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我,並不知道,在這個醫院裡,還有另一個女孩,也受了傷,只不過,她沒有麥樂傷的那樣嚴重。
這是隔了很久,我從門外的警察和醫生的談論中知道的。
他們說,那個女孩心真狠啊,就為了不要那些不良少年傷害自己,竟然主動提出喊自己的好朋友好姐妹過來供他們消遣。
他們說,張警官的女朋友是個好姑娘,只是,太可憐。怎麼會交上了那樣的毒蛇做朋友呢。
噓——別說了,那條小毒蛇又出洞了。
此時,黃小詩被兩個護士扶著,從病房裡走了出來,而此時的我,正在紀戎歌的陪伴下,守在昏迷中的麥樂的病房外。
當這些話,如同毒箭一樣射入我的耳朵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
原來,那一天,黃小詩約我去蝴蝶沙的原因,竟然是她遭遇了不良少年的劫持,為了脫身,她打算把我給貢獻出去,供人禍害。而我,卻因為要幫白楚統籌畫展的計劃表,沒有出門,把傻乎乎的麥樂給送入了虎口……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她,居然為了保全自己,竟肯將無辜的我和麥樂捲入這場傷害之中。我還一直傻乎乎的當她是朋友,還在她和麥樂關係出現裂痕的時候,為她們做和事佬!
我***簡直是個傻瓜!
突然之間,麥樂的病房裡,又傳來了她的痛呼聲,她幾乎是在夢囈中呼喊著,說,莫春,莫春,真好,幸虧你沒來!
那一刻,她身上的傷,她乾裂的唇,她慘白中帶著青紫的臉龐,如同烈火一樣灼裂了我的胸腔。
那一刻,想到受盡了折磨的麥樂,我殺了黃小詩的心都有了!所以,紀戎歌幾乎都沒能拉住我,我整個人撲向了黃小詩。
我一邊撕扯著她的頭髮一邊狠狠的打她,我說,你這個賤人為什麼***為什麼還活著!你***就是□養的!老孃我今天撕碎了你!
黃小詩一聲不吭的任我嘶打,最終,她的頭髮被我扯亂,高高束起的馬尾散了開來,露出了她頭皮之上,那個舊年的傷疤。
那一刻,我愣住了。揮向黃小詩臉上的手,再也無法落下去。
黃小詩一邊擦著嘴巴上的血跡,一邊衝著我微笑,她說,怎麼?你打啊!你不是要打死我這個□養的嗎?你不是要撕碎我嗎?你來啊!先把我頭上的這個禿斑給撕碎了再說!說完,她的目光又如冰雪一樣!
她看著我愣得像石頭一樣,就很輕蔑的笑,說,莫春,我們三個人,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在我們三個人之間,你永遠都是那個最得意的。曾經的你,把這樣巨大的傷疤留在我的腦袋上,我都沒有說什麼!現在,我不過是將這巨大的傷疤留在了麥樂的身上,你***才是□養的呢!你***沒有受傷,還立什麼牌坊!你如果真的那麼在意你的朋友的話,那麼現在躺在病床上等死的是你,於莫春!而不是***這個傻子姚麥樂!
黃小詩“等死”兩個字,就像毒針一樣插在我的心上,那一刻,我想起麥樂,想起了一直昏迷的麥樂,到底是多大的屈辱多大的苦難讓她不肯睜開眼睛,不肯再多看一眼這個世界!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那些不良少年猙獰的表情,猥褻的笑容,還有烙在她那些疼痛的煙疤,那些燃燒的火苗,它們本來都屬於我的,卻無情的燃燒到了麥樂身上。
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黃小詩在摩天輪下說的那句話,她說,其實,每個人的心裡暗處,都盤著一條自己也無法察覺的毒蛇。有的人心中的毒蛇永遠地睡著了;而有些人心中的毒蛇突然驚醒了,吐著鮮紅的芯子,擊中了那些或許自己都不想傷害的人。
那麼,她當年說這些話的時候,是不是就已經開始蛻變?
我撕扯著黃小詩的頭髮,我說,你***不是肚子裡有一條毒蛇,你***是一肚子毒蛇!你,你自己就是***最大的毒蛇!我殺了你,我殺了你!你為麥樂償命吧!
這種仇恨再也沒法被黃小詩腦袋上的那團舊傷給掩埋!我發瘋一樣,將所有的恐懼所有的怨恨都發洩在了她的身上,拳頭重重地落在她的臉上的時候,她居然像一朵盛開的罌粟一樣笑了,臉上飛起的拳印,伴著她淒厲的目光,流了下來。
那一刻,黃小詩卸下了所有的冷漠,她說,莫春,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因為麥樂恨死了我,其實,我也恨死了我自己,一直以來,我都認為是你和麥樂對彼此的好,多於對我的好。當昨天我將你們倆拉入這場災難我才知道,一直都是我自私。因為我自私,所以,註定我配不上你們這樣的朋友,所以註定你們兩個可以為彼此兩肋插刀,而我不能!莫春,你打死我吧,你為麥樂打死我吧,你知道嗎?這些年,我出賣了自己的青春,出賣了自己身體,可是到了現在,我一無所有!你有紀戎歌一直陪著你,而麥樂,有張志創一直陪著她,可是,我白白用我的身體取悅了姓邱的那麼久,到了現在我受傷入院,他卻一句問候的話都沒有!其實,那些小無賴包圍了我的時候,我開始只是害怕,我只是想跟你和麥樂尋找幫助,我並不是真的要傷害你們的,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說完,黃小詩抱著膝蓋在長長的醫院走廊上哭。
很多人見證了這場毆鬥,卻沒有人肯上前來,為她拉開我的拳頭!
或許,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杆秤。
來衡量,是與非。
那天,當我扯身離開的時候,黃小詩突然緊緊地抱住我的腿,她滿臉青紫的傷痕,看著我,說,莫春,如果我告訴你,那天,你和麥樂同我後媽廝打完從醫院裡離開,跟著紀戎歌回家的消息,是我告訴白楚和你弟弟的,你會不會更痛恨我?既然將麥樂傷害到這個樣子的事情我都已經做了,那麼我乾脆就讓我將心裡所有的毒蛇都吐出來吧!
說完,她眼淚汪汪地看著我,她說,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像個瘋子一樣,看不得你和麥樂的任何幸福!
她自顧自的傾吐著她的罪行,卻不知道我的心在麥樂那聲聲的痛呼之下,已經麻木。
醫院的長廊那麼長,我走啊走啊,卻走不過那道為友情所傷害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