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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初晨,你永远不知道你有多重要

天气就开始渐渐变冷,深秋的讯号频频传来,学校主干道上的两排银杏树和梧桐树开始莎莎的往下落叶子,早晨起来雾越来越浓,天色也黑的越来越早,同学们的衣着也开始厚了起来,林雨更是保重的穿上了保暖内衣。

而黎初遥却从小就不怕冷,大冬天也就只穿一条牛仔裤。她弟弟和她一样,也不怕冷,初冬的季节穿着小短裤,在操场上跑。这孩子的速度和爆发力简直让学校里的老师欣喜若狂,如获至宝,专门派了体育老师每天晚上一放学就在操场上训练他,黎初晨这孩子也不怕吃苦,在高强度的训练下一句怨言也没有。

就这样,他在老师的教鞭下,一圈一圈的绕着学校的操场奔跑着,嚎叫着,挥洒着他的青春和汗水,而操场边上,总会坐着几个人,帮他看着书包,拿着矿泉水,有说有笑的看着他跑,当他从他们面前跑过的时候,他们就会大声喊:加油,加油哦!

每当他听到这样的声音的时候,本来疲惫的身体,就又像上了发条一样,仰着头,奋力的往前奔跑着,西边微黑的天色下,闪烁着刚刚升起的星星。

一圈圈,一年年。时光流转,光阴飞逝,跑道旁的梧桐树叶落了又长,长了又落。为他加油的人从冬装脱成了夏装,又再次穿上了冬装。

很快的,黎初晨升上了初三,终于满了母亲说能离家的年龄,若他能在今年的全国青少年运动会上能得到第一名的话,黎妈就同意他去很远的省体校念书。

天色已经漆黑了,黎初晨终于跑完今天训练计划里的最后一个圈,他停下来,往操场边上,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少年安静的坐在昏黄的路灯上,双眼笔直的望着前方,明明是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睛,却倒映不出任何东西。

“喂,李洛书。你又在发什么呆呢?”黎初晨走过去,气喘吁吁的问:“我姐呢?”

李洛书回答道:“去上晚自习了。”

高三的课程已经到了不容你喘息的时刻了,连黎初遥这样的尖子生都忍不住紧张起来,每天争分夺秒的看书做题。

黎初晨走过去,抬手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咕嘟咕嘟的喝掉半瓶,用力吐了一口气道:“呼,累死了。”

“明天就要比赛了,你不该跑这么久。”李洛书的声音很低沉,总是显得那么的沉静。

“没事,多跑跑我才不紧张。”黎初晨拍嘘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教练说以我的速度,只要发挥正常,明天拿第一绝对是没问题的。”

李洛书点点头,依然和从前一般沉默寡言。

好在黎初晨早已习惯,自顾自的说道:“你知道么?我从小到大都没拿过第一,而我姐姐不管做什么,总是拿第一名,你知道么,她十岁的时候拿过省里的小神童心算比赛第一,还有她还参加过全国奥术比赛,珠算比赛,都是第一名。”黎初晨说起自己姐姐的时候,满脸的喜欢和自豪,就连身边听他说话的李洛书似乎也被他传染了,那不染人间烟火的双眸里,也闪出了点点亮光,似乎是在想象,黎初遥得奖时的样子。

“哪怕一次也好,我也想得个第一名。”黎初晨笑着说:“我想和姐姐一样优秀。啊,如果我得了第一名,领了金牌,就把它送给我姐,你说这样好不好?”

“好啊。”意外的,话少的可怜的李洛书居然回答了。

见他赞同,黎初晨兴高采烈拍手说:“你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对不对,呵呵,我姐姐一定会高兴的。”

李洛书坐在一旁,微微垂着头,安静的听他说着,那神情,带着十四岁少年刚刚觉醒的成熟和一丝淡淡的温柔。

第二日,便是黎初晨比赛的日子,学校老师非常重视,大清早就派车子来把他接去赛场,黎初遥对这次比赛也下了不少功夫,提前一个月就在班上拉人去给弟弟加油,可惜很多同学都说马上要高考了,没时间来。

黎初遥只得跑去找韩子墨,韩子墨拽地和大爷一样,说帮忙也可以,不过以后不许叫他小腊肠!

黎初遥自然连连点头。

韩子墨在班上一向人员极好,振臂一挥,那是应者如云啊。

比赛当天,韩子墨不但拉来了班上的同学,还拉来了很多外班的同学来为黎初晨呐喊助威。

“嘿,你的号召力还蛮强大的嘛。”黎初遥看着几百人的啦啦队那强大的阵势,高兴的拍着韩子墨的肩膀说。

“那当然,我可是包中饭的。”韩子墨高高地仰着头,一脸神气。

“韩少爷,你果然财大气粗!”黎初遥竖了竖大拇指,恭维道。

韩子墨一听韩少爷这个称呼彻底开心了,她终于不再叫他外号了,他手舞足蹈的站起来,对着黎初遥说:“那是,必须的啊,你看我组织的这个啦啦队不错吧,我还给他们一人发了两瓶可乐,里面装点石子,等下比赛一开始我们就一起摇,光在声势上我们就能压倒对手。”

黎初遥感激地说:“谢谢你啊,真费心了。”

“光谢谢就行啦,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得还的啊。”

“行,一定还,大不了考试再让你抄几次。”

“得了吧,你敢给我抄我还不敢抄呢。”

几人说说笑笑之间,比赛开始了,今天只是市里的全国少年杯运动会选拔赛,黎初晨参加了110米栏的项目。要赢了第一才能进入省里比赛,在省里得第一才能进如全国赛场。

比赛分为预赛,半决赛,决赛,都在一天比完。预赛前的三小组都没有黎初晨的影子,到了第四组才看见黎初晨穿着白色蓝条的运动服走出来,在那组的四个孩子中个子只能算是中等,皮肤白皙的一点也不像是跑的快的孩子,他仰起头,望着观众台挥挥手,黎初遥激动的站起来:“晨晨加油!加油!加油!”

“喂喂,别激动啊,还没开始呢。”林雨拉住已经不受控制的某人。

可这边拉住了,韩子墨那边却站起来了,他一站起来,哗啦啦几十号人一起站起来,大家双手举着可乐瓶,在他的指挥下,噼噼啪啪的敲起来:“黎初晨!加油!啪啪啪!黎初晨!加油!啪啪啪!”

那声音,整齐又统一,清脆又响亮,站在场上的黎初晨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大阵势,惊的怔住了,大家都做好起跑准备了,他还愣愣的站着。

林雨默默捂住脸,轻声道:“得,把晨晨给吓倒了。”

场上的裁判员叫了黎初晨一声,他才惊醒过来,满脸通红的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半蹲下做好起跑姿势。

“啪!”的一声枪响了!

黎初晨像冲出枪膛的子弹一样,刷的就窜了出去,起跑后就占据了第一位,观众台上的啦啦队们已经不受控制了,跟着场上运动员跑步的速度疯狂的敲击着瓶子,嘴里也快速的喊着:“黎初晨,加油啊!加油!加油!”

黎初遥早就紧张的站起来,紧紧的捏着拳头,使劲挥舞着:“晨晨加油!冲啊!冲啊冲啊冲!”

比赛场上,黎初晨牢牢的占据着第一名的位置,将同组的第二位甩在十几米以后,眨眼间,他已经冲过终点线,举高双手在跑道上欢呼,轻松进入决赛,黎初晨依然在他那组遥遥领先,将对手甩在了十米开外。随后的半决赛,决赛,黎初晨都以绝对的优势冲在最前面,轻松的捧回了全市110米栏比赛第一名。

那天,黎初遥激动坏了,黎初晨每赢一场,她跳起来兴奋的大叫,开心的和身边的人拥抱,又叫又跳的分享她的喜悦:“啊啊啊!晨晨赢了!晨晨赢了!”

一会左抱抱,一会右抱抱。

左边的林雨跟着她一起兴奋的叫着,右边的李洛书安静乖巧的被抱着,怎么摇晃他也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唇,身子僵硬的坐地笔直的。他垂着的脸颊让人看不见表情,只是耳朵却已经红的像是熟透了一样。

体育馆里,呼声震天,身边的矿泉水瓶的敲打声震的他有些耳鸣,他微微有些恍惚,只是身边传来的温度,又让他清醒,那样温暖,那样用力地将他拥抱。

黎初晨如愿以偿的得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第一名,只可惜市里的比赛没有颁发奖品,只给了一张奖状,他举着奖状高兴的飞奔到姐姐面前给她看,黎初遥笑的合不拢嘴,比她自己得奖还高兴一百倍,她决定用自己存了好久的零用钱买点好吃的,找朋友们一起为弟弟庆祝一下。

黎初晨自然拍手叫好:“好啊!我也要去。”

“你别去了,你今天早上跑了这么久,累死了,先回去洗洗澡休息一下,等着我们回去给你庆祝吧!”黎初遥一向疼弟弟,见他累的满头大汗,哪里舍得让他再跟着上街。

“那好吧!姐姐,你可要给我买蛋糕哦!”黎初晨即使已经十四岁了,个子都已经比黎初遥高上一个头了,可在她面前依然像个爱撒娇的小孩子。

黎初遥点头答应:“我知道,我知道,蓝莓味的。”

黎初晨举高双手,欢呼道:“姐姐最好了。”

他那开心的样子,闪亮亮的双眸,深深的刻在黎初遥的心里。

黎初遥叫上了林雨和李洛书一起去,还邀请了帮她组拉拉队的韩子墨。

韩子墨喜滋滋地拖出一把崭新的山地车,骑在林雨和黎初遥面前显摆道:“看,我会骑自行车了。”

“切,我小学一年级就会了。”林雨好笑道。

“我就神气,就神气怎么滴了。”韩子墨得瑟地扭着龙头,他可是学了三年才学会的。

“行啦,你好好骑,别撞着人了。”黎初遥出声提醒。

“知道啦。”

阳光下,四个人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城市中,有时候一前三后,有时候两前两后,一路上洒下欢声笑语,她们先去市中心的蛋糕房买弟弟最爱吃的蓝莓蛋糕,又去了城北的烤鸭店买味道最棒烤鸭,再去菜市场买了很多新鲜的菜和水果,最后还去烟花店买了很多烟火,她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和期待,他们都觉得晚上的庆祝会一定会很有趣。

回程的路上,黎初遥看着四个人的自行车上都挂着满满的东西,开心的笑眯了眼。

韩子墨一边骑车一边说:“哎,黎初遥,平时见你买个面包都犹豫半天,今天倒是大方,花钱都不眨眼啊。”

“噗,韩少爷,你还没发现啊,她也就对她这个宝贝弟弟大方。”林雨笑着接口道。

“林雨,你可别没良心,我对你还差了?”黎初遥哼了一声:“你那年过生日我不送你礼物,圣诞过年情人节我有差过一天么?”

“得得,你大方,圣诞一个苹果,情人节一块巧克力,过年一个红包,里面装了100块超市代金券,我还得先消费满五百才能用。”林雨伸手推推她的肩膀:“你还好意思说呢。”

“哈哈哈哈。”韩子墨听了后忍不住哈哈大笑:“黎初遥你也太抠门了。”

黎初遥红着脸嚷嚷道:“笑什么笑,那是误会,我真不知道那个代金券不能直接用,哎,李洛书,你说,我对你怎么样?小气吗?”黎初遥不服气的找李洛书评理。

李洛书默默抬头看她一眼,还未开口,林雨就叫道:“李洛书,你别怕她,凭良心说,她抠门不抠门。”

黎初遥追问道:“是啊,凭良心说,我对你差吗?”

李洛书轻咳一声,被她直直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轻声说:“不差,挺好的。”

“听见没,还是李洛书有良心。”

“得了吧,他说你对他挺好的,没说你不小气,人家是映射你确实很小气呢。”

“才不是。”

两人吵吵嚷嚷的往黎初遥家里骑着,远处的十字路口忽然飞快的窜出两辆救火车,拉着让人心慌的警报闯过红灯往左拐去,黎初遥停下和林雨的争吵,不知道为何她忽然心慌了起来。

心脏砰砰砰的直跳,额头甚至微微冒出冷汗,她忽然猛的一蹬脚踏,站起身来,飞快的往家里冲去,因为加速太快,篮子上堆的满满的菜掉了几颗在地上,她却不去捡。

“黎初遥,东西掉了。”林雨跟在后面,停下车来捡起她掉的菜。

“她怎么了?”韩子墨不解的问。

“不知道,跟去看看。”林雨将菜丢回篮子,骑上车也骑的飞快起来,四个少年一前三后的在马路上飞快的穿梭着。

穿过十字路口,左转后没骑多久,就看见黎初遥家住的小区那冒出浓浓的黑烟,黎初遥当下心就凉了半截,当她骑进小区看见正是自己家那栋楼着火的时候,更是吓的车龙头的扶不稳,她跳下车来,将自行车甩开,冲进人群。

人群里的人正一人一句谈论着:“这火怎么烧的这么大啊?”

“四楼那家煤气灶没关好,爆炸了。”

“哎呦,五楼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这么大的火,恐怕是跑不出来了。”

她奋力的挤进人围观的人群,抬头往上看,只见她家楼下的那户大火烧的正旺,火苗疯狂的串向自己家里,黎初遥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她仰着头对着楼上大喊:“黎初晨!黎初晨!”

她想也不想的就往楼道里冲,却被维护现场持续的消防员拉了回来:“干什么!往后退!”

“我弟弟还在里面!我弟弟还在里面!”黎初遥疯狂的大叫:“你让我进去!你让我进去!我要去救他!”

“里面太危险了,我们已经有消防员进去营救了。”消防员将她推回人群:“你进去只会妨碍我们的工作。”

“不!不!”黎初遥哭着往前挤,她听不懂那个消防员在说什么,她只知道黎初晨还在里面,她要去救他,他从小就胆子小,总是躲在自己身后,腼腆文静的像个女孩子一样,他现在一定很害怕,她要进去!她要去救他!

“黎初遥!你冷静一点!现在火烧的这么旺,你进去也没用啊!”林雨和韩子墨,李洛书也随后赶到,他们连忙帮助消防员拉住黎初遥。

黎初遥却依然不管不顾的哭着往前冲,三个人在她身后紧紧拉住她。

“黎初遥,你看已经有很多消防员进去了,黎初晨很快就会被救出来的。”韩子墨拉着黎初遥的手臂,指着消防员道:“你看,你看,进去了五六个呢,你要是进去了,他们又要救你,又要救你弟弟,会分心的。”

“初遥,冷静点,冷静点,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林雨紧紧抱住黎初遥不停的安慰她,黎初遥终于被劝服下来,她无力的跪在地上,紧紧的望着单元楼的出口处,她忽然抬手,用力的打了自己一巴掌,又一巴掌!

“初遥姐!”李洛书连忙拉住她的双手:“你干什么?”

“我为什么不带弟弟一起去买东西,我为什么要叫他回家休息!我真笨!我真笨!”黎初遥哭着说。

“初遥,你别这样,初晨不会有事的。”林雨也哭了出来:“你别责怪自己啊。”

“你们看,出来了出来了!”韩子墨指着单元楼的出口处,只见一个消防员背着一个全身裹着防火被的人出来,黎初遥连忙站起身来,想靠过去,却被维护次序的消防员挡开,那消防员叫道:“让开让开!救护车!快救护车!”

早就在一旁待命的救护人员连忙推着担架过来,消防员将背上的伤者放下来,防火被被拉开一点,黎初晨的脸露了出来,虽然已经被烧伤了大半,可黎初遥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疯狂的冲过去叫道:“晨晨!”

“你是家属吗?”医生问道。

黎初遥使劲点点头:“我是他姐姐。”

“那快上车。”医生打开救护车的门,黎初遥帮着救护人员将黎初晨抬上去,自己也跟着上了救护车,韩子墨等人被医生拦住。

救护车飞快的往医院开去,而去的正好是黎初遥妈妈的医院,救护车一到,急救中心的护士们就过来接收,黎妈穿着白大褂站在车外,刚打开车门,就看见自己女儿满脸泪水的坐在里面,而救护床上,躺着的正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她的腿一软,磅铛一声从救护车上摔了下去,其它同事惊叫一声,连忙把她扶起来,她的头正好磕在救护车的尾翼上,破了一道大口子,鲜血直流。

“刘姐,你没事吧。”同事关心的问到。

“没事,没事。快,快,快送抢救室!”黎妈也不管自己的伤,冲上救护车,就将儿子的担架车推了下来,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前方,额头的鲜血盖住了她半只眼睛,她的世界变成了模糊的红色,她看不见,可她依然疯狂的推着担架车往急救室跑,这条路,她这一生跑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觉得,怎么这么远!怎么这么远!

黎初遥跟在后面跑着,道了急救室门口,门被紧紧关上,她笔直的站在外面,全身不停的颤抖着,脸上满是干枯的泪痕,没一会,急救室的门被打开,黎妈被一个护士扶了出来,黎妈不停的说:“我没啥,我真没啥,你让我在里面帮帮忙。”

“刘姐,你这样的情况不适合手术,你还是在外面吧,里面是黄医生,他知道那是你儿子,我们都知道,同事们会尽力的。”那个带着口罩的护士安慰道:“我还是先陪你去包扎一下吧。”

“不不不。”黎妈吸了吸鼻子,哭着说:“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看着。”

“那我去拿东西,给你在这里包吧。”护士说完又进了手术室,拿了一些绷带和碘酒,为黎妈包扎,她动作利落的弄完,收拾好东西说:“我进去帮忙了,你可别胡思乱想,遥遥你照顾好你妈妈。”

黎初遥机械的点点头,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她走过去,坐在妈妈的身边,伸手握住妈妈的双手,两双手同样冰冷,同样颤抖。

黎初晨的情况很糟糕,吸入大量二氧化碳,身体烧伤面积高达40%,已经陷入重度昏迷,医生急救过后,将他送进了重症监护室,黎初晨和黎妈从急救室外面搬到了重症监护室外面,重症监护室是不允许家属进去探视的,监护室的门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让外面的人站在那看一眼。重症监护室外面有很多人,像她们一样,绝望又无措的在等待着,等待着亲人能从里面出来。

可是每天,总有被医生宣布死亡的名单,那悲痛的哭泣声,瘆的人心慌。

黎初遥除了那天在现场痛哭了一次之外,再也没哭过了,她相信,弟弟会熬过去的,弟弟会从里面出来的,她用力的相信着。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三个星期!

重症监护室住一天一万块,住一天一万块,短短三个星期,黎家已经把能借的亲戚都借了一个遍,学校和父母的单位也组织捐了款,可是,那高昂的医药费还是愁白了黎爸的头发。

黎爸一直拍着黎初遥的手说:“放心,不管多少钱,不管多少钱……”

黎初遥使劲的点点头,是的,不管多少钱,都要把弟弟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后来,一个微胖的男人送了一大包钱过来,黎初遥认得,那是韩子墨的父亲。

黎初晨入院的第六周,医生单独叫了黎爸过去,关上办公室的门,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什么,黎初遥站在门外偷看着,医生不停的说着什么,黎爸那样爽朗的铁血男儿,居然捂着眼睛失声痛哭起来,过了好一会才悲痛的点点头。

黎初遥使劲的仰起头,将眼里的泪水逼回去,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弟弟会出来的!

她转过身去,走回重症监护室外面,坐回妈妈身边,再一次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弟弟会出来的。

她不停的这样告诉自己。

当日下午,黎初晨盖着白床单被推了出来……

3月16日,下午十五点十四分,黎初晨被医生宣布死亡,终年:十四岁半。

那一刻,黎初遥的世界崩溃了,天都塌了,那种悲痛无法言喻,无法宣泄,只觉得全身上下从头皮到脚尖,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一个细胞,都像被人在用巨大的石轮缓慢地碾压着,碾压着,鲜血淋漓,疼痛不堪。

可她却一声都叫不出,哭不出……

对于黎初晨的忽然离世,家人完全无法接受,黎妈在医院等了一个多月,在听到儿子没救了的消息后,彻底跨了,直直的倒在地上。黎爸也瞬间老了许多,当兵出身的他一直身姿挺拔,可就在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背部微微的陀起来,满头的白发与憔悴的脸庞,再也看不见当年美男子的样子。

黎初遥也好不到哪里去,利索的短发悄悄张长,由于好几天没洗的原因,贴在头皮上,将她轮廓深刻的脸庞显得更加冷俊,她的双眼呆滞,只有在黎妈倒下去的那一刻闪过一丝惊慌,那之后便再无反应。

黎家的房子被大火烧的漆黑,已经不能住人,黎爸本来想把黎初晨的灵堂设在新租的房子里,可又怕黎初晨头七的时候找不到回家的路,只收拾了一下烧的面目全飞的房子,放了需要用的东西,简单的设了个灵堂。亲友陆陆续续的前来吊念,房间里满是锡箔纸燃烧后的檀香味,哭泣声遮掩了人们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传出惋惜话语:

“这么乖的孩子,怎么就这么短命。”

“是啊,从小这孩子就最讨人喜欢,又漂亮又伶俐。”

“听说跑步跑的可好了,都要选进国家队了。”

“哎,可惜了了。”

黎初遥木然的跪在一边烧纸钱,半垂着的双眼里满是血丝,不时有人走过去和她说着宽慰的话,她一一点头。

黎初遥的大姨走过去拉了拉她的胳膊:“遥遥,去休息休息去,这里大姨给你看着。”

黎初遥没动,依然跪着:“没事,大姨,我不累。”

“大姨知道,你们姐弟两感情打小就好,你疼你弟弟往心坎里疼。”大姨叹了一口气道:“姨知道你难受,可是你看看你妈,都伤心的说胡话了,你爸爸也累的够呛,家里总得有人要撑住啊,遥遥,坚强点。”

“大姨。”黎初遥轻声说:“我撑的住。”

“乖。大姨知道你懂事。”大姨摸摸黎初遥的头,抹着眼泪说:“老天爷怎么就不长眼呢,这么好的孩子,就去了,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姨心疼的慌啊。”说完便呜呜的哭起来。

黎初遥垂着眼睛,机械的往火盆里丢纸,火光一跳一跳的应在她的脸上,应出一片阴霾。

房间里吊念的人越来越多,来来回回的哭声不止,黎初晨班上的同学都来了,李洛书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支白菊花,轻轻放在案台上,对着黎初晨的照片叩了三个头,站起来走道黎初遥边上,轻声说:“初遥姐,我来帮你。”

“不用。”黎初遥摇摇头:“你不是他的亲人,烧钱他收不到的。”

“那我帮你叠。”说完也不等黎初遥同意,就拿起篮里锡箔纸,叠起一只只的银元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韩子墨和林雨也来了,也默默地加入叠元宝的行列。

韩子墨不会叠元宝,他跟着林雨叠的手势学着叠,叠的有些丑还不成型,他连续叠了几个,便偷偷抬头望了眼黎初遥,她穿着一身黑衣,脸色却显得比纸还白,她垂着头,木讷地叠着元宝,俊秀的脸上是深不见底地沉痛,眼睑下的黑眼圈已经又深又重,嘴唇也干燥地裂了口子。

韩子墨鼻子一酸,张嘴想说些什么,劝些什么,可话到嘴边,有觉得这些劝解的语言是什么苍白无力,什么节哀顺变,什么人死不能复生,这么单薄的句子,怎么可能安慰得了那么沉重的伤痛。

是她弟弟啊,她最爱最疼的弟弟。小时候,自己只是捏了她弟弟一下,她就像一只老虎一样扑过来和他干架,长大后,为了弟弟的一场比赛,她那么高傲的人,却一个个拜托同学去给弟弟当拉拉队。

这世界上还有比黎初遥更好地姐姐吗?

没有了,她那么那么地喜欢他,那么那么地疼爱他……

可是现在,他却离开了。

韩子墨的双眼红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他转过头去,用衣袖擦干,然后又转过头来,用力地叠着‘金元宝’。他现在能帮她做的,只有这个而已。

黎初晨的丧事办得很体面,纸人纸钱纸别墅,纸汽车,纸家电家具一应俱全,三十多辆黑色小轿车组成的车队,炮竹放着,鞭炮响着,两条纸元宝串成的银龙一字摆开铺出了小区门口。人间一切的奢华,一切的享受,他从未碰过的用过的,都给他送了过去。

即使黎家已经家徒四壁,倾家荡产了,可黎爸依然借了一大笔钱,为黎初晨风光大葬。

在中国,人死后的头七天,是回魂夜,死去的人会回到人间的家里,去看亲人最后一眼。弟弟的头七,黎初遥决定一个人住在被烧的漆黑的房子里为他守夜,亲友们无法想象一个女孩子怎么敢住在没有灯火,还死过人的房子里,纷纷劝她回新租的房子里设灵台。

可黎初遥却固执的说:“我不怕,我只怕弟弟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亲人。”

黎家亲人还在劝,林雨却站出来说:“你们都别劝了,你们不让她守着她会惦记一辈子的,我陪她在这呆着,没事。”

“你们两个女孩在这里太不安全了,我也来陪你们吧。”韩子墨说:“男生阳气重,震的住。”

李洛书没说话,却站着一动也不动,看样子也是想留下来了。

亲友们只得作罢,黎家大姨从自己家拿来棉被为四个孩子简单的打好地铺,抹着眼泪走了。

亲戚们一走,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韩子墨揉揉鼻子,望着只跳跃着烛光的房间,搓搓双臂道:“林雨你还不赶快把黎初遥拉起来,她都跪了好久了。”

“哦,对。”林雨点头,过去拉起黎初遥,扶她坐在地铺上,温柔的说:“你睡一会吧”

“我睡不着。”黎初遥回答。

“不行,你必须睡。”韩子墨也坐在地铺上,认真的望着她说:“习俗上说,要是初晨回来了,看见你醒着就会舍不得离开,会影响他投胎转世的。”

“是吗?”黎初遥抬眼望着他,漆黑的双眸里带着彷徨与无助,还有深深的疲惫和哀伤。韩子墨忽然觉特别些心疼,这个总是不可一世,骄傲又优秀的女孩,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变的这么可怜,这么脆弱。

脆弱到好像他大声点和她说话,她就会碎掉一般,韩子墨蹲下来,轻轻地望着她,用特别轻柔的声音说:“是啊,我不骗你。”

黎初遥咬了咬嘴唇,垂下头,过了好一会才轻声说:“可是,我也想再看看他。”

林雨听到这话,鼻子一酸,猛的抱过好友拍着她的背说:“初遥,你别惦记了,你就让他安心走吧。”

黎初遥埋头在林雨温暖的怀抱里,哭着说:“可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我想再看看他。”

“我知道。”林雨紧紧的抱住她:“哭吧,哭出来好受一点。”

李洛书站在一边,紧锁眉头,特别难过的望着她们。

房间里,悲痛绵绵不绝的蔓延开来,不管过了多久,黎初遥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最爱的弟弟就这么走了。

人家都说父亲是女儿上辈子的情人,那弟弟呢?那一定是比情人更重要的存在吧。

亲爱的初晨,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我想,我多想,一辈子都呆在小时候,我们不要长大,不要遭遇那些不幸,我们一直穿着一样的衣服,打着一样的小熊补丁,找同一个理发师剪一样的发型,活在美丽的记忆里,好的让所有的孩子都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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