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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歧途

    華燈初上,不夜城又開始活躍了。

    莊德成今晚穿得西裝筆挺,雪白的小方領襯衫,脖子上打了個深藍花領結,看上去氣派不凡,倒真像位大經理的派頭呢!

    夜總會是八點鐘才正式營業,但今晚大門外掛出的巨幅海報,確實俱有巨大的號召和吸引力,招來了不少好奇的紳士淑女。

    海報何以有如此的誘力呢?

    原來那高達兩丈四尺的巨大廣告牌上,貼了張巨幅海報,畫的是幾乎一絲不掛的露娜,作半卧狀,僅僅只在最神秘處以幾顆珍珠點綴。

    這並不稀奇,有的夜總會為了招來生意,甚至於連幾顆小小的珍珠都捨不得浪費油彩。

    銀星夜總會門口的這幅海報,能以吸引人的,並非全靠露娜那豐富誘人的胴體,而且由她的大腿一直盤繞至腰部以上,一條畫得栩栩如生的巨蛇。

    蛇的全身金光閃閃,頭被她抓在手裏,兩條猩紅的信吐出嘴外,正與她作接吻狀。而蛇尾則似幾節銅珠相連,使人一目瞭然,它是熱帶最毒的響尾蛇!

    旁邊更有醒目的紅色大字:

    “今晚特別情商露娜小姐演出:‘金色響尾蛇’豔舞!”

    這是多麼夠刺激的節目,難怪才七點多鐘,好奇的紳士淑女已趨之如驚,而全部座位早已被搶訂一空了。

    在不久以前,金色響尾蛇曾鬧得滿城風雨,使人談“蛇”色變,今晚居然又轟動了港九,難道是捲土重來?

    當然,這不過是個別出心裁,吸引顧客的新奇節目罷了,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但,這幅巨大海報,如果出現在別家,或是任何一家夜總會門口,確實算不了一回事。可是它偏偏是出現在銀星夜總會大門口外,那就有點令人刮目相看了。

    黑社會圈子裏,誰不知道莊德成是林廣泰的磕頭弟兄,誰又不知道在“金色響尾蛇”事件中,他們個個都扮演了重要角色,今晚居然把“金色響尾蛇”當作娛樂佳賓的節目,尚非事出有偶,豈不是別有居心!

    然而,是誰出的這個點子呢?

    如果真有人問起莊德成,他一定是來個笑而不答,天機絕不可輕易泄漏!

    八點鐘不到,銀星夜總會已經是座無虛設,很多沒有訂座而又來遲了的,只好望門興嘆,被婉拒在大門外。

    這時來了兩位大鬍子的印度客,他們早已訂了座位,由侍者領到進門角落上的一張空桌去。

    莊德成一時進,一時出忙得團團轉,幾乎連坐下休息一下的工夫都沒有。

    但他發現兩個印度客光臨後,卻很快溜進了經理室,在抽屜裏拿出個袖珍無線對講電話,按下了開關,輕聲説:“還沒動靜,不過在你們的附近,有人訂下了四張桌子,到現在還沒有人來,你們要密切注意!”

    説完,他急急放藏起來,又到外面去張羅。

    而在夜總會的角落上,那個戴着“助聽器”的印度客,眼光向附近一掃,果然發現四張空桌,上面放置着某某先生訂的三角形紙標。

    於是向同來的印度客使了個眼色,輕聲説:“注意那四張桌子!”

    那印客客微微點了下頭,便保持緘默,兩個人一言不發地端坐在那裏,耐心地等着。

    一個小時很快過去了,那四張桌子仍然是空着的。

    這真有點不公平,外面向隅的大有人在,而這裏卻有空着四張桌子沒人坐,豈不是佔着毛坑不拉屎!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那邊四張桌子仍是虛席以待,而第一場節目卻已開始表演。

    首先出場的,是幾個“康康舞”、“衝浪舞”以及並不出色的“脱衣舞”,等於是平劇的“跳加官”之類,過過場而已,壓軸好戲自然是“金色響尾蛇豔舞”。

    今晚可把露娜整慘了,她哪一天會跳什麼“金色響尾蛇豔舞”,突然硬要她跳,只好臨時抱佛腳,請來了一位曾經與“蛇”共舞過的脱衣舞娘,來個速成急授,使她能現炒現賣,應付過今晚的難關。

    其實呢,醉翁之意不在酒,誰又會研究蛇不蛇的,主要的還是看她的舞藝和姿色,只要脱得精彩徹底,叫人看了能心癢癢的,那就達到了觀眾花錢的目的。真拿根繩子出場當蛇,人家也覺得過癮呢。

    一陣雨點般的急鼓之後,報幕的司儀走近麥克風報告了:“今晚我們為了酬謝各位來賓的光臨,特別商請譽滿港九的青春舞后,露娜小姐表演最精彩的‘金色響尾蛇豔舞’……露娜小姐,請!”

    全場爆出如雷般的掌聲,燈光突然齊滅!

    音樂台上奏起了似笛為主的阿拉伯舞曲,節奏緩慢,音調柔美,如同一泓溪水潺潺而流!……

    等兩隻強烈聚光燈,由兩個不同的角度,照射至舞池中央時,露娜已盤坐在拼花打蠟的地板上。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只見她身上穿了一件薄如蟬翼,幾乎是透明的阿拉伯舞衣,滿身和頭上均綴以珍珠,而在她的面前,則橫着一條丈許長的巨蛇!

    蛇的周身漆以金色,看上去金光奪目,非常的美觀。

    這條蛇倒是真蛇,但不是響尾蛇,經過一番化裝,就算它是金色的響尾蛇吧!

    好在觀眾不會因此而抗議,有那麼個意思就成了。

    當然,這種上場表演的蛇,事先必須加以麻醉與消毒,發免發生意外,以致看來懶洋洋的,毫無生氣。

    這些都無關宏旨,主要的還是看露娜的。

    她開始表演了,隨着音樂的節奏,她盤坐在地上,雙手以波浪似的優美動作,緩緩地升起,高舉過頂,又再慢慢地滑下來。

    腰部隨着手的姿態而輕擺,扭動,模仿着蛇的動作,這樣重複了幾次,然後她整個上身伏在了地上,雙手漸漸移向那條金色巨蛇。

    觀眾的心絃一陣緊張,彷彿怕她被巨蛇咬一口似的。

    露娜也抓住了觀眾的心裏,在纖指剛要觸及蛇身時,突然像是害怕似地把手縮回。嚇得一些膽小的女賓們,情不自禁地發出了驚叫。

    這一來,可逗得觀眾轟然大笑了。

    可是當她再以手伸向巨蛇時,笑聲便自動靜止下來,又恢復了無聲無息。

    這一次她抓住了蛇身,拖向自己身前,身子也由伏而坐起,往後面仰倒下去,使巨蛇橫在她的腹部。

    利用小腿的力量,她再使上身離開地面,升起,終於站了起來。

    於是,這條金色巨蛇,由她的雙手操縱,繞在了她的身上,隨着音樂的節奏起舞。

    舞了一陣,她開始脱衣了,一邊單手舞弄巨蛇,另一隻手則騰出來“解除武裝”,把那經過特殊設計的舞衣,一片片拉開,像落葉似地飄落地上。

    最後,全身幾乎赤裸,僅在雙乳的雞頭肉上,綴着兩圈用珍珠串成的圓花,而在最神秘的地方,也是用珍珠連綴而成的一個雞心,聊以遮着而已。

    音樂由慢而快,她便愈舞愈野,尤其那條金色巨蛇在她赤裸的胴體上,游來滑去,忽上忽下,或盤或繞,配合她那美妙動人的舞姿,真個令人若痴若狂、銷魂失魄!

    這一個別出心裁的脱衣舞節目,獲得全場的激賞,足足表演了十分鐘以上,才在熱烈的掌聲中結束。

    燈光復明時,兩個印度客朝那四張桌子上一看,竟然還是虛席以待!

    年紀較輕而健壯的,終於不屑地笑了笑説:“花了錢訂座,卻錯過這麼精彩節目,實在有點划不來!”

    年長的卻正色説:“他們愈是遲遲不來,愈能證明,這四張桌子很可能就是我們要等的人了!”

    “要是他們今晚不來呢?”年輕的問。

    年長的打趣説:“方老弟,你剛才不是説,今晚的節目非常精彩嗎?我們能偷得浮生半日閒,舒舒服服地坐在這裏欣賞,豈不算得是一大快事!”

    原來這年輕的印度客,竟是方天仇化裝的,他不由聳聳肩説:“我可沒這心情!”

    那年長的不消説就是孫奇了,他忽然靜默下來,聽着那“助聽器”傳來細小聲音。

    方天仇看他的神情,已知道某方面有消息報告,便不敢出聲打岔。

    孫奇戴着的助聽器,其實是帶在身上一具無線對講電話的耳機。如果要跟對方説話,只需向腕上戴的按下手錶的按鍵,即可發話。

    聽完對方的報告,孫奇便對着表面輕聲説:“繼續留意,不得隨便離開崗位!”

    然後放下手,向方天仇低聲説:“外面發現形跡可疑的人,在附近徘徊不去,可能是先來踩虛實的。”

    方天仇忙振作一下精神,笑笑説:“看情形該有動靜了吧?”

    正説之間,忽見從外面走進來兩個西裝革履的壯漢,由侍者領着,來到了四張空桌最裏面的一張桌子。

    方天仇和孫奇急忙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不敢再隨便説話,以免引起他們的懷疑。

    兩個壯漢坐下要了飲料,目光便賊溜溜地一陣亂掃,彷彿是在打尋什麼人。

    坐了不到五分鐘,兩個人突然離座,向着外面走去。

    方天仇一時情急,差點忍不住上前阻攔,幸而被孫奇以眼色制住,始未貿然造次。

    枯候了將近兩個小時,才算等到這麼兩個人來,可是他們連屁股都還沒有坐熱,又匆匆離去,方天仇自然大為着急。

    不過仔細一想,他們今晚的安排,無非是希望把金玲玲引來,然後由莊德成提出條件,堅持必需有方天仇在場,才肯辦理正式出讓手續,這樣才能使“方天仇”露面。

    當然,正式手續不一定非在今晚辦不可,換句話説,他們也不能希望今晚就得手,達成“魚目混珠”的目的。

    這個計劃非常冒險,絕對不可操之過急,只要稍出任何一點差錯,不僅前功盡棄,甚至於會弄巧成拙,造成不堪收拾的局面。

    最重要的,是對方掌握着赫爾遜夫人的公子、林瑪麗,以及金玲玲的生命,萬一事機不密,他們極可能惱羞成怒,殺害人質泄憤!

    由於這層顧忌,他們只有見機行事,而不能採取積極行動,以免一步棋走錯,落得滿盤皆輸,後果則不堪設想了。

    那兩個壯漢出去不到十分鐘,重又回到座位上來,默默地相對而酌,彼此並不交談,偶爾望望這邊兩個印度客好像也不大注意。

    又過了十來分鐘,在他們的隔一張空桌,來了兩男一女,其中既沒有“方天仇”,女的也不是金玲玲。

    現在四張空桌只剩下了兩張,會不會是莊老粗自作聰明,結果完全判斷錯誤,來的全是些毫不相干的人呢?

    嘿!説到曹操,曹操果然就到!

    方天仇和孫奇不約而同將眼光朝門口看去,只見金玲玲由莊德成陪同,正朝他們走過來。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金玲玲只有一個人,後面並未帶了保駕的,這女人也真夠膽量!

    他們由方天仇和孫奇的面前走過,到了最外的一張空桌坐下,便聽金玲玲憤聲説:“莊德成,你是有意示威,還是存心跟我開玩笑?”

    莊老粗居然嘴上也不饒人,故意説:“這表示歡迎,反正‘銀星’早晚是你的了,我想連招牌都改成‘金色響尾蛇夜總會’,那才夠響亮呢!”

    “改不改是我的事!”金玲玲仍然是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氣,好像是吃定了莊老粗似的。

    莊德成回敬她説:“今晚‘銀星’還沒過手,演出用什麼節目,那也是我的事,與你毫無相干!”

    方天仇和孫奇距離他們不遠,説話聽得清清楚楚,聽莊德成這麼硬來硬往地,生怕雙方衝突起來,誤了大事,不禁暗自着急,恨不得過去塞住莊老粗的嘴巴!

    誰知金玲玲反而讓步了,笑笑説:“好!算你有理,我們不談這個,今晚我是專誠來跟你辦正式手續的,我們還是談正事吧!”

    “在這裏辦?”莊德成問。

    “這裏比較安全。”金玲玲説:“我不想在你辦公室裏辦手續,免得你要是變了卦,叫兩個人在那裏把我幹掉,我連呼救都沒人聽得見!”

    莊德成冷冷地笑了一下,心想:你哪是怕我把你幹掉,分明是身不由主,在這裏是被人監視着的,一到我辦公室去,便脱離了他們的視線。

    由這一點看來,金玲玲雖然投靠了“勒索公司”,可是尚沒有取得信任呢。

    老粗也不説穿她,一本正經地説:“你既然顧慮太多,那就隨便你吧!”

    “這叫防人之心不可無,哈哈……”金玲玲笑了起來。

    莊德成也哈哈一笑,忽然説:“不過我可得先聲明,手續得由你辦,我最多隻簽名蓋章,別的一概不管。”

    “只要你簽名蓋章就成。”金玲玲説:“律師是現成的,我馬上可以叫他來……”

    莊德成接口説:“慢着,我還有個條件。”

    “條件?”金玲玲把臉霍地一沉,“你還有什麼條件?”

    “還是那句老話。”莊德成笑笑説:“昨晚有方天仇在場,今晚辦正式手續也少不了他!”

    金玲玲頓時一怔,忿聲説:“你這不是故意刁難?事先你不説明需要他在場,現在臨時叫我上那裏去找他?”

    “我相信你是有辦法的。”莊德成故意説:“昨晚你能帶他來,現在又有何難?”

    金玲玲不由臉色一變,氣沖沖地説:“莊德成,你別忘了,我手裏握有你的親筆字據,想要賴可沒那麼簡單!”

    “姓莊的從來不要賴。”莊德成仍然若有其事地笑笑説:“我只不過要求方天仇在場,讓他親眼看着我把‘銀星’拱手讓人,這個條件對你並不算過份苛求,你怎能含血噴人,説我是存心耍賴?”

    金玲玲被他駁得啞口無言,默默地想了片刻,才説:“你是堅持非要他在場不可?”

    莊德成斬釘截鐵地説:“我必須堅持這一點!”

    金玲玲終於讓步了,她勉強同意説:“這一點就依你,但我們現在先把話説清楚,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條件乾脆説明,別臨時再出花樣!”

    莊德成斷然説:“我姓莊的説話絕對算數,只要他在場,我沒有任何別的條件!”

    “那麼我要換個地點。”金玲玲反而提出了條件。

    莊德成一口答應説:“沒問題,地點由你指定好了,我可不怕你叫人把我幹掉!”

    “好!”金玲玲説:“你等我電話,我先去設法找到方天仇,然後請律師到場,決定了地點,立刻通知你!”

    説罷,她正要起身離坐,不料一個冒裏冒失的印度客,走到她面前突然被椅子一絆,幾乎一跤摔倒她身上去。

    莊德成忙把那人扶起,質問説:“走路怎麼不帶眼睛?”

    印度客急用英語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莊德成裝模作樣地把他一推,那印度客便狼狽不堪地走向盥洗間去。

    金玲玲忿忿地瞪了那印度客的背影一眼,提起了桌上的手提包,向莊德成叮囑説:“你等我電話!”

    莊德成微微點了下頭,親自把她送出了門外。

    她一走,這邊桌上的兩個壯漢,也立即隨後跟出,而那兩男一女,則仍然坐在那裏沒動,但眼光卻在四處搜索,似乎是特意留下,看看是否有人在監視或跟蹤的。

    金玲玲走出夜總會,站在那塊大海報前,裝作在看那巨幅廣告,暗向周圍在注意,怕有人監視着她的行動。

    兩個壯漢也觀察了一下門外的情勢,確定沒有行蹤可疑的人在附近,才走近金玲玲身邊。

    金玲玲立即輕聲説:“剛才我們的談話都聽清了?”

    壯漢也輕聲回答:“聽清了。”

    金玲玲遂説:“我的行動可能會被人跟蹤,現在我去國際大飯店,你們回去請示後,儘快通知我!”

    兩個壯漢點點頭,便先走開了,到停車場登車疾駛而去。

    金玲玲等他們的車子去遠,才叫了等在門口兜生意的“的士”,吩咐司機開到國際大飯店。

    這是個比較聰明的辦法,反正她從孫公館搬出後,住在國際大飯店已是公開的秘密,就是被人跟蹤也不在乎。並且她已決定,回頭跟莊德成通電話,乾脆就叫他到303號房間來辦手續。

    一路上,她頻頻回頭,並未發現有車跟蹤,就更放心了。

    車到國際大飯店門口,她下了車,當打開手提包付車資,不禁一怔,似不知什麼時候,裏面竟多了一隻像電晶體收音機似的小鐵盒!

    這是哪裏來的呢?

    她趕快付了車資,急步走進國際大飯店,乘電梯升上三樓,匆匆走向303號房間。

    僕歐認得她,忙笑面相迎,替她開了房門。

    這個套房原是洪堃長期包的,她由孫奇的公館遷出來,便繼續包下,以便隨時來落腳。

    進了房,她急忙關上房門,從手提包裏取出那個神不知鬼不覺,莫名奇妙被人放進去的怪東西。

    該不是定時炸彈吧?

    金玲玲想到足以威脅她生命的可能,頓時大驚,趕緊鼓足勇氣,取出來一看,只見那個精巧的鐵盒,一端連接着兩條細電線,一條是個小型耳機,一條則是隻跟普通型式大同小異的手錶。

    她很聰明,立刻猜出這是具袖珍無線電話收發機,但它是怎麼到她手提包的呢?

    略微一想,便想到了幾乎跌上身的印度客!

    既然不是定時炸彈,她不再緊張了,隨即好奇地將那花生米大小的耳機插進耳孔。

    耳機裏繼續不斷地發出細小的聲音:“玲玲,玲玲,我是孫奇,請將手錶上的旋鈕按下,我要跟你講話……”

    直到第三遍,金玲玲才按下手錶上的旋鈕,吶然説:“是,是孫大哥嗎?我在聽着……”

    “玲玲。”耳機傳來孫奇的聲音:“你聽着,我知道你的處境很危險,我要全力幫助你!”

    “孫大哥。”金玲玲悽然説:“你不用為我操心了,你沒有依法拘捕我,已經使我非常感激,我的事由我自己解決吧!……”

    “不!我不能眼看着你誤入歧途,”孫奇説:“現在還來得及,只要你有勇氣和決心,仍然可以將功贖罪的,千萬不要自暴自棄,一誤再誤。”

    “你要我怎麼辦呢?”金玲玲沮然問。

    “跟警方合作!”孫奇慫恿她。

    金玲玲嘆了口氣,頹喪地説:“我沒有這個力量,孫大哥,你別指望我吧!”

    “不!我們非常需要你的合作!”孫奇説。

    “沒有用的。”金玲玲沮然説:“他們到目前為止,對我還不信任,而且他們的組織非常嚴密,我的行動一直被監視着,不可能為孫大哥作任何事。”

    “可是你已經為我作了一件事。”孫奇鄭重説:“你不是救了方天仇的命?”

    “什麼?”金玲玲振奮地問:“他……”

    孫奇笑笑説:“他正跟我在一起,你等一等,現在方老弟要跟你談話。”

    接着,耳機傳來方天仇的聲音:“金女士,我得先謝你的救命之恩!”

    金玲玲一聽是方天仇在説話,不由得又乖戾地説:“用不着謝我,那是你的命大,我原以為那把刀並不一定有用的!”

    “大有用了,要不是金女士的暗助,我恐怕早已餵了大鯊魚。”方天仇説:“但金女士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救我一命?”

    “我要你敗在我的手裏。”金玲玲冷聲説:“靠別人的力量,我覺得勝了你也不光彩,就是為了這個,你不必自作多情,以為我是存心救你!”

    “無論怎樣,你總讓我多活些時候,這是值得感激的。”方天仇認真地説:“不過我很為金女士擔心,如果他們知道了我還活着,將會如何呢?”

    “這個……”金玲玲一時不知所答起來。

    方天仇把握機會説:“毫無疑問,他們一定會懷疑是金女士放了我的!”

    金玲玲頓時啞口無言,隨後又聽方天仇説:“金女士難道不怕他們對付你?”

    “你是在幸災樂禍?”金玲玲怒問。

    “絕沒有這個意思。”方天仇説:“我是在提醒金女士,不妨冷靜地想一想,他們為了要置我於死地,甚至於不顧金女士跟我同在那間密室裏,就施放毒氣。像他們這種心狠手辣的人,如果對你起了疑心,可想而知將會對你採取什麼手段了!”

    這是事實,金玲玲也就是為了報復他們的絕情,才憤而暗助方天仇逃生的。不過她的個性非常倔強,明知自己在“勒索公司”的地位,等於是建造在沙灘上的高樓,毫不穩固,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但她卻不承認,只冷冷地哼了一聲,默不作答。

    方天仇仍不放棄,繼續向她進言説:“金女士昨夜幫助過我,我也要知恩圖報,現在有個非常難得的機會,只要金女士跟我們密切合作,我相信一定會馬到成功,短時間內就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你想再出一次風頭?”金玲玲不屑地問。

    “我只有搖旗吶喊,助助陣罷了。”方天仇笑笑説:“如果金女士肯合作,才是居於首功呢!”

    金玲玲終於心動,怔怔地説:“我願意聽聽你們的計劃。”

    “計劃很簡單。”方天仇欣然説:“你只要把那位冒充我的傢伙騙到國際大飯店,並通知莊德成去辦手續,但你必需記住,我們的計劃是抓住那傢伙,再由我去冒充他!……”

    金玲玲何等聰明,一聽便知道了他們的用意,不禁驚詫地説:“你想冒充那個人,再混進‘勒索公司’去?”

    方天仇笑問:“你認為如何?”

    金玲玲倒吸了口涼氣説:“我認為你膽子也太大了,簡直不知死活!”

    方天仇卻不以為然地笑笑説:“其實我混進去,並不比金女士目前的處境危險性大,而且有金女士的掩護,我更可以放心啦!”

    這個高帽子使金玲玲心裏很舒服,不過她嘴上仍説:“這次你別指望我再救你了!”

    “那麼金女士是答應了?”方天仇振奮地問。

    金玲玲被他用話套住了,只好勉為其難地説:“我可以試試,要我做的就只有這個?”

    “是的,其他的我們會見機行事。”方天仇説:“不過金女士一定要替我們安排個機會,使我們能順利下手,最重要的是不能讓他們暗中監視的人起疑。”

    “我!……”

    金玲玲尚未作最後的表示,房門的電鈴突然響了。

    她趕緊將收發機藏在牀底下,然後心虛地問:“誰?”

    “我!快開門!”外面的人很急促。

    金玲玲緊張過度,竟也不問清楚是誰,以為是剛才跟她一起的兩個壯漢,便把門打開了。

    誰知門剛一開,那人就闖了進來,金玲玲定神一看,竟是那滿臉大麻子的洪堃!

    這一下可大出她意料之外,不由驚得往後連退,緊張萬分地問:“你,你來幹嘛?”

    “我不能來嗎?”洪堃用腳把房門踢上,反手上了裏面的內閂,嘿然獰笑説:“老子已多日不知肉味,特地來找你解解饞,要你陪我痛快一夜!”

    説着,已向她逼了過去。

    金玲玲急向後退,色厲內荏地怒斥:“你敢亂來!……”

    “亂來?”洪堃放蕩形骸地大笑説:“你他媽的沒跟老子睡過覺?”

    金玲玲好像被他揭開了傷疤,氣得面紅耳赤,惱羞成怒地説:“那已經是過去了,現在我警告你,敢碰我一碰,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洪堃嘴裏發出一陣嘖嘖之聲,仍然獰笑着説:“嘿!我們的金色響尾蛇,如今有了靠山,連説話的口氣都跟往日不同啦!”

    金玲玲已由套房退進了卧室,情急地大聲説:“站住,你再向前一步,我就要叫人來了!”

    洪堃卻蠻不在乎地説:“何必呢,人家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們要照這麼算,那恐怕有好幾百年的恩了,難道你就真的翻臉無情?哈哈!……”

    金玲玲看他仍不止步,當真大叫:“來……”

    還沒叫出口,洪堃突然撲身上前,一把抱住了她的嬌軀,兩個人一齊跌倒在地板上。

    金玲玲的嘴巴已被他用手堵住,急得拼命掙扎,無奈被洪堃跨壓在身上,只能扭動,卻是無法掙脱出來。

    洪堃不知是真的多日未近女色,還是存心要對她施以報復,竟然獸性大發,強把她的頭按在地板上,低下頭去,用那幾天沒剃,長滿像毛刷鬍子的嘴,在她粉臉上一陣狂吻!

    金玲玲被刺得痛癢不堪,用出了吃奶的力氣掙扎,仍然是白費勁。壓在她身上的洪堃,就像是龐然巨物的大猩猩,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消片刻工夫,她已精疲力竭,連掙扎都沒有力氣了。

    洪堃直等她停止掙扎,才把嘴離開她的粉頸,猙獰地笑着説:“累了嗎?嘿嘿,老實説吧,像你這樣的爛貨,全身連多少根汗毛都清清楚楚,對我實在已經沒多大味口了。現在我要你乖乖地聽從我的命令,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立刻就用雙手勒死你!”

    金玲玲的嘴被堵着,無法説話,嚇得只好抬動一下頭,表示她已屈服。

    “我知道你已經打入‘勒索公司’,他們也曾經派人跟我談過,不過我很清楚,我們進去大不了是充當一名小嘍羅,聽他們擺佈,替他們賣命,我洪堃可不幹!現在我要另起爐灶,獨當一面地大幹一番,我的全部人馬,最遲在今天夜裏,就會從澳門趕到,那時候就瞧我洪堃的吧!”

    金玲玲聽説他已把紅巾黨的人馬全部調來,知道這傢伙野心不死,香港又將天翻地覆了。

    接着又聽洪堃説:“只要你肯聽從我的話去做,洪堃打出了天下,仍然有你一份。現在由你自己決定,是否我們能一本初衷地合作?”

    説罷,他終於把堵在她嘴上的手移開,讓她好回答。

    “你要我做什麼呢?”金玲玲茫然問。

    洪堃鄭重其事地説:“我要你把‘勒索公司’的秘密,立刻全部報告孫奇,使警方能根據你的情報,儘速破獲那個組織!”

    金玲玲不禁詫然問:“為什麼要這樣做?”

    洪堃沉聲説:“因為‘勒索公司’的勢力龐大,我的全部實力,再加上港九幾方面的人馬,仍然鬥不過他們。我跟他們是勢不兩立的,不把這個組織消滅,我永遠在香港抬不起頭來,所以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這可妙了,孫奇要她合作,是要破獲“勒索公司”。洪堃逼她合作,居然也是要讓這個龐大組織被破獲。雖然他們的目的不同,找金玲玲的動機卻是不謀而合,這麼看起來,她倒真成了眾目所矚,舉足輕重的紅人啦!

    現在已不是考慮能不能辦到的問題,而是非答應洪堃不可,否則他真可能猝下毒手。

    於是,她只好虛與委蛇地説:“好吧,雖然我知道的並不多,但我答應你,一定盡我所知道的告訴孫探長。”

    洪堃滿意地笑了笑,從她身上離開,站起來説:“現在你就打電話!”

    “現在?”金玲玲沒想到他會這麼着急,一時左右為難起來。

    “嗯!就是現在!”洪堃説:“事不宜遲,遲則生變,我必須親自在場,守着你打完這個電話!”

    金玲玲被逼走到電話機旁,茫然不知所措地説:“可是……你要對孫探長怎麼説呢?”

    洪堃把臉霍地一沉,怒聲説:“你剛才不是已經答應,盡你所知的告訴他,難道現在就不知道説什麼了?”

    金玲玲怕吃眼前虧,只好苦笑説:“其實我知道的跟你差不多,可能孫探長同樣也知道,甚至於很早就有了情報,我要不能説出更確實的,豈不是多此一舉?”

    洪堃勃然大怒,霍地一把抓住她的臂膀,逼令説:“你不必多説,只要告訴孫奇,‘勒索公司’的確實根據地!”

    金玲玲被他抓得痛徹心肺,緊皺着雙眉説:“我也不知道在哪裏,你叫我怎麼告訴他?……”

    洪堃的手猛一用力,怒聲説:“你能登堂入室,來去自如,難道不知道地點!”

    金玲玲痛得眼淚都幾乎流出來,頓時情急拼命,把心一橫,不顧一切地用頭猛向洪堃撞去。

    這一頭撞去,出其不意地正撞在洪堃胸口,把他撞得悶哼一聲,踉踉蹌蹌地跌了開去。

    金玲玲趁機反身奔進卧室,搶到了牀上的手提包,以極快的動作取出支手槍。

    其實這是支無彈的空槍,是‘勒索公司’派她前往銀星夜總會,防而不備,必要時可以唬唬老粗的。

    洪堃哪會知道是虛有其表的空槍,被她的槍口一對準,頓時驚得不知所措,忙説:“放下,放下,這可不是鬧着玩的,萬一走火!……”

    金玲玲向來是得理不饒人的,嘿然冷笑説:“嘿!原來你也怕死,剛才不是要用手勒死我嗎,那股狠勁上哪裏去了?”

    洪堃滿臉通紅,尷尬地苦笑説:“我那是唬唬你,説着玩的……”

    “我可不是説着玩的!”金玲玲冷若冰霜地説:“我也要你乖乖的聽從我命令,否則我就開槍!”

    洪堃似乎不相信她真會開槍,強自鎮定地笑笑説:“你一開槍,恐怕整個國際大飯店都會驚動啦!……”

    金玲玲哈哈一笑,突然把自己的衣襟扯開,冷聲説:“你以為我不敢開槍?哈哈,你別忘了,我跟孫探長的交情不錯,我只要説你來威脅我的生命,或者説你想強暴我,他一定會相信,我是為了自衞才開槍殺你的!”

    洪堃一聽臉都嚇白了,急説:“好,好,我聽從你的命令就是!”

    其實他完全口是心非,心想:現在我口頭上聽從,等你的槍一放下,那就得聽我的了!

    金玲玲何嘗看不出他的心理,遂説:“我要你叫我三聲祖奶奶,然後開門爬出去!”

    “這……”洪堃想不到她是存心侮辱他,不禁忿聲説:“你這未免太過分了吧!”

    金玲玲走上前一步,冷冷地逼令:“你叫不叫?”

    洪堃看她滿臉殺機,説不定真會開槍,只得順從地説:“好,算你厲害,我的祖奶奶,祖奶奶,祖奶奶!”

    金玲玲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強自忍住了説:“現在,你自己開了房門,爬出去!”

    洪堃氣得肺都要炸開了,但又不敢抗命,只好爬到房門口,站起來開了門,恨聲説:“爛婊子,你記住了!”

    罵完,急忙衝出房外,狼狽不堪地奔去。

    金玲玲終於忍不住縱聲狂笑,但她的笑聲尚未落下,身後突然發出個冷冷的聲音喝令她:“別轉身!把房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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