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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他一見李崇輝、劉元曜等雙雙敗績,三兇驕橫不可一世之態,不禁怒火中生,伸手入囊扣定三枚金錢鏢,作勢欲待打出,忽聞自己存身之處,樹頂一聲輕喝,一根細枝打中右手,微覺一麻,手中三支金錢鏢悉數落下,不由大驚!繼聞有一蒼老聲音發話:“你這人怎麼搞的?

    我老人家尚且不敢輕惹他們,你莫非是吃了豹子膽不成?如此心急憤事,難道忘懷了你身負重任嗎?我不看在你師門與我老人家有點淵源,恨不得將你一掌劈死,免得貽笑武林。”

    又聞得一輕脆動人、銀鈴似的少女發話道:“爺爺,孫女看這人迂得可憐,既奉命回請左伯伯前來援救,他就該連滾帶爬地兼程回去,怎麼還要溜回這兒觀戰?真好似沒有他不行似的,愚忠豈可言勇!他就死了,輕如鴻毛,不足憐惜,只可憐劉元曜有目無珠,所-非人。”

    只聽得袁化文面上紅一陣、白一陣,羞愧交加,冷汗直淋,祖孫二人説話,聲音雖輕,但字字入耳,清晰異常,知道這是武林罕見的“傳音入密”功夫,非有精湛內功無法練成,忙仰首輕語:“謝謝姑娘教訓,在下知錯,這就去了。”説罷即要揉身而下,驀聞一聲輕叱:“且慢。”

    一個由頭至腳均用黑紗裹着小巧身形,由樹巔落下,他正待出聲發問,卻被一隻柔荑挽住自己右臂,猛力一牽,身不由己的騰身飛起。

    升至樹頂,驚魂稍定,卻見一身着玄色衣,黑布蒙臉,只露出兩隻精光閃閃的眼珠,身材高大,銀-飄拂的老者立在身旁盈寸的嫩枝上。

    袁化文拱手施禮道:“老前輩相招在下,還有何事訓教?”

    那老者正色説道:“老朽與孫女有事南疆歸來,偶睹此事,又見三兇亦參與其間,老朽一時好奇,留下查探究竟,獲知三兇欲奪取“太清秘笈”知贛州正派能手雲集,恐無法-致,故藉劫奪三江鏢局紅鏢,誘左湘離開贛城,老朽無意得知匪徒等毒計,鏢銀亦不會存放鳳凰山,得手後即星夜移往浙江天台山“三目神君”姜聲誥處,一面派能手堵截左湘,連僵帶激,使左湘罷手不能,追往天台,一面用疑兵之計,派能手矯裝至贛州揚言左湘被擒,俾誘左湘友輩趕赴天台離開贛境削弱其勢,從中下手探取“太清秘笈”此事極為重大,老朽本當親赴贛州面告左湘,奈尚有急事待辦,無法分身,盼你速回,將老朽之言盡情傳告左湘,他如問你就説白嶽舊友-你致候,他自然知道老朽是誰,再你迴轉贛州不可取道原路,敵黨暗卡甚多,可由林西直奔,沿古龍崗入興國縣境,再取道龍口間道直入良口,溯贛江直抵贛州,路程雖較原路為遠,但可保無多大風險,三江鏢局眾人生命定可無虞,你大可放心,老朽言盡至此,你就此上路吧。”

    袁化文心知面前是位前輩高人,料事無差,即拱手施禮作別道:“蒙老前輩指示迷津,銘感五中,在下就此拜別,容再叩見。”説罷,揉身而下,依老人所説路徑一路狂奔。

    途中雖有少數匪徒攔截,但他真拚了命,刀劈鏢打,被他連闖四、五關,雖然如此,身上也帶有五、七處傷痕。

    離府城只有裏把路,已然日落崦嵫,仗着尚有月色,繼續趕行,袁化文寧舍大道朝岔路小徑而走,使匪徒無從捉摸,越山涉水足不點地的如飛奔走,迎着夜風一吹,身上傷疼,真有點熬不住,幾次卻要停足歇息一下,喝點山泉,均沒這樣做,自知全靠一口氣不散,才能維持體力趕到目的地,若一停足,真氣一散,恐怕就要癱瘓在這荒山野嶺中,也就顧不得自己身上傷疼,口乾舌燥,強提着一口真氣,加緊步伐往南撲去。

    天色微現魚肚白,袁化文已趕至城郊,方始鬆了一口氣,放緩腳程沿城垣登入八境台。

    袁化文步入左湘住房,卻見左湘人跡已杳,連個箱籠鋪蓋都沒有,急扯住小道一問,由小道口中得知左湘日前業已遷往通天巖,左湘本人大概現在隆盛客棧,這才又匆匆馳往隆盛客棧,一見面,人已不支昏倒在地。

    左湘等人聽罷袁化文娓娓長訴,方始曉悟近日魔崽子為何銷聲匿跡,原來使出這圍魏救趙之計。

    左湘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三兇這般沒有出息,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翻雲手”葛天民又重出江湖,這倒是可喜之事,此老功力非凡,掌法更獨具神妙,自成一家,此事如得其臂助,大可無虞。”

    “萬里飛虹”通明子忙問道:“葛天民是否當年在陝南一帶掌劈三雄的葛元?聞得此老性情怪僻,如其人不合心意,絕不伸手多管閒事,你這假老道怎麼會認識他?”

    左湘頷首説:“不錯!葛天民就是當年葛元,我也是打出來的交情,昔年在蘇州天平山下,為追蹤-花老賊“粉蝴蝶”蘇銅,誤把葛天民,馮京當作馬涼,一言不合,兩人交手半日一夜,誰也沒勝一招,直打得筋疲力倦,各自歇手互一交談,方知此老與左老二先祖沾有遠親,這才握手言和,誤會盡釋,並堅邀左老二至白嶽,搬出自釀之百花春,醉飲了兩日三夜,始盡興而散,不知十五年前此老受了甚麼挫折?一氣回山,揚言封劍歸隱,永不過問世事,葛天民素來説一不二,個性雖然乖僻,但持正不阿,也算是性情中人,這次為何重出白嶽?倒是怪事!”

    霍玄衞微笑説道:“葛天民與老朽也有數面之緣,老朽深知其為人,此事一經其伸手,非弄個水落石出,絕不罷歇,聽袁鏢頭之言,雖説葛天民祖孫二人路過偶然發現,但也算伸手管了,若論此老功力,與三兇相比約在伯仲之間,誰也勝不了誰,恐內有原因,心有顧忌,否則絕不會藏首不出,如老朽猜測不錯,現在葛天民已然如影隨形地跟在三凶身後。”

    “南天一劍”玄玄子接口説道:“霍兄猜測不錯,但葛天民祖孫二人能為再高,也濟不了甚麼事,此事恐暗中尚有主謀者,不如我等-山之行暫時取消,分批趕赴天台,與三兇等見個真章。”

    霍玄衞略一沉吟,頷首道:“也只好如此,三兇心機深沉,從來行事也極其謹慎,不過離此往天台,少説也有千把里路,三兇就能為再高,也無法挾持百數十人奔往天台“三目神君”姜聲誥處,何況劉元曜、李崇輝又帶有重傷,累贅不堪,定分散幽禁在各處,五十萬兩白銀也不致於移出贛境,至多二箱珍珠派兩名得力助手,由間道捷徑馳往天台,三兇等謀定後動,意在分散我等實力,使我等追不勝追,一時不易得手,拖延時日,迫我等不能及時趕往,趁機從中覓取一書一劍,至不濟誰也莫想得。我看不如這樣吧……”説着,抬頭望了眾人一眼,又對“終南三子”説:“賢昆仲素來焦孟不離,有勞沿贛江而下,不出贛境,來回-訪,看看附近蜈蚣幫分卡有無留下三江鏢局眾人蹤跡,煩勞伸手援救,令徒等可取道黎川過閩,由南平建陽直撲天台,順道探視蜈蚣幫閩省分堂,有無可疑之處。出事地點,距閩不過一日行程,鏢銀若移出贛境,必然落在閩境。還有左老二既然三兇指名會他,不能不去天台一行,可由失事之處,取道南城、金-,老朽則留此坐鎮,非是老朽-大偷懶,所約助拳同道,近日將可到達,老朽也好接待接待。”

    “賽純陽”悟真子當即説道:“霍兄所見甚是,貧道敢不如命。”

    霍玄衞面容一肅,轉面對嶽文驤囑道:“驤兒,你在此用飯後急速回四海客棧,請姑娘遷住三江鏢局,保護劉、李等人家小,三兇等定會派人來鏢局騷擾;再請諸、趙二位堂主,不時趁便暗中相助,你明日一早即須起程逕赴天台,以你的腳程,必可趕過匪黨頭前,途中不是必要不能多事,對“三目神君”多加小心,此人藝業頗具正邪之長“齊魯神乞”與你已是忘年之交,説不定也會伴你前往,但無論如何,中秋前要趕回應蜈蚣幫之約.”

    小俠躬身應諾,左湘向霍玄衞笑説:“八月十五金鷹、蜈蚣幫火拚,與-林劫鏢,兩檔子事,據小弟看來本是一而二,二而一,早有預謀,依着小弟昔年脾氣,不等中秋,早就鬧他個天翻地覆。”

    霍玄衞哈哈大笑道:“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那齊雲生出了名的老狐狸,一肚子壞水,中秋之約,本是為尤天貴而起,用意尚頗單純,但被驤兒臨行之際,出其不意捏住他的腕脈穴,當着手下,這老臉受得住不?老羞成怒之餘,説不定又改弦易轍重新佈置一番,這回又不知這老狐狸包藏甚麼禍心呢?”

    左湘只是微笑不語,這時已是麗日中天,喚過店夥,要了一桌酒菜,席間杯觥交錯,盡興而飲,才匆匆用完飯,各人回房拾掇拾掇。

    孫卓如、杜英俊只樂得喜笑顏開、心花怒放,原來二人這幾日間,得左湘暗中指教,傳了廿七招天龍八掌,半套天旋劍式,功力較前不知精進若干倍,這次奉命出去,正得其所哉,沿途好拿幾個匪徒開開心,試試新學掌招是否可以稱心應手。

    各人拾掇已畢,即束裝就道,分道揚鑣而行,這幾路途中情形,後文自有安排,暫且不提。

    且説小俠嶽文驤辭別眾人後,匆匆趕返四海客棧,東北門兩者之距,僅兩、三里路之遠,僅消一盅茶時刻,便自抵達。

    那南宮姑娘一早自小俠走後,一顆心全系在他身上,真是一夜夫妻百夜恩,時刻盼望,自辰至午,尚不見弟弟迴轉,不由芳心火急,坐立不安,不時跨出內院,走至大門口翹首立待,左瞧右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就是沒有弟弟形影,又回房坐着等,愈等愈煩,再出店門張望,如此來回四、五次了,店小二見姑娘一會出去,一會進內,神色焦急,心下一陣嘀咕:“這位姑娘等人也不是這麼等法,像這樣跑進跑出,一個大姑娘,豈不是發瘋了嗎?”

    店小二想是這麼想,話可沒敢這麼説出來,那年頭,車、船、店、腳、牙,五種人多麼厲害,見得廣,識得多,眼光鋭利,見姑娘貌美如花,又伴着兩名老道,均身-長劍,心知不是好惹的主兒,若然惹翻了她,嘿嘿,管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南宮姑娘左等不見,右等不來,急得一頓足,直入後院花廳內“齊魯怪乞”正在與趙、諸二人暢懷舉杯,猜拳行令,此刻一見姑娘進來,忙起身讓坐,姑娘不聲不語,連招呼也不打,大模大樣就坐了下來,先前尚維三見姑娘蹙眉蹙眼地來回進出,已瞧在眼內,笑在心裏,請她用飯,只推説頭痛,不想飲食,本就想逗她幾句,可沒這個膽兒,這時仗着三杯落肚,膽氣頓豪,擎杯高舉,笑道:“姑娘,老化子敬你一杯酒,這有一個名堂,喚作一醉解千愁,甚麼事令姑娘想得這般地步?可否説給老化子一聽?”

    姑娘一翻白眼,依然不理不睬,尚維三道:“怎麼?不説給老化子聽,這不要緊,老化子昔年得自異人傳授,學得袁天罡六壬課,最驚奇的就是不待來人出言,就可猜出來人尋求甚麼,百試百驗……”説着,左腕一伸,露出其瘦無比,滿積油垢的只剩一層皮包骨五隻雞爪來,裝模裝樣掐算一番,霎時哈哈大笑道:“姑娘,你等人是不是?此人不出一個時辰就會回來,姑娘你等的是誰呀?”

    南宮姑娘經他這麼一來,弄得哭笑不得,佯裝怒容,捏起一根雞骨,揚手就要向尚維三打去,口裏直罵:“你這老化子胡言亂語甚麼?狗嘴裏直吐不出象牙來。”

    老化子嚇得直哆嗦,兩手亂搖,大聲嚷道:“姑娘,老化子可沒説錯話呀!我這把老骨頭還禁得起你三把兩把嗎?罷!罷!罷!算我老化子倒黴,今天出言不利,等會嶽小俠回來,問知詳情,主持公道還好,若存有私心,偏袒你姑娘,一伸手老化子就沒命了,真不知是非只因多開口,來,諸堂主這杯酒轉請你吧!”

    諸、趙二人也為之忍俊不止,姑娘杏眼一瞪,氣得小嘴噘起,推座直向卧室裏跑,倒在牀上抓起一條夾被,矇頭而睡。

    這裏人才睡倒,嶽文驤就踏進客棧,直入後院,諸子坤等人一見嶽文驤進來,均起身施禮,尚維三迫不及待地執着小俠雙手,嚷道:“嶽小俠你這一來好了,可救了我們老命,你真是救命王菩薩,你再要不來,老化子連骨頭渣都沒法尋處了。”

    嶽文驤給他一陣胡言亂言,搞得糊里糊塗,瞪着雙眼,茫然問道:“怎麼?難道發現了強敵不成麼?”

    尚維三苦着一張臉道:“不是,惹翻了觀音菩薩。”

    小俠更糊塗了,急問:“誰?”

    尚維三伸手一指南宮姑娘房門,説道:“是她!”

    嶽文驤方始明白,不由弄得面紅耳赤,罵道:“你自找苦吃,與我何干。”

    南宮姑娘一聽老化子窮嚷,就知道弟弟已然返回,即掀被而起,開門來在花廳相見,見了小俠,嘟着小嘴説:“你怎麼這般時刻才來?”

    小俠陪笑説道:“小弟實在有事,故而來遲。”又轉顧諸子坤三人道:“小弟尚有數事與諸位商量,且請入座,容小弟一一陳述。”眾人端坐靜聽,這時姑娘頭也不疼了,盛了一碗飯,泡了幾舀雞湯,拿起筷子就扒,邊吃邊聽。

    嶽文驤説道:“小弟已向恩師陳明一切,恩師説俟“太清秘笈”取出,即在三江鏢局與南宮姑娘合香花燭,由恩師主婚。”

    姑娘一聽,只樂得喜上眉梢,不過女兒家對這事,不論她平素怎樣豪爽大方,到此時也只有羞人答答地,暈上雙靨低着頭,只管扒飯。

    諸子坤呵呵大笑道:“這女方大媒穩是貧道及趙兄二人-!不過不要新人入了房,媒人就扔過牆啦!”

    姑娘抬頭白了諸子坤一眼,諸子坤瞧見了,又是一陣呵呵大笑。

    尚維三道:“那男方大媒,一定穩請我老化子,到了那天,媒人要坐牀通宵不寐,那時姑娘可必怪我不識相啦。”

    姑娘聽了噗嗤一笑説:“憑你這副長相、這分德行也配當媒人?那天你敢多一句話,姑娘非砍斷你這狗腿不可。”

    尚維三一伸舌道:“哎唷唷,新娘子還沒過門就這麼厲害,過了門還了得!嶽老弟,日後你還得當心。”

    小俠只好笑笑,奈何這怪物不得。

    趙君玄接口笑道:“你這老化子淨找碴兒,老不正經,真要惹翻了他們,我與諸兄只能袖手不管,可不必怨我們不夠交情。”

    老化子一聽,心想:“也是!可必惹翻了他們,否則準有苦頭吃。”

    趕忙閉嘴不語,提起酒壺對着口“咕嚕嚕”地直飲,姑娘見了掩口笑説:“真是窮相,幾曾見過這般牛飲的?難怪生成老化子命。”

    尚維三學姑娘模樣,白了她一眼,又是一陣-堂大笑。

    嶽文驤又把三江鏢局經過一切,恩師囑咐等語説出。

    趙君玄道:“令師所見甚是,既如此,南宮姑娘晚間即遷居三江鏢局,貧道等敢不稍盡棉薄?今晚貧道作東與老弟餞行。”

    嶽文驤連忙推謝道:“不敢當,何勞道兄破費,小弟又非久別,不過兼旬之期,便自趕回,小弟這裏心領敬謝了。”

    諸子坤微笑道:“趙堂主,既欲與老弟餞行,貧道等也可沾光喝一杯,就不必推辭了,你我等一見如故,演這繁文褥禮則甚?我等同屬豪氣干雲人物,若推辭反見虛假了。”

    小俠見卻之不恭,只得應允了。

    諸子坤又説:“老弟浙東之行,定然手到功成,三兇等心計白費,自古道正邪不能兩立,善惡豈可並存?兩者之間,勢如水火,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老弟可為我等一吐不平之氣,不過“三目神君”陰險奸詐,較三兇猶有過之,望老弟遇事謹慎,小心應付……”説至此,頓了一頓,繼又道:“貧道等與老弟已屬忘年之交,迄今尚未知老弟出生何門何派?師承何人?可否見告?”

    小俠答道:“非是小弟故作神秘,乃師長一再嚴誡不得輕易説出,今承下問,敢不輸誠相告,小弟幼遭孤零,襁褓時代即被師祖抱去,調教成人,現仍不知出身來歷?一再請問師祖,推説到時自知,恩師系“都天神掌”霍玄衞、左湘乃小弟師叔。”

    尚維三聽得霍玄衞乃小俠之師,不禁“噫”了一聲:“嶽小俠,老化子有一事未明,請道其詳,四年前老化子曾作華山之遊,行至半山,微聞前路有毆鬥之聲,即躍身上樹,循聲尋視,卻見你恩師正與長白派掌門人四象真人,打得火熾,一昧苦鬥,這一場真打得石破天驚,勝負難解,最後令師取巧勝了四象真人一掌,四象真人倒也光棍,認輸訂約而別,老化子本不知是你恩師,而是經四象真人口中喝罵之聲才得知即系威震羣魔,綠林喪膽的都天神掌老化子潛身樹上並未多事,俟兩人離去後方始現身,不過你恩師武功雖較老化子有若天淵,但前在金鷹幫只觀得小俠身手一鱗半爪,便可知其全貌,還比令師高得太多,這是何故?”

    小俠笑道:“你這老化子真是鬼靈精,逃不過你法眼,實不相瞞,家師空有虛名,並未實際傳授,小弟一身藝業,乃得自師祖太虛上人及師叔祖天旋子兩人,加之小弟因緣際會,頗有奇遇,才能到此地步,師祖、師叔祖傳授武學,端視各人秉賦資質而定,家師及左師叔僅學得他兩老人家二、三成功力,小弟資質魯鈍,也不過才得十之四、五而已。”

    諸子坤等四人聽了,同聲驚呼,尤其是南宮姑娘驚喜莫名,星眸微睜,默默含情,幸喜眼光無差,自傲得此能為特高夫婿。

    諸子坤喜容道:“難怪老弟技藝如此精湛,如論武林班輩,貧道等已屬-大了,令師祖及師叔祖,百年前即號稱“神州雙奇”學究天人,武學已達出神入化境界,執武林中之牛耳,老弟何來此福?令貧道等欣-不已,早年曾聞家師言,他兩老人家業已仙去,想不到還是金剛不壞之體!日後武林大劫,能得他兩老人家出面,定可化險為夷了。”

    不道諸人心喜不已,那“齊魯怪乞”尚維三隻在一旁嘀咕説:“怪不得,怪不得,還道老化子技不如人太多,原來如此。”突怪眼一翻,對小俠説道:“嶽小俠,浙東之行,老化子現在閒着無事,竟欲追隨驥尾,開開眼界,一來跟老弟跑跑腿,再則可以偷學幾招,總可應允吧?”

    小俠一聽,果然不出恩師所料,即笑答:“小弟初次出道,見聞簡陋,所知不多,尚老前輩名重武林,得蒙攜帶,幸何如之!在下只有先行致謝了。”

    老化子聽説答應自己伴同隨行,喜極窮嚷道:“甚麼老前輩、在下的,老化子如不是看着你是救命恩人的話,老早就要與你拚命,見外如此,真正損人,來來來,我等同盡三杯,以示今日之慶。”

    姑娘聽説小俠要往浙東一行,藴藏滿腹體己話,急待揹人細敍衷曲,老化子一旁嘮叨已是不耐,此刻又見老化子勸酒,不禁杏眼圓睜道:“死鬼老化子,從早到現在,黃湯還沒灌夠嗎?別人豈能學你這副窮樣子,有本事,何不睡在牀上抱着酒-子睡覺,醒了就喝,醉了再睡,永遠不要起來,免得麻煩別人。”

    尚維三哈哈大笑道:“姑娘你真是玉雪聰明,一言中的,老化子沒有甚麼可抱着睡覺,只好抱酒-子啦。”

    這個言外之意,話中有話,諸、趙二人-然大笑,只把姑娘羞得滿面通紅,氣得連連頓足,當着小俠的面前,又不好發作,推座而起,伸手一拉小俠,説聲:“弟弟我們走,這死老要飯的真惹人厭,夾纏不清,愈説愈發瘋。”

    小俠無可奈何,一臉尷尬之色,拱手説道:“三位請坐,小弟暫且失陪。”

    諸、趙二人頷首微笑“齊魯怪乞”頭都不抬,只顧斟酒自言自語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對,老化子話不投機惹人厭,夾纏不清,唉!人老了,不中用了,誰也看不上了。”

    姑娘、小俠雖然聽見唯有相應不理,充耳不聞,兩人急急走出,又是一陣-笑在花廳中,迴繞不絕。

    且説姑娘與小俠雙雙回房,並肩端坐牀沿,情話喁喁,説個不休,姑娘再三叮嚀,浙東事完,早日趕回,免得姊姊耽心,小俠笑道:“無論事完與否,中秋前必要趕回,這個姊姊放心。”驀見小俠驚呼了一聲,似是忘懷了甚麼大事沒辦似的,正色對姑娘道:“昨日見姊姊施出“蕩魔劍法”威力至大,但尚嫌真力不繼,未曾將蕩魔劍法威力盡量發揮,小弟有-近日魔道高手陸續雲集,對手之際,恐虞失閃,有意將師門絕藝,私傳幾招,不知姊姊意下如何?”

    姑娘一聽,哪有不應允的,不禁喜上雙頰,嫣然啓齒,迫不及待地説:“真的嗎?那麼姊姊這裏先拜師了。”説罷,福了一福。

    小俠大笑道:“幾曾見過如此拜師的?”

    姑娘嬌嗔道:“還要三跪九叩不成?哼!你今生休想。”

    小俠笑了笑,伸手入懷取出一隻白玉瓶來傾出一粒丸藥,赤紅似火,豌豆大小,芬芳觸鼻,命姑娘吞服了,説道:“這是師祖費了十五年工夫,方始取集齊全多種靈藥,煉成一爐“乾元固本丹”功能易筋換骨,伐膚洗髓,練武人服了可抵廿年功力,常人服了能返老還童,益壽延年,姊姊服了再憑小弟本身真元,幫姊姊打通奇經八脈,玄關真竅,可事半功倍。”説着,便命姑娘盤膝端坐牀上,自己也對面相坐,四掌相抵,雙目垂簾,運氣導行。

    姑娘只覺小俠雙掌奇熱無比,兩股熱流循着自己掌心,遍體運轉,再由泥丸宮逆行,循環三百六十週天,四肢百骸,舒暢已極,如此半個時辰,小俠一睜雙目,道聲:“好了,姊姊請試真氣較前若何?”

    姑娘見弟弟面色慘淡,汗下如雨,通體濕透,知道此種引乾移坤之法,最傷真元,不禁耽心道:“弟弟,怎麼樣?要緊不要緊?”

    小俠微微搖首笑道:“打坐些時即會復元。”説罷緊閉雙目,盤膝坐下導氣歸元,移時,面色紅潤如初,睜眼躍下笑道:“如何?我説不要緊吧,瞧你耽心得這副樣子。”

    姑娘“呸”的一聲,嗔道:“誰予你耽心,多肉麻。”説時又忍不住發出咯咯笑聲。

    姑娘也試運真氣,驀覺與前迥然不同,舉手投足之間,無不如意,玉掌微抬輕揮,用上三成真力,即震得窗-吱吱作響,不禁大喜若狂,小俠笑道:“姊姊,我們到後園去。”

    兩人同至後園曠地,小俠伸手要過姑娘“斷虹斬龍劍”迎空一抖,只見銀光熠熠,漫天匝地而起,園內老樹枯枝簌簌落下如雨,不由-道:“果然好劍,神物利器,善擇其主,姊姊當之無愧,小弟現在使出天旋劍法,請仔細觀摩,這套天遊劍法是師叔祖天旋子,夜觀天象,潛移默化,才行創出,雖一招一式之微,也費時數月精研,天旋劍法分七十二招,按地煞之象,一招五式,涵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大衍之數,施展開來,有奪天地造化之秘,鬼神難測之機,外加連環奪命三招,共七十五招,威力之大,絕無與倫比,不遇強敵,姊姊請不要輕易使出。”説着,腳下按九宮八卦方位移動,一揮斷虹劍,將天旋劍法一招一招緩緩遞出,一邊講解,惟恐不詳,如斯者演過兩遍,小俠將劍交還姑娘手中,命姑娘依樣施展。

    小俠傳授劍法時,姑娘在旁默記於胸,此刻接過長劍,按照方才默記身法、步法,一一施展開來,間或有不到之處,小俠在旁指正,姑娘根骨秉賦,無一不好,人又聰明,一點即透,慢慢悟出其中不少玄奧,芳心大喜,練到第二遍,劍招絲毫不爽。

    “小弟先前還有點耽心,此套天旋劍法,不是秉賦特好,悟性極強之人,不易在短短時刻之間全部接受,不料姊姊如此聰明,小弟倒有點杞人憂天了。”

    接着又道:“現在時刻無多,小弟再把大乘禪功口訣,及廿七招般若神掌,傳授姊姊,般若神掌共是一百一十二招,玄奧精雜,非費時十天半月,無法全部講解透徹,但僅僅廿七招加上大乘禪功,百毒不侵,對付二、三流強敵,足可遊刃有餘,即對付着名魔頭,雖不足以取勝,也可自保。”説罷,即將口訣傳授,隨又把般若神掌一招一招講解,姑娘在旁照式演練。

    小俠又道:“此兩種均為禪門降魔無上心法,威力更不可思議,應在無事時,多加研磨,姊姊聰明,不待小弟多説。”

    不道這一雙情侶在後園研習武技,此時已是酉初,紅日西掛,諸、趙、尚三人正在花廳,道南談北,引古證今,談笑風生,忽見店夥匆匆走來説:“三位老爺子,有兩位姓霍、姓袁的,聲稱要見三位老爺子,及嶽大少、南宮姑娘。”

    諸子坤聽了“哦”了一聲,忙對店夥道:“趕快請見,説我等出迎。”

    又向趙、尚兩人笑道:“來人恐系嶽老弟恩師“都天神掌”霍玄衞等,我等速出相迎……”

    話猶未了,花廳外起了一陣洪亮笑聲,即見走進兩人,為首老者拱手笑道:“霍某聞小徒來説,才得知三位駐足在此,霍某心儀三位,神往已久,今日得見,幸何如之!再小徒數日來蒙三位匡教,獲益良多,霍某心感不已。”説着,又替趙、諸三位逐一介紹。

    霍玄衞復又大笑道:“金鷹幫威震黃河南北,侯幫主得諸、趙二位堂主之佐,紅花綠葉,相得益彰,主持武林公道,不遺餘力,霍某不勝欽佩,尚老前輩行俠仗義,神龍見首不見尾,名動齊魯關中,今日相見足慰平生。”

    諸子坤微笑答道:“霍大俠,我們套這多俗禮則甚?貧道等與令高足已是忘年之交,弟兄相稱,論起武林班輩“神州雙奇”弟子,我等已屬高攀了。”

    “齊魯怪乞”尚維三也接口道:“尚老化子平生不服人,日前若不是令高足嶽小俠援手,老化子已喪身無地了,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管窺蠡測,不足以論泰山滄海,早年狂放不羈之態,盡在高明先進大肚包容之中,如今想起,能不愧煞!惟大丈夫恩怨分明,令高足浙東之行,老化子意欲相伴隨行,為奴為僕,也自甘心願,雖功力不足,亦可稍盡棉薄,霍大俠,我等肝膽互見,不必為俗禮相束,你再稱老化子為老前輩,真令老化子無地自容了。”

    霍玄衞大笑道:“二位真是快人快語,霍某也不客氣,咱們算是各交各的了。”

    尚維三笑道:“老化子去請嶽小俠、南宮姑娘,今晚趙堂主設宴與嶽少俠餞行,這樣一來,又可兼與霍大俠、袁鏢頭接風了。哈哈!老化子又可盡情一醉了。”説着自去。

    霍、袁二人聽了,忙向趙君玄推謝,趙君玄面露笑容道:“霍大俠、袁鏢頭,貧道就是不設宴與嶽老弟餞行,現在已近掌燈時分,難道説不要飲食的?如此豈不是見外了?”

    霍、袁二人見趙君玄如此誠懇,只好恭敬不如從命。

    這時尚維三、小俠與姑娘從外而入,小俠一見恩師即忙行禮,姑娘亦隨同拜見。

    霍玄衞伸手扶起,仔細端詳姑娘,見她長得面如芙蓉,亭亭玉立,秉賦根骨無一不好,只是雙眸中微現威-,暗暗心驚!心想:“這對小兒女怎麼殺孽這等奇重?恐日後武林中永無寧日。”忙對姑娘笑道:“南宮姑娘果然人中龍鳳,驤兒粗俗不文,尚雖隨時匡助,令師慧如大師,世外高人,昔年曾與霍某有數面之緣,此後即聞令師閉關參禪,不聞外事,意欲訪晤,只緣世事羈絆,萍蹤無定,一直未了心願,不知令師佛駕安否?”

    姑娘面孔微紅,福了一福答道:“家師-庇粗安。”

    這時店夥們從外抬進一桌酒席,只見尚維三怪叫道:“老化子酒癮大發,酒蟲都快爬出喉嚨來了,快請入座,吃飽再演禮還不遲。”眾人都被他説得笑起來。

    席間諸、趙、尚三人與霍玄衞,推杯換盞,相見恨晚,談起武林掌故,暢懷大笑,酒到杯乾,另外一對情侶,私語喁喁,互敍衷曲。

    宴畢,諸子坤在房內捧出一柄長劍,贈與小俠,笑道:“嶽老弟,遠行在即,千里長途,江湖風險,防不勝防,貧道早年西南行腳,無意獲此緬劍,雖非切金斷玉神物良器,但較之中上之品,差勝一籌,貧道無物相贈,盡將此物聊以充數,千里鵝毛,望乞笑納。”

    嶽文驤知諸子坤為人,豪爽大方,也不推卻,笑謝接過了。

    霍玄衞道:“時刻已晚,南宮姑娘請檢點行囊,隨霍某同往三江鏢局暫住,驤兒你明早還要上路,早點安息吧。”

    南宮姑娘應命進房稍事拾掇,走出房門,小俠即趕上前去,説道:“姊姊,小弟烏雲馬暫時-付姊姊看養,浙東之行中秋前必可趕回,姊姊放心。”

    南宮姑娘頷首微笑,兩眼卻噙着眼淚,瀅然欲滴,自是不捨,眾人同行在客棧門首,殷殷道別後會不提。

    浙州台州府,四境多山,天台山卻在府城以北,形勢高大,為仙霞嶺之東支,終年雲霧-漫,西南接括蒼、雁蕩,西北接四明、金-諸峯,蜿蜒東海之濱,如衣之緣,北嶺有石橋,長數十丈自古號為飛仙所居,相傳漢時劉晨、阮肇入天台-藥,遇二仙女,留半年歸,抵家已七世矣,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幾千年。

    台州府處濱海口,沿靈江東溯台州灣,直放東海,檣桅千里,一望無遺,市容繁盛,商廛輻輳,每當華燈初上,街上行人更是熙熙攘攘,肩摩接踵,川流不息,東大街上有一家氣勢雄偉,高有三層的酒樓,-前一塊橫匾刻着“醉月樓”三個明晃晃金色大字,在幾十盞油紙燈籠光輝照耀下,更顯得氣象萬千。

    這家三層樓上,人們分外喜愛,座位幽雅不説,憑欄遠視,靈江在秋瞻耀映下,波光粼粼,船火明滅,宛如螢火綴空,分外好看,江風悠悠,撲面吹來,涼爽已極,人們就是貧圖這兒是乘涼的好所在,尤其是這兒酒菜全好,海鮮更具拿手,色香味三絕,有這麼多好處,哪還不趨之若騖,醉月嘯天。

    這時三層樓上已是座無虛席,右面憑欄的紫檀木桌上,坐着兩位雙十年華的姑娘,端的生得嬌媚如花,風華絕代,她兩人裝束一模一樣,全身翠綠色,杭綢緊身衫褲,纖腰上繫着紛紅色綾帶兒,腳下穿着一雙麂皮小蠻靴,江風吹來,雲鬢輕拂,顯得格外嫵媚,兩位姑娘面型一個是圓姿替月,一個面如銀杏,假如不是這麼一點區別,直是一對孿生女,那年頭,台州府地處海濱,風氣較內地開通,但姑娘上酒樓,可有點特別刺目。

    兩位姑娘坐着淺酌低飲,那時酒樓上分外喧鬧,猜拳行令,縱情歡笑聲不絕於耳,兩朵玫瑰花不時蹙眉,顯得有點厭惡,那左面憑欄臨街的桌上,坐定三個奇形怪壯的漢子,端坐上首的滿臉于思,左目已眇,面容獰惡,身材高大;左側的一個,面黃無-,F——[

    聲,一臉奸邪之色;右側的一個長得獐頭鼠目,鼻樑斷折,右耳短缺,這三個人一望而知全不是甚麼正派人物,自從兩姑娘上來,五隻色——的賊眼,就從未離開二位姑娘身上一刻,她倆也早已覺察到了,心想:“姑娘現在有事,且饒過你們,等一下就夠你們瞧的了。”

    那三個賊人,有名的色中餓鬼,不是當晚負有任務的話,早就跑在近前賊手賊腳了,還有這麼安分,三個賊人是當地有名的“浙東三鳥”

    滿面于思的漢子喚作“虯面蒼鷹”崔洪,面黃無-的喚作“貓頭鷹”姚耀祖,獐頭鼠目的喚作“紅頂鶴”徐智,三人仗着台州東門外翠華山莊主沈一飛的靠山,在台州當地無惡不作,路人側目,受害的人均敢怒而不敢言,就看那酒保對他三人低聲下氣,奉承備至的模樣,再看他們三人頤指氣使的神情,就知道三匪均是同惡相繼,千夫所指的人物。

    憑欄靠北的桌子,也端坐二人,一個鳩形鵠面,蓬頭跣足的老化子,兩目精光閃閃,一身藍布大褂,倒也十分乾淨;另一位面如冠玉,雙眉入鬢,俊目含輝,猿臂蜂腰的十七、八歲少年,身着一襲白色紡綢長衫,清風徐來,衣袂輕飄,端的玉樹臨風,龍章鳳姿,人品不凡。

    那兩人不言而知是“齊魯怪乞”尚維三、小俠嶽文驤。他倆由贛州府起程,由興國、經南城、穿玉山,斜入浙境,取道金-、仙居,直抵台州,千餘里路程,頭尾不過四天就趕到了,老化子在途中由小俠傳以“凌空躡蹤”的上乘輕功心法,才能趕個頭尾相接,老化子好不心感。

    兩位姑娘的座位,隔過一張桌兒,就面對嶽、尚兩人,她們兩人不時偷覷着嶽文驤,愈看愈俊,愈瞧愈愛,兩人一會交首耳語,一會輕顰淺笑,只把個小俠瞧得耳根發熱,俊面緋紅,坐也不是,站也不安。

    兩位姑娘刁鑽得緊,瞧見小俠這般模樣,愈想挑逗小俠,嘴裏不停發出輕微咯咯銀鈴笑聲,鳳目含情。

    小俠只是目不斜視,不停地向老化子勸飲,老化子瞧在眼裏,酒醉心明,哪有不知道的!暗道:“不好,人長得太俊了,到哪裏都有人瞧上。”咧着一張嘴怪笑道:“嶽小俠,你莫要存壞心眼,把老化子灌醉了,好跟人家一走了之,老化子人雖醉可心底明白,你一溜不要緊,老化子回去拿甚麼向南宮姑娘交差?”

    小俠紅着一張臉,低喝道:“你胡説甚麼?還不灌你的黃湯。”

    老化子伸了伸舌,微笑一聲,舉筷夾起一隻明蝦向口裏塞,又是自顧自酌,咕嚕嚕地引頸牛飲。

    兩位姑娘卻是鬼靈精,哪還聽不出老化子語中用意?暗罵老化子多事,任你南宮姑娘,北宮姑娘也好,姑娘們愛定了,就要試一試。

    那面坐着“浙東三鳥”賊眼不時溜在兩位姑娘臉上、身上,對嶽、尚二人先還未注意,此時見兩位姑娘鳳目瞧在嶽、尚二人桌上,又見小俠長得十分俊美,不由醋火忽發,互一商量“紅頂鶴”徐智霍地起身離座,大模大樣向嶽、尚二人桌上走去。

    小俠見徐智離座,已然瞧在眼裏,只是不動聲色,擎着酒杯望着欄外瀏覽江景,老化子雙筷正夾起一塊紅燒雞塞在口中,笑——地不停咀嚼有聲,吃相實在難看。

    徐智見嶽、尚二人這般模樣,簡直不把他放在眼裏,不由氣極,猛喝一聲:“呔!老化子“浙東三鳥”瞧中了這副座頭,趕快起身讓座,搬到那邊去。”

    老化子一抬頭,精光雙眼一翻,夷然不屑説道:“甚麼“浙東三鳥”?

    我老人家從未聽過,憑甚麼讓座位給你們?你的銀子大些麼?放屁!

    還不滾開,趁着我老人家還沒動肝火,不然一伸手你們就沒命了。”

    説着,還是自顧地飲酒,正眼都沒瞧他。

    鄰近幾張桌兒食客,一瞧情形不好,恐怕就要鬧出事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受了傷還沒處叫屈,趕快丟了銀錢起身,急急離座而去。

    徐智更是光火,憑自己“浙東三鳥”的名氣,説出的話,別人牙縫裏,可沒人敢吐出半個“不”字來,這個不起眼的老化子,不曉得吃了甚麼豹子膽?竟敢出言挺撞,令自己當眾下不了台,不給他顏色看看,他還不知厲害啦。猛然伸出右掌“砰”地一聲拍在桌上,酒菜潑翻,油汁濺射,好好的一張紫檀木桌面上,起了一個淺淺兩、三分的手印,喝道:“你們讓還是不讓?給臉不要,趕快滾。”

    老化子等他一拍,直似嚇了一跳,猛地起身,倏地一伸左腕,宛如電光石火般將徐智右掌捏住,右手五指抓住徐智的衣襟,口裏怪嚷道:“你這人怎麼搞的?我老人家了化三、四天工夫,求爹爹拜奶奶地哀求乞討,才攢得廿兩雪花銀子,聞傳醉月樓酒菜雙絕,又碰到我老人家昔年恩主的少東,死拉活扯地請他來在這兒,我老人家拚了家當作東,你怎麼把酒也潑了,菜也翻了,你好好賠出一桌魚翅席便了,不然我老人家拿命跟你拚了。”一邊説着,一邊左掌微一使力,直勒得徐智疼得兩目瞪着銅鈴也似的大,淌汗如雨。

    嶽文驤看在心裏直笑,暗説:“這老化子真個動了火,連大力混元功都用上了,等會可有一台精彩好戲好瞧啦。”

    老化子掌上使出大力混元功,右手五隻鋼爪連皮帶肉,一抖一送,右掌倏地一鬆,徐智不由自主的整個身體似翻筋斗雲般飛撞出去。

    崔洪及姚耀祖兩人原先還拿準徐智出馬,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將這一老一少攆開。

    在座昂然不動,三隻賊眼不斷的向兩少女這面亂飛,骨頭酥軟已極。此時卻見徐智右掌被老化子捏住,面孔變色,不由大驚!情知碰上了硬點子,兩人急離座,正待啓步上前解救,不料徐智整個身軀像斷了線風箏似地,迎面撞來,讓之不及,只聽得震天價“噗通”一聲,三人狗吃屎般跌做一團,樓下食客被驚得不迭連聲怪叫地奔跑。

    兩少女端坐那邊,坐山觀虎鬥,甚是安詳,一見崔洪、姚耀祖賊眼不斷飛向自己這面,深覺兩賊可惡已極,柳眉一皺,想出手給他們一點懲戒,繼見三人跌做一堆,桌上一碗醬汁蹄肘,被震起落下,無巧不巧地連碗磕在姚耀祖面門上,原來一張黃面孔,變成醬色五花臉了,兩少女見了忍俊不住,直笑得花枝亂顫,拍手頓足,把原來一點氣憤化作無何有之鄉了。

    偌大一座醉月樓,除了嶽、尚與二少女及三賊外,闃無一人,食客跑光了,連店東、小二均跑出大街上,看熱鬧的人羣把醉月樓團團圍住,仰首觀望。

    此時,三賊同時爬起,徐智右手腫起紫茄子般,動彈不得,二少女見三賊怪形怪狀,又不停地咯咯發笑,三賊臉上哪能掛得住?姚耀祖不由將一股無名怒火移泄在她們身上,大罵道:“臭婊子,窮笑甚麼?

    要笑到窯子裏去笑,賴在這裏又沒有用,人家小白臉看不上你們,趁早死了心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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