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圆月自东边地平线探出一半,清柔银辉洒向大地,在深黑一片中染上一丝薄晕。
自主营的小山岗上望去,北面是黄河银带蜿蜒,南面是延展三十里的连绵营帐,每营都少不了执勤篝火,尚未入眠的帐篷亮着灯火,千万灯火都隐在大片幽水灵雾下,繁星浅浅铺在水中,映着深邃天空中璀璨银河。
叶青低下首,俯视前面的战场。
战火红光映亮西面半面天空,攻势还在继续。
对大规模的战争,叶青有个简单却非常关键的心得,就是哪怕拥有五十万大军,每次指挥的部队不超过十万——如果不是人数太多,尽量有效利用,甚至想每次只用五万大军。
但是必须保持连续的攻击。
叶青看了会,回首看见郭嘉和许攸才巡视回来,过来就陪着侧面看着。
只见夜色下,“轰轰轰”不绝,关城上坑洼一片,就算没有叶火雷,但有数以千计石弹攻击几段城墙,巨大动能冲击让不少法术都相形见绌,更阴险的是,偶然里面会混着几颗叶火雷,防不胜防,在密集的敌阵中炸开,逼迫着敌方道士,不得不全程在线。
甚至城墙崩溃缺口过几次,在激烈拉锯中填补血肉,被太平道真人紧急用道术来塑形……
战争险急时顾不了计较,而且就外域习惯而言,人死后也是一种材料,于脆就混着搬运上来的填土木料一起就地重筑,却使这几处看上去几乎是白骨之墙,阴气萦绕,无论哪方士卒见了都是心中发寒,谁想成这种筑墙材料?
“主公,这就是您说的全盘牵制么?”郭嘉看了看,问着。
叶青听了“嗯”一声,站住脚想了想,决定再次教育下这二个重要的文臣和谋士。
这二人的聪明毫无疑问,但理论却是千锤百炼而成。
“这个问题,要全盘考虑,我先说人才。”
“人才在于发掘,在于作养,这道理我是说过了,士官的重要性,我也是说过了,但是我怕你们理解到了歧途。”
许攸瞥了郭嘉一眼,却见是面无表情,就上前一步,打一长揖笑着:“臣的确有些不解,还请主公明示。”
叶青含笑说着:“发掘这事不说,作养这个词,关键是养。”
说到这里,叶青长长出了会神,说着:“天下看似是人才源源不断,号称百川入海,因此有些人对人才无所谓,一句话——缺了李屠夫,难道不吃猪?
“可实际上,无论哪国哪朝,人才都只有二波呢”
“主公,你这话臣不敢苟同了,天下人才之盛,繁星似海,哪只有二批了?”许攸问着。
“这就是养了,一批是在朝廷,一批是在民间,这不是狡辩。”叶青见着二人神色,就摆了摆手:“朝廷的有朝廷在养,这毫无疑问,民间的也有家族,舆论给养。”
“第三批没有位置了,没有位置,又怎么成才,就算成才,难道让人才去当士兵走贩么?”
“别作梦了,在朝有直接恩惠,在野可有间接恩惠——你什么都没有恩惠,就算有人才也是向隅而泣,怨望之心是少不了,更有甚者还会投靠敌国。”
“军中也是一样,我屡次调兵上阵,就是在这战斗中磨练,希成一批精锐之师可用。”
“这就是一批。”
“而在郡州,只选剽悍果勇之人为郡兵,人数却不多,何也,这就是汉制,作养人才和精锐。”
说到这里,叶青见着众人似懂非懂,不由感慨。
按照某朝理论,这就是地方和基层,有着积极靠拢的先进分子,他们补充上去,配合原来骨于,照样可以发挥出战斗力,甚至由于积极靠拢的分子为了表现,冲的更狠。
可再有基层体制,先进分子都只有一波,而不是脑洞众认为的多波流。
因先进分子其实是给前途,给待遇,给荣誉,给希望,培养出来
你不可能有第二波
个个都给的荣誉,就是铁皮
个个都是先进,先进就是扯皮
没有可能有三波流
说白了,某军和白军相比,本质上就是——某军还有一波流,由积极分子组成
而白军没有
所以某军受到损失很大,甚至超过白军,但是它有二波,立刻又有一波补上了,而白军再是精锐师,他还是一波流,撑到最后就崩了,就这样简单
就这样战略差异,决定了胜利
只有原本先进分子顶了上去,基层原本他们的位置空出来,才可以继续培养,这再培养需要时间
叶青认为某军战斗力,在训练,培养等等方面,虽有效果,但也不过是普通意义上的精锐
战无不胜的秘密就在于基层培养的积极分子
在第一波损失巨大时,新的积极分子进入,继续保持饱满斗志,最后一根稻草都可以压跨牛,何况这二波流,通常会取得胜利
而汉制以强而亡,到灭亡时都保持强大,就是它暗合了这二波流的体制,不过这就不能明说了
叶青指着这关城说着:“兵法之道,具体无非是以坚摧锐,或以锐摧坚,在乎一心耳”
运动战和游击战,后世人人都知,可懂得兵法的,万中无一。
“以十攻一,以五攻一,孙子兵法,读过的都知道,可为什么有人有大军,却反而战败?”
“兵法之奥,世人难知”叶青渐渐浮出一丝冷笑,却住口不说了,反正暗示已经暗示了,真的明白的人,会懂。
渐渐阴郁一笑,说:“其实就算没有后面的布置,单是现在,这虎牢关都撑不了十天——许攸”
“臣在”
叶青指着那尸骨累成的城墙说着:“西凉军虽是叛贼,但战死之兵何辜,贼军以战死士兵尸骨塑城,实是罪大恶极,丧心病狂。”
“臣明白,当立刻布置对付西凉军,传此正言,激起憎恶。”许攸眼睛一亮,立刻朗声说着。
当世人人都重视身后事,百姓都不例外,这的确是丧心病狂。
就在这时,一骑奔驰而来,抵达了前部,翻身下了马匹,上前半跪,递上了一封信。
“主公,虎牢关要求休战,以收敛尸体。”
“驳回,告诉对方,要么投降,要不就死后,由我方埋葬,我方会以军礼葬之,绝不使汝军暴尸荒野。”
这驳回,是当年某朝不传之密,不懂的人永远不懂好了。
叶青说完这个了,眯着眼笑了,在他的眼中,其实不需要宣传,这西凉军的士气明显就在下滑。
特别是在关城里前半部建筑物都被城上滚跳下去的石弹摧毁,只能在废墟中宿营的艰难之时。
自下午之际,西凉军士卒在轮换上墙防守时,都看见联军推上的几十尺高耸箭楼,上百座蹲据在关城前,连绵弩箭暴雨一样和城上箭阵相互对射,又夹着各色法术攻防,整个场面浩荡绚丽而又血腥。
庞大的抛石机群用尽油罐,几波集火破墙直接推动前移,不计折损抵近射击,将石弹攻击纵深延长到关城内三里,几乎大半个城池的建筑都洗了一遍。
若非关城深入峡谷足有七里,若非现在地震一样的动荡终消失,士卒只怕睡都睡不安稳……或说已睡不安稳了。
校官为稳定底下军心,在外域道士的建议下,一个个帐篷召集宣传“联军欲一日下关企图失败”、“抛石机损毁无用”,以图抵消抛石机群叶火雷、油罐、石弹所造成的巨大伤亡——单纯受此伤亡就已一成,再算上箭阵对射折损、之前夜袭折损已逼近二成危险临界。
这时还能以坚守十日来鼓舞,但已让士卒们厌战,发自心烦恶这些陈旧论调,只碍于森严军令不敢说。
回去后一个个不敢交谈,只在梦里嘀咕:“尽是瞎扯……”
“还他娘的守要多久?”
“啊……”这是噩梦中惊醒,几乎引起炸营,但立刻被巡逻士兵压制下去
毕竟不是毫无军纪的流寇,在下土灵气大盛、术师团上下连接各级通讯后,正规军组织度几可比喻工业时代的军队,想要炸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听到了么?”特使真人睁开眼,虽布置着压下,有些苦笑:“一点小场面都受不住,下土这些兵实不堪用……”
如果叶青在,肯定会喷他一脸,自己不懂奥妙,还说下土兵不堪,经过下土世界天道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些下土兵实际上普遍比地球精锐还强一线,比这还要好的,就只有机械人了。
刘真人对此无言,能入眼的还是有一支——董卓五千亲军凶悍之气足够,但半数以上是羌兵,善野战而不善守城。
特使真人没有指望这种问题能得解决,考虑着又传讯各处道士:“刘备最喜夜袭,晚上做好应战的心理准备……几位真人轮流负责指挥,监督着情况,余下尽量休息恢复法力……”
说到这里,大家苦笑,已经明白刘备的部分用意了。
这样的情况,只怕没有几天,就会崩溃,用灵眼看去,只见整个关城,笼罩在一种灰黑气中。
这是大凶之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