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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那天晚上丁鑫下来找我的时候,我蹲在单元门口一边抽泣一边心不在焉地拔脚边的小草,方圆一米的草都让我拔光了。

    在丁鑫面前出糗,我觉得很掉价。

    我一点都不怕。我对丁鑫说。

    个把男朋友算什么,春天我把老公埋在地底下,到了秋天我就有好多老公。男人这东西最贱了,招招手一大把,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以后我找老公就按这标准了。

    丁鑫缓缓地说:“那是得给钱嘀。”

    我斜着眼睛,“给钱怎么了?大爷我乐意!”

    这几天我干脆把过往的男友排了个队,我祸害的人还是蛮不少的么,干吗非要在宣桦这一棵树上吊死啊?我挺高兴,成天哼着歌儿挨个骚扰。发现还有三分之一保持单身,那三分之二也处于可以争取过来的边缘……没办法我看上的都不是一般人,哪个也是一群妹妹惦记着的。原来人力资源还是很丰富的,可以考虑让他们竞争上岗。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

    宣桦这个王八蛋还来劲了,他硬是没再理我,据说这一阵子他们在做设计。

    阿雅进出都心虚地低着头,我正眼不看她一眼,丁鑫问我“你俩又是怎么了?上礼拜天不还让你们家那个来开导她呢么?是不是没沟通好?”

    “靠,沟通得太好了,沟了六小时!就差勾上床了!我平时在他那儿多呆会儿他还懒得看我呢。”

    丁鑫有点尴尬,“没有吧?那天你中间不还回来过一次么?你走了没不多会儿他就走了。”

    我心里一动,莫非宣桦那天一直在楼下等我?可是就算他俩没什么,“买车的大叔”什么的也绝对是赵雅告诉宣桦的,这话我就跟她一个人提起过。也是我大意,本来她对宣桦就有企图,一见宣桦,嗬!那脸谄媚的贱笑,就跟要舔他似的。

    我还没来得及去向赵雅求证,她倒自己找上门来了,一进来就开门见山地说:“不是我。”

    此地无银三百两,肯定宣桦一回去就跟她串供了。动作倒挺快的。

    我看着她,“对,是我自己说的梦话。”

    欲盖弥彰。

    阿雅脸红了,不打自招。

    我心里很凉……如果说之前我还对他俩保留了一点信任的话,现在是彻底绝望了。两个人之间的事,永远不该让第三方来澄清,宣桦宁可让赵雅传话都不愿向我认错,现在他俩之间反而有了一种同仇敌忾的默契———那敌人可就是我啊!

    我打电话给宣桦,“直说吧。你们俩算怎么回事儿?”

    宣桦抵赖,“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我提高嗓门儿,“你———和———赵———雅———算怎么回事儿!”

    “朋友!”

    “那我呢?”

    宣桦犹豫了一会儿,说,“陈默,别耍小心眼儿,你现在可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阿雅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你别那么说她。我还忙着呢,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行吗?”

    我莫名其妙?我别那么说她?我怎么说她了?人家背后说我这说我那,倒好像成了我欺负她一样。我气得直哆嗦,“对对对!人家善良,就我狠毒!人家都是白雪公主,就我是她后妈成天琢磨怎么陷害她。”

    “陈默你怎么胡说八道的啊?我不跟你讲了,我有事!”

    “好,您忙您的!”

    我用力把话筒拍下去。桌子震得直颤,丁鑫在外屋儿喊,“轻点儿!别拿集体财产撒气!”

    靠!

    晚上我再打过去,那边干脆拔了线。我当场摔了电话。

    走过阿雅房门时我恶狠狠往里看了一眼,什么叫养虎为患啊?我算是领教了。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的被苏惠知道了,苏惠平时都在外面混,不大搭理这些丫丫杈杈的事儿。如果连她都搞清了来龙去脉,那一定是地球人都知道了。苏惠在电话里大声骂:“丫天生一捡垃圾的!甭气!气伤了多划不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跟那小贱人一般见识啊!”

    我大笑,“没事儿,正想更新换代呢,可巧儿就有人偷鸡摸狗。真成全我啊我得给人磕一头。”

    阿雅关着门,没关系,这破屋的隔音性能是全世界最差的。天天都能听见楼上那傻逼弹钢琴,弹了一个多月居然还是练音阶。

    不能给狗男女们看笑话。

    宣桦一直没有联系我。

    “我觉得你还是主动把这事儿了了吧。”丁鑫说,“敌进我退嘛,现在毕竟是人家占优势。”

    “他占个屁的优势!”我歇斯底里冲老丁嚷嚷,“明明是他心里有鬼。”

    丁鑫撇嘴,“陈默,现在不是掰扯谁有道理谁没道理的时候,人家有替补队员等着,你有什么?”

    我支棱着脖子,“那就让他跟他的替补上场吧,我还不希罕哪!”

    丁鑫用看病人的眼神儿看着我。

    我支撑不住,心里一酸,低下头来。

    “陈默,我可不是危言耸听,男的思维跟女的不一样。在一棵树上吊着那是上吊,在两棵树上……那是上吊床,舒服着哪。再说,单巴掌拍不响,你肯定也有不是,跟人认个错儿,什么大不了的呢?”

    吊床?

    丁鑫看我还不开窍,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老陈,我嘴直,说错了什么你别怪我。要我说,这事儿摊到谁头上谁都不乐意,你俩之间,他的错误顶多占三成,剩下那七成……”

    我嗅到异味,警惕地坐起来看他,“你什么意思?”

    丁鑫有点尴尬,“反正你也知道,那些外边乱七八糟的人……你还是少接触吧……他们都说得挺不好的。”

    我噌地站起来:“谁说的?说谁的?”

    “我也不知道谁最先说的,反正……他们都说挺那个的。”丁鑫想跑,我拽着他领子把他拉了回来,“老丁!你要还当我朋友的话就给我把话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丁鑫哭丧着脸,“我真不知道是谁先说的,这种事传得快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半夜给苏惠发短信:“不行了,我坚持不住了,我想给他打电话,我想跟他把这事儿说清楚了。谁都能那么想,他不能!他把我看成什么啦?”

    苏惠回说:“坚持住!你惦记他他可只会更看不起你。现在你说什么都是白说,就当他是海洛因,扛得过去要扛扛不过去也要扛。”

    心里像狠劲儿挨了一刀,你惦记他他只会更看不起你,实话,就是因为太实在了,才刺得人心疼。

    我苦笑着回:“毒瘾太大,老大你来电我一棍吧,强制戒毒,不然我肯定就管不住自己要找他了。”

    苏惠:“要不你先找点替代品?非得海洛因?咱吸根大麻先顶顶不行吗?”

    我放下手机,开始琢磨着上哪儿去找“大麻”。

    我在本地小有名气,主要是当年趁着年轻有激情做过很多尝试……电台主持人、专栏作者、平面模特……我并不是单纯靠脸吃饭的人,不过话说回来,会写字说话主持的人海了去了,一张说得过去的脸是必须的通行证,这年头,美女和才女都不稀罕,做女人得内外兼修。

    我见到美女时就装才女,见到才女时就装美女,见到美丽的才女时就厚着脸皮拿出痞子作风把她们吓倒,这种蝙蝠式的投机行为使我暂时可以在一些面向大学生的栏目中苟延残喘,也认识了一些人……这批人的共性是:当我没用时他们永远想不起我,成人的交往总是带有一定功利性的。但也有一些感觉不错的,北京上海南京广州……分散于全国各地,当时也都有点小小的暧昧,但都因为机缘不巧错过了,我拿出一张白纸把有可能性的几个人列出来,一边写一边合计,按这么下去,2008年以前全国除了台湾省我是走哪儿哪儿有老情人儿等着了。

    选秀开始。

    首先划掉了徐齐一,他会嫌我没有他妈温柔,而且没有他妈会做饭,还是让他在他老妈的围裙袋子上多系两年吧。再说,他喜欢在中文里镶嵌英文单词,我英语没他牛,至少要说一口流利法语的女人才能镇得住他,叫床都用法语,让他大睁着小眼睛只剩下崇拜的分。

    其次划掉了在外省的几个蓝颜知己,远水解不得近渴是其一,其二是自从和宣桦在一起后都把人家撂一边儿了,现在再吃回头草有退而求其次之嫌,人家也都是英俊少年,就算一时为我所蒙蔽,现在也早就悟到我没准备拿他们当真了,之所以还勉强联系着,八成是一种挑战心态———我说过我能看上的人都不一般,他们大多被形形色色的女孩子倒追过不止一遍了,很怀疑这个世界上还有他们泡不上的妞,所谓独孤求败。我没有哭着喊着求他们恩宠,所以他们反而会在泡遍天下马子后产生好奇,泡妞和下棋一样,棋逢对手才精彩。他们对我的欣赏,往好里说算惺惺相惜,往坏里说是蛇鼠一窝。

    然后又划掉几个人品还算善良,但是没什么意思的本系同学。我有时沉默寡言,并非文静,而是不想跟傻逼废话。我看人是很势利的,他做什么没关系,但得好玩,得有东西可挖。我的朋友里不乏语言尖酸刻毒者,刻薄是需要机智的,讲究在一瞬间看穿对方的软肋,说出话来跟小刀子一样,刀刀扎的都是要害。也有一些看似大智若愚,猛说出一句话来能让人琢磨半天的朋友,就像《天下无贼》里的葛爷,这就更需要生活智慧了。商品社会,女人看“面子”,男人重“里子”,一个人若是言语无味,即使长得再英俊,我看他也就一舞男。

    划来划去,最后一个都没剩下,不行,我的狗眼太毒,硬是把一班青年才俊挑剔得一无是处。挑剔如我,将来大概得蒙着眼睛去撞天婚。

    宣桦呢?宣桦没毛病吗?我心里有一个声音轻轻地问。

    有,不但有,还很多。爱装傻、爱臭显、忙起来就不注意仪表穿得像民工、不爱洗袜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讨厌,就是可爱。

    我觉得自己有点变态了,想当年,这种从一个男友身边离开奔向另一个男友的行径是多么为我所不齿啊?当然那时我还很纯洁,还相信世界上有爱情这种东西。那可是,现在我也不老啊?我不过才大三,正是花样年华,我凭什么就不能勇敢地追求一回幸福啊?为了除鼠,带一只猫进屋,为了除猫,带一只狗进屋,为了除狗,带一只虎进屋……什么时候是个完啊?

    不行我得找宣桦谈谈,这事得说开了,我死也做个明白鬼。我恶狠狠地想,怎么说我也是北门外到潮阳胡同第一美女,丫把我搞丢了是他的损失。我,现在就要让他看到,他干了一件何其愚蠢的事情!如果他认错态度好,我也可以适当考虑给他悔过自新的机会……当然不能说给就给,起码得让丫跪上两小时的主板。

    我再次请示狗头军师苏惠,“我有点不甘心……老想着收复失地,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凭什么我老给众人开荒啊?要不……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苏惠一针见血,“男人靠得住,猪都会上树!我要是你我才不理他呢,你就不觉得不好意思么?人家都不想看你,你还上赶着往前凑?”

    我颓然坐下。

    其实苏惠就是不说,我也没法厚着脸皮去和他套近乎。丁鑫早说过,我是鸭子死了嘴还硬的典型,什么话都敢说,听着给人感觉特别生猛凶悍,其实就是一口淫犯,真出了事儿就会自己咬块手绢儿蹲墙角儿流鼻涕,没出息到家了。

    一晚上都没吃饭,自己煮了点粥也早放凉了,我不由得想起五一的时候,宣桦的BOSS给他们发钱,然后我俩兴冲冲跑出去吃日本料理,结果面对一坨生冷和呛人的绿芥末无从下口。回来煮了锅挂面卧俩鸡蛋吃了,才算把自己打发过去了,当时还嘲笑对方长个农民胃非要充冤大头学小资。现在我是彻底的女光棍了,也算赶回时尚,大龄青年不找对象。

    好吧,我是彻底戒毒了,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老在我眼前晃?翻开书本,扉页上写着:“陈默宣桦购于联合书城。×年×月×日。”打开电脑,桌面是两人拳脚相向的照片。我喜欢睡觉时手里抱点东西,宣桦就买了一个超级厚的深绿色圆靠枕放我床上,看起来很像一只龟,所以床上也不能呆。走投无路,我背着书包出去上晚自习,楼下超市里陈奕迅幽怨地唱着:

    “你的背包背到现在还没烂却成为我身体另一半千金不换它已熟悉我的汗它是我肩膀上的指环。”

    我拽着肩上的书包带子揉着眼睛边走边哭。书包倒不是宣桦投的资,是我在CONVERSE打折时买的情侣包,一人一个。宣桦嫌这包太孩子气,我揍了丫一顿硬逼他背上了。

    陈奕迅,你丫别让我看见你,从今天起,我见你一回抽你丫一回,抽死为止。

    就此不禁生出些变态的想法,觉得爱一个人就要伤害他并离开他,这样才能永远在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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