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来到寺庙深处的正殿之下。
看着一级级的台阶,只通向山丘高处的大殿,赵石停住脚步,笑道:“成了,就在这里吧,怎的?还想带我前去大雄宝殿礼佛不成?”
老僧虽也腿脚灵便,但到底是老了,走到这里,已是气喘的厉害,其实早就巴不得住步说话,只是以为赵石想要看看这异域佛寺的全貌,所以便带来了正殿这里,正好能俯瞻象雄全寺。
当然,借着走路的时间,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说话,才能即将意思说的明白,又能打动人心。
随着赵石停住脚步,心里已经开始大念阿弥陀佛,再要走上一半天,他这把老骨头差不多就该到西天去享福了。
不过换到嘴里,便成了,“将军若能潜心礼佛,贫僧怕是要退位让贤了。”
走的太急,大脑有些缺氧,所以这句话马屁拍的有失水准。
赵石笑道:“我是怕上去看见好东西,就想从佛祖手中抢上一抢,佛祖不好将怒火降到我这异域之人头上,于是便去寻信众的麻烦。”
老僧喘的正急,又听到他这么冷嘲热讽的说话,顿时岔了气息,一阵咳嗽。
赵石恶趣味上来,可不打算罢休,又道:“和尚可要保重身体,这象雄寺若是没了你这位主持,怕是有点不妙啊。”
说完,摆了摆手,让亲兵们散开……
等老僧终于喘的匀乎了,赵石才道:“这里四下无人,佛祖耳目聪明。咱们管不着。但凡俗之人想要听到咱们说话。总归是不可能了,有什么心里话,尽管说出来,看看和我想的是不是一码事。”
好在老僧佛法精深,对这些冷言冷语也不怎在意,琢磨了一下措辞便道:“将军也应该知道,前年吐蕃山南各部会盟于逻些城外,除定下盟约若干外。还派了使者入秦,欲与大秦结宿世之好……”
赵石微微点头,“此事不提也罢,此时之吐蕃,撮尔小邦罢了,挥兵可平,但这些外邦之人,还自持甚高,看着让人厌烦,结宿世之好?凭他们如今模样。可是不配。”
老僧静静的听着,到底使者入秦遭遇了什么。又向大秦提了什么条件,他这里听到的都是传闻而已,今次才算真个知晓,大秦对吐蕃入秦使者,十分不满。
传闻果然不可轻信,要知道,从各部传回来的消息是,使节入秦,大秦礼遇非常,还面见了大秦皇帝。
使者亲口想其提出结好之事,只是大秦正欲行征伐西夏之事,仓促间才未能谈拢云云。
这些言辞,一听其实便知道,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只是大秦对结好吐蕃之事,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作为象雄寺主持的他是根本无从知晓的。
不过,今年北方那个魔王再次领兵南下,也约略能够让人闻出一些味道了,而今又从这位大秦将军口中亲耳听闻到这些,立马也就能猜出个大概来。
老僧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他在这里呆了数十载,见过高地上无数的贵族首领,自然也知道,这些贵族们对待佛门中人大多能温和有礼,可以说,对佛祖有着别样的虔诚之心……
但像他这样一个人,自然不会被表相所迷,心里明白着呢,这些贵族们多数都骄狂自大,对待奴隶甚至是部民们残暴非常,甚至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两国之交,有若儿戏,怕是也只有这些山南贵族们能干的出来,招惹祸端的本事,却是一个比一个强。
“那么将军今次领兵而来,是要……纳吐蕃以为秦土?”
“这等不毛之地,要来何用?”赵石摇头道了一句,“只是顺便领兵过来瞧瞧,到底是如何狂妄之人,才敢戏弄于我大秦,只是既然一路到了此处,又怎能空手而回?所以啊,才在这里跟和尚说话,不然的话,一把火烧了象雄寺,顺便给佛祖暖暖身子,岂不干脆?”
老僧目光闪了闪,心道,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有这么一个劲儿的威胁佛祖的吗?
不过赵石话里的意味,他算是听明白了……
“将军的意思,贫僧已然明白……”
赵石笑着摇头,“我看你并不明白,想来,你是以为我要让你昭告各部,再行商议结好之事,是不是?”
老僧微露茫然,随即点头……
赵石笑着一巴掌拍了老僧肩头,没用力,但老僧还是身子一矮,看来,这里的僧人也分文武两道。
“这就是我让你办的第二件事情了,等我回军重来象雄寺,我要你传书于象雄各部,来象雄寺盟会……自此,象雄为象雄,牦牛为牦牛,天王为天王,不准各部擅自联姻结盟,其他的你不用管,只象雄这里,向大秦称臣纳贡,我甚至可以带几个僧侣入长安,钦此几个佛号出来。”
“你精研佛法多年,诸般经义皆在心中,怎不想着另立门户,别开局面?”
“若能如此,象雄各部,皆为象雄寺之信众,有我大秦支持,建一个地上佛国出来,也是轻而易举。”
老僧此时听的已是紧紧皱起了眉头,这是要让吐蕃,永远没有一统的机会啊。
看着眼前这位侃侃而谈的将军,老僧的心不由颤了颤,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一直蔓延到全身,丝毫没有被那美好的图景所迷惑。
地上佛国,定然要建在无数尸骨之上……
见老僧沉默不语,赵石的脸色翻的可比翻书快多了,冰冷的声音更是没有一丝的温度,“哼,这高地之上,别的可能不多,光头和尚却到处都是,今次见你是个汉人,才跟你多言几句,怎么?这等好事,竟然想要推却不成?”
老僧勉强的笑了笑,任他舌绽莲花,对于这个敢拿佛祖连续说笑,无所顾忌的大秦将军,他这里也没有任何的选择余地。
“全凭将军吩咐便是……只是这山南吐蕃百姓,世代贫苦无依,性情敦厚朴实,还请将军手下留情才好。”
赵石顿时哈哈一笑,顺手亲热的拍打着老僧的肩膀,这次的力道,就像遇到瓷器一般,轻柔的很。
“识时务者为俊杰,过后这象雄寺定然香火鼎盛,到时别让佛祖太过高兴才好,你也放心,这些吐蕃蛮夷,你道我真的愿意跟他们计较什么?施之以威,晓之以佛法罢了……”
说到这里,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索性拉着老僧拾阶而上,不一时,便来到象雄寺正殿之前。
赵石负手而立,左顾右盼,这里视野开阔,一切尽收眼底,不过赵石这一介俗人,也说不出什么道道来,只是觉着临风而立,殿宇辉煌,天高云淡,心胸实在开阔不少。
冷不防,身边老僧干巴巴问道:“敢问将军可是姓赵?”
赵石愣了愣,接着不由笑了起来,“和尚果然聪明,却也让我放心不少,只是劝和尚一句,之后要将这聪明劲用对地方才好。”
也就是老僧多年修持佛法,心理素质一流,还能故作平静的说话,脑筋转的也快。
换个年轻的来,不定这会儿已是满脑子浆糊,哪里还会去猜测眼前的这位大秦将军的来历?
听赵石直接承认了下来,老僧不由双掌合什,念了一声佛号,“原来是赵将军亲临,贫僧对赵将军可谓闻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贫僧这厢有礼了。”
赵石这里却又来了一句,“这下佛祖应是知晓了咱的姓名,不定哪天,就要来一出金刚伏魔的戏码,你说,我该是担心呢,还是该谢谢佛祖,让咱早脱这浮尘俗世?”
老僧身子顿时僵住,即便是他,这时心中也有大骂一番的冲动,佛祖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什么仇什么怨啊,让你不断拿佛祖来取笑?
不过,最终,这位高僧还是按捺住了心中不断升起的怨念,咧了咧嘴角,终于硬气了一回,“将军又说笑了,不过,这里乃佛祖清净之地,还请将军慎言。”
赵石回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佛像,又瞧了瞧那头被佛祖骑在身下的白象,不由很想说一句,你这象雄寺,供奉的不过是佛祖胯下之物,可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不过最终,赵石还是理智的收起了玩笑之心,和一些宗教人士讨论这样的问题,不定刚才说的那些话,也就白费了唾沫,最终又回到那位哥哥既定的老路上去了。
于是,赵石果断的转开了话题,“多年之前,我曾领兵平蜀,你乃蜀人,心中可有记恨之处?”
一瞬间,便回到了老僧熟悉的领域,几乎是本能般的,老僧便道:“一入空门,前尘皆断,蜀中之种种,与贫僧又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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