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外,边学道再次遭到记者围堵。
不管是否占理,他今天在会场上的言行存在“争议性”,所以更不会得罪记者,边学道面带微笑地接受了采访。
一名看上去40岁左右的短发男记者提问道:“边总,请问您是否真的没听懂今天的发言内容?”
边学道笑着说:“真没听懂。”
男记者接着问:“据我所知,您经常出国参加一些商业谈判和社交聚会,而且我在一篇报道里看到过,说您的英语口语水平很高,难道是那篇报道的记者在撒谎?”
嗯?
这名男记者的问题很冲啊!
男记者明着说的是写之前那篇报道的记者在撒谎,其实是暗指边学道说谎——要么是他跟外界吹嘘自己英语水平,要么是他故意在“交流会”上发飙炒作自己。
边学道明白男记者话里的险恶,但他依旧保持微笑,说:“我没听懂,既有我英语水平的问题,也有对方发音是否标准的问题,还有一些单词过于专业的问题。别说是一门外语,就是国内一些地区的方言,也不见得人人都听得懂,而这也正是国家大力推行普通话的原因。”
另一名戴眼镜的女记者提问:“边总,您是一名民族主义者吗?”
边学道笑着回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联想到‘民族主义’这个词的,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反对极端、狭隘的民族主义。”
“我不反对学习英语,因为我们的国家正在向国际化迈进,需要更多无障碍的对话……问题是,在与外国同行交流时使用外语可以理解,但是当面向国内同行或专业程度较低的听众时,为何不能大大方方使用母语呢?至少在国内,在同胞之间,我觉得,对汉语应有更多的自尊与自爱。”
听了边学道的回答,提问的女记者转了一下眼珠,问:“可是边总,您不觉得,学者在会议上用什么语言发言,用什么语言写文章,向什么期刊投稿,是个人的自由吗?”
又是一个尖锐的问题。
边学道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在会场上的言行,极有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舆论风暴。
哎……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啊!
到底还是因为身家丰厚而忘掉了谨小慎微啊!
老老实实赚自己的钱不好吗?
假模假式地点评两句不行吗?
装聋作哑做不到吗?
为什么一定要在“交流会”这种千人场合,公开指出问题呢?
奥运在即,全民学英语热潮正酣,自己怎么把这个大背景给忘了?
事已至此,箭已离弦,当没发生已经不可能了。
现在边学道只能尽力让自己的观点少一点漏洞,让更多人理解他的想法和行为出发点。
他回答说:“学者在会议上用什么语言发言确实是他的自由,为了向国外学习先进理念,与世界交流最新成果,学者也应当掌握好外语、运用好外语……”
“但是……”边学道话锋一转:“在使用母语促进本国公众理解科学、推动本国科学发展与社会发展良性互动方面,学者应当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这是义务。像今天这样的会议,应该发挥面向公众的科普功能,尽可能促进公众理解互联网前沿概念。”
“人活在语言中,民族活在语言中,历史活在语言中,文化活在语言中,语言即世界,语言即人,语言是世界和人的存在家园。母语是灵魂,外语是工具。进入经济全球化时代,打开世界之门,走出去展示自己,发展自己,英语是重要的交流工具,但也只是工具而已。学英语是为了更好地与国外交流,而不是拿英语来替代我们的母语。”
“语言的纯洁**关一国的文化凝聚力及软实力,母语是维护一个民族思维和行为方式的载体,母语连结历史、现在和未来的血脉。诗人荷尔德林曾说,若词语破碎,无物可存在。都德在《最后一课》里写——亡了国当了奴隶的人民,只要牢牢记住他们的语言,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
“因此,捍卫母语,纯洁汉语,是全社会的共同责任。如果我们自己对母语都不看重、不爱护,认为自己的母语是劣等语言,怎能期望外人尊重、向往我们的文化呢?现在说汉语消亡,有点危言耸听,但至少在科学和学术教育领域,汉语受到排挤和忽视,是正在发生和蔓延的现实。而科学是一个民族屹立未来世界的核心,如果缺乏科学话语思想的滋养,汉语及其承载的中国文化前景将会怎样呢?”
边学道说完,周围的记者同时陷入思索。
几秒钟后,另一个女记者提问道:“您的这种保守想法,与开放的时代是不是相背而行了呢?”
边学道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晃了两下,说:“我再强调一遍,英语在当今世界确有优势,我不反对学习英语,我反对的是毫无原则地乱用、毫无目的地滥用英语;反对抬高英语、排斥汉语的行为;反对自我矮化、自我否定、自我贬低、自我作践、排己媚外、病态的逆向种族主义。”
逆向种族主义……
边学道越说情绪越饱满,他瞪着眼睛问提问的女记者:“母语是民族的命脉,是民族的凝聚力所在,是民族独立和民族骄傲之象征。在保护母语的问题上,跟保守和开放没关系。保护母语不等于保守,放弃母语不等于开放。开放关键在心态,开放的重点在于包容与交流,可是我从未听说会说外语就是开放,我也从未听说会说英语就是先进发达。东南亚不少国家都说英语,该穷还是穷,该落后依然落后。”
女记者锲而不舍地问:“不会说英语,交流都没法交流,怎么跟世界接轨?怎么学习先进的技术和理念?怎么实现大国崛起?”
边学道一脸笑意地看着女记者,问道:“什么样的交流需要以牺牲母语为前提?什么样的开放需要以排斥母语为代价?什么样的融合需要以贬低母语为基础?纵观人类几千年历史,一个民族的强大最主要的表现是语言的输出,英语如是,法语如是,西班牙葡萄牙语也如是。一个被别种语言同化了的民族,一个连本民族母语都不爱惜,连母语都守护不住的民族;一个缺乏民族自信心、自豪感,甚至缺乏民族自尊心、民族认同感的民族;一个不敢理直气壮地运用法定母语的国家,谈什么发展?谈什么先进?谈什么尊严?谈什么崛起?”
这次采访就是一场战斗。
一场艰苦的战斗!
边学道要先“战胜”这些记者,他才能赢得这些掌握一定话语权的人的理解和认同。
如果不能说服这些记者,等明天的报道一出来,他很难翻盘。
正因此,今天边学道很有“耐心”,他没急着离开,而是等待记者继续提问。
周围全是录音笔,录音笔是最忠诚的听众。
采访会成为报道重要的依据和材料,最大限度避免他在会场的言行被人歪曲误解。
一个手里拿着黑色录音笔的年轻男记者接着问道:“边总,你赞同网络上‘汉语保卫战’的说法吗?”
边学道摇头:“保卫战?抵抗谁?汉语的问题不在外语‘入侵’,而在于我们自己轻贱、看低自己的母语。一些国人整天觉得汉语是劣等语言,瞧不起自己的母语,觉得说汉语掉价,觉得说英语就高端大气上档次。一个中国人,从小学开始,到大学,再到之后的考研、考博、评职称,一生的前途都被英语贯穿‘左右’着。结果呢,一次在沪市举行的翻译资格考试,参加该项考试的人的英语水平都很高,其中一道汉译英题目,要求将‘富贵不能淫’译成英文,不少人将这句话译成了‘Berich,but-not-sexy(富贵但不能性感)’。”
“国人把汉语丢了,然而,英语学好了吗?许多人学了十几二十多年的英语,很多大学生宁可荒废专业课也要学好英语,却很少与外国人打过交道,毕业后从事日常使用英语工作的人百中无一。大部分国人只会认单词,不会交流,张嘴全是‘中式英语’,我真不知道,这样的全民学英语和双语教学有什么用处?占用无数国人大量宝贵时间、精力和财富的英语学习有什么用处?”
站在边学道右边的年轻记者面带敬意地提问:“边总,你怎样评价汉语呢?”
边学道抬头向远处看了几秒,回答说:“汉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一句五言七言诗的意境,用英语可能需要几十上百个单词去解读。汉语的魅力在音、在意、在形,中国人必须首先学好汉语,中文是第一的,中文最牛逼!”
………………
采访结束了。
以一句让记者们瞠目结舌的“中文最牛逼”为结尾。
尽管边学道回答提问时没有明确承认,但在记者们心里,他就是一个民族主义者。
而事实上呢?
边学道从来都算不上民族主义者。
他今天的言行,包括接受采访时说的话,完完全全来自于一个重生者奇怪的“家国责任感”。
重生了,像蜘蛛侠一样——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前世边学道是个报社审读,属于编辑的一种,再放大一下,勉强算半个文学青年+半个知识分子。
文化人嘛,多少有一点小敏感,有一点小追求,有一点家国情怀的癖好。
于是乎,今世的边学道会时不时地“抽风”,因为他总担心自己会在2014年的某一天离开这个世界,那样的话,为什么不尽可能地提醒这个时空的祖国,提醒一些东西跑偏了呢?
就算人微言轻纠正不了,好歹也算尽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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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地点是孟婧姞定的。
估计孟婧姞从蒋鸣楷那里打听出边学道喜欢临高远望,所以晚餐挑在了京城大厦50层的京城俱乐部。
在哪里吃饭都无所谓,边学道赴约,不过是给祝植淳和孟茵云一个面子,意思一下就撤。
别说是荆棘鸟,就算是金凤凰,现在的边学道也没多余的心思。
在靠窗的位置找到孟婧姞,边学道先开口:“孟小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一身黑色礼服,身上不带一件饰物的孟婧姞靠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边学道说:“本来觉得你很了不起,可是今天在交流会上看你的表现,挺失望的。”
第一句就被孟婧姞“鄙视”了,边学道不以为忤,他笑呵呵地问:“哦?上午你也在?我问听没听懂时,你举手了吗?”
孟婧姞坐姿不变,说:“我不轻易举手,也不轻易请人吃饭。”
边学道说:“有些话必须有人去说,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孟婧姞听了,巧笑倩兮地说:“只听你的事迹,很难想象你是个这样的人。”
边学道翻着菜单说:“只要理想大善,便可无所不为。”
孟婧姞盯着翻菜单的边学道看了几秒:“真正有胸怀的男人,需要一个能欣赏他才能抱负的女人,那种快感,和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比,有着别样的风情。”
边学道听了,放下菜单,瞄着孟婧姞礼服V领里的深沟说:“当你的女友改名为露西,你怎能送她一首《菩萨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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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起点盟主(今晚打老腐)的第二盟,欠盟主一更,记账,一定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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