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抓辦公室的庫書記下鄉帶個人,並不是固定的,孫成志、範德保、胡春立和吉祥都可能安排下去,跟隨庫書記。主要材料工作任務在身的查志強和項明春則一般不跟庫書記跑。所以,項明春很有點眼熱跟領導的活兒,只是侯主任一直沒有安排過他。雖然不安排他們跟領導,並不是看不起他們,正說明他們兩個人是有份量的。
這一天,庫書記打電話來,說要下到春水鎮看看。管這些事務的侯主任,一看辦公室一時人手分派不開,就說:“麻煩小項去一趟吧。”叫項明春去了。項明春覺得很激動和興奮,趕緊把鬍子刮刮,頭髮抿抿,眼鏡正正,外扎腰重新束束,力爭自己像個挺精神的樣子,免得庫書記看著不是個幹練的小夥子,再也不帶他下去。
也許跟領導這種活兒跟做莊稼活兒一樣,根本用不著學習。項明春福至心靈,無師自通,怎樣去庫書記處拿公文包、拿茶杯並且放上茶葉,加滿杯子,如何去開後邊車門,讓領導坐進去以後不輕不重地關上,然後,從車後邊繞到前頭,坐上副駕駛坐,以及下車後的一應程序,都做得很到位,很得體,像模像樣,伺候起庫書記來表現的得心應手。
坐在小汽車上,比坐公共汽車、拖拉機真的強多了,感覺就是不一樣。庫書記是個十分隨和的人,一路上和項明春拉了不少家常,還時不時開小項和司機幾句玩笑。項明春想,領導不就是人當的嗎,有什麼可怕的?慢慢地就從緊張變得自然一些了。
項明春記得,在有一次“四大家”領導會議上,宋書記要求領導幹部今後下鄉,要保持廉潔形象,不要喝酒,不要讓基層刻意招待,別給基層同志們添麻煩。跟了庫書記才知道,也許只有宋書記自己才能做到這一點。人家庫書記才不管那一套哩,該怎麼吃就怎麼吃,上來的好酒照喝不誤。
因為縣委辦公室早已把庫書記要去的消息通知到了春水鎮,所以黨委書記馬春德坐一臺破吉普車,親自迎接到鎮界分水嶺上。一般說來,對於副書記一級的領導下鄉,基層領導大可不必用這種規格迎送,對這種超越常規的作法,庫書記非常滿意。馬書記處事老道,雙手抓著庫書記,搖了又搖,反覆說:“庫書記,真想你哩。”那個親熱的勁頭,好像小孩子見到很親的老孃舅一樣,讓人覺得肉麻。他與項明春已經是老熟人了,卻只對項明春頷首笑了一下,一個勁兒地奉迎庫書記。
庫書記在馬春德密不透風的恭敬中,更加瀟灑和愜意,聽了馬春德的彙報後,有一種指點江山的氣魄,一條一條地下了不少精闢的指示,項明春一一記在了筆記本上,準備回去整理後,發在《工作信息》上。這一類東西,只要司馬皋送來,一定是頭版頭題。誰知項明春感到那麼好的東西,在整理成材料後,因為沒有宋書記的東西可發,他就把庫書記這個談話要點放在《工作信息》的第一條位置,卻讓丁主任簽發時給槍斃了,根本不讓發。項明春又一次悟出,只有宋書記講的才具有普遍的指導意義,其他領導講得再好,也沒有什麼作用。
工作完畢後,在酒席上,馬春德對庫書記勸酒熱烈,庫書記喝酒有度。實在喝不下去的,馬春德允許“項秘書”代替,項明春狠狠地壓著自己的酒性子,灌進了不少辣水子,有點迷糊,仍然強忍著不多說話,唯恐誤了跟領導的大事兒。
打發庫書記到招待所房間休息後,馬春德書記像那次張立主任一樣,攀著項明春的脖子,說慢待呀,慢待呀,順手給項明春的口袋裡塞了幾盒香菸。
項明春問:“馬書記,上哪兒交錢呀?”
馬書記一楞:“交什麼錢呀?”
“司馬皋給我說,領導下鄉吃飯都要交錢的,還要開發票,回去好報銷。”
馬書記聽了,先是不解,後是爆發出一陣開懷大笑:“胡毬扯,胡毬扯,司馬秘書一定是跟你說著玩哩。項秘書,你不要信他的,哪有交錢這一說呀!”
項明春一想,自己確實是一個笨蛋,前不久他們一行人還在這裡搞調研,吃了人家八、九天,自己也沒有想到要交錢。這次跟領導下鄉,下邊人巴結都來不及,要狗屁的錢!自己還覺得這是維護領導廉政的形象,真是幼稚、滑稽、愚蠢、可笑!難道這麼沒有腦子,不知不覺地叫司馬皋給涮了一把!
從跟庫書記下鄉以後,項明春真的領了教。就像粗話說的,辦公室人員都是狗聞毬,各自顧各自,誰都不給你交心說實話。這司馬皋更是有點陰損,差一點讓他陷入可笑的境地。由此看來,說話、辦事情,單位的同事們沒有人肯真心實意地教你怎麼做,全靠自己的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