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金陵城中多了几分丰收的欢喜。
大明的主粮以前是米麦,后来又多了个土豆,甚至外面还有消息说嘉蔬署在弄一种和土豆不相上下的丰产作物。
换做是二十年前,这个消息能让人趋之若鹜,人人谈论打听。
可现在有了土豆,吃不饱的人家只会被人讥笑。
天才刚亮,金陵城渐渐的醒了过来。
现在能吃得起早餐的人很多,但大部分都是在自家做了。
外面的早餐品类很多,但最多的还是面食。
面食最大众化的自然是饼和面条,可这是老黄历,现在的北方面食早就不是吴下阿蒙了。
油饼是大家的心头好,吃着过瘾。一嘴咬下去,那股子油香直透鼻端。再从鼻端侵入大脑,加上被油炸逼出来的面香,那味道能让人止不住继续吃的**。
早餐摊子就是一块门板,下面用两个高凳子架着。
门板就是操作台,边上一个双眼炉子,一个大的煮着豆浆,一个小的在烙饼。
在操持着这一切的是个半大孩子。
秋天的清晨有些微冷,那孩子舀了点猪油在平底锅里,然后把摊好的饼顺着放下去。
锅里顿时青烟冒起,滋滋作响。
香味弥漫开来,方醒坐在边上的长凳上吸吸鼻子,说道:“别弄糊了啊!油渣有没有?加一点。”
这里有三张窄桌子,现在都坐满了人。
这些人大多是在城中有活的,必须要赶时辰,所以吃的很快。
滚烫的豆浆喝一口身体就暖几分,一时间周围都是吸吸溜溜的声音,可那些人都在看着方醒和坐在他左右的家丁。
“兄弟是有钱人啊!”
一个看模样家境不大好的大汉艳羡的看着少年在一个碗里抓了一小把油渣放在面饼上,然后用锅铲压了进去,就有些流口水。
方醒笑道:“你也吃得起!”
大汉摇摇头道:“舍不得,有那钱还是留着,给孩子买块糖也好。”
那边少年见油渣都陷进了生面里,就用锅铲翻转了一下油饼。
“滋……”
油渣受热发出了更大的声音,然后香味渐渐弥漫。
方醒眯眼闻着这股香味,有些迫不及待的道:“别糊了啊!”
少年压压油饼,回头皱眉看着方醒,说道:“我知道火候!”
方醒讪讪的道:“好,我不过是担心糊了。”
少年哼了一声,熟练的再次给油饼翻身。
此刻油饼已经变成了黄色,然后又带了些灰色,看着不好看,却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稍后油饼就好了,少年用竹刀把饼分成四块,问方醒:“要不要辣酱?”
“要,多一些。”
方醒搓着手等不及了,少年见了自信的笑了笑,然后把辣酱抹在油饼上,盛在一个碟子里送过来。
“豆浆来一碗。”
方醒夹起一块油饼幸福的咬了一口,油渣在嘴里爆开,甚至能感到丝丝猪油在嘴里流淌。然后油香夹杂着面香猛地爆发出来,在嘴里到处弥漫。
方醒闭上眼缓缓的咀嚼着,等身前传来放东西的声音时,他顺手一摸,端起豆浆送到嘴边。
滚烫的豆浆没有糖,但入口那浓郁的豆香冲刷着被油饼香味霸占的口腔,方醒顿时觉得人生至此已经圆满了。、
一个男子悄然走过来,辛老七回头看了一眼,眼中的警惕渐渐消散。
男子走到方醒的身后,低声道:“伯爷,名册上的人都拿下了。”
方醒在喝豆浆,闻言咬了一口油饼,满足的眯眼点点头。
身后的男子转身离去,方醒吃了油饼,然后就往驻地走。
“老爷,不去兵部了吗?”
方醒摇摇头道:“大事定矣,现在最好的就是温和,而我在这里就是威慑,上下都不安稳。”
……
随着各地消息的汇总,大明南方的情况渐渐稳定。
造反的不是死就是被抓,等着时机送到船上去,然后一路去海外,为大明的海外发展贡献力量。
但是金陵城中的气氛依旧紧张,因为方醒还在。
黄俭身死是一件小事,可却被方醒弄成了大事。
作为南方名士的汪元居然毒杀了自己的弟子,还是帮衬了自己多年的弟子。
南方震惊!
都查院,刘观早饭吃的也是油饼,比方醒的高档些,因为有馅。
但是有馅的油饼吃了之后有些后遗症。
都查院前,特意召集而来的百姓都在看着刘观。
刘观觉得有些烧心,胃部也有些灼热,很难受。
早餐在他的胃部翻涌着,然后涌动到咽喉,他不禁打个嗝,然后混合着胃液的油饼就回到了嘴里。
他把油饼咽了回去,定定神,说道:“汪元毒杀黄俭罪证确凿,他也供认不讳,此案重大,涉及人伦,应该让大明上下都知道,引以为戒。”
那些百姓被驱赶来都有些不满,但是听到这个话题之后就有些兴奋。
人伦惨剧让人唏嘘之余,八卦却是免不了的。
汪元被抓在金陵城中引发了一阵骚动,那些士绅们都在鼓噪。
方醒当时没管,等那些人鼓噪说这是方醒公报私仇,引得百姓纷纷猜疑时,才把汪元的罪证放出去,一时金陵寂然。
“汪元从文皇帝时就在谋划不轨,他资助文方等人成名,然后又利用自己的人脉把文方二人送到了仁皇帝的身边……”
这是秘辛,百姓们都精神奕奕的在听着,被赶来的牢骚都消散了。
刘观觉得胸腹处被灼烧着,他皱眉道:“文方等人谋逆,汪元知道自己危险了,就开始了蛰伏。”
“老贼!”
有人骂了一声,然后悚然而惊。
按照往日的规矩,这等行径会被揪出来示众。
可边上的衙役和军士们都没动静。
刘观更没动静,说道:“苦心孤诣想谋逆,这是什么名士?”
见先前有人说话都没人管,有人就喊道:“大人,有人说名士和名妓一个道理,都是要名声大才好。”
这话太粗俗了,边上有军士目视刘观,却没得到动手的暗示。
于是百姓们的胆子就更大了。
“别把名妓给看低了,名妓好歹得有操守,今日从了这个,明日从了那个,那不是名妓,半掩门的都比她好。”
一阵笑声之后,见刘观不管,有人就说的更刺果了些。
“名妓还得练本事,床上的本事不好,什么名头都没人搭理。可名士……”
“有的名妓可是卖艺不卖身的,就和有的名士一般,道貌岸然,名气比谁的都好,都大,可暗地里谁知道里面的龌龊!”
“男盗女娼罢了,我呸!”
刘观在忍着胸腹处的难受,对越来越热烈的探讨压根不管。
“自古名士如名妓,都是半夜翻墙头啊!”
……
“.…汪元的名声臭了,连带那些所谓的名士都不敢出门,不然会被百姓讥笑。”
“如今城中对士绅都不怎么尊重,再也不见那些人作威作福的景象。”
方醒点点头,说道:“从开始的激愤到现在的斯文扫地,他们名声扫地。以往他们还能利用舆论造势,扳回局势,可见朝中的邸报已经连发了三期,士绅的‘忠心’袒露无疑,没人会听从他们的蛊惑。”
方醒很满意,然后叫了金陵官员来,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随后他要回京的消息就传遍了金陵,然后慢慢往整个南方蔓延。
金陵城的情绪很复杂,大抵一半挽留,一半巴不得他赶紧滚蛋。
曹安来求见被方醒拒绝了。
到了他这个地步,许多事情都得要看时机,过了就过了,强行再续只会给以后带来麻烦。
于是在一个清晨,方醒带着聚宝山卫准备出发了。
还没出城,一群百姓堵在了城门里。
两个老人站在前方,身后是端着盘子的大汉。
“老爷,是践行酒!”
方醒心中一暖,下马缓步过去。
两个老人拱手,身后的百姓纷纷行礼。
守城的军士站在边上看着这一幕有些莫名的欢喜。
“兴和伯辛苦。”
一个老人回身拿了一碗酒,另一个老人说道:“有人见血不满,有人少了好处不满,可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南方肃然一清便是从伯爷开始……”
方醒看着那些百姓低着头的模样,心中知道这是真的践行。
他们怕被那些士绅们看到自己的模样,怕被事后报复,可依旧来了。
可清理田亩之后,今年他们就会少交不少赋税。
这就是好处,百姓只看这个,谁能给他们好处他们就相信谁。
这种现实而朴素的好恶观没什么研究价值,却值得每个官员去深思,去探究。
方醒心中激荡,接过酒碗,仰头就干了。
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流淌下来,咽喉在不停的涌动。
他喝完了这碗酒,微笑道:“多谢各位相送,不管旁人怎么看,可日子会慢慢的过去,大家都会慢慢的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大明……”
他把碗放回去,看着这些人说道:“大明会越来越好,而你们的日子,也将会越来越好。”
有老人为他牵马,方醒惶恐,却推辞不得。
上马后他拱手道:“一家好不是真的好,千家万户笑开颜,这才是陛下的初衷,只希望南北一体,都沐浴在一片阳光之下。”
“兴和伯慢行……”
众人闪开道路,都齐齐躬身。
方醒出城,见城外聚宝山卫已经集结完毕,就汇合在一起。
脚步声远去,那些百姓才渐渐散去。
“最新的见明报来了!”
太阳高挂在空中,一匹马进了城,在城门处停住,有两个年轻人接过了一个竹筒。
打开竹筒,里面就是见明报。
他们把报纸贴在门里的墙壁上,渐渐的周围围拢了些人。
“.…这一期的标题文章南北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