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六,我和其他的上班族一樣放假休息。但我為了資金週轉的事,必須到銀座一趟。當我走到從京橋方面往第四街十字路口的方向時,我看見一位打扮適切的老紳士站在一間老式的店前動也不動地盯着店面瞧。我的眼睛一亮,是昨天小丑站着苦思良久的帽店,古老的玻璃櫥窗及舊式古帽又映入眼簾。
老紳士戴着黑色山高帽,白色襯衫衣領在黑色西裝外套上更顯得雪白,一副金邊圓眼鏡掛在鼻子上。老紳士拄着枴杖毫不在乎周遭的事物,只是熱衷地看着玻璃櫥窗的下緣,及眺望着入口的石柱。
我的興趣又被挑起,站在老紳士的不遠處,我靜靜地觀察這位老人。老人一副茫然若失的樣子,卻又流露出道骨仙風的超然風情,凝視着宛如古董品的虎屋帽店。
因為工作已經結束,我整天也沒其他事,便開始跟蹤起這位神秘的老人。
老人走過斑馬線,悠然地等待信號轉綠。我也站在他背後等着。
不久燈號變了,他慢慢地走着,我亦步亦趨。他往反方向的第四街走過去,進入松屋百貨公司前的地下道入口,我跟着下去,突然感到詫異。因為這兒正是昨天小丑停步思考的第A12號樓梯!
老人和小丑一樣,站在樓梯中央,興味深厚地端看由黑白兩色組合成的石壁。老人比昨天的小丑多花了十倍不止的時間看牆壁,簡直就是一副仔細研究的樣子,又過了十分鐘左右,他才繼續移動腳步,往地下道下去。
我的心中有一股奇妙的預感,一定有什麼不可解的事情發生,昨天開始到現在一連串的事已經超越了我的理解力及想像力了。
我對於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都會產生了一種不安感,彷彿它變成了我完全未知的世界,由一羣未知的人領着,恐懼的顫抖從心底湧起,我仍不放棄地跟着老人。
果然,老人如我預想中的往A7號出口登上樓梯,又熱衷地研究四周青色的大理石牆。
接着他返回地下道,拄着枴杖右轉至日比谷的方向,到了地下鐵日比谷線的入口附近,又站在巧克力色的石柱前,稍稍佝僂着背,仍詳細地凝視着石柱。
然後,他不往阪急百貨公司這邊走,進入地下鐵丸之內線的剪票口,搭乘往霞之關方面的電車。我不再懷疑這位老紳士和昨天的小丑走的是否為同一條路線,但他們究竟為了什麼呢?
我想他一定是到霞之關下車,然後往千代田線的C4號出口去。
我很想開口問,但怎麼也發不出聲(其實是提不起勇氣),只好默默地凝視拉着吊環搖搖晃晃的老人。他閉起眼睛冥想,一派學者風範,更使我因尊敬而難以開口。到了霞之關。老人真的下了車,慢慢地走向長長的地下甬道。因為老人的速度慢,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走過日比谷線的月台,前進到昨天那條陳舊雜然的商店街,周遭和昨日一樣沒什麼路人通過。忍了很久我終於憑着一股衝動上前和老人説話。
“對不起,這位先生。”
我在老人的耳朵旁邊,大聲地説。
老人好像有點吃驚地回頭看看我,臉上的表情由不安轉為放心。看看我什麼話也不説。
“真是抱歉,我想問您是不是準備前往C4號樓梯?”我指着前方問他。
老紳士以低沉的語氣回答我:“是啊。”
“那邊有什麼嗎?剛才您在帽子店前及地下道內站着看什麼呢?”
也許被我説話的方式嚇到了也説不定。我儘量表現出謙卑的樣子,老人仍舊露出了一臉的不快。然後説出了一句我無法理解的話:“尋寶啊!這兒是一座大寶山呢!”
“尋寶!”我的腦袋瓜兒轟然一響,這是怎麼一回事兒?紳士丟下一句話:“失禮。”就慢慢地往C4號出口走去,丟下兀立的我。
尋什麼寶呢──?
在回家的路上,我又在新宿西口的地下道內看見了小丑。我邊走邊盯着他瞧,他仍舊一心一意地在垃圾箱中找週刊雜誌。
那一天,因為我籌到了一點錢,心情不免比前日愉快許多,於是也沒考慮到做這事兒的後果,我走到埋頭於垃圾箱中的小丑旁,悄悄地在他耳邊説:“已經放棄‘尋寶’了嗎?”
猛然間,小丑將頭從垃圾箱中抬起,一副驚奇的樣子。因為臉上仍舊濃裝,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不過感覺得到他的驚奇,他沙啞着聲音説:“怎麼説?”※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幾乎聽不出他説什麼。我故作神秘地開口:“在新宿三越、銀座的各個地下道、霞之關的C4號出口等地,不就是‘尋寶’的途徑嗎?”
小丑的臉色變了──我可以看得出來。此後,和昨天相反地,小丑一步也不肯離開,沒命地跟蹤我。
通過國鐵的剪票口,我在大久保站的月台下車,背後混亂的人羣中,隱約可見小丑奇怪的身影。出了剪票口,我大氣也不敢喘地直驅回家的巷子。我一直可以感覺到背後小丑的視線。
但是他在這時候,什麼話也不説,只是保持距離地跟蹤。現在我有説不出的後悔,為什麼要那麼輕易地開口和小丑交談呢!
進入家的玄關,走到一樓的書房窗口,小丑還沒離開。我家周圍沒有高牆,只有以鐵絲網圍起來的低屏,所以要翻越進來很容易。他越過低屏,三更半夜仍在院子裏跳舞、倒立或爬上喜馬拉雅杉。如果我將書房的窗簾拉上,他便會過來敲玻璃窗,拉開窗□,他又跳回庭院中不斷地向我招手。
妻子害怕極了,頻頻地問我原因,然而眼前的小丑,究竟什麼意圖我是真的一點也不瞭解。
從院子消失蹤影就打電話,可能是附近的公共電話,他那奇怪的卑屈語氣,一直要我告訴他什麼。
“老闆,你説尋寶是什麼意思?請告訴我!”
我才真的想要他告訴我呢!我什麼都不知道,剛才也不過是對他試探性的問話。但是小丑並不這麼認為,他一定以為我故意隱瞞什麼重大秘密,真是天曉得。小丑不斷地打電話,要不就出現在庭院中騷擾我。
我自己也被弄糊住了,莫非小丑也有什麼不知道的秘密?那麼他昨天半日又在找些什麼呢?而他又是誰?他誤以為我知道什麼?
我的沉默不語,終於使妻子召來警察,警車來小丑就跑,警車走小丑就來,這一夜我和妻子都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