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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160章

    强取豪夺

    贫民区的夜晚,向来丰富多彩,到处充斥着廉价的快乐和低级趣味,虽然粗暴原始,不过胜在干脆直接。

    池陌站在阳台上,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着街上俗艳的霓虹灯。未晞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背影,走到他身边用手语问:“你生气了?”

    池陌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气,只是担心你,怕你所托非人,最后受苦的是你自己。”

    未晞想起白天的情景,不由得笑了笑,用手语说:“不会的,我对他有信心。”

    池陌无奈地笑了一下,顶了顶她的额头,“我知道,你一向聪明。可我怕你太单纯,看人不准,最后误了自己。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家庭、地位、背景都非常人可比。总之,你自己多留神。”

    未晞心里一暖,用手语说:“对不起,总是要你为我担心。”

    池陌笑了笑,在好额上一亲,“是啊,上辈子欠了你的。”

    “魏成豹那边的拳赛,你不要再去了。他说,会负担我治疗的费用。你不要再去冒险了,我很担心。”

    池陌叹了口气,“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这种事,不是我叫停就能停的。”

    听到池陌如此说,未晞很着急,“那怎么办?”

    池陌摸了摸她急得通红的小脸,安慰道:“别担心,我自己有分寸。再说,我也想多攒点钱,好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捞偏门不能干一辈子。”

    “对不起,要不是为了我……”

    池陌搂住她的肩膀,笑道:“傻丫头,不要什么责任都自己扛上身。我对你说过,无论受到什么样的伤害,爱一个人的心,绝对不会没有意义。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如果反而成了你的负担,枉费了我一片苦心不说,于我也无益。”

    未晞无言以对,抱住男人伤痕累累的身子,心里想到他的好,就忍不住要流泪。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是你一生一世注定逃脱不开的亏欠。

    

    

    别墅区的夜晚,人工湖边一片宁静,满天的星星坠进水里。蓝静夜清,墨云如絮,两侧远山犹如奔兽。

    CD机放着悠扬的钢琴曲,凌落川坐在白天的竹椅上,静静看着前面的画架。

    这样的夜晚,这样静静思念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美好。

    他站起来,走到画架边,摸着画纸上自己的脸,回想起白天的情景,温柔地说:“未晞,知道吗?阳光下,你的笑容,就是我的天堂。我这颗心就放在你那里了,只愿你好好替我收着。千万不要弄碎了,碎了,我就活不成了……”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周晓凡发现未晞总是低头看表。

    “怎么?他一会儿来接你?”

    未晞看着大屏幕点点头,随手在纸上写道:“度日如年……我终于明白你当初的心情了。”

    周晓凡捂着嘴笑,神经兮兮地撞了她一下,小声说:“你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也终于开窍了。”

    未晞笑了笑,拉上衣袖盖住手情,继续听课。

    

    

    下课之后,周晓凡被系主任叫走了,未晞一个人走出来,在学校门口四下看了看,没看到凌落川的车。

    她想给他打个电话,想到他可能在做事,终究没有打。他不是第一次放她鸽子,有时忙忘了,不记得自己约过她也是有的。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同学都散得差不多了。正犹豫要不要自己先回家的时候,电话正好响了,是凌落川打来的。

    未晞接起来,凌少爷的声音火烧火燎地传出来,“对不起,未晞,我今天要失约了。公司这边的电脑出了些事故,你自己回家可以吗?”

    未晞赶紧点了点头,又想起来他看不到,于是敲了两下话筒,意思是:“可以。”

    “那等我处理好了,给你电话?”

    未晞又敲了一下,意思是:“好。”

    只听那边有人说:“凌先生,电脑工程师的应急措施已经出来了,您看……”

    凌落川应了一声,就对未晞说:“抱歉,现在真的很忙,不跟你多说了,等我的电话。”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那嘟嘟的忙音,未晞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可男人,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人物,总要以事业为重。

    于是耸耸肩,自己背着包,一个人溜溜达达向公车站走去。

    学校在近郊,路上车少人稀。晚秋暮阳,温暖却不暴烈。未晞抬手挡着树叶漏下来的阳光,在树影斑斑的马路上,一路走一路看。

    不知为何,忽然有了欣赏风景的心情。或许,是因为有了他的存在。

    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别老是低着头,脖子上容易长皱纹。”

    

    “我喜欢看你昂着头的样子,像风中聆听的鹿。”

    

    

    未晞抬起头,对着树叶上的阳光笑了笑,继续走自己的路。浑然不觉后面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已经悄无声息地跟了她一路。

    

    阮劭南端坐在车里,始终面对微笑地看着她,真的这么开心吗?只怕,是乐极生悲吧……

    “阮先生,陆小姐已经走了,需要跟上去吗?”司机扭头问自己的老板。

    阮劭南合上眼睛,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回去。”

    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安排得很好。听着,今天的事绝不能出半点纰漏。否则,我揭了你的皮!”

    

    未晞回到家里,如非正好也在,看她回来得这么早,有些惊讶地问:“今天不是约了他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未晞把背包放好,用手语说:“他公司有事。”四下看了看,又问,“池陌又出去了?”

    如非点点头,“听说今天会有一个大老板来下重注,姓魏似乎挺重视,早早就把他叫去了。”

    未晞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说是谁了吗?”

    如非摇摇头,“只怕他也不知道。那些老板都是有头有脸的,去看那种比赛,自然要找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一个人慢慢欣赏。看着别人血肉横飞,他们快活无比。呸!一个比一个变态。”

    未晞心里不知怎么就慌了起来,如非看她脸都白,安慰道:“他拳脚向来厉害,想放倒他,一般人还没那个本事,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如非安慰了未晞一阵,就上班去了。未晞洗过了澡,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纠结在一起的手指,心里七上八下,怎么都安静不下来。

    她看着放在床头的手机,总觉得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响起来,会给她带来几可灭顶的噩耗。

    过了没多久,它竟真的响了。

    未晞按着自己的心脏,紧张地接了起来,听到对方的声音,她惊讶地看着前方,呼吸几乎凝滞。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瞬间变成一片空旷的废墟。

    黑暗无边……

    

    

    阮劭南坐在易天顶楼的起居室,一个人,看着客厅的大屏幕,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手里的酒杯。

    未晞被带路的人推进屋子,阮劭南背对着她,而前方的屏幕上,正在直播一场残忍至极的黑市拳赛。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她几乎认不出他。他脸上都是血,左眼肿成了一条缝。险险避过对方凶猛的高扫,却被底下一记扫堂腿,踢倒在擂台上。

    如果未晞能说话,如果她的嗓子还能喊得出来,她一定会吓得失声尖叫。可是她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个对自己以命相惜的人,在擂台上血流如注。

    阮劭南坐在沙发上啧啧称奇,“给他下了药,竟然还能撑到现在。这个池陌,倒真是不简单。”

    未晞如遭雷殛,听得心神俱散。她简直无法想象,怎么有人可以冷血到这种地步。当她以为眼前的男人已经够残忍、够冷血的时候,他总是能做出更残忍、更冷血的事,来打破她的底线。

    阮劭南站起来,看到未晞惊惧异常地望着自己,绅士地笑了笑,“另外一个黑市拳手,是我特地从柬埔寨请来的拳王,怎么样?精彩吗?”

    四周欢呼雷动,池陌双眼无神,脚下如绵。对方抱住他的头,膝盖像大斧一样狠劈过来。池陌用拳套护住头部,勉强抵挡着这令人几乎绝望的进攻。

    “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柬埔寨黑市拳赛,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死不停!依你看,池陌还能撑多久?”

    未晞几乎崩溃了,她伸出颤抖的双手,对他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阮劭南没有看懂,未晞想起来他不是凌落川。颤着手掏出自己的小本子,在纸上又写了一遍。

    阮劭南摇头轻笑,示意其他人退出去,走到未晞身边,在她耳边低语道:“我想怎么样,你不知道吗?”

    未晞的嘴唇哆嗦起来,摸索着掏出手机。

    阮劭南知道她要打给谁,不但没有阻止,反而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得高深莫测,“你尽管打给他,等你打通了电话,他赶过来,你再一字一句跟他解释清楚,台上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你该知道,在黑市拳赛的擂台上,一分钟,就可以决定人的生死。”

    未晞一下愣住,看着擂台上浑身浴血的池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不住地落下来。

    “何必舍近求远呢?只要你求我,我还会不答应你吗?”阮劭南用手臂环住她冰冷发抖的身子,贴在她耳边,用温柔至极的声音诱哄着,“你可要尽快做决定,你多想一分钟,他就要多受一分钟苦。”

    未晞转过脸,眼泪蒙胧地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用生命去爱着的男人,她实在不明白,他的心究竟是用什么做的?这种伤天害理、卑鄙无耻的勾当,他怎么想得出来?他怎么做得到?

    阮劭南用手指揩掉她脸上的泪水,叹道:“看你哭成这个样子,我都不忍心了。但是今天饶了你,我自己岂不是又要饱尝相思之苦?未晞,我只要你一句话。”

    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他居高临下地对着她冷笑,“给还是不给?”

    她被迫仰视着他,睫毛上的泪珠,像莹亮的水晶,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砸在他的手上。越过他的肩膀,她看到屏幕上的池陌坐在椅子上休息,一只手已经不能动了,整张脸都变了形。开扬的摇铃又响了,听在她耳边,如同催命的丧钟。

    她闭上眼睛,瞬间泪如雨下,点点头,无声地说了一个字:“给……”

    男人笑了,满意地亲了亲被她泪水打湿的睫毛,赞道:“这样才乖。”又将她抱一抱,长叹一声,“未晞,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多想……狠狠地撕裂了你。”

    未晞牙齿打战,浑身发抖,像只被老虎拔光了毛的小鸟,在虎口垂死挣扎,却是生不如死。

    “凌先生,你不能进去,凌先生……”

    凌落川一脚将门踢开,大步走进屋子,看了看大屏幕上血腥格斗的画面,又看了看满脸泪痕的未晞,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走过来,将未晞拉到身后,看定阮劭南冷笑道:“看来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没关系,咱们来日方长。”

    接着转过脸,对身边的女人说:“我们走!”

    未晞却拉住他,看了看大屏幕,又看了看凌落川,就像握着一根救命稻草。

    阮劭南却坐在沙发上,用看戏的眼神,注视着这一切。

    这一下如同火上浇油,凌落川不由得怒从中来,看着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跟我走!别让我再说一遍!”

    未晞被他凶狠的语气吓得呆了呆,而此刻,大屏幕上的池陌又一次被对手扫倒在擂台上,四周响起雷鸣般的叫好声。

    那个柬埔寨的拳手,有一双爬行动物般冰冷的眼睛,无情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对手,随时准备取他的性命。

    凌迟也不过如此了。

    她再也承受不住,双膝一软,跪在凌落川面前,拉着他的衣角,盈满泪水的双眼哀哀地仰望着他,无声地恳求他,仿佛在说:“求你,求你……”

    坐在沙发上冷眼旁观的阮劭南,终于笑了出来。

    俯视着这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的女人,凌落川恨到了极点,深吸一口气,甩开她的手,掏出手机拔通了魏成豹的电话。

    那边刚叫了一声“凌少”,他便对着话筒狠狠骂道:“马上把拳赛给我停下来,晚一分钟,我他妈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接着放下电话,看着沙发上的阮劭南,冷笑一声,“看到了你想看的,这下你满意了。”

    不把心给我,就把人给我

    现场直播结束了,好戏也散场了,阮劭南关上了电视,拿起酒杯自斟自饮。电话铃响了,他顺手接起来,听了一会儿,笑了笑,“没有早,他上来得正是时候,时间把握得刚刚好。辛苦了……”

    阮劭南放下电话,站起来走到窗边俯瞰这个城市,上次就是在这里,未晞差点跟他闹到血流成河。他记得,她当时说:“你想让我爱上你,可能吗?”

    当时一切都是假的,唯有那时的愤怒是真的。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他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不!碎片还有形迹,他恨不得将她碾成粉末,挫成飞灰,他才能踏实,才能舒服,才能安宁。

    阮劭南深深地呼吸,鼻尖仿佛还能闻到她的味道,泪水的味道。

    他轻笑一声,“你说过,你会永远爱我,到死都爱我。可你还活着呢,竟然就爱上了别人了。当初我以为你死了,我就放下了,可你又偏偏没有死。你让我怎么办呢?”

    回想起她跪在凌落川脚下,仰望着他,那楚楚可怜又满心期待的眼神;想起她看到他冲进屋子时,那充满希望的,以为可以逃出生天的表情……

    他坐回靠背椅,合目冷笑,“你真的以为那个一身骄傲,眼高于顶的少爷可以依靠吗?那就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吧……”摸了摸唇上的血痂,对着空气温柔地说,“等你看清楚了,你就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依靠的人……只有我。”

    

    未晞给如非打了电话,池陌已经被送进医院,虽然伤得厉害,可他身体底子好,加上实战经验丰富,知道如何保护自己,除了左前臂骨折外,没有其他大伤。

    未晞这才放心,如非说她要留在医院照顾池陌,就挂断了电话。

    未晞放下手机,看了看身边沉默如夜的男人,走过去,用手语对他说:“谢谢你。”

    凌落川没有说话,未晞知道他还在生气,今天她所做的一切,不但让他在阮劭南面前丢了面子,也重重伤了他的心。

    未晞想跟他说些什么,可是,看他冷冰冰的表情就知道了。此时此刻,他什么都听不进去。

    未晞俯下身子,用手语对他说:“对不起,我先走了。”

    未晞直起身,向门口走去。一直沉默的男人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干什么急着走?我们昨天要做的事,不是没得分做完吗?”

    未晞推开他,看着他阴晴难定的脸,叹了口气,拿出小本子写道:“今天的事让你丢脸了,我真的很抱歉。你今天心情不好,有什么话,我们改天再说吧。如果,你还愿意听我说的话。”

    未晞将纸条交给他,向后退了一步,微微躬身,用手语对他说:“谢谢你救了他,真的谢谢你。”

    未晞转身要走,凌落川将她一把拖回来,毫不留情地甩在沙发上,“你不要急着,我有话要说,说完了,你再回去看他也不迟。”

    未晞知道,今天是横竖逃不过了,那个人都计算好了的,总有一场狂风暴雨等着她。于是点点头,用手语对他说:“你说吧,我听着。”

    凌落川在对面的茶几上坐了下来,凝目看着她。离近了未晞才发现,他额上青筋都暴了出来,突突跳着。他是愤怒到了极点,只是极力压抑着自己,才没有爆发出来。

    可纵然如此,未晞也感到紧张,好像此刻面对的不是一个深爱她的男人,而是一个愤怒的黑豹,随时准备用自己尖利的獠牙,撕碎她的喉咙。

    看出她的恐惧,凌落川笑了笑,伸出手摸着她冰冷的侧脸,“心里没鬼,你怕什么?难道你对我说的都是假的?从一开始,你就只想利用我?从头到尾,你对我没有过半点真心?告诉我,未晞,你是这样的吗?”

    他的眼睛紧咬着她,未晞迎视着他吃人似的目光,摇了摇头,“不是。”

    凌落川点点头,“好,我相信你。现在,回去看他吧,放心,他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不过……以后可就难说了。”

    未晞一下慌了起来。想说什么,凌落川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今天跪在地上求我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点。你是从来不求人的,却可以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你把他看得那么重要,甚至超过了你的尊严。而我,碰你一下,你就觉得恶心,都觉得无法忍受。这么危险的人,我怎么可能留着他?‘睡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怎么这个道理你不懂?”

    未晞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他嘴角挂着笑,漂亮的眼睛却仿佛结了冰。她想用手或是笔对他说些什么,可是他根本不给她分辨的机会。

    他捏着她的下巴,冷冷笑着,“你现在说不了话,就算能说,我也不想听了。我只想告诉你,他死定了。阮劭南不要他的命,我也不会放过他。给他招来杀身之祸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是你的自作聪明害了他。我可怜的未晞,你说,你没事骗我干什么呢?让我为了你每日魂不守舍,手舞足蹈的。结果,却是一场空。不!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欺骗我的人,都有什么下场,是不是?”

    

    “我很清楚落川的脾气,若论狠心狡猾,我都让他三分。”

    

    想起阮劭南的话,她下意识地抗拒钳制她的男人。他却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拎起来,撞在沙发的靠背上。

    靠背是软的,依旧撞得她头晕眼花。未晞大口大口地喘着息,凌落川却卡住她喉咙,好笑地看着她,“你怕什么?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谁让我这么爱你,爱得神魂颠倒,爱得难以自拔,爱得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结果,他真的看到了,你满意了?”

    未晞看着他,一颗早已龟裂的心,被他冷冰的言语敲成了碎片。

    她不想哭,已经哭得太多了,可是眼泪却止不住要掉下来。她双唇翕动,这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能说话,可是她说不出来。或许说了,也是无用。

    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男人,心里装得满满的都是对他的猜忌和愤怒,他根本就不想听她的解释。就算听了,他也不会相信,他只信自己看到的。

    阮劭南,未晞不得不承认,他太了解凌落川,也太了解她了。他知道他们的软肋在哪儿,更知道怎么做,可以彻底毁了她。

    “他今天所做的一切,就是想看到我们这样,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未晞无声地说出这一句,可惜捏着她的男人不愿看,也看不懂。

    他叹息一声,“虽然我很喜欢你哭的样子,总是那么凄凄楚楚的,只要能博你一笑,我恨不能为你去死。可是这一招用多了,就没用了。”

    他抵着她的额头,低沉的语气含着欲望,“你不想让他死,是不是?你不用跪下来,你有比那更好的东西。你知道,我为它朝思暮想,日夜难安。你知道,我多么想得到它。你不把心给我,就把人给我。你说过,你就算死,也不会跟自己不爱的人做爱。可是你为了他,什么都肯的,对不对?”

    他将未晞抱起来,看着泪流满面的脸,冷笑道:“别跟我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现在倒委屈得跟什么似的,昨天不是还想跟我睡来着吗?你不是第一次,我看我就不用太客气了,你受得了。”

    进了卧室之后,他打开CD,调到最大的音量。爆裂的舞曲响彻整间别墅,震颤了黑夜,震碎了星光,也将一个人的心,震得七零八落,灰飞烟灭……

    落川,再见了

    第二天早晨,凌落川在自己卧室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只有一张写满字的纸。

    上面娟秀的字迹显得凌乱,不难看出,写它的人,当时处在怎样一种复杂而混乱的状态中。

    那在早上,他读了好久好久,一字一句,反反复复,静默沉思,千回百转。最后将薄薄的纸片揉成一团,紧握在手里,久久无法松开。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等你醒来,面对着面,跟我诉说这一切。我没有力气了,昨天晚上,我在你身边掉了一夜的眼泪。但是我知道,你已经不在意了。我们会走到今天的地步,真的与我最初的想法大相径庭。现在想想,或许不该怪你。是我太天真,竟然会以为两个身份、地位、出身、经历、背景都如此不同的人,可以心无旁骛地厮守在一起。你是一个太骄傲的人,你的人生太过圆满,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逆境和挫折,所以你永远不会明白,我们这样的人,每天要对面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你也永远无法体谅,我跟池陌那种超越了友情、爱情、亲情、乃至以命相惜的感情。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你不会懂。

    

    

    凌落川看到这里,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天气晴好。

    可未晞走的时候,却是黎明之前,东方未晞的时候。她在去车站的路上,看到一个被人遗弃在垃圾角的塑料模特,光着身子,四肢分离,头侧倒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她走了过去,将那个没有生命的人偶,一点一点重新拼好,又将自己的丝巾,戴在她的脖子上。

    就在这一刻,太阳出来了,温暖的阳光照亮了她们的脸。未晞看着她,微笑着,却慢慢红透了眼睛,她用手语对她说:“你很漂亮,不要伤心……”

    

    其实,纵然世间与我们相同的男女情爱大致如此,我们也可以不要让悲剧重演。可惜的是,你还是伤害了我,伤得很深很深。或许,从开始到现在,命运之神从来没有真正眷顾过我们。正如我们的第一次相遇,你怀着目的而来,,让我饱受欺凌。所以老天爷便认定了,让我们今生今世,有命无运。

    

    哐的一声,凌落川将手里的杯子砸在落地窗上。落地窗龟裂出凌乱花纹,如同他四分五裂的心。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感谢你,谢谢你救了他的命。他真的很重要,比我的命还重要。其实,对于他,对于我这半年来的经历,对于我生活的世界,我本来是有很多很多话想对你说。可是现在,不说也罢。如果你只相信你愿意去相信的事,就算我说得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只希望你能看在你对我曾有的那点愧疚之心上,放过他,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有人说,这个城市的人心已经溃烂,可我依然对它抱有期待。正如我一直相信,这个世间有很多条路,有些看着简单,却是有去无回的不归路。有些看着艰难,走过荆棘之后,却是坦途。阮劭南已经选了一条简单的路来走,在他身上,我已经看不到半点人性,除了一副躯壳,什么都没有。但是,我真切地希望你不会如此。我始终相信,在你冷酷华丽的外表下,依然怀有未泯的良善之心和赤子之情。如果,这又是我天真的自以为是,那我也无话可说了。但请你记得,我当初在泰国餐馆对你说过的话。倘若有一天,真的到了身不由己的地步,我是不会惜命的。

    凌落川还是笑出来,几乎笑出了眼泪,嘴里不断说着:“你好,你真好……”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不经意地说了再见,就真的再也不见了。有太多的伤害,不经意地出现,却带来无法弥补的错误。我最后想对你说的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我一辈子都会记得。所以,落川,再见了……

    “喂,姑娘,醒一醒,车到站了。”有人推了未晞一下。

    未晞睁开眼睛,看到车已经到了站点,自己竟然睡着了,似乎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现在,梦醒了……

    她下车之后,在附近找到了一家药店,走进去。店员问她买什么,她在纸上写道:“避孕药,事后的。”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脸色苍白如雪。

    店员看了她一眼,拿给她。未晞付过钱之后,拿着药走出来,又在旁边的超市买了一杯热咖啡。

    她知道,咖啡不能送药的。可是此时此刻,她真的不想喝凉的东西,整个城市艳阳高照,只有她冷彻如冰。

    坐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默然对着川流不息的街道,未晞把药片一颗一颗扔进了咖啡里。这杯咖啡没有放糖,她竟然不觉得苦。或许,经历得太多,她的神经已经濒临麻木。

    他是个不择手段的男人,她不能给自己留半点后患。

    回想起半年前的情景,手里的纸杯被她捏得变了形,她告诉自己:你是对的,绝对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她仰起脸,对着天空笑了笑,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可笑。都说,人不可能同一时间,被一条绳子绊倒两次,她已经摔了无数次,依旧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凌落川送她回来的时候,她写给他的那四个字:柳暗花明。

    本以为,那是重生的希望。谁知走到尽头,却是轮回。不一样的开始,同样的结局,如此罢了。

    咖啡喝光了,药片却沉在了杯底,她将药片抠出来,吞了下去,忽然想起来,脖子还戴着他送的玉麒麟,走的时候,竟然忘了还给他。

    

    麒麟是瑞兽,有辟邪驱崇的作用,你以后就好好戴着它,就算我不在你身边,有它保护你,我也能安心了。

    

    别跟我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现在倒委屈跟跟什么似的,昨天不是还想跟我睡来着吗?你不是第一次,我看我就不用太客气了,你受得了。

    

    

    已经决定不再哭了,哭又有什么用呢?招人讨厌而已,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

    她将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腿放在椅子上,紧紧环住自己的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嘴里催眠一样,不断念着:“我不疼,不疼的,一点都不疼……”

    

    

    阮劭南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从她离开凌落川的别墅,他已经跟了她一路。

    “阮先生,要不要过去看看,我怕陆小姐她……”司机都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实在太可怜了,忍不住问自己的老板。

    阮劭南冷漠地向那边看了一眼,转过脸看着前方,平淡地说:“不用了,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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