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星的出現對人類世界來説無疑是一件大事。最早的超新星記錄是在公元前1300年的甲骨文上,最近的一次是在1987年,那顆超新星位於大麥哲倫星雲方向,在銀河系之外,距我們大約十七萬光年。從天文學的角度來講,説這次超新星爆發近在眼前已不準確,應該是近在睫毛上。
但世界對它痴迷的時間也就是半個月左右,雖然科學界對它的研究剛剛開始,哲學界和文學藝術界由它產生的靈感還沒有發酵到足夠的程度,普通人已經重新埋頭於自己平淡的生活了。人們對超新星的興趣,也僅限於玫瑰星雲又長到了多大,形狀又發生了什麼變化,不過這種關注已是休閒性質的了。
但對人類最重要的兩個發現卻很少有人知道。
在南美洲一個廢棄的礦井中,安裝了一個巨大的水槽,數量眾多的精密傳感器日夜監視着水槽內部靜止的上萬噸的水。這是人類發現中微子努力的一部分。當中微子穿透上方五百米厚的岩層後,它產生的某些效應,會在大水槽的水中產生只有最精密的儀器才能覺察的微弱閃光。今天在井下值班的,是物理學家安德森博士和工程師諾德。諾德百無聊賴地數着岩石洞壁上在昏暗燈光下發亮的道道水印,嗅着井下幾乎飽和的潮濕空氣,覺得自己像是在墳墓中。他從抽屜中拿出了私藏的威士忌,但旁邊的安德森先把杯子伸了過來。以前博士是最反感在值班時喝酒的,為此他解僱過一名工程師,但現在他自己也無所謂了。他們在這五百米深的地下守了五年,那神秘的閃光從未出現過,大家已失去了信心。但就在這時,提示閃光出現的蜂鳴器響了,這是他們期待了五年的來自天國的聖樂!酒瓶掉到地上摔碎了,兩人撲到監視屏前,但上面漆黑一片。兩人呆呆地對視了幾秒鐘,工程師先反應過來,衝出中控室來到大水槽邊。那水槽看上去像建在地下的一幢沒有窗户的高樓。他從一個小圓窗向水槽中看,用肉眼看到了水中那幽靈般的藍色閃光。這光對於靈敏的傳感器來説太強了,以至使它處於飽和狀態,所以在監視屏上看不到。兩人回到中控室,安德森博士伏身到其它的儀器上仔細察看。
“是中微子嗎?”工程師問。
安德森搖搖頭:“這粒子有明顯的質量。”
“那它到不了這裏,它會與岩層發生作用而被阻擋住的!”
“是發生了作用,我們檢測到的是它的次級輻射。”
“你瘋了嗎?!”諾德盯着安德森大叫,“能在五百米深的岩層中產生次級輻射的粒子,要有多大能量?!”
斯坦福醫學院附屬醫院。血液病專家格蘭特博士來到化驗室,取他前天提交的二百份血樣的化驗結果。化驗室主任把一沓檢測結果表格遞給博士,説:“院裏好像沒有這麼多牀位吧?”
“你在説什麼?”博士不解地看着主任。
主任指着那一沓表格説:“你從哪兒找來這麼多倒黴鬼,切爾諾貝利嗎?”
博士仔細看了幾張表格上的結果後大發雷霆:“粗心的郝斯先生,你他媽不要飯碗了嗎?我送給你的是研究統計用的正常人的血樣!”
主任盯着博士看了足有一分鐘,眼裏透出的越來越深的恐懼讓博士心裏發毛,他突然拉起博士向化驗室走去。
“幹什麼?你個白痴!”
“你快抽血,我也抽,還有你們,”他對周圍的化驗員喊,“都抽!”
超新星爆發一個月後,暑假就要結束了。開學的前兩天,那所小學召開了本學期的第一次教務會議。會開到一半,校長被叫出去接電話,回來時臉色變得十分凝重。他對鄭晨示意了一下,兩個人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下來到會議室外面。
校長説:“小鄭,立刻把你那個班集合起來。”
“什麼?他們還沒有入學呢!”
“我是説那個畢業班。”
“這就更難了,那些學生已分散到五個中學,也不知他們現在入學了沒有。再説,他們和我們還有什麼關係呢?”
“學籍科會配合你的,這是教委馮主任親自打來的電話。”
“馮主任沒説集合起來以後幹什麼嗎?”
校長髮現鄭晨並沒有完全聽懂他的話:“什麼馮主任,是國家教委馮主任!”
集合這個畢業班並不像鄭晨想的那麼難,這個班的四十三個孩子很快又回到了他們的母校。他們是正在各個中學入學登記時被緊急叫回來的。當這個已經解散的班集體重新會聚後,孩子們興高采烈,説中學真沒勁,還不如重上小學呢。
鄭晨和孩子們在教室裏等了半個小時,都不知道要幹什麼。後來有一輛大轎車和一輛小汽車停在教學樓前,車上下來三個人,其中那個負責的中年人叫張林。校長介紹説,他們來自中央非常委員會。
“非常委員會?”這個名稱讓鄭晨很困惑。
“是一個剛成立的機構。”張林簡單地説,“你這個班的孩子要有一段時間不能回家,我們負責通知他們的家長,你對這個班比較熟悉,和他們一起去吧。不用拿什麼東西了,現在就走。”
“這麼急?”鄭晨吃驚地問。
“時間緊。”張林簡單地説。
載着四十三個孩子的大轎車出了城,一直向西開。張林坐在鄭晨的旁邊,一上車就仔細地看這個班的學生登記表,看完後兩眼直視着車的前方,沉默不語。另外兩個年輕人也是一樣。看着他們那凝重的神色,鄭晨也不好問什麼。這氣氛也感染了孩子們,他們一路上很少説話。車過了頤和園繼續向西開,一直開到西山,又在叢林間僻靜的山間公路上開了一會兒,駛入了一個大院。大院門口有三名持槍的哨兵。大院中停着一大片與這輛大轎車一模一樣的車,一羣羣孩子剛從車上下來,他們看上去年齡都與這個班的孩子差不多。
鄭晨剛下車,就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是一名上海的男教師,她在一次會議上認識的。她打量着他周圍那一羣孩子,顯然也是一個小學畢業班。
“這是我的班級。”
“從上海來?”
“是的,昨天半夜接到通知,一家一家打電話連夜把孩子們集合起來……”
“昨天半夜?這麼快就來了,坐飛機也沒這麼快呀?!”
“是專機。”
他們呆呆地對視了好一會兒,上海教師説:“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也是。”鄭晨説。她想到,這位教師帶的也是素質教育實驗班。四年前國家教委開始了一項名為“星光工程”的大規模教學試驗,在全國各大城市選定了一批小學班級,用一種遠離常規的方式進行教學,重點培養學生的綜合能力。鄭晨所帶的就是這樣的一個班級。
她環顧四周,問:“這裏來的好像大部分都是‘星光班’?”
“是的,共二十四個班級,有千人左右,來自五個城市。”
當天下午,一些工作人員進一步瞭解了各個班級的情況,對每個孩子都做了詳細的登記。晚上沒什麼事,孩子們都向家裏打了電話,説他們來參加一個夏令營——雖然夏天已經過去。
第二天清晨,孩子們又上了那些大轎車出發了。
車在山路上行駛了四十多分鐘,來到一個山谷裏。山谷兩邊的山坡很平緩,到深秋,這裏可能會有很多紅葉的,但現在還是一片綠色。谷底流着一條小河,挽起褲腳就能走過去。孩子們都下了車,聚集在公路旁的一塊空地上,上千人站了一大片。一位負責人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對他們講話:
“孩子們,你們從全國各地來到這裏,現在我告訴你們此行的目的:我們要做一個大遊戲!”
他顯然不是一個常與孩子打交道的人,説話時一臉嚴肅,沒有一點做遊戲的樣子,但卻在孩子們中引起了一陣興奮的騷動。
“你們看,”他指指這個山谷,“這就是我們做遊戲的場地。你們二十四個班級,每個班級將在這裏分到一塊地,面積有三到四平方公里,很不小了。你們每個班將在這塊土地上,聽着,將在這塊土地上建立一個小國家!”
他最後這句話吸引了孩子們的注意力,上千雙眼睛一動不動地聚焦在他身上。
“這個遊戲為期十五天,這十五天時間你們將自己生活在分配給你們的國土上!”
孩子們歡呼起來。
“安靜安靜,聽我説:在這二十四塊國土上,已經放置了必需的生活資料,如帳篷、行軍牀、燃料、食品和飲用水,但這些物資並不是平均分配的,比如有的國土上帳篷比較多,食品比較少,有的則相反。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些國土上總的生活物資的數量,是不夠維持這麼多天的生活的,你們將通過以下兩個渠道獲得生活物資:
“一,貿易。你們可以用自己多餘的物資來換取自己短缺的物資。但即使這樣,仍不可能使你們的小國家維持十五天,因為生活物資的總量是不夠的,這就需要你們——
“二,進行生產。這將是你們的小國家中主要的活動和任務。生產是在你們的國土上開荒,在土地上播下種子並澆上水。你們當然不可能等到田地裏長出糧食,但根據你們開出的土地的數量和播種灌溉的質量,將能從遊戲的指揮組這裏換到相應數量的食品。這二十四個小國家是沿着這條小河分佈的,它是你們的共同資源,你們將用小河的水灌溉開發出的土地。
“國家的領導人由你們自己選舉,每個國家有三位最高領導人,權力相等,國家的最高決策由他們共同做出。國家的行政機構由你們自己設置,你們自己決定國家的一切。如建設規劃、對外政策等等,我們不會干涉。國家的公民可以自由流動,你覺得哪個國家好就可以去哪裏。
“下面就到分配給你們的國土上去,首先給你們的國家起個名字,報到指揮組來,剩下都是你們自己的事了。我只想告訴你們,這場遊戲的限制很少很少,孩子們,這些小國家的命運和未來掌握在你們手裏,希望你們使自己的小國家繁榮、壯大!”
這是孩子們見過的最棒的遊戲了,他們一轟而散,紛紛奔向自己的國土。
在張林的帶領下,鄭晨的班級很快找到了他們的國土。在這個被白色柵欄圍起來的區域裏,河灘和山坡各佔一半,在河灘和山坡的交接處整齊地堆放着帳篷、食品等各種物資。孩子們向前跑去,在那堆物資中翻騰起來,把張林和鄭晨甩在後面。鄭晨聽到孩子們發出一陣驚呼聲,然後圍成一圈看着什麼。她走過去,分開孩子們向地上看去,一時像見了鬼。
在一塊綠色的篷布上,整齊地擺放着一排衝鋒槍。
鄭晨對武器比較陌生,但她肯定這些不是玩具。她彎腰拿起其中的一支,感到了沉甸甸的質感,聞到了一股槍油味。那鋼製的槍身現出冷森森的藍色光澤。她看到旁邊還有三個綠色的金屬箱,一個孩子打開其中的一個,露出了裏面裝着的黃燦燦的子彈。
“叔叔,這是真槍嗎?”一個孩子問剛走過來的張林。
“當然,這種微型衝鋒槍是我軍最新裝備的制式武器,它體積小重量輕,槍身可摺疊,很適合孩子使用。”
“哇……”男孩子們興奮地去拿槍。鄭晨厲聲説:“別動!誰也不許碰這些東西!”她轉身質問張林:“這是怎麼回事?”
張林淡淡地説:“作為一個國家,必需的物資中當然包括武器。”
“你剛才説,適合孩子們……使用?”
“呵,你不必擔心。”張林笑笑説。他彎腰從彈藥箱中拿出一排子彈,“這種子彈是沒有殺傷力的,它實際上是粘在一小片塑料兩側的兩小團金屬絲,分量很輕,射出後速度很快減慢,擊中人體也不會造成傷害。但這兩團金屬絲充有很強的靜電,擊中目標時會產生幾十萬伏的電壓,會把人擊倒並致其失去知覺。但電流強度很小,被擊中的人會很快恢復,不會造成永久傷害。”
“被電擊怎麼能不造成傷害?!”
“這種彈藥最初是作為警用的,進行過大量的動物和人體試驗。西方警察早在八十年代就裝備過這種子彈,有過大量的使用案例,從沒有造成傷亡。”
“如果打到眼睛上呢?”
“可以戴上護目鏡。”
“如果被擊中的人從高處摔下來呢?”
“我們特別選了比較平緩的地形……當然,應該承認,絕對保證安全是很難的,但受傷的機會確實很小。”
“你們真的要把這些武器交給孩子們,並允許他們對別的孩子使用它?”
張林點點頭。
鄭晨的臉色變得蒼白:“不能用玩具槍嗎?”
張林搖搖頭:“戰爭是國家歷史中不可少的組成部分,我們必須儘可能製造一種真實的氛圍,得出的結果才可靠。”
“結果?什麼結果?!”鄭晨驚恐地盯着張林,像在看一個怪物,“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鄭老師,你冷靜些,我們做得很節制了,據可靠情報,有些國家讓孩子們用實彈。”
“有些國家?全世界都做這種遊戲?!”
鄭晨用恍惚的眼神四下看看,似乎在確定她是不是處在噩夢中。她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撩了一下額前的頭髮説:“請送我和孩子們回去。”
“這不可能,這個地區已經戒嚴了。我對你説過這個工作極其重要……”
鄭晨再次失去控制:“我不管這些,我不允許你們這樣做,我是一名教師,有自己的責任和良心!”
“我們有更大的責任,也同樣有良心,正是這兩樣東西迫使我們這樣做的。”張林用很真誠的目光看着鄭晨,“請相信我們。”
“送孩子們回去!”鄭晨不顧一切地大喊。
“請相信我們。”
這不高的話音是從鄭晨身後傳來的,她覺得這聲音很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兒聽到過。看到面前的孩子們都在呆呆地看着她身後的方向,她轉過身去,看到這裏已站了許多人。當她看清這些人時,更覺得自己不是在現實中了,這反而使她再次平靜下來。這些人中,她認出了後面幾位在電視上常見到的國家高級領導人,但她最先認出的是站在最前面的兩個人。
他們是國家主席和國務院總理。
“有在噩夢中的感覺,是嗎?”主席神情祥和地問。
鄭晨説不出話,只是點點頭。
總理説:“這不奇怪,開始我們也有這種感覺,但很快就會適應的。”
主席的一句話使鄭晨多少清醒過來:“你們的工作很重要,關係到國家和民族的命運,以後我們會對大家解釋清楚這一切的,到那時,老師同志,你會為你以前和現在所做的工作感到自豪的。”
一行人開始向相鄰的那片小國土走去。總理走了一步又停下來,轉身對鄭晨説:“年輕人,現在你要明白的只有一點:世界已不是原來的世界了。”
“同學們,給我們的小國家起個名字吧!”眼鏡建議。
這時,半個朝陽已從山後露出,給山谷中撒下了一層金輝。
“就叫太陽國吧!”華華説。看到大家一致贊同,他又説:“我們要畫一面國旗。”
於是孩子們從那堆物資中找到一塊白布,華華從帶來的書包中拿出一支粗記號筆,在上面畫了一個圓圈,“這是太陽,誰有紅色筆,把它塗上。”
“這不成了日本旗嗎?”有孩子説。
曉夢拿過筆來,在太陽中畫上了一雙大大的眼睛和一張笑嘻嘻的嘴巴,又在太陽的周圍畫上了象徵光芒的放射狀線條,於是這面國旗得到了孩子們的認同。在超新星紀元,這面稚拙的國旗被作為最珍貴的歷史文物保存在國家歷史博物館。
“國歌呢?”
“就用少先隊的隊歌吧。”
當太陽完全升起來時,孩子們在他們小小的國土中央舉行了升旗儀式。
儀式結束後,張林問華華:“為什麼首先想到設計國旗和國歌呢?”
“國家嘛總得有這兩樣,嗯,象徵吧。總得讓同學們看到國旗吧,這樣大家才有凝聚力!”
張林在筆記本上記下了些什麼。
“我們做的不對嗎?”有孩子問。
張林説:“已經説過,你們自己決定這裏的一切,照自己想的去做,我的任務只是觀察,絕不干涉你們。”他又對旁邊的鄭晨説:“鄭老師,你也是這樣。”
然後孩子們選舉國家領導人。過程很順利,華華、眼鏡和曉夢當選。華華讓呂剛組建軍隊,結果班裏的二十五個男孩子全是軍隊成員,其中的二十個孩子領到了衝鋒槍。呂剛安慰那五個怒氣衝衝的沒領到槍的男孩兒,答應這幾天大家輪着拿槍。曉夢則任命林莎為衞生部長,讓她管理生活物資中所有的藥品,並給可能出現的病人看病。其他的機構,孩子們決定在國家的運行過程中依需要建立。
然後,孩子們開始在新國土上安家。他們清理空地並在上面支起帳篷,當幾個孩子鑽進剛支起的第一頂帳篷,它倒了下來,把孩子們蓋到裏面,費了好大勁兒才鑽出來。但這也讓他們很開心。到中午時,他們終於支起了幾頂帳篷,並把行軍牀搬進去,基本安頓下來。
在孩子們開始做午飯前,曉夢建議:應該把所有的食品和飲用水清點一下,對每天的消耗量做一個詳細的計劃。頭兩天的食品應儘量節省,因為開荒開始後,勞動強度更大,大家會吃得更多。還要考慮到開荒不順利,不能從指揮組那裏及時換到食品的情況。孩子們幹了一上午活兒,胃口都出奇地好,現在又不讓敞開吃,大家都很有意見。但曉夢還是曉之以理,用極大的耐心説服了大家。
張林在旁邊默默地觀察着這一切,又在本子上記了些什麼。
飯後,孩子們走訪了鄰國,與他們進行了一些易貨貿易,用多餘的帳篷和工具換來了較短缺的食品,同時瞭解了自己的國家所處的位置:他們在小河這一側上游的鄰國是銀河共和國,下游鄰國是巨人國,小河正對岸是伊妹兒國,它的上下游分別是藍花國和毛毛蟲國(分別以本國國土上的特色物產命名)。山谷中還有其他十八個小國家,但距這裏有一段距離,孩子們不太感興趣。
其後的一天兩夜是山谷世界的黃金時代,孩子們對新生活充滿了興奮和熱情。第二天,所有的小國家都開始在山坡上開荒,孩子們使用鐵鍬和鋤頭等簡單工具,並用塑料桶從小河中提水澆地。晚上,小河邊燃起一堆堆篝火,山谷中迴盪着孩子們的歌聲和笑聲,山谷世界這時完全是一個童話中美麗的田園國度。
但童話世界很快消失了,灰色的現實又回到了山谷。
隨着新鮮感的消失,開荒勞動的強度開始顯現出來。孩子們一天干下來累得筋疲力盡,回到帳篷裏,倒在行軍牀上就不想起來了。晚上山谷中一片寂靜,再也沒有歌聲和笑聲了。
小國家之間的自然資源差別也顯現出來。雖然相距不遠,但有的國土土質松厚,開墾容易,有的則全是亂石,費半天勁也開不出多少地來。太陽國的國土屬於最貧瘠之列,不但山坡上土質極差,最要命的是河灘太寬。指揮組有一個規定:較平整的河灘只能作為居住地,開荒必須在山坡上,在河灘裏開出的地不被承認。有的國土山坡距小河較近,可以排成一個人鏈向山坡上傳遞水桶澆地,這是一個高效省力的辦法。但太陽國寬寬的沙灘拉大了小河與山坡的距離,排不成人鏈,只能單人一桶桶地向坡上提水,勞動強度增大了許多。
眼鏡提出了一個設想:在小河中用大石塊築一道壩,河水可以從壩上漫過或從石塊的縫隙中流走,但水位也相應抬高了;再在山坡下挖一個大坑,用一條小水渠把河水引到坑裏。這一設想得到一致贊同,於是,太陽國抽調了十名壯勞力幹這個工程。工程一開始,就遭到了下游巨人國和藍花國的強烈抗議。雖然眼鏡反覆向他們解釋堤壩只是抬高了水位,河水仍從壩上流過,不會影響下游河段的流量和水位,但下游兩國死活不答應。華華主張不理睬他們的抗議,工程照常進行。但曉夢經過仔細考慮後認為,應該搞好與鄰國的關係,從長遠考慮不能因小失大。同時,小河是山谷世界的公共資源,與它有關的事情都很敏感,太陽國應該在山谷世界樹立起自己良好的形象。眼鏡則從實力方面考慮,雖然呂剛一再保證與下游兩國一旦爆發衝突,軍隊能保證國家的安全,但人家畢竟是兩個國家,輕率挑起衝突是不理智的。於是,太陽國放棄了原工程計劃,在不建壩的情況下挖了一條引水渠,水渠比原設計深一倍,引到山腳下坑裏的水也比原來少得多,但還是使開荒效率提高了很多。
現在,太陽國似乎引起了指揮組的注意,派駐太陽國的觀察員除張林外又增加了一個人。
第四天以後,各種糾紛和衝突在山谷世界急劇增多,大部分都是由自然資源分配和易貨貿易引起的。孩子們對沖突的調解是沒有什麼技巧和耐心的,山谷中開始出現槍聲。但這些衝突都侷限在小範圍內,還沒有擴大到整個山谷世界。在太陽國這一帶,局勢相對平靜。但第七天由飲水引起的衝突,徹底打破了這種平衡。
小河中的水渾濁不堪,不能飲用,而山谷世界中隨生活物資配發的飲用水數量是有限的,且分配不勻。有的小國家佔有的飲水量是其他小國家的幾倍甚至十幾倍,這種分配的差別遠大於其他物資,顯然是策劃者有意設置的。開荒的成果只能換取糧食而不能換飲水,所以在第五天以後,飲水問題成了一些小國家生存下去的關鍵,自然也成了衝突的焦點。在太陽國周圍的五國中,銀河共和國佔有的飲水量最大,是其他小國家的近十倍。它對面的毛毛蟲國飲水首先耗盡,那個小國家的孩子幹什麼都無計劃,揮霍無度。開始,因懶得去河裏取水,洗臉洗手都用飲用水,結果早早就陷入困境。於是他們只好與河對岸的銀河共和國談判,想通過易貨貿易來換取飲用水,但對方提出的要求讓他們絕對無法接受:銀河共和國要毛毛蟲國用土地換水!
這天夜裏,太陽國從對岸的伊妹兒國的一個孩子那裏得知,毛毛蟲國向他們借槍,一借就是十枝,還借子彈,並聲稱如果不借就向他們開戰。毛毛蟲國的四十五個孩子中,就有三十七個是男孩子,自恃軍力雄厚;而伊妹兒國正相反,三分之二是女孩兒,根本打不了仗。他們不想惹麻煩,加上毛毛蟲國答應他們的優厚條件,就把槍和子彈借給他們了。第二天中午,毛毛蟲國的國土上響起了槍聲,那些男孩子們在學習射擊。
在太陽國緊急召開的國務會議上,華華這樣分析形勢:“毛毛蟲國肯定要發起對銀河共和國的戰爭。從軍事實力上看,銀河共和國肯定戰敗,被毛毛蟲國吞併。毛毛蟲國本來就有大片優良的山坡地,再擁有銀河共和國的飲水和武器,那就十分強大了,遲早要找我們的麻煩,應該及早準備才好。”
曉夢説:“我們應該與伊妹兒國、巨人國和藍花國結成聯盟。”
華華説:“既然這樣,我們還不如趁戰爭爆發之前,把銀河共和國也拉入聯盟,這樣毛毛蟲國就不敢發動戰爭了。”
眼鏡搖搖頭説:“世界戰略格局的基本原理是勢力均衡,你們違反了這個原理。”
“大博士,你能不能説明白些?”
“一個聯盟,只有面對與自己實力相當的對手的威脅時,才是穩定的,面對的威脅太大或太小,這個聯盟都會解體。再向上游的國家都離我們較遠,我們六國是相對獨立的系統,如果銀河共和國也加入聯盟,毛毛蟲國就找不到結盟者,必然陷入了絕對的劣勢,對聯盟構不成威脅,聯盟也就不穩定。再説,銀河共和國自恃有那麼多飲用水,自高自大,會認為我們打它水的主意,也不會真心與我們結盟。”
大家都同意這個看法。曉夢問:“那剩下的這三個國家願意與我們結盟嗎?”
華華説:“伊妹兒國沒有問題,他們已經感覺到了毛毛蟲國的威脅;至於其他兩個國家,由我去説服他們。結盟符合他們的利益,加上在水壩糾紛中,我國給他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我想問題不大的。”
當天下午,華華出訪相鄰三國。他發揮了卓越的辯才,很快説服了這些小國家的領導人。他們在三國交界處的小河邊開會,正式成立三國聯盟。
這之後,派駐太陽國的觀察員又增加了一人。
指揮組設在山頂上的一個電視轉播站裏,從這兒可以俯視整個山谷世界。三國聯盟成立的這天晚上,同前幾天一樣,鄭晨來到轉播站的小院外,長時間地看着夜色中的山谷。一天的勞累後,孩子們都睡了,下面只能看到零星的幾點燈火。
現在,鄭晨已把自己完全投入了這場遊戲,不再問這一切都是為什麼。這之前,她設想過無數個答案,但都不成立。昨天在太陽國,她聽到幾個孩子也在談論這個話題。
“這是在做科學試驗,”眼鏡對其他幾個孩子説,“我們這二十四個小國家就是世界的模型,大人們要看看這個模型怎麼發展,然後他們才知道國家以後怎麼辦。”
有孩子問:“那為什麼不讓大人們來做試驗呢?”
“大人們知道這是遊戲,就不會認真地玩,只有我們能認真地玩,這樣結果才真實。”
這是鄭晨聽到過的最合理的説法。但總理的那句話總是在她的腦際迴響:
“世界已不是原來的世界了。”
這時,原來用作轉播站職工宿舍的那間小屋的門開了。張林走出來,來到鄭晨身邊,同她一起看着山谷,説:“鄭老師,目前所有的小國家中,你的班級是運行得最成功的,那些孩子素質很高。”
“你怎麼説他們是最成功的?據我所知,在山谷最西邊有一個小國家,現在已吞併了周圍五個小國,形成了一個國土面積和人口數都是原來五倍的國家,現在還在不停地擴張。”
“不,鄭老師,這並不是我們所看重的,我們看重的是小國家自身建設的成就、自身的凝聚力、對自己所處的小世界的形勢判斷,以及由此所做出的長遠決策等等。”
山谷世界的遊戲是可以自由退出的。這兩天,幾乎每個小國家都有孩子上山來到指揮組,説他們不玩了,越來越沒意思了,幹活太累,還用槍打仗,太嚇人了。負責人對他們説的都是同一句話:“好的,孩子,回家去吧。”於是他們被很快送回了家。以後他們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有人對此抱恨終生,也有人暗暗慶幸。但惟獨太陽國無一個孩子退出,這是最為指揮者們看重的一點。
張林説:“鄭老師,我很想知道那三個小領導者更詳細的情況。”
鄭晨回答:“他們的家庭都很普通,但仔細看看,與一般家庭又有些不同。”
“首先説華華吧。”
“他父親是建築設計院的工程師,母親是舞蹈教師。華華受父親的影響很大,他父親也確實很特別,給人的印象是很大氣,對事情看得很深很遠,但對自己的生活細節毫不關注。去家訪時,他同我大談世界形勢和中國應該採取的未來戰略,卻不過問自己孩子在學校的表現。”
“很超脱的人。”
“不,不是超脱。他談那些並不是一種置之度外的消遣,他是懷着一種強烈的參與感去談那些世界和國家大事的。這人也很有進取心,但可能正是這種過分的大氣和對周圍細節的漠不關心,使他在事業上至今沒什麼成就。華華雖受他的影響,但與他又有很大的不同,這孩子最大的特點是很有感召力,有行動的魄力,能把周圍的孩子們聚集在一起幹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比如他組織班裏的孩子擺過地攤,製造並放飛過一個大熱氣球,曾到遠郊的河上乘小船漂流,等等。這孩子在精神上的氣魄和膽略是這個年齡的孩子中極少見的,他的缺點是氣質中衝動和幻想的成分多了些。”
“你對自己的學生了解得真細。”
“我和他們是朋友。關於嚴井,呵,就是眼鏡,有一個地地道道的知識分子家庭,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在專業上父親是文科,母親是理工科。”
“我看到這孩子的知識面很廣。”
“是的。但他最出色的素質是看問題很深刻,比其他的孩子深得多,能從各個角度看到別的孩子看不到的東西。你可能不相信,我在備課時常常徵求他的意見。但這孩子的短處也很明顯:過分內向,不善於與人打交道。”
“班裏別的孩子好像並不在意他這點。”
“是的,他的博學吸引了他們,也贏得了他們的敬意。孩子們討論重大問題並做出決定時總離不了眼鏡的參與,這也是他這次當選的原因。”
“曉夢呢?”
“這孩子的家境很特殊,她原來有一個很好的家庭:父親是記者,母親是專業作家。在她小學二年級時,父親在一次外出採訪中因車禍身亡,後來母親又患了尿毒症,靠透析維持生命,家裏還有一個卧牀不起的老人。她母親和老人都在去年去世了,但在這之前的三年時間,這孩子一個人撐起了這個家,在那種情況下,學習成績還是班上最好的。我帶這個班的時候,也是她家裏最艱難的時候,每天早上一進教室我就首先看她,想從她臉上看出疲憊,但從來沒有,只看到了……”
“成熟。”
“是的,是成熟。你看她那目光,透着這個年紀少有的成熟。有一件事我印象很深:上學期,我曾帶着全班到西郊參觀航天控制中心。別的孩子都沉浸在高技術的奇蹟中;在同基地的工程師進行的座談中,孩子們都説我國應該再把宇航員送上太空,並立刻建造大型空間站和登月。只有曉夢提問,建造那樣一個空間站需要多少錢。在得到一個大概的數字後,她説這些錢可以讓全國所有上不起學的孩子上完小學和初中了。接着,她就説出了全國失學兒童的準確統計數字,還説出了每個孩子上小學和初中所需要的錢數,連不同地區的差別和物價增長的因素都考慮到了,令在場的大人們很吃驚。”
“她身上的什麼東西吸引了孩子們呢?”
“一種信任感。她是班上孩子們最信任的人,能夠解決孩子們中許多連我都無法解決的複雜問題。她很有管理才能,作為班上的學習委員,她把自己職責內的一切都安排得很有條理。”
“哦,還有一個孩子我想了解一下:呂剛。”
“這孩子我也不太瞭解,他最後一個學期後半段才轉學過來。他的家庭可不一般,父親是一位將軍。受父親影響,他很喜歡武器和軍事,這孩子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來到班裏後,他任體育委員,只幹了一星期,就使我們班的足球水平從年級的倒數第二升到第一。按照學校的規定,是不能額外增加訓練時間的,其實他根本就沒有訓練我們班的足球隊,只是在戰術上做了些調整。最讓我吃驚的是:由於以前所在學校的條件限制,他自己以前很少接觸足球,也不怎麼會踢。另外給我印象較深的是這孩子的精神力量:在一次越野賽中,他的腳扭了,腫得連鞋子都穿不上,但還是堅持跑完了全程,到終點時那裏已經沒人了。這種堅強在現在的孩子們中確實少見。”
“鄭老師,最後一個問題……啊,你先説吧。”
“我想説明的是,如果你認為這個小國家是最成功的,那是集體的力量。這個班雖然有幾個比較出色的孩子,但其最大的優勢在於集體的力量,如果把他們分開來放到各個地方,可能就什麼也不是了。”
“這正是我要問的問題,我也感覺到了這一點,這很重要。鄭老師,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我的兒子沒成為你的學生。”
“他多大了?”
“十二歲,幸運的年齡。”
幾天後,鄭晨才理解了張林最後這句話的含意。這時,玫瑰星雲從東方的地平線升起,它那藍色的光芒使山谷中的景象變得清晰起來。
“啊,它又長大了,上面那個花瓣的形狀也變了些。”鄭晨指着星雲説。
“它在今後的幾十年時間裏會一直長下去。據天文學家預測,當它達到最大時,將佔據天空五分之一的面積,地球的夜晚將如白日陰天時那麼亮,夜將消失了。”
“天啊,那將是怎樣一幅景象呢?”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看看這個……”張林指了指旁邊的一棵槐樹。在星雲的藍光中,可以看到樹枝上掛滿了白色的槐花。
“這個時節怎麼會開槐花呢?我這幾天注意到山上的植物很異常,很多都開了花,花的形狀也很怪異。”
“這裏與外界已經隔絕,我們這幾天都沒看新聞,聽説在市裏的市場上,出現了許多奇異的蔬菜和果品,其中包括蘋果那麼大的葡萄……”
這時,山谷中響起了一陣槍聲。
“是太陽國的位置!”鄭晨失聲驚叫。
張林看了看説:“不,是在他們上游,毛毛蟲國開始進攻銀河共和國了。”
槍聲變得密集起來,山谷中可以看到一片槍口噴出的火焰。
“你們真的打算任事情這麼發展下去嗎?我的精神已經承受不了了。”鄭晨的聲音有些發顫。
“整個人類歷史就是一部戰爭史,據統計,五千年的文明史中,真正和平的時間加起來只有一百零七年。就是現在,人類世界還是戰爭不斷,我們不是照樣生活嗎?”
“可他們是孩子!”
“很快就不是了。”
這天下午,毛毛蟲國答應了銀河共和國的交換條件,同意用未開墾的土地中最好的一塊來交換飲用水,但提出要舉行一個土地交接儀式,雙方各派出一支由二十個男孩兒組成的儀仗隊。銀河共和國答應了這個條件。當雙方的國家領導人和儀仗隊正在舉行升降旗儀式時,埋伏在周圍的十多名毛毛蟲國的男孩兒,突然向銀河共和國的儀仗隊射擊,毛毛蟲國的儀仗隊也端槍掃射,銀河共和國的那二十名男孩子在一片電火花中相繼倒地。十分鐘後,當他們渾身麻木地醒來時,發現已成了毛毛蟲國的戰俘,自己的國土也全部落入敵手。在這段時間裏,毛毛蟲國的軍隊衝過河進攻銀河共和國,對方只剩下六名男孩兒和二十多個女孩兒,槍支全隨儀仗隊落入敵手,連招架之功都沒有了。
毛毛蟲國吞併銀河共和國後,果然立即對下游的三國聯盟提出了領土要求。他們一時還不敢對三國發動軍事進攻,只是打飲用水這張牌,因為下游三國的飲用水即將耗盡。
這時眼鏡廣博的知識再次發揮了作用。他想出了一個辦法:把五個洗臉盆在底部鑽許多小孔,分別裝上石塊摞起來,石塊的直徑由上往下漸次減小,這就做成了一個水過濾器。呂剛也提出一個淨水方法:把野草和樹葉搗成糊狀,放入水中攪拌,待其沉澱後水就被淨化。他説,這是在隨父親看部隊的野外生存訓練時學到的。他們把用這兩種方法處理後的水送到指揮組去鑑定,結果達到了飲用標準。這之後三國聯盟反而可以向毛毛蟲國出口飲用水了。
毛毛蟲國開始準備進攻三國聯盟,孩子們已無心去開荒,擴張領土已成了他們惟一的興趣,也是未來食品的惟一來源。但他們很快發現這已經沒有必要了。
從小河上游傳來消息,山谷最西邊的星雲帝國已連續吞併了十三個國家,形成了一個超級大國,他們那人數達四百多的大軍正沿山谷而下,聲稱要統一山谷世界。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毛毛蟲國的領導人完全沒有了吞併銀河共和國時的魄力,驚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其結果是毛毛蟲國亂做一團,最後作鳥獸散了。那些孩子們有的到上游去投了星雲帝國,大部分則找指揮組退出遊戲回家了。三國聯盟中的巨人國和藍花國也隨之解體,除了少數孩子投奔太陽國外,大部分也都退出了遊戲。這樣,只剩下太陽國在山谷的一端面對強敵。
太陽國的全體公民,決心戰鬥到底保衞國家。孩子們對這十多天來他們撒下汗水的小小國土產生了感情,由此產生了讓指揮組的大人們都驚歎的精神力量。
呂剛制定了一個作戰方案:太陽國的孩子們把那片寬闊河灘上的帳篷全部推倒,用各種雜物築成了兩道防線,分別位於河灘的東西兩側。河灘西側首先迎敵的第一道防線上,只佈置了十個男孩兒,呂剛吩咐他們:“你們打完一梭子後,就喊‘沒有子彈了!’,然後向回跑。”
防線剛佈置完畢,星雲帝國的軍隊就沿山谷密密麻麻地擁了過來,很快佈滿了原來銀河共和國和毛毛蟲國的國土。有個男孩子在用擴音器喊:
“喂,太陽國的孩子們,山谷世界已經被星雲帝國統一,你們這些小可憐還玩個什麼勁啊,快投降吧!別給臉不要臉!”
回答他們的只有沉默。於是,星雲帝國開始進攻。太陽國第一道防線的孩子開始射擊,進攻的帝國軍隊立刻卧倒,雙方對射起來。太陽國防線的槍聲漸漸稀下來,有一個孩子大喊:“沒子彈了!快跑啊!”於是防線上的所有孩子起身向後跑去。“他們沒子彈了!衝啊!”帝國軍隊見狀,起身高呼着成羣衝來,當他們衝到那片河灘開闊地的一半時,太陽國第二道防線的衝鋒槍突然開火,帝國軍隊猝不及防,被打倒了一大片,後面的孩子見狀向回跑,第一次進攻被打退了。
待到那些被帶電子彈擊中的孩子們都爬起來後,星雲帝國馬上組織了第二次進攻。太陽國這時子彈真的不多了,他們看着那十倍於己的、沿河邊謹慎行進的大羣帝國士兵,準備做最後的抵抗。這時有孩子驚呼:“天啊,他們還有直升機!”
真有一架直升機從山後飛來,在戰場上空懸停,飛機上的擴音器中響起一個大人的聲音:
“孩子們,停止射擊!遊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