿时一惊,连身子都不自觉的坐直了,这许多年,他还是头一次从秦地旁人嘴里听到那个靠着八匹战马起家,横扫欧亚大陆,让半个世界都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蒙元敌国的创始人,成吉思汗的名字,而且让人匪夷所思,没有半点准备的是,还走出自一个自小深锁宫城的大秦公主的口中,若非心坚如铁,此时他一定以为,这位公主殿下肯定是被穿越了的。
还好的是,随即,头已经有些晕的公主殿下适可而止,不想再玩下去了,挥手叫过芍药,挽着对方的肩膀站起身来,晃了晃脑袋,又道了一句,“千里之行,为了哪般,柱国自己心里应该明白天色将晚,不如就在府中歇息一晚吧,本宫也累了,柱国稍坐,本宫告辞”
这真的有些莫名其妙,站起身来就想问个明白,那边凉亭之下,却又传来公主殿下满含酒意的声音,“柱国不必谢本宫,成人之美盼为佳话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语声渐消,留下的只有浓浓的自怨自艾以及叫人闻之便觉黯然神伤的萧瑟赵石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出声,眼瞅着那一袭白衣在人搀扶之下,蹒跚出了院门,而那些侍女们,也都悄无声息,仿若幽灵般跟随退了出去,片刻之后,这院落竟然再没了一个人影,不过就在赵石狐疑之际,院门处脚步声响,一人已经迈着轻巧如马驹的步子走了进来目相接间,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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