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炳森帶着四個黑衣蒙面大漢,來到了密室外面,各自先戴上防毒面具,才轉動門旁的鐵輪。四個大漢手裏均握着槍,一個個如臨大敵,以槍口對着鐵門,似乎怕門一開,方天仇會突然衝出去。
連鄒炳森也很緊張,緊握着一把四五口徑的曲尺手槍,站在門旁,生怕毒氣毒不死那神通廣大的小子,防備被他攻個措手不及。
鐵門開了,四個大漢一齊衝進密室,只見滿室的煙霧瀰漫,牆角的地上躺着方天仇,和那幾乎赤裸的金玲玲,兩個人都是一動也不動,億佛已經中毒死亡。
鄒炳森看沒有發生意外,這才放心大膽地走進來,見兩個人都躺在地上,看樣子是死了,可是不知道是否還有救活的希望。
由於這次是他擅自作主施放毒氣的,沒想到總經理居然有意收羅方天仇,如果救不活這小子,他難免要倒個小楣呢。
鄒炳森把手一揮,兩個大漢便走過去,其中一個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方天仇的胸口,覺出心臟尚在跳動,即向鄒炳森點點頭。
知道方天仇尚未死,鄒炳森鬆了口氣,立即指示兩個大漢把他抬起,另兩個大漢則抬起了金玲玲出了密室,鄒炳森在前面領着,四個大漢抬着方天仇和金玲玲,由暗道來到了上層的大廳。
廳裏至少有二十多人,一律都是穿黑袍,戴着面罩,簡直不知道他們自己是用什麼方法,識別出誰是誰來。
這時他們或站或坐,把一個身材高大,端坐在沙發上的女人簇擁着,如同眾星捧月似地對她誠惶誠恐,送茶遞煙,馬屁是拍到了家!
當鄒炳森領着四個大漢,把方天仇和金玲玲抬入時,幾個原來是坐着的人,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只有那女人無動於衷,仍然正襟危坐,顯得十分冷靜和沉着。
鄒炳森上前鞠躬如儀,振聲向那女人報告。
“總經理,這小子大概還有救。”
“嗯!”那高大女人微微點了下頭,側過臉向站在沙發旁邊的一個瘦高個子,輕聲交代了幾句。
瘦高個子應了一聲“是!”即吩咐四個大漢:“把他們抬到我的房間來!”
四個大漢唯命是從,兩個人抬一個,跟了那瘦高個子,由左邊的鐵門出去,經過甬道,來到一間密室裏。
這裏很像個醫生的診所,有兩隻高大的玻璃櫥櫃,陳列着琳琅滿目的藥瓶,尚有四張空着的手術枱,鋪上潔白的牀單。此外還有許多設備,如氧氣筒,吊架等等……
大漢們分別將方天仇和金玲玲,置在兩張手術枱上,各自持槍守在一旁監視,並且關上了鐵門。
那瘦高個子大概是醫生,專司負責這個組織的傷患。他這時先用氧氣罩,罩在兩個人的呼吸器官上,然後從玻璃櫥裏取出注射器,套上針頭,由一隻小瓶裏吸入兩支粉紅色液體,準備施行急救。
當他撩起方天仇的袖子,以酒精棉花替他在手臂的靜脈下消毒時,冷不防手被方天仇捉住了。
方天仇的行動比閃電還快,霍地翻下手術枱,把這瘦高個子的手反扭,擋在自己的面前,同時拔出了插在腰間的手槍,對準四個驚慌失措的大漢,厲聲喝令:“不許動!”
情勢變得太快,四個大漢雖然已有戒備,但在這種出其不意的突然發難之下,他們已來不及應變。
只見方天仇把那瘦高個子的手臂一捉,逼令他説:“你想留住命的話,就叫他們把槍放下!”
瘦高個子那敢反抗,急向四個大漢吩咐:“你們把槍放下……”
四個大漢雖然心有未甘,可是瘦高個子被方天仇制住,為了投鼠忌器,他們只好忿忿地把槍丟下。
金玲玲睜眼一看,方天仇已繳了他們的械,急忙翻下手術枱,趕緊過去拾起地上的四支手槍。
瘦高個子忽然獰笑説:“嘿嘿,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出得去了,哈哈……”
方天仇把他的手腕猛力一扭,怒聲説:“那是我的事,不用你們費心!”
瘦高個子的手腕差點被扭折,痛得“喲!”地叫起來。
方天仇心裏何嘗不明白,憑他手裏的一支槍,要想離開這地方實在不容易。但不管怎樣,他總得盡力試試,不能束手就縛呀。
眼光一掃,發現室裏尚有一道較狹的鐵門,即問:“這個門通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都不通。”瘦高個子冷聲回答:“這是個儲藏室!”
方天仇靈機一動,當機立斷地逼令他:“把它打開!”
瘦高個子被他推到儲藏室門口,無可奈何地伸出手,連續按動門旁的一排幾個號碼電鈕,便見鐵門徐徐開啓。
方天仇又發出了命令:“叫他們進去!”
瘦高個子不敢不從命,沮然向大漢們説:“你們照他的意思做好了……”
大漢們氣得七竅生煙,但在方天仇的手槍威脅之下,只好一個個走進了儲藏室。
方天仇問明關門的方法之後,便逼着那瘦高個子脱下黑袍和麪罩,露出了廬山真面目,竟是個白髮蒼蒼的老者!
老者被推進儲藏室後,方天仇又命大漢們脱下兩套黑衣和麪罩丟出來,然後按動電鈕,關上鐵門,把他們一齊關在了裏面。
方天仇不敢怠慢,立即叫金玲玲穿上那大漢的黑衣和蒙上面中,他自己則穿起黑袍,戴上了面罩。
金玲玲穿上黑衣,不禁驚詫地問:“你想幹嗎?”
方天仇還沒來得及回答,忽見鐵門開動,鄒炳森一面走進來,一面問着:“馬大醫師,怎麼樣……”
尚未看清室裏情形,門旁已閃出了方天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照他後腦狠狠一槍托,把他擊昏了。
方天仇急説:“擒賊擒王,快!”
金玲玲聽得暗吃一驚,知道方天仇這膽大包天的傢伙,是在想對付那位女總經理,不由驚急交加地説:“方天仇,你簡直是不要命啦!……”
方天仇不由分説,拉了她的手就衝出密室,以最快的行動奔向甬道盡頭。
他剛才被兩個大漢抬去時,已偷偷記住了路徑,所以能像識途老馬似的,毫不困難地找到原來的路,來到了大廳的鐵門外。依樣畫葫蘆,伸手按動門旁的電鈕。
廳內的那一班人,正在舉杯向頂頭上司敬酒:“歡迎總經理蒞臨……”
突然,鐵門開了,方天仇舉槍一扣扳機。
“砰!”地一槍射去,居然把那高大女人手裏的酒杯,神準無比地擊中,擊了個粉碎!
“啊!……”站在旁邊的壯漢發出聲慘叫,被玻璃碎片擊傷,肩頭上頓時血流如注。
這真是城門失火,池魚遭殃,活該也倒黴,誰叫他要湊近總經理大獻殷勤,結果遭了這無枉之災!
變生突然,全廳的人均不免大吃一驚,由於進來的這兩個人,裝束跟他們完全一樣,顯然是“自己人”,所以一時尚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高大女人雖是意外地吃了一驚,但她不愧是見過場面的人物,在這種情勢之下,居然能臨危不亂,極力保持着鎮定,冷冷地笑着説:“方天仇,看你這付打扮,是有意思參加我們這個組織了?”
方天仇沒想到這女人如此厲害,非但毫不驚亂,反而能一眼看出是他,足見她的足智多謀,不是個好對付的對手!
他也不甘示弱,雙手執槍,冷靜地説:“多謝總經理抬舉的美意,可惜方某人不是這塊料,還夠不上資格參加貴公司!”
“你何必謙虛。”高大女人若無其事他説:“我是久聞大名,才特地親自趕來的,現在我們是否可以談談?”
“沒什麼可談的。”方天仇斷然説:“現在只需要麻煩總經理送我們出去!”
別看這裏有着二十多人,但他們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方天仇突然衝入,先發制人,出槍嚇住了。
尤其方天仇剛才露的一手神準槍法,使他們有所憚忌,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高大女人仍然無動於衷,冷森森地笑了一下,忽然別有居心地説:“你是説送你們兩位出去?”
“是的!”方天仇斬釘截鐵地回答。
高大女人忿然説:“這麼説,金小姐是跟你共進退的了?”
這句話使金玲玲聽得一怔,心裏頓時矛盾不安起來。因為她知道,今天就算是僥倖脱離虎口,她在香港已孤立無援,如果再得罪了這個組織,豈不更是四面楚歌了?
再説,以“勒索公司”的勢力和手段,要對付她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我怎麼辦呢?……”她心裏暗自打着鼓。
金玲玲正在進退維谷時,方天仇已沉聲説:“總經理,我沒有太多的時間……”
話猶未了,金玲玲突然用槍抵住他背後,大聲喝令:“別動!把槍放下!”
方天仇做夢也沒想到,這女人會如此反覆無常,在這緊要關頭,居然倒戈相向起來!
可是槍抵在背後,他毫無反抗的機會,只好把槍丟在地上,忿聲説:“哼,我看你簡直是執迷不悟,無可救藥了!”
金玲玲冷笑説:“我早跟你説過了,我們的樑子已經結定了!”
方天仇的槍一丟,所有的人一齊包圍上來,紛紛出槍對住了他。
高大女人這才鬆了口氣,似笑非笑地説:“金小姐這才是明智之舉!”
金玲玲有些受寵若驚地説:“總經理過獎了!……”
不料高大女人突然下令説:“把金小姐先帶下去!”
“總經理……”金玲玲大吃一驚。
高大女人不由獰笑説:“金小姐,你一定認為自己的功勞不小吧?其實你錯了,憑你們手裏拿着兩把槍,就能嚇住我了?哈哈……你現在不妨對我身上放幾槍試試!”
金玲玲握着槍,不知所措地説:“這……”
“這是我的命令!”高大女人厲聲説:“我現在命令你對我開槍,如果你不服從,我就命令他們對你身上開槍了!”
金玲玲嚇得魂不符體,只好舉起槍來,對準那高大女人的身上,“砰砰”連發兩槍。
子彈射在她身上,竟若無其事一般!
高大女人放蕩形骸地大笑説:“現在你該明白了吧?”
這還不明白,原來她身上穿着防彈夾克呢!
金玲玲已無話可説,沮然丟下了槍,毫不反抗地跟着兩個黑衣蒙面大漢出去。
方天仇被十幾支手槍對着,任憑他智勇雙全,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只好放棄反抗,一切聽天由命。
高大女人走了過來,笑笑説:“我相信你在下面的傳聲器裏,已經聽到了我們的談話。我也沒有否認的必要,本公司確實需要像你這樣的人才,怎麼樣,我們是否有商量的餘地?”
方天仇冷笑一聲,不屑地説:“我現在是在你們掌握之中,任憑宰割,還有什麼商量不商量的!”
高大女人鄭重説:“我不喜歡強人所難,而是要你心悦誠服地參加我們這個組織!”
方天仇猶豫了片刻,忽然説:“如果我口頭上答應了,你們怎知道我是不是真心加入貴公司?”
“這個我用不着擔心,哈哈……”
高大女人自負地狂笑起來,笑得令人汗毛直豎,彷彿無數的針,扎進了方天仇的心上!……
莊德成見過金玲玲的面,離開國際大飯店後,便直接回到銀星夜總會,一心一意靜候她的消息。
他認為這比林廣泰和孫奇,都要棋高一着。因為只有直接找金玲玲,才算摸對了路,除非這女人存心放棄“銀星”,否則她一定會把方天仇找到。
這一等,足足等了好幾個鐘頭,當晚場夜總會將要開始第一場表演前半小時,露娜才匆匆趕到。
莊德成怕她誤場,急説:“你怎麼現在才來,快去化妝……”
露娜卻急着問:“方先生來過沒有?”
“你問他幹嘛?”莊德成不禁一怔。
露娜便將遇見方天仇,一起到東方大飯店的情形告訴他,並且説:“當時方先生髮現那兩個人形跡可疑,就跟了出去,叫我在餐廳裏等,説很快就回來。誰知他一走不返,害我等了兩個小時,看他老不來,又回房間去等。一直等到現在,我怕誤了場,才急急忙忙趕來。”
莊德才聽出了眉目,迫不及待地追問:“你們在餐廳看見的,是兩個什麼樣的人,以前見過沒有?”
“沒有。”露娜搖搖頭説:“那兩個穿的倒蠻像樣,西裝筆挺,就是神情有些不對勁,我們走進餐廳,他們就一直在注意,等方先生朝他們看了一眼,他們立刻就付賬匆匆離去了。”
莊德成雖然得到這個線索,但仍是未得要領,露娜既指認不出兩個壯漢是哪方面的人,他又從何去着手呢?
孫奇已經透露一些有關“勒索公司”的消息,方天仇落在這個龐大組織里是毫無疑問的,可是不知道這個賊窩在哪裏,也是無濟幹事。
等!琢在除了等金玲玲的消息,還有什麼辦法可想!
於是,他叫露娜趕快去化妝,準備出場表演,便獨自坐在經理室裏,無聊地等着。
老粗的性子最急躁,等到十點多鐘,仍是毫無動靜,終於不耐煩起來。
他忽然想起,剛才露娜説的,有人威脅她,逼她今晚要把方天仇誘到維多利亞公園去,這條路何妨去試試呢?
莊德成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的,立刻到化妝間去,倒把正在卸裝的露娜嚇了一大跳,忙不迭抓起件衣服遮住身體,其餘的幾個女郎見是經理進來,倒是一點兒也無所謂。
其實她真是多此一舉,自己乾的是脱衣舞職業,表演時在眾目睽睽之下,身上除了一小片布條和裝飾之外,幾乎是一絲不掛,何必還在乎這位經理的免費欣賞。
但她完全是種下意識的動作,在化妝間裏被人闖進來,赤身裸體有些不好意思。
莊德成則根本沒想到這上面去,他進門就説:“露娜,快穿上衣服,我們到維多利亞公園去一趟!”
露娜怔了怔,詫然説:“我還有一場表演呀!……”
“叫別人代一代,少一個節目也無所謂!”
他是經理,那還不是説了就算。
露娜應了聲:“好!”便到屏風後面去,匆匆忙忙換上衣服,帶了披肩和皮包,跟着莊德成離開化妝間。
莊德成的自衞手槍隨身帶着,他怕打草驚蛇,所以不帶一個手下,只交代了一番,便偕露娜單獨駕車駛往。
維多利亞公園位於銅鑼灣與北角之間,佔地頗廣,形成一個鬥狀,寬大的一面正對着海上的防波堤,狹小的一面則是對着“皇后遊樂場”。
這個公園是現代化都市,供人在緊張繁忙的生活之餘,鬆弛一下身心的。裏面有足球場,游泳池以及兒童遊樂的場地,假山石、花草、樹木……應有盡有。
莊德成把車子停在“皇后遊樂場”的停車場,便偕同露娜走過對街,由大門進入了公園。
香港雖然是個不夜城,但在這時候,公園裏除了有些年輕的情侶,尚在卿卿我我,留連忘返,遊人可以説是絕無僅有。
莊德成走進裏面一看,公園的面積那麼大,才想起來問露娜:“他們沒指定你,要把方先生約到哪裏?”
露娜搖了搖頭説:“沒有,他們只叫我把方先生約來這裏。”
莊德成苦笑了一下,只好跟露娜在公園裏,漫無目標地走動,希望能引起對方的注意,誤認為他是方天仇。
不過他忽然想到,假如威脅露娜的就是“勒索公司”的人,方天仇既已落在他們手裏,他們又怎會再來維多利亞公園呢?
反過來説,威脅露娜的是另一方面的人,那麼方天仇是落在“勒索公司”的手裏,他就是遇上了他們,又有什麼用?那還不如等金玲玲的消息呢!
露娜到現在還不知道方天仇失蹤,所以茫然問:“方先生究竟出了什麼事?”
莊德成無暇向她細説,一面注意着四周的動靜,一面輕聲説:“他失蹤了。”
“真的?”露娜吃了一驚。
“我們回去吧!”莊德成覺得已沒有在這裏浪費時間的必要,決心還是回去等候消息。
剛要走近足球場,突然從樹後竄出兩條大漢,手裏持着匕首,不由分説撲上來就照莊德成猛刺!
莊德成早有戒備,他趕緊把嚇得驚叫的露娜推開,自己急向旁邊一跳,避過了兩個大漢的刀鋒。
兩個大漢沒有刺中,正待回身找尋目標,莊德成已掏出手槍,大聲喝令:“別動!”
兩個大漢一見莊德成手裏握着槍,竟不顧一切地齊將匕首擲出。
莊德成急將全身卧倒,兩柄匕首均從頭頂飛過,使他險乎被擲中!
驚怒之下,他舉槍連發,裝有滅音器的槍聲雖不太響,卻已驚動了躲在樹下熱吻的情侶,嚇得怪叫亂逃。
這兩槍都未射中,兩個大漢一看情形不對,撒腿就跑,朝樹叢裏狂奔而去。
莊德成怕惹來意外麻煩,也不追趕,跳起來扶起露娜,便急急奔向公園大門。
當警探們聽到騷動趕來,他們早已混在那些受驚的情侶中,奔出公園,鑽進汽車裏了。
莊德成在駕車駛返夜總會的途中,已然想明白了,判斷出威脅露娜的,並不是“勒索公司”的人,否則方天仇已經落在他們組織里,那會不知道,還守候在公園裏行刺?
但這兩個傢伙是哪方面的人呢?老粗仔細一想,根據他們擲刀的手法,又狠又準看來,立刻想到了飛刀幫的殘餘,此舉顯然是在為喪命的胡豹報仇!
老粗真是粗中有細,這一點完全被他猜中,威脅露娜的,果然是飛刀幫的人。他們由於胡豹死於非命,羣龍無首,使這個頗有勢力的組織形同瓦解。
因此他們懷恨在心,探知方天仇尚未離開香港,便計劃了這次的刺殺。怎會想到露娜帶來的是莊德成,倉促間未能認出,非但行刺未成,險些還吃了“衞生丸”!
莊德成這一趟“逛公園”,往返不到一個鐘頭,回到銀星夜總會,並未誤了露娜的表演時間。
“沒你的事了。”他向露娜吩咐:“你還是去換服裝,準備最後一場表演吧!”
露娜飽受一場驚駭,到現在仍有餘悸,心裏跳個不停,只好點點頭,向化妝間走去。
莊德成剛要回經理室,忽見僕歐領班急急迎過來,唯恭唯謹地説:“經理,有人在舞廳裏等你呢。”
莊德成怔了一怔,詫然問:“什麼人?”
“金小姐和方先……”僕歐領班回答。
莊德成驚喜交加,情不自禁地急問:“他們坐在哪裏?”
僕歐領班看他這種失常的神情,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便領了莊德成走進舞廳。
莊德成非常得意,認為自己這一着確實高明,金玲玲果然不願放棄“銀星”,把方天仇終於帶了來,這回可得由他在林廣泰這些人面前吹上啦!
僕歐領班領着這位洋洋得意的經理,來到角落裏一張台子前,只見方天仇和金玲玲,兩個人面對面地坐着,臉上呆板板的,沒有任何表情。
而在不遠的一張台子,則坐了四五個壯漢,一個個神情肅然,似在監視着他們。
莊德成並沒留意那幾個壯漢,由於看到方天仇安然無恙地來到他這裏,不禁喜形於色地急步上前招呼:“方兄,你這一整天跑到哪裏去快活了?”
説時故意好像忽然發現金玲玲也在座似的,“哦?”了一聲説:“你也來了?……”
方天仇一言不發,倒是金玲玲把手一擺,冷聲説:“莊老四,你先坐下來!”
莊德成茫然望望方天仇,只好莫明其妙地坐下。
金玲玲即説:“現在我已經把姓方的請來了,有他在場,我們可以談了吧?”
“談什麼?”莊德成故意問。
“你不必裝糊塗。”金玲玲把臉色一沉:“當然是談‘銀星’的出讓!”
莊德成朝她不屑地冷笑一聲,又看了看泥塑木雕似的方天仇,才説:“你別忙,我要方兄在場,就是要問問他的意見,他如果不同意,我們還是那句老話,四兩棉花——免彈(談)!”
金玲玲有恃無恐地冷笑説:“你就請問吧!”
莊德成一時真給弄糊塗了,不知方天仇為什麼一言不發,平常那麼個生龍活虎的硬漢,這時竟成了只鬥敗的公雞,而且是個不會啼晨的啞雞!
於是,他勉強笑着説:“方兄,你認為兄弟該不該把老大贈送的這個夜總會,拱手讓人?”
方天仇並不是啞巴,他終於開了口,但他説的是:“我看你就出讓吧!”
這回答使莊德成大為意外,氣得他幾乎跳起來!
但方天仇卻是無動於衷,臉上毫無表情。
而金玲玲則是好整以暇地冷冷笑着……
莊德成足足怔了一分鐘之久,始滿臉怒容地站起來,忿聲説:“好!我莊某人生平言出必行,衝着方兄的這一句話,別説是叫我出讓‘銀星’,叫我把頭割下,我也照割!”
由這幾句話的份量,已知莊老粗確實是怒到了極點。但方天仇卻仍然無動於衷,坐在那裏像個木頭人似的,絲毫不動聲色。
金玲玲把握機會,望着怒髮衝冠的莊德成説:“莊老四,現在我們是否可以把手續辦一辦了?”
莊德成瞥了方天仇一眼,嘿然冷笑説:“方兄既然如此成全,挑我莊某人一把,我要不照辦,那豈不是不識抬舉?哈哈……”
他縱聲笑了一陣,見方天仇仍是毫無反應,好像對他的冷嘲熱諷,根本充耳未聞,不由氣得鐵青着臉,恨聲説:“走!到我辦公室去!”
金玲玲立即欣然站了起來,方天仇居然像是屁股釘在了椅子上似的,坐在那裏動也不動。
莊德成冷笑一聲説:“方兄不也起來?”
方天仇搖搖頭説:“不必了,辦手續是你們的事,有我在場反而不好,我就在這裏等好了。”
莊德成實在氣他不過,看他沒有一起去的意思,也不願勉強,當即怫然偕同金玲玲離去。
到了經理室,他徑自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一坐,也不招呼金玲玲坐下,便悻然問:“你説吧!這個手續怎樣辦?”
金玲玲把腳一墊,半個屁股坐在了辦公桌的邊上,笑笑説:“正式手續咱們改天再辦,現在你只要寫個書面的出讓同意書給我,免得空口無憑,回頭你要是三心二意,又改變了主意,我可拿你無可奈何。”
莊德成哼了一聲,抽開抽屜,取出空白的紙來,又從身上掏出那支用來擺派頭,根本不大用的名貴鋼筆,往桌上一丟説:“抱歉得很,我這老粗沒喝多少墨水,這玩意寫不來,你來寫吧,我簽名蓋章就是了!”
“不!這得由你親筆寫。”金玲玲鄭重其事地説:“你要是不會寫,可以由我來講,你照我講的寫!”
莊德成只好抓起鋼筆,忿然説:“好吧,你講吧!”
金玲玲早已準備了腹稿,立即有條不紊地説着:“本人同意將所經營之銀星夜總會,自即日起讓與金玲玲女士,經雙方協議,由買方付於賣方港市兩千萬元,作為該夜總會產權及所有設備之代價。俟正式手續完成後,一切權利即歸買方所有,賣方不得提出任何異議,但賣方得繼續由買方聘任該夜總會經理之職!……”
沒等她説完,莊德成寫到這裏突然把筆一擱,不以為然地説:“我可沒答應把人賣給你!”
金玲玲正色説:“我記得那天已經跟你説明,要你繼續擔任經理,是包括在出讓‘銀星’的條件一部份,難道你忘了?”
莊德成搖搖頭,堅持説:“這個條件我絕不答應,如果你認為不行,那我們不必勉強!”
金玲玲看他斷然拒絕,生怕事情弄僵,只好讓步説:“那麼我們就暫時不提這個……”
莊德成立刻把最後的一句用筆劃掉,才説:“你繼續講吧!”
金玲玲把他已寫好的看了一遍,接着念下去:“空口無憑,特立此據,立據人莊德成……好了,你把今天的日期寫上,蓋上私章就行了。”
莊德成一口氣寫完這張字據,真比做苦工還費力,直累得他滿頭大汗,好容易把最後一個字寫完,取出私章來蓋上,總算大功告成。
他把寫好的字據朝金玲玲面前一推,氣沖沖地説:“現在讓你達到目的了,你總該滿意了吧!”
金玲玲似笑非笑地把眉一挑,從桌上拿起了那張字據,正在看的時候,電話鈴突然響起來。
莊德成抓起電話一聽,急忙用手擋住了話筒,向金玲玲下起逐客令説:“對不起,我要在電話裏跟人談點私事,你可以先到舞廳去,有話回頭再説!”
金玲玲看字據上井沒有錯誤,目的既達,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於是嫣然一笑説:“好,咱們回頭見!”
莊德成等她走出經理室後,才放開擋在話筒上的手,向對方説:“孫探長有什麼吩咐,請説吧!”
孫奇不愧是經驗豐富的幹探,剛才報出自己的姓名後,對方突然停止了説話,他就猜出莊德成的身邊一定有別人在場,大概是有所顧忌,才不便立即搭腔。
於是他點破對方説:“剛才是誰在莊經理那裏?”
莊德成不想讓他知道是金玲玲在經理室,便掩飾説:“是我這裏的客人,不相干的……探長這時候來電話,究竟有什麼事?”
“我得到一個消息。”孫奇説:“是不是方天仇和金玲玲到你那裏去了?”
莊德成聽得一怔,冷聲説:“探長的消息真靈通!他們剛來一會兒,探長有何指示?”
孫奇鄭重説:“莊經理最好留點神,他們可能是被迫去你那裏的,旁邊有人在監視着……”
“有人在監視他們?”莊德成暗吃一驚。
“是的。”孫奇説:“莊經理心裏有數就行了,千萬不要打草驚蛇,我立刻趕來!”
莊德成聽孫奇説得如此嚴重,心裏頓時大為緊張,暗想:怪不得方天仇的神情不對,原來是被人在旁監視,所以跟平常完全判若兩人。
現在字據到了金玲玲手裏,倘不趕緊弄回來,豈不是糟了!
念及於此,他忙不迭放下話筒,急急出了經理室,三步當兩步地趕到舞廳裏去。
來到剛才方天仇和金玲玲坐的座位一看,他們竟已失蹤,不知去向!
莊德成不由驚急交加,急忙衝出舞廳,幾乎跟進門來的一位客人撞了個滿懷,定神一看,這個人居然是費雲。
“老四,你幹嘛這麼緊張呀?”費雲詫然看着他。
莊德成抓住他胳臂,急問:“你進來看見方天仇和金玲玲沒有?”
“沒有呀。”費雲茫然説:“他們到這裏來了?”
莊德成只把頭一點,便急急衝出夜總會大門,外面哪還有方天仇和金玲玲的影子。
費雲也跟了出來,驚詫地問:“老四,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莊德成急得直踩腳,垂頭喪氣地説:“別提了,我他媽的這回筋斗栽大啦!”
“你是説金玲玲?……”費雲怔怔地問。
“嗯!”莊德成忿聲説:“這娘們兒利用方天仇,騙我寫了個字據去。”
“什麼字據?”費雲急問。
莊德成沮然説:“我已經同意把‘銀星’出讓給她了……”
“你怎麼會這麼糊塗?”費雲抱怨説:“這是老大的一片心意,你就是不想繼續經營,寧可關門,也不能讓給金玲玲那女人呀!”
莊德成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説不出。這時候他已心亂如麻,那有心情向費雲解釋,只好嘆了口氣説:“你連事情都還沒弄清楚,就胡亂放炮,我要不是為了跟方天仇賭一口氣……唉,別提了,以後有時間再跟你説明白,現在孫探長大概快趕來了。”
嘿!説到曹操,曹操立刻就到。一輛黑色流線型轎車風馳電掣而來,停在大門口,車上跳下了孫奇。
他看莊德成和費雲兩個人站在大門口,不禁詫然問:“二位怎麼站在這裏?”
莊德成兩手一攤,黯然説:“他們已經溜走了……”
“走了?”孫奇驚問:“莊經理怎麼能放他們走掉?”
莊德成紅着臉説:“我剛放下電話,就趕到舞廳裏去,可是他們已經溜之大吉。”
孫奇大為失望,深深嘆了口氣説:“我已經是以最快的速度趕來,沒想到還是來遲一步!……莊經理可曾看到我手下的兩個便衣?”
莊德成這才知道,何以孫奇的消息如此快,原來他在這裏佈下了眼線。但他並沒注意兩個便衣警探的行蹤,只好窘然説:“這倒沒有看見……”
孫奇急向裏面走去,一邊喃喃説:“他們要是不在,一定是跟蹤去了!”
三個人到裏面各處找了一遍,果然不見那兩個便衣警探,孫奇反而存了一線希望,認為他們要是去跟蹤,回頭總會有個消息報告的,於是決定在夜總會等候。
莊德成忽然問費雲説:“你是不是來看露娜的?”
“看她也只能算是順便。”費雲正色説:“我剛才到老大那裏去過,是老大特地叫我來這裏的……”
話説到一半,他似乎對孫奇在場有所顧忌,沒有把話繼續説下去。
孫奇那會看不出來,立即笑笑説:“二位有話慢慢談吧,我到舞廳裏去坐一會兒。”
説罷,便知趣地徑自走進舞廳裏去。
他們也不阻止,等孫奇離開後,費雲忙把莊德成扯到甬道里,輕聲告訴他:“你知道嗎,老二帶着瑪麗小姐到九龍城去,到現在還沒回來,老大跟鄭二爺通過電話,説是他們根本沒到鄭公館去過!”
“那他們會上什麼地方去了?”莊德成暗吃一驚,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費雲鄭重其事地説:“所以老大很着急,特地叫我來你這裏,想叫你帶人過海去一趟。”
“這時候去?”莊德成看了看手錶,已經是午夜十二點過二十分,不由皺起眉頭説:“如果老二他們真遇上了意外,這時候恐怕很難找到他們呢!”
費雲拍拍他肩膀,語意深長地説:“老大就只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好歹你去一趟,總算盡到了心就是。”
“可是我這裏怎能走得開。”莊德成為難地説:“孫探長的人已經去跟蹤了,萬一真發現方天仇和金玲玲的下落,我必需搶在孫奇的前頭採取行動,不能讓他佔了先呀!”
“老四,”費雲説:“我的看法跟你不同,不管怎樣,孫奇這回跟我們是站在一邊的,目的是要使方天仇脱險,既然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又何必跟他爭先恐後呢?”
“話不是這麼説。”莊德成振振有詞他説:“因為剛才方天仇已經在我這裏出現,是我一時疏忽,沒想到他的處境並不安全,旁邊還有人在監視着他,所以我覺得我應該負責……”
費雲的肚子裏畢竟比他有貨,忽然詫異地説:“老四,有一點不知你想到沒有,可是我覺得很懷疑,憑方天仇的身手,上次在獨眼龍的賭館裏,那麼多人尚且對他莫可奈何。今晚就算是旁邊有人拿槍監視着,但這是個公共娛樂場所,而且又是你的地方,難道他就連一點兒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莊德成確實不曾想到這上面去,經費雲一説,他也起了疑心,點點頭説:“你這話説的很有道理,當時我也就因為知道他的身手不凡,才沒有想到居然有人能在一旁控制住他,要不然我早就採取必要的行動了。可是……老五,你倒説説看,方天仇平常是那麼生龍活虎的一個人,今晚怎麼會變成了一隻瘟貓?”
“這很難説。”費雲想了想説:“也許孫奇能告訴我們答案。”
“孫奇會知道?”莊德成對這位探長一向是不服氣的,因而不屑地説:“我看他是飛來燕子獨腳夥,本地麻雀幫手多,要沒些條子替他跑腿,連他老婆的褲子讓人偷了,他也沒法找得回來!”
費雲知道這老粗跟孫奇有成見,也賴得反駁他,只笑了笑説:“好歹人家幹探長也幹了不少年,有沒有玩意是他的事,與我們風馬牛不相干。現在老二跟瑪麗小姐的行蹤不明,老大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家裏坐立不安。要不是顧忌‘勒索公司’的人,認為他在私下采取行動,他自己就過海去了……”
莊德成聽出了他的話因,當即把手一擺,阻止他往下説,終於勉強答應説:“好了,好了,你不必説了,我這就帶人過海去,這總成了吧!”
費雲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説:“你早這麼決定不就好了!”
莊德成衝他把眼睛翻翻,莫可奈何地説:“我這就過海去一趟,你在這裏替我張羅着點兒,孫奇要問起來,別告訴他我到哪裏去,就説我出去了。”
叮囑了費雲一番,他便帶着四個手下,悄然離開夜總會,驅車出發。
車子經過銅鑼灣時,忽見一輛黑色轎車撞在碼頭石墩上,車頭已是撞得像洋鐵罐,車門開着,裏面似乎尚有兩個人沒出來。
值此深夜人靜,碼頭上一片沉寂,所以出了車禍尚未被人發現。
莊德成急忙吩咐司機停車,下了車急忙過去察看。
這一看,可使他吃了一驚,原來車上座的兩個人,均是遭人刺殺的,背上各插一把匕首。
而在駕駛的車座旁,卻留着一封未封口的信。
莊德成無意間發現這件命案,本來應該趕快離開現場,以免惹上不必要的牽連,但那信封上赫然是:“孫探長親啓”幾個字,卻引起他的好奇。
他心裏霍然一動,伸手拿起了那個給孫奇的信,正要抽出信囊,他的手下急忙勸阻説:“經理,我們不要把事情攬上身吧……”
莊德成置之不理,徑自抽出信囊,就着路燈的光亮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寥寥數語:
孫探長台鑒:
請勿驚訝,我們只是不太喜歡被人跟蹤,迫不得已始採取行動,好在此舉諒不致影
響閣下官運吧?
如欲赫爾遜夫人之公子無恙,請即備款美金五百萬元,當另派人洽取。
敬祝
康泰
勒索公司啓
好傢伙,歹徒們居然向堂堂大探長勒索起來了,真是膽大妄為,目空一切到了極點!
莊德成看罷這封恐嚇兼帶勒索的信,頓時驚怒交加,他已知道車上的兩個被害者,即是孫奇手下的便衣警探,跟蹤方天仇和金玲玲到此,不幸殉了職。而現在那位大探長,卻還在夜總會里等候他們的消息呢。
被害的是警方人員,莊德成覺得應該立即從隨身攜帶的行動電話通知孫奇,但他們不能因此而耽誤了去九龍城的任務。於是忙叫手下上車將信交給司機説:“回頭你開車回去,把這封信交給孫探長,但要記住,別讓他知道我們的行蹤!”
司機唯唯應命,便駕車由海底隧道過海。
將莊德成等人送到九龍城,司機立即匆匆駕車趕回香港。
根據常情判斷,宋公治帶着林瑪麗,似乎不可能涉足到那些出賣色情的場合,八成是去逛賭場了。
但是,他們來九龍城的目的,並非是真的開眼界,而是要商請鄭二爺仗義協助,查尋方天仇的下落。如果到現在仍未去過鄭公館,又沒有回香港,甚至於連電話也沒打一個回去,這就有了問題。
宋老二是他們幾個把兄弟中的智多星,凡事都很謹慎,所以林廣泰才放心把女兒交給他帶出來。按情理説,他絕不會做出這麼糊塗的事,正事不辦,卻在賭場留連忘返。由這一點看來,他們非常可能是遇上了意外!
莊德成想到這一點,頗覺搜尋是多此一舉,因為他們既然遇到了意外,就絕不可能仍在九龍城裏,更不會出現在公眾場所。這時候真像是在大海里摸針,到哪裏去尋找他們的下落呢?
可是為了老大的女兒,赴湯蹈火,他也不能推辭。尤其既已過海來了,好歹也得到各處去轉轉。
夜總會、戲院這些娛樂場所,他已不作考慮,目標是幾家著名的大賭場,其中“金盛開賭館”也不必列入,因為那是獨眼龍曹金盛的地方,宋公治不會去自找麻煩,同時這家賭館尚在“暫停營業”之中。
九龍城裏幾家大賭場,除了“金盛開”之外,就是“龍記”、“大得利”、“幸運”和“雙喜”了,其餘那些小家小户的不能算數。
莊德成帶着四個手下,首先由“龍記”開始,到裏面去打了一轉,根本連他們的影子也沒見着。
然後他帶人到了“大得利”仍然是怎麼進去,怎麼出來,沒有任何發現。
走出“大得利”,突然迎面走來個粗獷的壯漢,跟莊德成無意間打了個照面,不禁欣然招呼:“咦,這不是莊四爺嗎?”
莊德成也認出了對方,正是鄭二爺的手下馬老三,於是笑着招呼説:“馬兄這麼晚還在忙活?”
馬老三笑了笑説:“咱們過慣了夜遊神的生活,夜裏也當作白天……莊四爺敢情是過海來玩的,怎不到咱們二爺那裏去?”
莊德成正苦幹找不到線索,知道馬老三在九龍城裏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人物,便向他打聽説:“馬兄可曾遇到我們的宋二哥?”
可是馬老三從未見過宋公治,就是遇見了,他也不知道誰是宋老二,自然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莊德成不得要領,只好請他順便帶個口信給鄭二爺,説明他們是過海來找尋宋公治和林瑪麗的,如果必要時,還得請鄭二爺相助一臂之力。
馬老三連連點頭,把莊德成的話記住了,剛要分道揚鑣,忽見一個漢子老遠趕來,氣急敗壞地説:“馬三哥,二爺派人到處找你,你倒在這裏逛,害我差點跑斷了兩條腿……”
“這麼晚了,二爺還找我?”馬老三詫然問:“你知道找我幹嘛?”
“我哪會知道。”那漢子説:“看情形很急,不然不會深更半夜派人到處找你。”
馬老三聽説鄭二爺找他,哪敢怠慢,即向莊德成一抱拳説:“莊四爺,二爺這時候找兄弟去,一定有急事吩咐,兄弟要先走一步,失陪了。”
“馬兄請便!”
莊德成望着馬老三與那漢子急步奔去,心裏不禁感到詫然,因為自“金色響尾蛇”事件後,九龍城裏可説相當平靜。尤其是過去跟鄭二爺勉強能夠分庭抗禮的曹金盛,經過一場狂風暴雨,已是損兵折將,元氣大傷,加上腿傷未愈,已無法再一爭長短了。
目前整個九龍城,無疑是鄭二爺的勢力最大,值此深更半夜,有什麼急事使他派人召馬老三去呢?
馬老三是鄭二爺的心腹,專門負責調兵遣將,及一切必需用武力解決的行動。鄭二爺深夜急於召他去,顯然不是尋常事件,而是要動刀動槍的。
莊德成默默沉思了一陣,猜想鄭二爺那裏必然事態很嚴重,可是他實在無暇分身,到鄭公館去看個究竟。
事有緩急,當急之務是要找尋宋公治和林瑪麗,找不找得到是另外一回事,至少得證實他們是否真失蹤了,回去了好向林廣泰有個交待。
因此他們又來到了“幸運”,只見裏面人頭攢動,多半均是香港過來的賭客,有的衣冠楚楚的紳士,有的是珠光寶氣的貴婦,在那裏一擲千金,找尋着精神上的刺激。
另外一部分,則是本地的商人,辛辛苦苦賺來兩個錢,眼睜睜地往賭桌上送。還有些職業賭徒以及靠賭場為生的寄生蟲——賭場老鼠和抱台腳的。
看這形形色色,九流三教的人物會聚一堂,真是活生生的一幅世紀末的寫照!
莊德成帶着手下們,一進賭場便被兩個打手上前擋駕,警告他們説:“老兄,今晚這裏有貴賓,要打主意請上別家去!”
“貴賓?”莊德成把眼一瞪,怫然説:“這裏門是敞着的,難道老子不能來!”
這兩個打手原是奉命警戒的,一則不知道莊德成是何許人物,一則看他帶了四個大漢進來,怕他來滋事生非,所以不敢大意,當即冷笑説:“老兄如果是來賭錢,那是歡迎之至,可是我看老兄的神氣,有點不像……”
“笑話!”莊德成怒問:“要怎樣才像?是不是要手裏捧着鈔票,才像是來賭錢的?”
“那倒不必。”打手盛氣凌人地説:“不過這不是搶銀行,老兄似乎不需要帶着這麼多護駕的!”
莊德成不由勃然大怒,以牙還牙地説:“本來是沒有這個必要的,可是像你們對待客人的態度,我倒不能不擔心自己的安全!”
這兩個打手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看莊德成不買他們的賬,竟仗着是在自己的地盤,人多勢眾,根本沒把這幾個人放在眼裏。突然欺步上前,氣勢洶洶地大喝:“滾出去……”
不料莊德成的手下早已按捺不住,猛可橫身上來,揮手就是一巴掌,摑得那打手跌了開去。
這一來事態可鬧開了,只聽那打手一聲大喝,立時圍上來七八個彪形大漢。
眼看雙方正要大打出手,幸而賭場的老闆聞聲趕到,一看對方居然動手打人,也不由勃然大怒。不過他因為今夜情形不同,賭場里正有貴賓在玩,即使要動武,也不能在場子裏演出三本鐵公雞,以免貴賓受驚。
因此他先喝住了自己的手下,走上來跟莊德成論理:“這位老大是那個碼頭的,怎麼到這小地方耍起狠來了?”
莊德成不甘示弱,冷哼一聲,正要發作,忽見一個短裝大漢趕來,興奮地向他招呼説:“這不是莊四爺嗎?”
莊德成雖然認得這人是鄭二爺的手下,綽號叫歪嘴的盛國才,但因為正在氣頭上,只跟他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盛國才跟這賭場的老闆卻是很熟,過去拍拍他肩膀,輕聲向他説明了莊德成的身份。
只見賭場老闆怔了怔,頓時收起滿面怒容,換了另一副嘴臉,大笑説:“這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了,抱歉抱歉,兄弟有眼無珠,不知道是莊經理大駕光臨,實在失禮得很!……”
盛國才急忙從中替他們介紹:“莊四爺,這位是張振興張老闆,也是咱們鄭二爺的老兄弟,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莊德成見盛國才出來打圓場了,他那還能不收場,隨即哈哈一笑説:“這真是不打不相識,哈哈,兄弟來得太冒昧了,張老闆多多海涵。”
張振興忙向圍上來的大漢們一使眼色,示意他們全都退下,然後陪着笑臉説:“哪裏話,哪裏話,莊經理大駕光臨,兄弟未能遠迎,才是大大的不該。好在大家都是自己人,尚望莊兄海量,別跟他們計較。”
“好説,好説!”莊德成泰然一笑説:“兄弟原不知道張老闆此地有貴賓,才隨便走進來逛逛,沒想到一時言語誤會,發生了點小小的衝突!……但不知張老闆這裏來的貴賓,究竟是什麼樣的大人物?”
張振興笑了笑,指向遠處圍着一大羣人的輪盤台子説:“他們在那邊玩得正起勁,莊經理去看看吧。”
莊德成由於好奇,想看看所謂的貴賓究竟是誰,所以並不表示反對,只點點頭,便跟着張振興走了過去。
擠到輪盤台子前一看,只見蔡約翰和一個外籍紳士,正陪着一位外籍中年婦人,在那裏賭得十分高興。
看蔡約翰那麼畢恭畢敬地站在那婦人身旁,想必她就是所謂的貴賓了。
再一看,站在那外籍婦人旁邊,跟她有説有笑的,不是別人,竟是林廣泰的掌上明珠——瑪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