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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姑娘口中自語:“是的,這匹黃膘大馬我認識,一定是他的,是!”

    就在姑娘話聲未已時,她突然驚叫道:“沙大哥!你……”

    姑娘悽叫着撲向沙成山的身邊,她急急的探手在沙成山的鼻尖,緊接着一聲尖叫:“沙大哥,你死得好慘呀!”

    姑娘拭着淚,拉過黃膘馬,立刻把沙成山抱上馬背便緩緩往西而去!

    有一座不算高的山,前面一條相當寬的白沙河,有一條小船正停靠在岸邊,附近有一排柳林。

    姑娘把黃膘馬拴在柳樹林子,她抱起沙成山在懷裏,緩緩的上到小船上,自言自語,道:“沙大哥,想不到我丘蘭兒的洞房之夜,新郎卻是個死人,你……你怎的……”

    説着,便大哭起來!

    是的,姑娘正是“玫瑰毒刺”丘蘭兒。她自從離開沙成山之後,感於沙成山的以德報怨,便決心視沙成山為丈夫。

    她可真的有心,弄了一條小船把自己安置下來,卻不料當天夜裏,她就發現大奶奶這批人物,於是,她便遠遠的跟蹤而來……

    取了個小木盆,丘蘭兒舀水上來,她輕輕的擦拭着沙成山身上的傷口,不料涼水上身,沙成山猛的全身一哆嗦,光景嚇得丘蘭兒一聲尖叫!

    沙成山又活了!

    其實沙成山根本沒有死!

    現在,沙成山那對微陷的雙目,炯炯有神,他吐氣有力,一挺而坐直身子,含笑點頭的望着丘蘭兒!

    丘蘭兒驚異的道:“沙大哥,你沒死?”

    搖搖頭,沙成山道:“流了許多血是真的,死還不至於,因為我不會那麼容易的死,哈……”

    沙成山笑中伸手摸摸頭上的肉包,愉快之情,溢於言表。他在灰暗中環視着四周,又道:“是你把我從老遠抱到小船上的?”

    丘蘭兒拭着愉快的淚水,道:“你死了,我又怎生忍心要我的丈夫暴屍荒野?”

    沙成山一驚,丘蘭兒卻又十分自然的道:“我要把你抱回我的小船上,與你一同漂在這沙河面,任這清清河水,把我二人流向大江注入大海,直到……直到……”

    沙成山感動的一把摟住丘蘭兒,他把青青的胡茬在丘蘭兒的秀髮上磨蹭着,低聲道:“啊!蘭兒,你不必如此,那是不值得的,沙成山不值得你如此犧牲啊!”

    “值得,因為我的命是你救過的,我的行為也是你加以指點而懸崖勒馬。為你——沙大哥,我不計任何犧牲,倒是……倒是怕你拒絕了我……”

    沙成山嘆口氣,道:“是的,我會拒絕的,因為我的職業不允許我拖家帶眷。蘭兒,我已雙手沾滿血腥,放眼江湖,至少有十個以上一流高手要找我拚命,想想,我怎能把你救上岸再推你下水?”

    丘蘭兒道:“我不在乎,沙大哥,真的,只要能同你廝守一起,我丘蘭兒什麼也不在乎!”

    沙成山一聲苦笑,道:“我在乎,良心上我不能接受。蘭兒,你一定要聽我的!”

    丘蘭兒笑笑,道:“不管沙大哥答應不答應,此生我為你守着,永不變心!”

    説着她爬進矮艙中取出幾包傷藥!

    沙成山苦笑一聲,道:“你還備有刀傷藥,太好了!”

    丘蘭兒替沙成山敷着藥,問道:“沙大哥,你不是死了嗎?而且我在另一山頭遙望着大奶奶一批人,他們還搜了你,然後離去的!”

    沙成山冷笑,道:“他們什麼也沒有搜去,哼!”

    他移動着身子,又道:“蘭兒,我習過一種失傳百年的武功,叫做‘移穴走位截脈大法’,你一定未聽過!”

    搖着頭,丘蘭兒道:“是沒有聽説過!”

    一笑,沙成山道:“這‘移穴走位截脈大法’,一旦使出來,人便如同死人一般,因為血不流了,氣息也停了,連四肢百骸也覺着微微泛涼,實則,此法的妙處就是固元保血。因為我當時流了不少血,自知再流下去性命不保,於是我虛張聲勢退敵,自己原地施展此大法……”

    他一頓又道:“令我大吃一驚的倒是你口中的大奶奶,她竟然隨後趕來!如果她在憤怒之餘給我一刀,豈非是我百密一疏,死得太冤了!”

    丘蘭兒笑道:“也許她急於找她要的東西,忽略了對你再施報復了!”

    沙成山望着一身破爛衣衫,苦笑道:“江湖搏命,如今混得衣不蔽體,慘!”

    笑笑,丘蘭兒再爬入矮艙中,等她出來,手中多了一套嶄新的藍色衫褲,沙成山驚奇的道:“你這兒還有男人衣衫?”

    丘蘭兒笑道:“一切男人用的東西我全有,而且……”

    沙成山怔了一下道:“是誰的?”

    丘蘭兒道:“是我丈夫的!”

    沙成山愣然抓住丘蘭兒的雙肩,道:“你,你已有了男人?你……”

    丘蘭兒俏皮的道:“不錯,那個男人就是你!”

    大大的喘了口氣,沙成山接過衣衫,道:“蘭兒,人是萬物中最自私的了!我既不能娶你,可也不願你投入他人懷裏。唉!我自私!”

    丘蘭兒愉快的笑道:“夠了,沙大哥,這説明你心中有我。只此一點,丘蘭兒便滿足了。至於形式上的結婚,我已不在乎了!”

    沙成山吃着丘蘭兒為他做的可口小菜,邊問道:“蘭兒,你真的只見過大奶奶一面嗎?”

    重重的點點頭,丘蘭兒邊往沙成山碗裏夾菜,邊小聲細氣的道:“是的,我只同胡大年二人見過她一面,還是在夜間!”

    她一頓又道:“這種事情沙大哥一定比我清楚,我們不能多問,只能執行,當然,為了那筆銀子而拚命!”

    伸手摸摸嘴巴,沙成山已精神煥發的站起身來,果然,他如今似是換了個人!

    丘蘭兒拉着沙成山一手,道:“吃飽了就睡一覺,我不攪你!”

    沙成山笑起來,道:“我早已睡足了,‘移穴走位截脈大法’使我止住血,固住元氣,也恢復了體力,如今又有你的藥,更吃了你為我做的飯菜,就如同你我初次相遇時的樣子!”

    丘蘭兒急切的問:“你要走了?”

    沙成山道:“是的,這件事我得趕着去辦。如果順利,我會很快來沙河看你!”

    丘蘭兒惆悵的問道:“聞得沙大哥自我定下規矩,一年只接三次買賣,這事當真?”

    哈哈一聲笑,欽成山道:“不錯,天下的銀子賺不完,沙成山總不能為那俗不可耐的阿堵物拚命不斷,就為我自己定下規矩,一年三次買賣,多一樁也不幹!”

    丘蘭兒又問:“這次買賣是第幾回?”

    沙成山道:“第二回!”

    説完騰身而起落在岸上。丘蘭兒沒有下船,她似是十分哀怨的道:“沙大哥,莫忘回來看我!”

    沙成山已跨上馬,聞言抱拳,道:“會的,蘭妹!”

    於是,黃膘馬嘶叫一聲,彈起四蹄便往夜暗中奔馳而去……

    丘蘭兒聞得沙成山稱呼自己“蘭妹”,一股甜蜜立刻湧上心頭,衝動的自言自語,道:“大哥,你叫我蘭妹了!啊,大哥!”

    晨陽升起扁擔那麼高,從一道層巒疊嶂的大山那面刮過來微風陣陣,微風中有着野草與花的香味,有一道峽谷直往深山中延伸。趕往陽城的官道,便沿着這峽谷的右面蜿蜒。

    沙成山怒馬疾馳上這條火山官道,兩旁的山坡上野花處處,點綴得可愛極了。在這些花叢中,酸棗、山植、小紅果還真不少!

    是的,沙成山已八百花谷,只要過了這條七里半長的山谷官道,山那面三十五里地,他便會趕到地頭上——陽城,只要……

    突然間,他看到前面的官道上橫擺着一棵大樹。經驗告訴他,這裏有人攔阻去路了!

    攏住黃膘馬,沙成山一動不動,平靜的坐在馬背上往四下裏察看!

    就在這時候,突然傳來女子聲音,道:“沙成山,你沒有死?”

    望着發話方向,沙成山冷冷道:“閻王不要命,小鬼不來拉,我怎麼死?”

    “不可能!”

    話聲裏空中人影連翻,山崖上面剎時落下一個女子!

    沙成山冷冷道:“柳仙兒!你竟敢又在我面前出現!”

    “毒蜘蛛”柳仙兒沉聲道:“不錯,我又來了!”

    沙成山憤怒的道:“我曾説過,再見你決不輕饒,你以為我在唬你?”

    冷哼一聲,柳仙兒道:“你別狠!倒是我想問問你,昨日你明明斷氣在一灘血裏了,為何今日又活過來了?難道你是閻王爺的拒絕往來户?”

    哈哈一聲笑,沙成山道:“柳仙兒,我根本沒有死!如果你想知道為什麼,那麼我可以告訴你,因為我是沙成山,如此而已!”

    附近,一陣足音傳來,有個女子沉聲道:“沙成山,你好大的口氣!”

    話聲甫落,山崖後面轉出一批人來,這些人簇擁的當然是柳仙兒口中稱的大奶奶!

    沙成山全身一陣顫抖,怔了一下,道:“是你?你就是沿途截奪我所帶東西的大奶奶?”

    那少婦冷沉的道:“不錯,就是我冷若冰!”

    沙成山暴彈馬下,他全身戒備的道:“原來你竟然是江湖上失蹤六七年之久的‘飛天蜈蚣’冷若冰?”

    少婦面色泛寒的道:“不錯!”

    沙成山憤怒的道:“那晚秦老爺子託我替他辦事,你不是也在場?為何……”

    冷若冰咬着牙,道:“我跟秦老頭過了四年日子,為的是什麼?憑我的容貌,天下太多比他好看的年輕人,我為什麼投向他的懷裏去?”

    沙成山嘿然,道:“江湖傳言,‘武林老爺’秦去年秦老爺子自從納了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以後,老夫少妻,如魚得水,雖然氣走秦夫人,罵跑獨生子,然而秦老爺子仍然寵愛着年輕的新夫人。那夜我應邀去探望卧病在牀的秦老爺子,你不也守在一旁?為何你……”

    猛的仰天尖笑,“飛天蜈蚣”冷若冰道:“沙成山,老頭子今年六十五,我冷如冰只有三十整,説什麼老夫少妻多恩愛,去他的如魚得水!侍候他四年,我圖的就是老頭死後留在世上的兩件東西。如今他奄奄一息,眼看不久於人世、卻在這關頭託你帶東西走陽城,哼,他的兒子老婆就是在陽城,你説,我怎麼會甘休?”

    一笑,沙成山道:“就算沒有得到你所期望的兩件東西,單憑虎躍山莊的大片良田,無數騾馬,你也足夠快活餘年了!”

    冷若冰憤怒的道:“沙成山,人各有志,我與你不同。你是個得過且過的可憐蟲,我冷若冰卻要繼承‘武林老爺’的寶座,變成‘武林大奶奶’!”

    她一頓又道:“人生苦短,留名千古談何容易!然而我卻重視‘人過留名,雁過留聲’這句話。我冷若冰要在武林中留名,便必須取得那兩件東西,沙成山,你清楚了嗎?”

    沙成山淡淡的道:“請問那是兩件什麼樣的東西,能使你一躍而成‘武林大奶奶’呢?”

    冷若冰立刻回道:“一部百竅神功,與一座寶庫!”她一頓又道:“武功與錢財,是領袖武林的不二法門。沙成山,你以為呢?”

    沙成山雙手一攤,道:“我並未帶上你所要的東西!”

    冷若冰哼了一聲,道:“我當然知道你沒有帶在身上,但老頭子那晚臨時把我支開,他交在你手中的又是什麼?我敢斷言,那必然是一張圖,對吧?”

    沙成山搖搖頭,道:“昨日你們不是捏過我了?柳仙兒搜的真夠仔細,連我的褲襠也不放過!”

    一旁,柳仙兒大怒,道:“不要臉!”

    沙成山立刻還以顏色道:“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説!”

    冷若冰沉聲道:“沙成山,現在不是彼此互罵的時候。説,老頭子交給你的東西呢?”

    沙成山面無表情的道:“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因為我是沙成山!”

    冷若冰挫着銀牙,道:“沙成山,別人怕你,我冷若冰可不怕你,何況你一身是傷,無一援手!”

    沙成山嘴角一牽,道:“沙成山從不需要幫手!冷若冰,沙成山也有流不完的血!”

    一聲浩嘆,冷若冰道:“也罷,我與你化干戈為玉帛。沙成山,你開個價碼出來吧!”

    面無表情,沙成山道:“什麼意思?”

    冷若冰道:“很簡單,我出價買你所帶之物,只要你答應,立刻皆大歡喜!”

    沙成山冷冷地沉下臉來,道:“冷若冰,你不該忘了一件大事!”

    冷若冰俏盾上揚,道:“什麼事?你説!”

    沙成山字字鏗鏘的道:“你忘了我是沙成山,‘二閻王’沙成山!”

    憤怒的踏前一步,冷若冰道:“你拒絕我的條件?”

    沙成山淡淡一笑,道:“不是拒絕,而是根本不可能!”

    冷若冰側身指着身邊四個女子,道:“沙成山,跟在我身邊的四個姑娘,黃衣的叫石清,人最柔媚;青衫的叫洪小小,江湖上的可人兒就是她;穿綠衣的柳仙兒你認識,她也具有令男人傾倒的功夫;至於這個穿紅衫的,她叫朱小梅,萬中選一的美女。我任你帶走一人,加上我的一筆為數可觀的銀於,沙成山,你應該可以滿足了!”

    沙成山鼻孔冷哼,道:“可好,你身邊的四大美女,原來都是有名的毒蟲,除了柳仙兒這隻毒蜘蛛,另外三人竟然是‘虎頭蜂’、‘粉面蠍子’與‘赤練蛇’。孃的,任何一人都會要老命。秦百年沒有被你們這羣毒物坑死,尚能與你們共處四年,算是祖上有德了!”

    冷若冰怒罵道:“沙成山,你真是個冥頑之徒,不知好歹的東西!”

    沙成山沉聲道:“卻也是個忠於自己信義於人的武者!”

    冷冷一笑,冷若冰道:“難道你也不為自己的將來想一想?我的意思是説,你沙成山不想飛黃騰達,揚名宇內?”

    她一頓又道:“是人,誰會不往這條路上走?”

    沙成山淡淡的道:“冷若冰,你可否説得更清楚些?”

    冷若冰面色一級,道:“沙成山,投入我的麾下吧!讓我們共同開創一個新門派,這開山第一功臣便是你沙成山了!”

    猛古丁仰天哈哈大笑,沙成山幾乎笑出眼淚來。那面,柳仙兒叱道:“沙成山,你笑什麼?”

    沙成山收住笑,道:“我仍然只有一句話答覆——因為我是沙成山!”

    他話聲甫落,冷若冰雙臂猛揮,尖聲道:“圍起來,無所不用其極也要把姓沙的擺平在這百花谷中!”

    真夠快,四個大漢往沙成山的側面包抄。

    “虎頭蜂”石倩叫道:“二妹與三妹一起,我與四妹合力攻他的後路,覷準了出手!”

    於是,八個男女分成兩面,相當嚴密的把沙成山圍在中間!

    冷若冰脱掉披風,露出一身勁裝,紫色衣衫綠色綢褲,繞頭珠翠省玉閃動。

    她的雙手已握着一對蜈蚣鈎,真嚇人。那麼美的一張臉,突然變得冷酷無情,叫人不敢正視!

    沉聲指指沙成山,冷若冰道:“沙成山,最後再問你,東西交不交出來?”

    她雙目厲視,蜈蚣鈎交叉在胸前,又沉聲道:“這次撂倒你,便剝下你的皮,刨開你的肛腸,也要把東西找出來!沙成山,此時回頭尚來得及!”

    雙肩下垂,一副落魄的樣子。雖然沙成山穿着丘蘭兒為他做的新衫褲,但仍然看不出他帶有多少生氣,倒是一雙炯炯的眸芒,正直視着前方。

    搖搖頭,沙成山道:“不必了!冷若冰,你如果真想搖身一變而成為‘武林大奶奶’,今日就是絕佳機會,你還猶豫什麼?”

    “飛天煥蚣”冷若冰一聲厲吼,道:“給我殺!”

    第一個撲擊而上的是柳仙兒,烏木管指向中途,便聞得“嗆”的一聲,套在簪裏的尖刺青瑩瑩的彈射出來,照上面,她便不要命的二十四簪猛烈狂刺!

    隨在柳仙兒一邊撲擊的“粉面蠍子”洪小小,一把三尖兩刃刀,一上來便是一輪怒殺!

    另一面,“虎頭蜂”石倩與“赤練蛇”朱小梅揮動手中尖刀並肩圍殺策應!

    除了四女之外,四個壯漢皆反手拔出大砍刀自左右側面掠殺!

    沙成山面龐上浮起一抹冷酷的陰影。他知道,此一戰再不能多所顧忌了,“銀鏈彎月”不殺女子的自我約束,怕無法再堅持下去了。此一時刻,自己總不能撒鴨子走人,當然,更不能束手就戮。

    狂烈的怒吼,宛如旱地打雷,沙成山狂吼道:“寒江月刃!”

    就在他的怒吼裏,只見刀光酷似一朵充滿毫光的彩雲,快若銀河瀉落也似的自上而下猛的罩來,直待那彩雲下落一半,立刻往四下裏濺射,那無孔不入的極芒交織穿梭,交互電奔不已!

    於是,空中響起刺耳如鞭炮的聲音,在一片片碎芒點點裏,鮮血形成條條線狀標射開來!

    慘叫之聲尖吭刺耳,撞跌的人影溜地翻滾!

    噗嚕嚕衣袂飄飄,一團彩影快得宛似要追回逝去的時光般一下子便穿入那層極光之中,只聽得一聲女子尖叱之聲傳來:“接我一把‘雙鈎曉月’!”

    極光驟然往中央縮小,好一陣火花飛濺。就在兩團人影倏忽閃進又退,退又猛撞的剎那間,只見極光中突然閃出一點銀星,宛似銀河中隕落的一顆流星!

    是的,沙成山又使出那招“寒江月落”,只聽他大喝一聲:“殺!”

    清晰的看到一隻蜈蚣鈎飛上了半天空,另一隻蜈蚣韻卻穿過寒芒一點,狠毒的掃向沙成山的頭上!

    “噌”的一聲,沙成山縮頭不及,頭頂上的散發生被削去一片!

    一撮連着頭皮的黑髮在半空飄着,一顆扁平的小小錯九就在這團散發中彈跳着!

    閃掠在地上屍體中間的沙成山看到了——他驚異的摸着頭頂又望向空中!

    “飛天蜈蚣’”冷若冰當然也看到了!

    蜈蚣鈎盤掃疾刺,冷若冰仰身直往空中那個小小蠟九抓去,左臂滴血似已不覺,她滿面得意之色!

    於是,“銀鏈彎月”如雲極流電般從沙成山的手腕脱離,“唆”聲仍在人們的耳中響,空中傳來冷若冰的悶哼!

    悶哼之聲是短暫的,那寬刃的彎月形短刀,有一半扎入冷若冰的腹腔中,然而,她卻已握住空中的那粒扁平似花生拉般的蠟丸!

    “咚”的一聲落下實地,“飛天蜈蚣”冷若冰反倒尖聲狂笑起來,對於肚子上扎的“銀鏈彎月’,她竟看也不低頭看一眼!

    冷若冰舉着左手狂烈的叫道:“沙成山,我還是得到我所要的東西了,哈……”

    沙成山頭上肉包沒有了,然而他的頭並未流出鮮血來,甚至連皮層也未曾傷着。他一聲雷吼,騰身而起,雙掌一輪猛拍,直往冷若冰攻去!

    憤怒的掃出蜈蚣鈎,冷若冰怒叱道:“我們一起上路吧,兒!”

    沙成山真夠狠,他竟反手生生抓住蜈蚣鈎身,右手一掌拍中冷若冰的面門,只聽冷若冰“啊”的一聲,那粒蠟九彈起兩丈高!

    沙成山的左手標着鮮血,雙足猛的彈升,挺胸擰腰,一把便握住那粒蠟丸,倒翻身,人已落在兩丈外!

    冷若冰沒有追殺,她已根本無法站起來,然而,她卻在頭昏腦脹裏,伸出左手——帶血的左掌覷空亂扎,道:“沙成山,快……快給我看看,我……只要看一眼便……便滿足了……”

    左掌幾乎斷裂,沙成山忍受着雄心的痛苦,輕摸着頭,道:“不,這是我要送入陽城的東西,你不是貨主,沙成山做不了主……”

    冷若冰喘息不已,她口角溢血環視着地上一具具屍體,慘然的又道:“沙成山,我已是個垂死的人了,你難道會怕我把東西帶到明間去?”

    沙成山一陣猶豫,他注視着手掌上的蠟九不知答應好還是拒絕的對。不過按照行規,沙成山也無權拆開蠟丸!

    右手的蜈蚣鈎也拋擲在地上,半跌坐着的冷若冰,臉上的肌肉在抽動,她的左手抓着胸前的“銀鏈彎月”,祈求的又道:“沙……成山,你……快拿給我……看……”

    沙成山仍然在猶豫不決。就在這時候,突然傳來一聲厲吼,震得四山迴響不已,一個濃重的蒼勁有力之聲:“給她,叫她死了心!”

    沙成山一驚,舉頭望向斷崖,他真的怔住了!

    只見一個錦飽白髯老人,金剛怒目的站在那裏,偉岸之軀似天神,儀態之威如金鋼,敢清正是“武林老爺”秦百年,“虎躍山莊”莊主到了!

    此刻,將死的冷若冰也露出迷惘與驚異之色,她慘然一笑,道:“百年,百年……”

    七尺巨軀,偉岸的走過來。

    沙成山抱拳道:“老爺子,你怎麼也來了?”

    重棗似的面孔上顯得十分沉痛,秦百年撫髯道:“我沒有病,我根本就沒有病,裝病三月只是為了今日!”

    沙成山迷惘的道:“這蠟丸……”

    嘿嘿一笑,秦百年道:“當初我叫你找上易容大師‘千面老人’扁奇,把這小小蠟兒用帶發假皮緊貼在你的頭皮上帶往陽城,果然瞞過一時!”

    説着便伸手,道:“給她,也好叫這賤人知道她所追求的是什麼!”

    地上口角溢血的冷若冰喘息着,道:“秦百年,三月卧病,原來只是個騙局……你……你……難道……”

    秦百年冷沉的重重哼道:“冷若冰,苗疆‘百毒門’中你是什麼身份?”

    冷若冰雙目一暗,道:“你是怎麼知道的?我……”

    秦百年怒叱道:“你們真狠毒,暗中潛入中原武林,你更直接陰謀到我的身邊,哼……當我半年前發現你的行動有異,便立刻把我的老伴與兒子送上陽城,一切安排就緒,我才裝病不起,佈下誘殺你們的計謀,果然,你真的露出狐狸尾巴來了,哼!”

    冷若冰面色已暗,雙目呆滯的道:“我們……至少……也恩……愛……了四年……”

    秦百年重重的道:“起初是的,但當我發現了你真正的身份,真正的目的,所謂恩愛已變得一文不值了!”

    沙成山舉着手中的蠟丸,道:“老爺子,這蠟丸……”

    秦百年立刻接道:“給她看吧,也好叫她死得瞑目!”

    食指一彈,蠟龍飛入冷若冰的血掌中,她用力一搓,裏面露出一張紙條,只見上面寫着:“貪婪之人命不長”七個龍飛鳳舞小字!

    好淒厲的一聲慘笑,冷若冰緩緩的閉上了那雙美麗的眼睛,她的手也緩緩的脱離那張紙條!

    她拚命爭奪的紙條被山風吹上了半天空,沙成山收起“銀鏈彎月”,面無表情的道:“老爺子,看來陽城我就不必去了!”

    激賞的一笑,秦百年道:“是的,你是不必再去了!”

    就在這時候,從遠處駛過來一輛篷車,秦百年指着篷車,笑道:“我的老伴與兒子就在那輛車上!”

    沙成山心中着實不是滋味,他勉強一笑,道:“老爺子,沙某願你一家和樂平安!”

    沙成山把左手包紮起來,拉馬上了馬背,秦百年已自懷中摸出一兩銀子,笑着遞過來,道:“這是你應得的,拿着吧!”

    沙成山並未拒絕。當初秦老爺子找他的時候,曾出價五千兩銀子,那是個十分優厚的價錢,然而他只索價一兩,為的是秦老爺子的身份,因為,他是“武林老爺”,當今武林中人人敬仰的老人!

    笑笑,沙成山收起一兩銀子入懷,接着又是一聲洪笑,拍馬就走。身後面,秦百年高聲道:“別忘了,虎躍山莊有好酒等着你哪!”

    沙成山根本沒聽見,他心中正盤算,這一兩銀子怎麼能同丘蘭兒過日子?得另找一樁買賣了!

    於是,沙成山拚命打馬,疾快的往沙河岸馳去,他要先回去看看丘蘭兒。

    沙成山一襲青衣跨騎黃膘馬往沙河岸去的半途中,他又遇到了棘手的怪事兒。

    夕陽像個大火盆,溜圓的擱在卧虎山頭上。此地距離項城七十里,是個荒僻的大山!

    此刻,卧虎山上滿山樹葉泛紅,使人的面孔也似醉酒般的赤紅!

    就在這時候,山頭上面正有兩名紫衣女子被五名官差追殺着。兩名女子武功高強,二人各握着一把寒芒激濺的蛇尾尖刀邊殺邊走,一路往卧虎山頂攀去!

    兩名女子的左右與後面,五名官差不斷的吆喝着,其中一個老者更是不要命的往兩個女子身邊衝!

    那老者年近六旬,面色褚赤,一對虎目怒睜着狂烈地不時大叫:“抄前攔截,覷準下手!”

    兩個女子更尖聲咒罵不休,其中一個年紀大的,更不時往反方向狂斬,且尖聲道:“一羣不知死活的鷹爪狗腿,別以為姑奶奶怕了你們,如是平日,姑奶奶早就下重手送你們上路了!”

    沒多久,七個男女已到了卧虎山頂,立刻展開一場不要命的搏殺……

    這裏一面斜坡,三面陡峭,尤其兩側更是深淵,一旦被打落下去,必死無疑!

    那老者邊殺邊指揮着身邊四名差役,道:“分進合擊,殺!”

    四名差役漸往上衝,面前人影閃晃,四人立時被踢落崖下!

    一個女子尖聲笑道:“方捕頭,你不該惹上我們‘無憂門’,今日你死定了!”

    老者正是項城衙門的捕頭方寬厚,此刻地揮動手上砍刀,厲烈的道:“老夫不管你們是哪個門派,想在項城境內作案,老夫決不輕饒,非抓你們回去治罪不可!”

    兩個女子格格大笑,道:“可惜這裏不是項城,你的手下也全死絕,方老頭,你馬上也將追隨你的手下人共赴極樂去了,哈……”

    兩柄尖刀從兩個方向夾擊,寒芒成束,撩起“咻咻”之聲不絕於耳!

    方捕頭舞動砍刀左攔右臂,口中厲喝道:“竟敢拒捕,罪加一等!”

    猛然一聲尖叱,一個年近三十的女子道:“去你的罪加一等,吃姑奶奶一刀!”

    “噗”的一聲,尖刀真快,碎然流光一現,方捕頭狂叫一聲便側身旋去,他的右大腿已被尖刀刺穿!

    另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尖聲笑道:“大姐幹得好!”

    她“好”字出口,尖刀子掃,“咻”的一聲,冷焰暴展,雖未掃中方捕頭脖子,卻在他的臉上切開一道三寸血口,鮮血迸濺,皮開肉綻,方捕頭又是一個側旋!

    高吭的尖叫聲四山回鳴,就在這淒厲的狂叫聲裏,突然一團青影,流雲般的撲到了卧虎山頂!

    真快,青影一下子便擋在方捕頭前面。來人正是沙成山!

    兩個女子皆身穿紫農,眼看着就要得手,忽見有人撲來,一怔,年長的女子冷冷道:“朋友,來攪局的?”

    沙成山冷冷道:“沒這個意思!”

    年輕的女子尖聲道:“看你也不是官家人,何苦為這些鷹犬爪牙攔是非?快走開,免得惹禍上身!”

    面無表情,來人淡淡的道:“官差也好,鷹犬也罷,他們還是得奉命行事。如果沒有他們,天下豈不大亂?到那時,誰聽誰的?”

    年長的女子怒叱道:“敢請你一定要插手我們之間的事了?”

    那人搖搖頭,道:“我為二位求個不是人情,放你們走入,算了!”

    兩個女子對望一眼,忽的哈哈大笑起來……

    忽聽得身後方捕頭沉聲喘道:“這位老弟,你既然惹上了‘無憂門’,千萬不能輕易放過這兩人!”

    他喘了幾口氣,又道:“尤其是她二人身上劫得的東西極為重要……”

    沙成山冷冷一瞪眼,道:“劫的東西?什麼東西?”

    年長的女子尖刀怒指沙成山,叱道:“看你來時身法不俗,應是道上朋友,彼此既然同吃江湖飯,你最好少插手管閒事!”

    沙成山淡淡的道:“無憂婆婆還好吧?”

    直視着沙成山,年輕的一個女子詫異的道:“你……你還認識我們門主?”

    微微一笑,沙成山道:“無憂門能在江湖站牢腳跟,這全憑花門主的威望,可惜她的門下不少人為非作歹,壞了‘無憂門’規……”

    年長的立刻道:“既是無憂門朋友,我便老實告訴你,這次項城的案子也是奉門主指示辦的,朋友,你請退一邊吧!”

    搖搖頭,沙成山道:“現在,我要你們放下東西,走人!”

    太出意外了,年長的女子怪聲尖吼道:“什麼?你……你竟然不買我們當家的賬?”

    沙成山面色一寒,道:“不必多言,再不聽勸,你們一定會後悔!”

    年輕的女子尖刀自下上撩,猛的往沙成山肚皮上切去,口中大吼,道:“姑奶奶送你上路吧!”

    沙成山麪皮一緊,就在尖刀距離肚皮半尺不到時,他突然冷叱着揮出左臂,虛空裏一片如刃的掌風宛似鋼鋒一樣的強猛,“轟”的一聲,這年輕女子如遇巨杵撞砸般身子平飛而去,好一聲尖吭大叫,年輕女子直往山崖下落去!

    年長的就在年輕的跌落山崖的剎那間,尖刀已往沙成山側面殺過去。

    但是,還未來得及夠上部位,見同伴被對方一掌震落山崖,驚叫聲尚未出口,沙成山的右掌猛拍上身,她“啊”了半聲便也滾落到山下谷中了!

    緩緩的回過身來,沙成山對方捕頭道:“好啦,你可以把傷包紮起來回去了!”

    方捕頭一把拉住沙成山,他雙眉一揚,讚道:“兄弟,真是好功夫,老夫開眼界了!”

    沙成山笑笑,道:“沒什麼。如果我是你,儘早捆行李回家鄉,因為‘無憂門’你絕對惹不起!”

    方捕頭忙又問道:“閣下接手之德,方寬厚不敢或忘。高姓大名,請示下,如何?”

    沙成山笑笑,道:“有必要嗎?”

    方捕頭忙笑點頭,道:“有,因為我手下四個差役已死,回去之後,大人一定追問,閣下可以不去,但卻得留個名兒來!”

    沙成山搖搖頭,道:“同官家打交道,總是麻煩人的事!”他援身後退欲走,方捕頭橫身一攔,道:“就算方某高攀吧!”

    沙成山一笑,道:“我還是那句話,回去之後快辭掉差事吧!”

    方捕頭這才明白,人家插手,當然不願留名,怕的也是惹上“無憂門”!

    方捕頭重重的點點頭,道:“好,方某就依閣下的意見,門去便辭掉差事!”

    他一頓又道:“閣下不願示名,方某卻不願失禮。我就住在方家集以西三里地的槐樹坡。我掃榻以待,萬望兄台前往小住!”

    沙成山笑笑,道:“希望有那麼一天!”

    於是,沙成山走了,他忘了兩個被他掌風擊落山崖下面的女子,身上還帶着方捕頭欲取的東西!

    望着沙成山離去,方寬厚忘了痛苦,哈哈笑起來……

    他瘸着腿忍着痛,繞道到了山谷中找到兩個女子的屍體,當然他也找到了女子身上劫得的東西!

    這件案子因兇手已死,無從追究而草草結案。不兩日,方捕頭以年邁為由回到了方家集!

    沙成山離開卧虎山,他真的未留下名號,因為他是“二閻王”沙成山,而沙成山就是這種作風!

    六天行程,黃膘馬馱着無精打采的沙成山利了沙河。遠遠的,沙成山又看到那條小船——那條“玫瑰毒刺”丘蘭兒獨居的小船!

    然而沙成山只是怔怔的望着。

    他想到了丘蘭兒,也想到了自己。兩個無根的漂萍,如果真能湊在一塊,是否就能“落地生根”?

    一念及此,沙成山的面上浮出一層痴呆的笑意,於是他摸摸口袋,然後他苦笑了!

    是的,如今袋子裏銀子無多。

    第二次替“武林老爺”秦百年保得一趟鏢,所賺只有一兩銀子,裏面卻又含着無比的辛酸與諷刺。

    如果再把實情道於丘蘭兒知道,她更會大叫一聲“冤枉”了!

    沙成山仍然端坐在馬上,他只想遠遠的看一眼小船上的丘蘭兒!

    看看丘蘭兒那俏麗的影子!也許這時候她已經吃過晚飯睡下了吧?也許……也許她……

    太多的也許,卻換不到丘蘭兒的出現。他想見丘蘭兒,又怕見丘蘭兒……咬咬牙,於是沙成山離開沙河,往東五十里,那地方有個方家集,且在那兒混些日子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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