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办公桌和椅子上布了厚厚一层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打扫过,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线都透不过来,地上散落着几页凌乱的文件和草稿纸张,阴暗,晦涩,有一股难闻的陈腐和灰尘味道。
看到有人进来,老鼠惊惶失措地从桌上跳下来,“吱吱”地躲进了柜子底。
紫川秀走到桌子前,吹开厚厚的一层灰尘,厚厚的文件夹下面有一个相片框。
他随手拿起来,擦了擦,这是一个家庭照,一对中年夫妇拥着两个可爱的小女孩,背景是帝都的大广场。那对夫妇正是方劲夫妇。
默默地看着照片中那个幸福的家庭,紫川秀的眼睛润湿了。
透过房中纷纷扬扬飘落的尘埃和纸片,他看到了一个勤奋、严谨、爽朗的身影,他带着明朗的笑容亲切地叫自己:“阿秀!”他曾经手把手的扶持着自己坐上战马,赠送自己缴获来的流风家军刀。
他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慈祥长者和前辈。他一生中并非没有过错,但最后他却以生命弥补了这个错误,死在捍卫家国的战场上,无愧于祖国和人民。
一个瘦巴巴的军官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瓦德扑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耳朵,尖声叫道:“梅林,你怎么还没把这些垃圾清出去!都养出一窝老鼠了!”
那军官分辩说:“瓦德大人,这是方劲大人用过的办公室啊,我们怎么敢擅动?”
瓦德“哼”了一声:“死了就不用尊称大人,叫他死鬼方劲就行了!”
他转向紫川秀,脸上已经换了最温暖的笑容:“统领大人,不用看那个死鬼的东西了,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漂亮的新办公室,请随我来吧。”
“不必了,让勤务部把这个房间收拾一下,我就在这里行了。”
瓦德诧异道:“啊,大人,但这个办公室的前任主人死了,有点那个…那个晦气。我给您另外准备了一处办公室,找风水先生看过,非常吉利,您一定升官发财,哈哈…”
紫川秀淡淡说:“身为军人能壮烈战死于保卫祖国的沙场,美名千古流芳,这正是最大的吉利。”
瓦德的笑脸一僵,马上自如起来:“啊,那是,那是!大人高见,大人高见!我马上就叫人,把那个死鬼的东西全部搬出去…”
“另外,你所说的那个死鬼,方劲大人,”紫川秀轻轻地说:“他是我的启蒙恩师,他的恩德,我终生难忘。”
“方劲,吾师啊!”
有人打开了窗帘,清晨的阳光直射进来。
这时候,在场的军官们看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远东的英雄,新任的黑旗军统领伫立在他恩师工作过的地方,默默地凝视着手中的照片,眼中流淌出了眼泪。
黑旗军辖下部队总共九个步兵师团,两个骑兵师团,六个突击营。另外,部署在紫川家与林家交界长达七百多公里的国境线上的七个边境守卫队和十五个出入境检查站也由黑旗军统领统一指挥。
作战部队中,第三十一、第三十二骑兵师与军团总部一起驻扎在旦雅市,而其他各部队分别驻扎在周边的瓦林、特里西亚、雷亚、雷穆等八个行省,除了抵御外敌以外,这些驻军还担负着维护地方秩序的职能,所以,各师团长官也分别担任各行省的总督或者副总督。
现在,为了欢迎紫川秀上任,所有旗本以上的高级军官都集中到了旦雅市。
除了上述正规部队以外,在黑旗军直接统辖的十一个军管区行省还存在着数量多达三十万的预备役军人。
“根据军务条例,在国家处于危急时候,在辖区遭到外敌大规模入侵、现有部队明显不足抵御外敌时候,在得到总长允许后,黑旗军统领可以命令预备役军人恢复现役。”文河参谋长的口气像是教训紫川秀:“除非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否则擅自征召预备役军人属于叛逆行径,大人您可要切记了!”
难道我长得很像叛逆份子吗?紫川秀郁闷地想,他明白文河话中的意思。那些在外的统兵大将是历代总长经久不息的噩梦,对那些把持重兵的丘八们,他们是又爱又怕。
紫川秀问:“历史上,有没有黑旗军统领动用过这个权力?”
“据我所知并没有。要同时满足那三个条件是很难的。十年前流风西山偷袭帝都,方劲大人曾打算动用‘卫国’指令动员二十万预备役部队出战,但是没等得到帝都的答复,流风西山就在帝都城下被击溃了,于是他也就取消了命令。”
“文河长官,我想请教一件事,我军中副统领以下就直接是旗本了,为何缺少红衣旗本这一编制?按道理来说,各省的总督应该是红衣旗本级吧?”
“比起远东、边防、中央军等大军团来,我军团总共才十一个师的兵力,军团长直接指挥各师,没有兵团单位,所以军中也没有红衣旗本这个官衔,师团长们以旗本担任各省的总督。大人,您提的这个问题确实很重要。本来按照家族的官制来说,总督与省长,一管军政,一管民政,二者应该是平级的红衣旗本,但在我们西南地区却与众不同,我们的总督官衔低省长一等,在地方官员面前抬不起头来,很不利于军务工作的开展。大人,我已向帝都打过多次报告,请求他们破格授予各省总督正常的官衔,但帝都一直没有回复——大人您门路多,与宁小姐关系又好,由您出马,没什么事不能解决的!”
紫川秀眉毛轻轻一挑,文河最后一句话隐隐含刺,含沙射影地暗讽紫川秀是靠紫川宁的关系才当上了黑旗军统领。
他望望文河,那个丘八临襟正坐,一副恭听长官教导的恭顺样子,目光中闪着狡黠的光芒,让他想发火都找不到藉口。
他闷闷地说:“知道了。”
看到紫川秀神色不善,文河也不敢再挑衅,继续介绍说:“大人,您部下还有一支海军舰队,他们驻扎在瓦林行省的维珊港。”
“我们还有海军?”
“呃,应该算是海军吧…虽然规模小了点。”
紫川秀大感兴趣,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所谓的舰队不过百来艘舰艇,大战船十五艘,中型战船四十多艘,其他全部是小型战船。
“那样也很多了啊!”紫川秀说。
于是文河参谋长只好给这个门外汉司令从头解释:大陆三大国中,陆军实力紫川家与流风家旗鼓相当,但说起海军实力来,流风家就把紫川家给远远抛在后面了。
流风家的嘉西海岸舰队群共有五大分舰队,每个分舰队数量都超过两千艘。
而林家的海军虽然数量稍少于嘉西舰队群,但总战力绝不逊色,因为林家掌握着独一无二的大型楼船造船技术,还有着优良的水手训练传统,海军精良,无人能比。
“流风家海军竟如此强大?”
“大人不必担心,流风家和林家的海军都是为了防御倭寇的侵扰而建立的,并非针对我们。在西南海岸和嘉西海岸,倭寇祸害甚烈,流风家和林家沿海军民深受其害。我们幸好海岸线较短,容易防备,历史上只有过一两次骚扰性入侵,不像流风家和林家那样常常遭到倭寇大规模地登陆进犯,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尤其是林家,他们地方富裕,往往成了倭寇掠夺的首选目标。”
前不久,倭寇对大陆海岸发动侵袭,林家的舰队出动与之作战,文河也率领黑旗军的舰队前去助战,场面壮观无比,林家超级楼船就出动了三百多艘,大战船上千艘,至于那些小舰艇更是蚂蚁般无从计数,面面帆影犹如乌云遮天蔽日,双方舰队冲错纠缠厮杀,犹如巨龙在海上殊死搏斗,相形之下,紫川家的百来艘舰船就犹如巨龙旁边的一根野草。
林家舰队的总指挥是林家的新锐将领林云飞,文河找到他说:“抵御倭寇是西川大陆子民共同的职责,我们不会袖手旁观!请只管说吧,我们该如何帮助你们?”
林云飞斜眼看看黑旗军的小舰队,客客气气地说:“文河大人你一路远来支援,此份情意令我十分感动,好意心领了,但实在不敢劳烦阁下。”
“啊,云飞阁下您太客气,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吧!”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林云飞撇撇嘴:“麻烦你帮我们把船上的厕所扫一扫吧。”
紫川秀大笑:“他真那么说了?”
骄横的文河遭到林家将领的羞辱,紫川秀心里隐隐快意,表面上他却像是在安慰文河:“弱小的林家竟敢对我们口出无礼?”
文河黝黑的脸上露出苦笑:“那还有假的?当时我们羞得恨不得跳进海里面躲起来。大人,林云飞是林家的异类,有一次他居然当面说流风霜妆化得很难看,害得林凡足足给流风霜陪了半年的不是,相比之下,我算什么啊!”
“林家就由得他这么胡来?”
“一来这个家伙海战确实有一手,林家必须要倚重这位名将来抵御倭寇的侵扰;二来,他是林凡的儿子,虽然他闯祸的次数多多,但林家长老会每次处罚总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最后不了了之。”
又和他聊了一阵,紫川秀突然问:“文河,你觉得马维,第五师团的师团长,这人如何?”
文河一愣:“马维?”他的声音中带有种轻蔑的语气:“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罢了,好日子过腻味了就跑来军队里过过瘾,不值一提。”
报告完毕,文河敬礼起身离开,然后军团的副司令瓦德进来汇报。
这个气喘吁吁的胖子进来就立即做检讨:“大人,我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你又错什么了?”
“大人,下官上了马维那个坏蛋的狗当,选了个倭族姑娘给大人做生活秘书,那是对上级的严重蔑视和侮辱!对此,下官正深刻反省中。”
“那是小事,主要是我…”
“大人您不用说了。”瓦德一副痛心疾首的悔恨样子:“大人,遵照您热爱国货的指示,下官已给各行省的总督下达紧急指示,要他们迅速果断地行动起来,在整个旦雅省——哦不,在整个西南地区广泛地搜集美女去!下官已经吩咐他们,大家要认识到行动的重要性,把这当成军事任务来完成!请大人尽管放心,西南十二行省有四千万人口,一定能选出一个合您心意的美女!对此,我们有坚定的信心,大人您就只管放心就是了!”
紫川秀晕倒。
根据分工惯例,军团副长官负责人事工作,瓦德的汇报涉及到各个师团长官的表现和优劣评价,紫川秀尤其留心马维,结果瓦德说马维的全是好话,说这位军官“坚定忠诚、出类拔萃、部队战斗力强”,甚至说“第五师团是黑旗军内最有战斗力的一个师,马维阁下对此贡献良多,值得嘉奖,请军团长大人斟酌”。
他侃侃而谈,紫川秀观察着他,一点看不出虚假做伪的样子。
难道马维真的如他所赞颂的那样,是一位模范的家族军官,道德高尚,人品端庄?那还不如说魔神皇是个仁慈的人更让紫川秀相信点。
他想起了帝林的话:“马家的势力相当庞大,他们在军政两界都收买了不少高级官员作为自己的耳目,尤其在西南地区,他们势力最为猖獗。”
自己的辖区正是马家势力的大本营。黑旗军中,到底有多少高级军官是被马家收买的了?紫川秀不寒而栗。
这是与在远东打仗时候截然不同的两个战场,战友和敌人穿着同样的制服,脸上都挂着同样恭敬有礼的微笑,谁是可以信任的部属,谁是隐藏背后的黑手?
马维抛弃元老的身份,转而投身军界,文河虽然轻蔑地称“不值一提”,但紫川秀并不这么认为。
这是个信号,马家已经巩固了在元老会的地位,正在军队中发展自己的实力,以马家庞大的财力和在元老会的势力做后盾,马维这么年轻,只要熬上几年,打上一两场还过得去的仗,他的提升是毫不困难的,恐怕不到四十岁他就能进统领处执掌家族中枢了。
马家,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紫川秀感觉到深刻的危机,马家在西南地区经营时间太长了,军政两界都有他们的爪牙,势力根深蒂固,几乎就等于自己在远东的地位。
用句军事上的术语,自己是远来的“客军”,处于孤立无援的地位,在对方的“主场”交战,一击不能得手,自己马上就得覆云山河大将的前车之辙了。
按照惯例,每个新任军团长上任时总要进行一次阅兵仪式,显示在其统治下兵力鼎盛,兵强马壮,紫川秀这个新扎统领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那些烦琐的准备事宜自然有瓦德和文河两位副手替他料理,只要秀川大人屁股坐稳,自然会有几千兵马在他面前走过。
一个又一个步、骑团队列队走过,队列整齐得如切好的豆腐块。广场上回荡着沉重的步伐声,在士兵们整齐的军靴下,地面仿佛在下沉。
群众们爆发出如雷的掌声,瓦德面有得色:“大人您看,部队还可以吧?”
紫川秀打了个呵欠:“看看倒是不错的,当仪仗队很称职。呵!昨晚没睡好,好困。”
他的声音很大,检阅台上所有的军官都听到了,众人面面相觑。
尽管下面的部队排得确实是整齐,看起来也颇威武,但放在紫川秀这种沙场老将眼里,他们不过是一群披着军装的衣服架子罢了。
西南地区和平得太久,人心思惰,这里的军人只是徒有其表,他们缺少那种血战磨炼出来的军人钢铁魂魄,缺乏一种锐利的杀气,这样的军队是不经打的。
当天午后,黑旗军的高级军官都还聚集在旦雅,紫川秀聚集旗本以上级别的军官开会。
这次会议是新任军团长官与部下们的首次碰面会,大家都还不清楚紫川秀的个性,穿得整整齐齐地过来了。
当紫川秀进会议室的时候,十三名银肩章立即跳起来向他敬礼,十三双皮靴马刺只听得“喀嚓”的一声碰响,军官们目不斜视地正立着,静得连蚊子飞过的声音都听得到。
紫川秀点点头:“各位,请坐。”
“谢大人!”十三名旗本军官齐刷刷地又敬了一个礼,坐到长条会议桌的两边,整齐划一地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放在右手边。
紫川秀笑笑说:“大家不必那么拘谨,放松一点。今天召集大家过来,主要是想和大家熟悉一下。我知道,你们这些师团长官平时都是很忙的,也难得有这个机会大家聚聚。今天,大家有什么想法和意见,有什么提议的,大家都可以提提啊!”
鸦雀无声。
副军团长瓦德干咳一声:“各位都听到了吧?军团长大人百忙中特意抽出时间来跟各位见面,专门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欧阳、哥尼、安德列,你们几个平时不是一直在嚷嚷着说没有人重视你们的意见吗?现在还不说?”
军官们尴尬地讪笑着:“瓦德大人,您就放过我们吧。我们平时那都是瞎说的,怎么好在这种地方打扰军团长大人呢!”
紫川秀和蔼地微笑着:“就当是胡说八道,那又有什么关系?今天的会议不做记录,不留档案,为的就是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嘛!”
于是大家就开始说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抱怨伙食差啊、新鲜蔬菜供应不上、冬季服装没能及时发放、部队津贴低、士兵们有意见等等,都是军中的老生常谈了,几乎在哪个部队都会听到同样的抱怨。
“嗯,嗯,”紫川秀不住地点头:“还有吗?继续说!”
眼看新任军团长没有反对的意思,军官们的胆子就大了起来,提的问题也越来越尖锐。
欧阳旗本提了个石破天惊的问题:“大人,我觉得各师团之间的福利分配太不公平了。有的部队,一年到头靠上面发下来的津贴过日子,也就够饿不死。而有的部队,那个阔气真是没法说了,连小兵都养得肥头大耳!至于那些部队长官们,那更不用说了!”
这是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席间立即响起嗡嗡的轻声议论。
紫川秀问:“你叫欧阳敬是吧?你是军团第三十一师团的长官?”
“正是,大人。”
“欧阳长官,你所谓的连小兵都在大把大把地搂钱,指的究竟是哪支部队?”
席间立即咳嗽连连,在座的几个军官神色不安。
“这个…”欧阳欲说又止,最后说:“大人,事情是明摆着的,您只要下去一趟马上就明白了!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问题来!”
“放肆!”瓦德厉声叱道:“欧阳旗本,你在跟上级说话!”
欧阳旗本忙起身道歉,紫川秀宽容地摆摆手:“没什么,事先都说好了,今天言者无罪。大家有什么话,觉得不满的地方,提出来就是了。”
他心里也是有数的。普欣旗本曾跟他说过,在黑旗军各个部队之间的收入相差是很大的。
有些边防部队驻扎在关键的关卡,把守交通要道,那里每天与林家的商贸往来流量巨大不可计数,其中自然相当大一部份是非法的走私勾当。
为了打通这些关卡,那些非法商人自然得与那些驻守长官相勾结,进贡他们钱财。
普欣说得夸张:“有的要害关卡的小队长,那真正是日进斗金,你哪怕换个统领他都不愿意呢!”
眼看他们日子过得舒服,那些驻扎在边远行省,分不到油水的部队自然会眼红了。
紫川秀当然不会阻止,相反的,难得找到一个突破口,他还在不停地煽风点火:“瓦德,你不要拦住大家嘛!我这个人最民主了,大家有什么意见尽管说!”
得到军团长官的支持,那些军官们更是雀跃。
第三十一骑兵师欧阳旗本、第三十四步兵师克伦旗本、第三十六步兵师赛诺斯旗本、第三十八步兵师团的萨科旗本和第三十九步兵师团的萧邦旗本等部队长官都先后发了言,有人声讨那些富裕部队的繁华奢侈,说他们的普通军官休假都住进了香格里拉宾馆,喝的是上千银币一瓶的黎瓦珍藏酒,有的人则哭诉自己部队的困窘,让人听了觉得他们还没有全部被饿死真是个奇迹。
大家或隐讳或直白,反正意思就一个:军团的福利分配制度太不公平,现在迫切需要改革!
眼看群情激愤,紫川秀斜眼瞄过去,身为军团前负责人的瓦德副统领也坐不住了。
他忙起身向紫川秀请罪,说自己不了解基层情况,安排欠缺周到。今后,一定会采取措施来解决的,只是部队换防牵涉的方方面面问题比较多,希望大人能专门抽出个时间让他来专门汇报,也请下面的弟兄们谅解。
紫川秀也不想把他逼得太紧,微笑道:“好的,那这个问题我们就改天再议!请大家放心,在我任内一定会解决的,定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秀川大人万岁!”欧阳旗本振臂一呼,那些军官跟着起立高呼:“万岁!万岁!”
还坐在原地的军官们眼看不对:若不参与的话,岂不显得自己跟新上任的军团长大人离心离德?他们连忙也跟着喊:“万岁!万岁!”
如雷的万岁声中,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显得大家是多么发自肺腑地拥护秀川大人。
紫川秀着实晕乎乎了几秒钟,他环视左右,刚好捕捉到文河参谋长唇边若隐若现的笑容,马上清醒过来:眼前这热烈的欢呼场面,不过是黑旗军内部分赃不匀,外加勾心斗角的闹剧罢了。
想通了这点,他顿时兴趣索然,压压手:“静一下,现在,我有来自统领处和军务处的指示给各位——是军令。”
听到有来自统领处的命令,军官们纷纷收敛了表情,肃容坐回原位。
不管他们为津贴闹得多么欢腾,但是军队的铁纪还是在他们脑中根深蒂固的,战事一起,军令高于一切。
紫川秀拆开手上的信封,将事先拟好的军务处通知读了一遍,大意是说为了消灭万恶的流风家匪军,家族需要大量受过训练的熟练战士。
在今年的十二月中旬,军务处将在旦雅军区举行一次空前规模的陆军演习,大量的预备役部队将从帝都以及中东部行省集结到旦雅来,此次演习将由黑旗军负责组织和指挥,内容包括步骑兵混合野战预演、攻城对抗、步兵对抗骑兵演练、长途紧急机动演习等实战演练。
“请问大人,”负责军团后勤的瓦德立即出声问:“增加的各地部队将有多少呢?因为我们作为东道主,要准备粮食、冬季服装和住处,事先得有个数才行。”
“大概在十四个师团,十万人左右的兵力——说不定更多。”
“喔!”会议室里响起嗡嗡的惊叹声。
十万人左右的增援兵力,再加上黑旗军原来的部队,那是将近二十万人的大集结了。
对于一次演习来说,那真是空前规模的兵力集结——为了避免惊世骇众,紫川秀还不敢把真正的数目说出来:其实是将近四十万的大军!
如果公布了,就是白痴也知道这绝不是简单的演习,旦雅的每一只蚂蚁都会奔走相告,流风家和林家岂有不知道之理?
“此次演习的最高指挥长由黑旗军的军团长,也就是本官担任。将如此意义重大的任务委托给我军团执行,这是家族对我军团的信任,也是重托。届时,总长、总统领、军务处长、幕僚总长等诸位大人都要亲临旦雅视察。诸位,我们不光要做好接待兄弟部队的准备工作,我们更要在这一个月内做好练兵工作,接受总长殿下的检阅!这是一次实战演练,如果我们黑旗军部队给其他部队打垮了,当着总长的面,我们黑旗军的脸往哪里搁?军法当前,没有人情可言!诸位,本官先把话说前面了,到时候如果谁的部队拉稀,丢我们黑旗军的面子,那就不要怪本官不讲交情,部队长官就自个拿帽子到军法处报到吧!”
“是!”军官们齐齐起立狂吼:“请大人放心,黑旗军没有孬种!”
“好!本官要的就是诸位这种气概!”紫川秀拍案而起:“从今天起,所有部队进入三级紧急状态,恢复高强度集训,每天早上披甲越野二十里,训练用上真刀真枪,伙食上不要吝啬,大鱼大肉管饱!诸位,你们给我紫川秀卖命,我紫川秀也绝不会小气,保证各位丰衣足食!”
“遵命,大人!”众军官吼声惊天动地。
紫川秀并不是喜欢拖堂的人,会议结束得很快。
散会后,紫川秀叫住文河:“文河长官,你留一下。”
文河不悦地停住脚步:“大人,您找我有事?”
“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等军官们都出去了,会议室里只剩两个人,文河不耐烦地问:“大人,什么事呢?”
紫川秀笑笑:“今天欧阳他们说的事,你是怎么看的呢?”
文河仰着下巴说:“下官认为,这是基层将士的心声啊!在黑旗军的高级军官层中,存在着一些不称职,甚至是犯下严重错误的腐化份子,他们与不法商人相勾结,大肆收受贿赂,生活腐化堕落,严重败坏了军纪和军队的威望…”
“那这些腐化堕落的高级军官都是谁呢?”
“这个,下官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好指控他们…”
“其实你大可说得明白点的,瓦德和他的几个亲信不干净,我早就知道了。”
文河一惊,呆呆地看着紫川秀。
“其实第一天上任我就知道了。瓦德一个副统领军官,他一年的薪水有多少?他送我的那么一栋豪宅,还有里面的家具,他不吃不喝一百年也买不起啊!我已经调查了,这笔钱不是从军费里面挪用的,自然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大人您既然清楚,为什么…”
“水至清则无鱼啊,文河!”紫川秀长叹一声:“文河啊,今天你为什么耍这种手段呢?”
“大、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欧阳旗本可能很不满,但他们绝不敢公然得罪瓦德这位军团的第二号权势人物的,在会议上公然发难。当然了,若有军团的参谋长在后面撑腰的话,那自然又是另一回事呢。欧阳、克伦他们几个都是从中央军调来的吧,是你的亲信,是不是?”
文河阴沉着脸,很不情愿地回答:“是的。”
“你把众人对瓦德的不满暴露在我面前,想给初来乍到的我造成一个印象:瓦德一直非常不公平地压制着中央军派系的军官们,他是个暴君和土霸王,现在大人您看,打倒了他,大家是多么高兴啊——这种计谋太过粗浅太简陋,连我都看出来了,瓦德他会不知道你在背后捣鬼?”
文河阴沉着脸不出声。
“你打着什么念头呢?你想啊,自己是真刀实枪卖命才换来的副统领,而紫川秀那小白脸却是靠拉拉紫川宁的裙角就当了统领——”
“下官、下官绝无此念…”
“你想啊,那个小白脸靠着招摇撞骗就混了个统领,真本事一点没有,而我文河大人这么有本领的人居然屈居他下面,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大、大人!”
“而且那个小白脸又贪婪得很,一上任就收了瓦德的一栋小楼和美女,我刚正廉洁的文河大人怎么容得下这种事?于是,你就指示你的亲信抛出个难题出来,好对那个没本事的小白脸为难一下——”
紫川秀越说越慢,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会议桌顷刻粉碎:“告诉你,文河,老子的统领也不是买来的,若论尸山血海,老子见的未必比你少!就在魔神皇眼皮底下,我一口气砍了他们五十多员将领,杀得卡顿亲王夺路逃窜,顺手还把雷洪给凌迟了!鲁帝,你听过吧?魔族公爵兼军团司令,你们在帕伊的老对手;罗斯,你也该知道,鞑塔族首领,魔族公爵兼军团司令,这些了不起的大人物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他们在帮老子刷皮靴!你的老上司斯特林是我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但就是他,老子也敢说站出来比个高低!”
紫川秀轻蔑地翘起了小指:“相比之下,你这个兵痞子算什么?居然在我面前搞花样,若不是斯特林嘱托我照顾你,你早被一脚踢回帝都看门了!当年我当副统领时候在哥珊部下当了半年斟茶倒水的行政处副处长,那个职位可还空着,你可是愿意去接替?”
那个往常总是带着温和微笑的年轻人发起怒来竟有这么可怕的威严!
军队中讲究的实力与战绩。文河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勇猛和战功,却不料突然发现新任统领武功更加强横,战功更是骄人,他的骄傲心理瞬间被击个粉碎。
被紫川秀这么一连串迅猛如雷地诛心猛击,久经沙场的老将彻底崩溃:“大人,下官该死、该死!下官狂妄自大,请大人放我一马!”
眼见把他吓唬得也够了,紫川秀放缓了语气:“文河,我一直记得当年的你,在帕伊保卫战中,你拿着血淋淋的马刀砍倒了二十几个魔族,身负大小伤十多处却坚决不肯下阵地,那些事情,我都记得的。”
文河眼泪都流出来了:“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你是个好战士,却不是个合格的阴谋家,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没有哪个上级会喜欢一个骄横跋扈,又在暗中捣乱兴风作浪的部下!”
“大人…”
“你是斯特林的老部下,我也是斯特林的兄弟,我是把你当自己人看的。今天的话说得重了点,你不要怪我。说老实话,黑旗军里我看得上眼的也只有你一个。瓦德溜须拍马最是拿手,但带兵,靠他是靠不住的。其实有什么事,你可以私下跟我说声,没必要搞这种鬼鬼祟祟的花样。你以前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怎么一到西南就变成畏畏缩缩搞小动作的人了?”
文河羞愧万分,紫川秀拍拍他肩膀:“好了,没什么事了,该怎么做,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大人,不用想了,”文河坚决地说:“先前我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我愿意跟大人您走!”
“嗯?”
“大人,我是真心实意的!其实斯特林大人也来信让我辅助您,但那时我鬼迷心窍,对大人抱有轻视之心——总之,是我该死!以后,大人,我会全心全意效忠您的,忠心不二!”
紫川秀板着脸说:“不是跟我走!你是紫川家的臣子,你应该效忠的是家族,是参星总长和宁小姐!效忠我,那像什么话,你把我当军阀了吗!”
“是,是!下官失言,下官明白怎么做了!”
紫川秀起身慢慢踱步:“今天的操练你也看了,那些兵队列倒是排得很好看,但实力如何?你是带惯兵的也该看出,那些兵马能打仗吗?部队战斗力比方劲大人在世时候差得远了!”文河承认:“因为是新招来的部队,他们的素质确实差点。瓦德把训练时间全部搞队列了,这样好看,糊弄上面来检查的大员容易。我跟他说过几次,但他坚持说西南地方太平,也没什么仗打,不必那么麻烦了,我也没办法。”
“搞那么多队列有什么用?走得好看就能把流风霜吓跑了吗?瓦德真是个废物加官僚!”紫川秀不屑地说:“文河,以后部队训练这块我就交给你了!你给我着重训练兵器厮杀、白刃战技能、近身战、阵列配合和野战奔袭这些内容,步兵每周两次二十里越野拉练,骑兵让他们马上砍木桩,尽快增强他们的体能和耐力!搞点实际点的东西,我们当兵打仗的,要那么多花架子干嘛!”
文河听得心花怒放,他这种直来直往的老行伍也是最讨厌花架子的,紫川秀大骂瓦德的话简直说到他心坎里面了,而且还委以他重任,他简直深感生我者父母,识我者秀川大人也。他抬起头:“大人,莫非有仗要打了?”
紫川秀笑笑,回避了这个问题:“我没有权力回答你这个问题。但不管打不打仗,部队的战斗力绝不能丢下!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啊!”
“明白了,大人!”文河兴奋得脸上的每一道刀疤都发着红光:“大人您放心,只要给我半年时间,我会给您打造出又一支中央军来!”
“放手去干吧!另外,欧阳他们你给我压制他们安份一点,那件事我自有安排!”
“是,大人!”
看着文河兴奋地离开房间,紫川秀满意地闭上眼睛。
今天的这个场面可不简单,先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地将文河击垮,然后又是语重心长地抚慰他,这样软硬兼施,终于将这员桀骜不驯的将领收服为自己所用。
文河虽然跋扈,但他的军事能力是很强的,他得了斯特林的真传,有他帮自己练兵就等于小半个斯特林了。
紫川秀舒服地翘起二郎腿:这下好了,总算有个人替自己背起那些苦活累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