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络一脚踢开了紧闭的包厢门。
包厢里,几个侍仆模样的男人正将一个女子按在软榻上,一个玉面朱唇容貌绝美的锦袍少年正疯了似的扯着那女子衣裳。琵琶掉落地上,被女子挣扎时的脚踢到弦部,发出凌乱的乐音。
络络的到来显然到他们吃了一惊,他们看着这突然闯入的少女,一时松开了手。
女子忙挣脱出来,连跑带跌摔在我面前,理着被扯碎的衣衫,痛哭不已。我忙将她抱住,用自己的披风解开,披到女子身上。
那绝美的锦袍少年看到络络时眼睛亮了一亮,看到我时更是眼睛放出了光芒。
他懒懒地看着我们,道:“你们进来,是要替代她陪陪本公子么?”
络络冷笑道:“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调戏民女,你是谁家养的畜生?”
锦袍少年眯起了眼,微笑道:“哦,看来竟是个打抱不平的女侠。只是女侠看清楚了,这不是民女,不过是个妓女罢了。”
那女子忙泣道:“妾声泣红,虽沦落在花月楼卖艺,却素是不卖身的。公子约请我来是,我原是请妈妈跟公子说得很清楚的。”
络络怒道:“你听见了么?不管是不是良家女子,她不愿意,你就不能强迫她。你也看清楚了,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王法当头,可不抵是别处,好任你胡作非为!”
少年笑道:“姑娘真会说笑,这里是天子脚下,我们又如何敢违法乱纪?不过,你们二位连人家这样的好事也来凑热闹,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吧。不如跟我到府里去解释解释清楚吧!”
得了,还真叫那伙计说中了,只怕我们自己也要搭进去了。我忙道:“呵,这位公子,你想请我们到尊府去,怕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请得动请不动吧。”
那手下的汉子本已想动手拉人了,听我一说,不由犹豫,其中一位分明凑到少年耳边道:“公子,这两个女子,看来是不寻常人家的女孩。”
少年绝美的面容上泛出微微的潮红,怒道:“那又如何?”
那人继续迟疑道:“而且,主人只怕不会乐意公子带两个女孩子回去吧。”
少年冷笑道:“那也行,我就在这里解决。关门,剥衣服!”
那几人果然抢上前去,把包厢门关了,便来扯我和络络的衣衫!
我一边挣扎一边叫道:“你大胆,络络是江夏王的女儿!你们吃了豹子胆了么?”
少年明显迟疑了一下,继而狂笑道:“金枝玉叶?那味道一定更加特别了!”他伸手探向络络的胸部。
络络却没我这般好欺负,道:“味道么?你可以先尝尝!”
她一拳直直打在少年脸上。
少年一怔,络络已提起椅子来,向少年砸去。可惜众侍仆见打了少年,正自惊慌,岂容她再放肆?纷纷上前去捉她手,络络却习过几天武,气力不小,看谁近了身就砸谁。我见络络动了手,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一头撞在正抓着我发呆的那人胸上,拔下头上簪子见人就刺。那歌妓泣红见我们为她和人动了手,倒不窝囊,提起她的琵琶来冲人狠砸。
包厢能有多大的地方?这一大打出手,顿时显得极其逼仄,几个壮汉力气虽大,却施展不开,空将桌椅推得翻了,盆盆碗碗汤汤水水,撒了一地狼籍,脚都踏不下去。
少年大怒,道:“不用客气,先把她们打昏了再说。”
几人下手明显狠重了许多,泣红给打破了头,鲜红的血直往外冒。我肩上着了一下,疼得如断了一般,几乎提不起来,被那锦袍少年狠狠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络络倒不见哪里伤,却气得发昏了,眼见也不是人家对手了。
正混乱时,包厢门外传来清晰的一串敲门声。
少年一边将我扯到暗红的软榻上,一边怒喝道:“谁?敢吵小爷的好事?找死啊?”
外面的声音冷淡而有礼,却很是耳熟:“称心公子,殿下请你立即过去。”
少年怔了怔,回头看向身旁侍仆。
侍仆们显然并不很情愿公然欺凌女子,也许是不愿意公然欺凌江夏王之女罢,总之几人相视数眼,道:“公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外面那人已在催促了:“称心公子,殿下可能等不大及,刚刚正发脾气哩。”
少年放开了我,眼里闪过惊惧,口中却还硬得很:“殿下这是派的谁来找我?性子倒是急。”
却有侍仆听出声音来,道:“是,是纥干公子。”
少年顿时不说话了,立起身来整理衣衫。
我却开始头疼。前门去狼,后门进虎。纥干承基,可着实也不是什么善角儿。
而称心公子,我也料着是谁了。太子李承乾,亦有着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宠爱着一个姓尹的乐童,赐名称心。这件事后来被唐太宗李世民知晓,一怒之下,就将这个称心赐死了。据说太子在称心死后十分哀悼,画了他的画像在东宫里膜拜,还私封了他一个什么官。
想到这个面容绝世的少年命不久矣,我心里略感宽慰。这样的人,还是死一个好一个。
称心眼看就带人走了,络络也便住了手,来查看我的伤势。我强忍疼痛,指指泣红道:“帮她看看伤口吧。流了许多血呢。”
称心瞧着我们三个,哼了一声,道:“江夏王的女儿,好,我记得了,下次再见罢!”
络络眼见他开门出去,眼中的厌恶轻蔑之色更是明显,一副但愿永不相见的憎怒。
称心走过纥干承基身畔时,冷冷问道:“纥干公子不走么?”
纥干承基倚着门懒懒笑道:“我想瞧瞧叫我们称心公子魂飞魄散的美人儿长得啥样。”
称心带了一群人拂袖而去。
纥干承基却走了进来,微微笑看我们。
络络和泣红却不认识这人,甚是感激这个救了自己,络络笑道:“公子姓纥干么?我李络络在此谢过了。”
我忙拉住络络,拉到自己身后,道:“络络,离他远一点。”
纥干承基笑了一笑,道:“书儿姑娘把我当成仇人了。可我却不讨厌书儿姑娘。”
我道:“你要做什么?”
纥干承基暧昧笑道:“我只想尝尝上次那清甜清甜的味道。”
我猛地想起被他强吻之事,又羞又恼,拎起椅子来,狠狠向他砸去,络络和泣红拉都拉不住。
纥干承基一闪,轻轻易易避了过去,叹道:“知道你平安来京,我也算放心啦。号称保护你的那两个白痴两手空空来到了京城,我还以为你和他们没碰上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哩!”
这是入京以来第一次听人提到东方清遥和苏勖,虽然极不客气,但我至少知道了他们平安,心下居然松了口气。当日从纥干承基身畔逃走时自认为已经为他们求过情,他们是死是活应该已与我无干,却原来心里始终还是牵挂着的,生怕他们救我时会被纥干承基给杀了。唉,看来我自己对他们,并非完全无情啊。真要回到了我的时代,我会不会去想念他们,牵系他们呢?
纥干承基注意观察着我的神情,终于叹道:“罢了,有机会,我再尝尝那个味道吧。你们自己也当心了,没事少出门。太子殿下的人,轻易惹得的么?”
我心里气往上冲。这样为非作歹,也惹不得么?这样的人当了皇帝,只怕又是一个荒谬暴君了。龙生九种,各有不同。李世民枉称一代英雄,有这样的儿子也算是一种终身遗憾了。
纥干承基见我沉着脸不答话,笑了笑,居然退出门外,施施然带上门。门外传来他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看来竟是走了,丝毫不曾为难于我。这个史书上有名的刺客,时正时邪,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都看不懂。
络络舒了口气,一屁股做到地上,问道:“书儿,你认识这个人啊?这些,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泣红嗫嚅道:“他们是太子的宠臣。”
络络猛地跳起来,道:“什么?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