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嘛,目前來看,還不需要那麼擔心吧。”
年輕的主治醫生用一貫輕鬆的語氣發表了見解。
“根據今天的診察結果來看,狀態很安定。已經不怎麼痛了對吧。”
“——是的。”
“那樣的話,正常去學校也沒問題的。”
即使是被很斷定的這樣告知,心中的不安也沒有拭去。
基本上都是比較憂鬱的心情,我在醫師的面前試着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嗯。確實已經,沒有任何不安穩的感覺了。胸痛伴隨着輕微的呼吸困難……一週前還時不時地感覺到的這種自覺症狀,也在這兩三天完全地消失無蹤了。
“那個,體育課呢……”
“你還不能做劇烈運動哦。至少還要等一個月,看情況吧。”
“——是!”
“為了以防萬——你週末再過來一趟。那時如果沒有什麼變化的話,下次就是一個月之後再來就行,就這樣。”
我點點頭,抬眼看了看診察室牆上掛的日曆。從昨天開始進入了六月。這週末——週六是六號嗎?
正好是一週之前的那一天——期中考試的第二天,櫻木由佳利的悲慘事故在眼前發生時的胸痛,如一瞬間向腦中襲來的不安一般,是由肺部的不適引起的。第二天急忙去市立醫院檢查後,得到了“有輕度的氣胸發病徵兆”這樣不是很令人高興的診斷。只是,“所幸的是還不至於再次發作”。
“雖然肺部產生了一個極小的洞導致有輕度氣胸的症狀,不過看起來那部分的胸膜已經開始癒合了呢。託此之福,情況正在朝好的方面發展,避免了脱氣。”
醫師這樣説明道。
“沒有必要進行特別處置。你只要在家安靜地休養一段時間就好。”
嘛,因此——
這一週,我一直在家裏沒有去上學。關於那場事故之後班裏的狀況,也因此幾乎是一無所知的狀態。
如果説有什麼道聽途説的小道消息的話,那就是遭遇了交通事故的櫻木的母親,也在同一天去世了。還有就是櫻木母子的葬禮是在只有近親參加的情況下低調舉行的。——也就這些而已吧。
從那之後,也不知道見崎鳴過得如何。當然並不是完全沒有知道的手段,只不過不管是關於她的問題還是其他的問題,我都沒有意思使用那個罷了。因為總是在關鍵時刻產生猶豫,而退卻了。
因為手邊一直都沒有班級的名簿,所以能夠直接聯繫到的知情的學生,也就只有知道手機號碼的敕使河原了。可是上一週打了幾次電話,一次都沒有接。這不禁讓人覺得,他可能知道是我打來的而故意不接的。
祖母聽説了事故的發生,也只是重複地感嘆着“好可怕啊”“真是太可憐了”。好像比起那個孫子的身體狀況更讓她上心。祖父則是看不出來對這種狀況理不理解,只是對祖母的話唯命是從地點頭。憐子雖然對我的精神狀態很是擔心,但也是對這樣那樣的問題諱莫如深,從我這裏也問不出什麼。九官鳥的靈還是一如既往地發出精神百倍的奇怪聲音。身在印度的父親那裏則是音訊渺然,我這裏也還什麼都沒有告訴他。
在這些人中,有一個唯一可以輕鬆點談話的對象,那就是性格有點怪的,市立醫院的水野。她打來電話的是櫻木死後的第三天,在我去醫院的第二天的下午——
“沒事吧?胸痛……”
然後就單刀直入地談了起來。
“嘛,不管怎麼説也是目擊了那麼大的事故的現場,身體也會做出些反應的吧。”
“你知道的嗎,那場事故的……”
“聽我弟説的。啊,因為在北中是同一個班的呢,我最小的弟弟。籃球部的水野武。”
啊啊,那傢伙果然是這樣的嗎?
“榊原君,昨天學校請了假,到醫院來了吧。”
“啊,是的。”
“應該不是嚴重到需要住院的對吧。”
“託您的福。貌似病情總算是控制住了。”
“下一次是什麼時候來醫院?”
“下週,星期二的上午。”
“那麼,那之後見一面吧。”
“唉!”
當我正要問為什麼……之前,水野開口了。
“有些事讓人很在意呢。很多方面啦……雖然我不知道這些事是哪件跟哪件有沒有什麼關聯。而且你也知道,還發生了那件事……”
是説我為什麼,會那麼想知道關於四月末死在醫院中的那個女孩的種種——那件事嗎?
“現在是自家療養。”
“是在這麼做……”
“不要想太多了。不過如果事態發展到又要住院的話,我會真心地照顧你的。”
“啊啊……好的。到時麻煩您多關照。”
雖然嘴上這麼應付着,心裏是絕對想要避開那樣的事態的。
“那麼下週二,醫院見哦。在那之前我還會再聯繫你的。”
大約是深刻地考慮到我可能會自殺的可能,這時的電話中,水野並沒有圍繞共同的興趣展開話題。連總是掛在嘴邊的“恐怖少年”的外號也沒有叫,我在內心深處鬆了口氣。
因為就在兩天前,親眼目擊了那麼殘酷的畫面,所以心情還相當沉重——
那時在傘上慢慢擴散開來的赤紅,被金屬穿透喉嚨的櫻木由佳利的身影,那不斷溢出的刺目的鮮血,烙印在眼底深處久久不能離去。傘被折斷她身體倒地的聲音,宮本老師的大喊聲,救護車的鳴笛聲,學生們的悲鳴和吸泣……一切的一切,現在還栩栩如生地殘留在耳畔。
這件事跟那件事是不一樣的,就算是想要這麼想,但是暫時也不能看恐怖小説和恐怖電影了——這就是,那時我的逃避的心態。
2
跟一週前一樣,又在下雨了。比平常的年份早些,今年貌似已經進入梅雨季了。
因為那件事我堅定地拒絕了祖母的開車接送,今天一個人來到了醫院。
與水野約好的,是在我診察結束之後見面。因為她説——這一天她正好下夜班,直接在醫院的休息室補眠。於是我結束後就順手給她打了個電話。
我在正對外面的玄關附近給水野的手機打了個電話,等待的時間我就在眺望外面被雨水淋濕的風景中度過了。
夜見山的雨,比起東京來更加粘綿。——我想道。
如果考慮到大氣中的污染物質之類的話,恐怕話就不是這麼説了吧。所以説這只是,單純的我的個人印象問題。
也許,粘綿,這個詞有點不太貼切。也許應該説是更加自然,更加質感豐富吧。
建築物,街道,行走交錯的人們,近處的草木和遠處的山巒……將它們各個淋濕的雨水,又賦予了它們各自與眾不同的色彩和成分。絕不是,不純物這樣的意思。
我的視線忽地,停留在地面上積的水坑上。
這個,該怎麼説呢,感覺比起在東京看過的要顏色更多,也更深。問題不是出在雨水自身上面,而是倒影出的景色的差異吧。或者説,只是我自身的心象的一種反映嗎……“久等了。”
從旁邊傳來一道聲音。淺藍色的襯衫,黑色的皮夾克。不穿白色護士制服的水野小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診察的結果怎麼樣?”
“反正,應該是用不着勞您水野小姐的大駕。”
“嘛,那真是遺憾!”
“明天開始也要去學校了。”
“是嗎。太好了呢。”
水野皮笑肉不笑地説着,從夾克的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雖然時間還有點早,但是要不要先到哪兒一起吃個午飯?”
“是剛下夜班吧,水野小姐。”
我説道,指出了再正常不過的一點疑問。
“嗯——那個,不是應該很累了嗎……”
“沒事沒事。反正明天休息,而且我還年輕呢,是吧。——就在那邊的家庭餐館好吧。”
“啊,我無所謂。”
水野是開自己的車來的。是與祖母開的,外觀全黑的形成有趣對比的,可愛的藍色小型車。
3
這家家庭餐廳在東京也有同樣的連鎖店,但是跟東京的店比起來坐席要寬敞得多。我們坐到位子上點好菜,水野就雙手遮住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睡眠不足,是吧?”
“嗯?嘛,真是有點挺不住了呢。”
“對不起。在這個時候麻煩你……”
“你在説什麼呀。是我非要見你一面的,不用介意啦不用介意啦!”
沒多一會兒三明治與咖啡端了過來。水野先是在咖啡中加進大量的砂糖小啜了幾口,然後吃了一塊雞蛋三明治,才説着“那麼那麼”重新看了過來。
“首先,先是跟平常不怎麼説話的弟弟,水野武聊天的時候稍微打聽了一下。那傢伙和榊原君所在的班級,好像有什麼關聯呢。”
“有什麼關聯?”
“沒錯。雖然詳細的他都不跟我多説,當然我不是很清楚該如何問什麼樣的問題,這也是原因之——可是,果然還是讓人感覺到有某種關聯。榊原君是清楚的吧。”
“有所關聯的關聯嗎?”
我垂下雙眼,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也不是很清楚。雖然我也確實覺得有點什麼,但是轉校過來也還沒多久,誰都沒有告訴過我這些——這樣子……”
“上週,在學校死去的那個女孩,叫櫻木來着。應該是班裏的女班長是吧?”
“——是的……”
“事故的狀況我已經聽説了。連榊原君你是目擊者這件事也是。聽説是從樓梯上掉下來,不巧被傘紮了喉嚨?”
“——是的。是這樣。”
“總感覺那傢伙,像是在忌諱着什麼。”
“忌諱?你弟弟他?”
如果説是,由於同班同學的慘死而受到了驚嚇,那也是當然的事情。可是“忌諱”呢?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此話怎講呢?”
“我也並不是很確切地聽到啦。不過給人的感覺,好像他覺得,上週那場事故並非只是一場簡單的事故而已。”
“不是事故?”
我皺起了眉頭。
如果説不是單純的事故的話,自殺?還是他殺?——怎麼可能。不管是那種都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不是自殺不是他殺,也不是“單純的事故”。那到底是……?
“你認為他在忌諱着什麼呢?”
“誰知道呢。”
水野歪着頭作沉思狀。
“具體説來,還不清楚。”
——榊原是那個吧?對於幽靈啦鬼怪啦什麼的,是相信的?
好像是轉校過來的第一天吧,被敕使河源問到的問題,忽地在我腦中浮現。
——也就是説對於那些超常現象呢?
以及,這個大概是同樣的時候被問到的,靈異的問題。
不管是“幽靈啦鬼怪什麼的”,還是“那些超常現象”……那種東西當然,我是根本不信的,也從沒想過去相信。“夜見北的七大不可思議”中的任何一個,雖然確實都是不尋常的事件,但學校這種地方本來就是特別喜歡出怪談的地方,還有那件“二十六年前的misaki”事件,結果也肯定只不過是……
……但是。
上週的櫻木由佳利的死,也許真的不是一場“單純的事故”呢?
我開始回想當時的場景。
那天,聽到母親遭遇交通事故的噩耗的櫻木從教室裏飛奔了出來。從傘架裏拿出傘,她的腳最開始想要邁出的方向,是在離那裏最近的位置上的東樓梯。然而,那個動作,還沒等被站在樓梯前的窗邊的我們看清,就停下了。然後下一瞬間,她就收回腳向着相反的方向——西樓梯那邊跑了過去。
假如——説,我是這樣想的。
假設在那時,她順着最初的動作從東樓梯下來的話——
那樣的話説不定,那場事故不就不會發生了嗎?
穿過長長的走廊,就着那股勢頭跑下西邊的樓梯,也許正好不巧趕上那一片地板是濕的失足滑倒……這幾個要因疊加起來所導致的,就是那場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故了。所以……
那時的櫻木,到底是為什麼要採取那樣的動作呢?為什麼,在看見我們——我和鳴——的同時,會那樣……
“misaki鳴這個名字,你有聽説過嗎?”
即使是點的熱狗到了也沒有伸手去拿的意思,用一起點的冰茶潤了潤乾渴的喉嚨,我向水野問道。
“見崎鳴?”
理所當然一般,她對這個名字作出了反應。也許是她腦中自動浮現出了,四月在醫院裏死去的女孩“未咲”的名字吧。
“misaki、mei是誰?”
“我班的——夜見北的,三年三班的女學生。你沒有從你弟弟那裏,聽説過嗎?”
水野鼓了鼓單側的臉頰。
“都説了嘛,我們是平常都不怎麼説話的姐弟啦。——那女孩怎麼了?”
“我們約定好的到時候會對你説的那件事,實際上,就是有關這個叫見崎鳴的女孩的。”
眼睛滴溜溜地一轉,水野“嗯嗯”地點了點頭。我就儘量簡潔地、慎重地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説明了一遍。
“……嗯嗯。”
抱着手臂像最開始一樣點了點頭,水野又一口吃下一塊雞蛋三明治。
“忘了是什麼時候説過的了。那個戴眼罩的女孩子是吧。——那麼,榊原君是那個吧,是喜歡那個鳴的吧。”
“咦。”
那個……等,等一下,姐姐。
“不是那樣的。”
我回了回頭,否定道。
“只是……非常在意。在班級裏,她的感覺很奇怪。”
“那就是所謂的喜歡啊。”
“都説了不是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進了好了吧,那,再讓我從不同的角度整理一下。”
“……”
“四月下旬的那天——好像是二十七號吧,鳴的表親藤岡未咲的孩子在醫院去世。鳴對此感到很傷心,很多次都拿了‘祭品’去太平間見未咲。對吧?”
“——是的。”
“然後呢?鳴在班級怎麼奇怪了?”
“那個……”
我仔細的思考該怎麼冋答。
“那個……嗯,我本來以為也許在班級受到欺負了,但似乎不是這樣的。或者可以説,大家在恐懼着她。”
“恐懼?”
“這麼説好像也有點不夠貼切……”
自從第一天在夜見北上學,眼見耳聞的各種場面不停的映在腦海裏。
“比如説我有個朋友叫敕使河原,他突然給我打電話説不要和‘不存在之人交談’……”
“不存在之人?”
“她自己也説大家看不到她什麼的……”
水野桑在此抱住雙臂,“嗯——”沉思着。
我繼續説:“聽説,好像是由於上週發生了某起事故。”
“嗯。嘛,自然的思考的話,這只是單純的偶然。二者沒什麼關係的不是嗎?”
“自然的思考,那倒是的。”
——但是。
“還有一個讓我在意的問題。這是二十六年前的故事……”
我開始講述那個“misaki”的傳説。水野桑好不附和的,沉默的聽我説着。
“……您知道這個故事嗎?”
“第一次聽説,因為我是在南中上學的……”
“你弟弟應該知道的吧?”
“也許吧。”
“那個和這個有沒有關係,我還完全不知道。但是,似乎是有些聯繫的,我覺得……”“原來如此。”
水野桑喝完了杯子裏的咖啡。
我説道:“那之後我也沒去過學校,也不知道現在班級什麼情況。您能不能幫我問問您弟弟呢……抱歉啊……”
“話題變得恐怖了啊。——吃熱狗嗎?”
“啊……嗯,吃的。”
也不算不餓,我緊盯着熱狗。
“那,就問一下好了。”
水野桑説道。
“二十六年前的事情,鳴的事情。不過我們姐弟的關係不是怎麼好,也不知道能問到多少。——榊原君,明天上學的吧?”
“是的。”
闊別一週的學校生活麼?
想着想着,開始緊張。
現在鳴在做什麼呢?
和氣腫的自覺症狀有些不同,胸口鈍痛。
“要是我這邊知道了的話,給你打電話哦。最近還會來醫院吧。”
“啊,這週週六來。”
“週六……六月六號嗎。‘theomen’看了嗎?”
“小學的時候在電視上看過。”
“雖然我不覺得這個城市有damien——”水野桑做出一副“喜歡恐怖的新人護士”的表情,露出惡作劇一般的笑臉。
“那,我們都小心點吧。特別是對那些平常不會發生的事故。”
4
從家庭餐館出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望了望雨過天晴的天空。
水野桑説送我回家,因此我得以坐在副駕駛席上。途中,發現了自己有印象的店面,於是拜託水野桑,讓我在此下車。那個御先町的人偶展館——“夜見之黃昏,虛空之蒼瞳”的附近。
“榊原君家是在古池町那邊吧。還有很遠的距離呢?”
對着感到疑惑的水野桑我只能説:“關在家裏太久了,我想走走。”於是下了車。
馬上就找到了“夜見之蒼瞳……”
站在入口時,在側面樓梯的平台上有一名穿着金色衣服的中年女性,偶然的和我對上視線——我有這樣的感覺。是上面一層人偶工作室的相關人員?我一邊想着,打了個招呼,但對方完全沒有反應,靜靜的上了樓。
把摺疊傘疊好放回包裏,我推開了門。
咔啦,和上次同樣的聲音,門鈴沉默的響起……
“歡迎光臨!”
和上次一樣,白髮的老女人坐在門口同樣的那張桌子前,用同樣的聲音迎接了我。明明還是白天,但店裏——不,果然應該稱呼為“館裏”——和我上次來的時候一樣,已經進入了黃昏前的灰暗。
“哎呀,年輕的男孩,很少見呢。”
這,也和上次一樣……
“你是中學生嗎?學校休息嗎?那隻要半價就可以了。”
“——好的。”
老女人對着翻找零錢的我説道。
“嘛,你可以慢慢看。反正也沒有別的客人……”
我感到輕微的眩暈,踏入館內。
瀰漫在空氣中昏暗的絃樂的旋律。陳列在各處的美麗妖異的人偶們。掛在牆上的幻想般的風景畫。
……一切都和上次一樣。就好像陷入了奇妙的“不斷重複的噩夢”裏一樣,我把包放在了裏面的沙發上。然後——
代替無法呼吸的人偶們深深地呼吸着,我如同被線操縱着一般,走向了向下的樓梯。
如洞穴一般的地下室的冰冷空氣和四處陳列着的人偶們(的各個部分),都和上次來時的記憶重合。站在牆壁凹槽內的獨臂少女,將下半段的臉藏在薄翼之下的少年,赤裸連體的雙胞胎……還有,那個放在最深處的黑棺,以及裏面和見崎鳴極為相似的那個人偶,一切的一切,都和上次一樣。
但和上次不同,大腦不會昏沉,身體不會冰冷。但是卻像被線操縱了一般,我走向最深處的黑棺。
創造了這個人偶的,明確的寫着一寫作霧之果實的霧果。鳴,好像是那麼説的。屏住呼吸,看着那個比真正的鳴還要蠟白色的人偶的臉,那嘴唇,似乎想要訴説什麼——當即發生了令我無法接受的現實。
從裝着人偶的黑棺的陰影處,無聲無息的……
……不是吧。
突然,有感覺到了輕微的眩暈。
——嘛,請慢慢看吧。
剛才老女人的聲音再度迴響在耳邊。
——也沒有別的客人……
……啊啊,沒錯。
上次老女人也這麼説了。沒有別的客人……確實。然後那天我也被那句話陷害了。明明——沒有別的客人。
那麼,為什麼?
在黑棺的陰影處,無聲無息的……
……為什麼?
她——見崎鳴,出現了。
短裙加上白襯衫的夏服,在這地下室似乎略有些冷。不知是否是錯覺,她的皮膚看上去比平時要白。
“好巧啊,竟然又在這裏遇見。”
輕輕笑着,鳴説道。
偶然……也許吧。——對不想回答的我。
“今天為什麼來?”鳴問道。
“從醫院回來,偶然經過。”
我回答説。
“你?沒去學校嗎?”
“差不多吧。——今天偶然,沒去。”
説着,又笑道。
“身體不要緊嗎,榊原君?”
“應該是不用再住院了吧。還有櫻木的事故之後,班級怎麼樣?”
鳴低低的説着“啊啊”回答道。
“大家……都很害怕。”
似乎是在害怕——剛才水野桑也這麼説。
——那傢伙好像是在害怕。
“害怕……為什麼?”
“因為,也許開始了……”
“開始了?——什麼東西?”
鳴終於別開了視線。似乎在思考。
“我——”
沉默了幾秒,她説。
“也許我一直都在半信半疑。發生了那件事,五月榊原君來了,雖然那時候是那麼説了,但我無法百分之百相信……總是懷疑着哪裏。但是……”
頓了頓再次看向這裏。疑問一般的眯了眯右眼,我不明所以的歪了歪頭。鳴繼續説道:“但是啊,果然,好像還是有的。大概百分之百,確實的……”
“……”
“那個,開始了。所以……”
你怎麼想?似乎在問這個一樣的,鳴又眯起了眼睛。我果然還是隻能歪着頭。
“榊原君現在還不知道嗎?”
鳴一邊呢喃着一邊靜靜的轉過了身。
“那麼幹脆,就這樣不知道比較好吧。知道的話,也許……”
“等等!”
我不自覺的開口。
“就算你那麼説,我……”
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想只看到她的肩膀。”開始了”“懷疑”“果然有”……真是的,讓人困惑也該有個限度啊。
“能去學校了嗎?”
鳴揹着我問道。
“啊啊,嗯。明天去。”
“是嗎。——要是你去的話,我還是不要被看到比較好。”
“咦?那個,到底……”
鳴微微轉身,説道。
“在這裏見過我的事,最好不要説。”
然後又轉過去,鳴無聲無息的走着,消失在黑棺的後面。我一直呆呆的,站在那裏。“吶,見崎。”
一段時間後,我終於試着搭話。
“那個,為什麼……”
邁出的腳步有些遲疑——一瞬的緩慢,讓我產生了奇怪的眩暈。
——不會感覺被吸進去嗎?
——從自己體內,很多東西。
上次在這裏見面時,鳴的話搖搖晃晃的如咒文般迴旋在腦海。
——人偶很空虛。身體還有心,都極為空虛。……空空如也。
——那是連“死”都能穿過的空虛。
總算是保持了平衡。
——“死”都能穿過……
我惶恐不安的窺視黑棺的後面。
那裏——
沒有鳴的身影。
亦沒有其他任何人的身影。
掛在牆上的暗紅色的窗簾,隨着空調的風微微拂動。如嚴冬一般的寒冷,瞬間籠罩了我的全身。
5
“為什麼?為什麼?”
九宮鳥憐醬,一如既往的極有精神的不斷問道。
為什麼?我還想知道呢。——看着籠子裏面,它(大概)一如既往的精神。
“為什麼?憐醬。為什麼?早上好。早上好……”
晚飯後,我走到信號良好的一樓邊上,給身在印度的父親打電話。但是,似乎關機了,打了三次三次都沒有通。也許對面還在繁忙的工作。
算了,於是我很快放棄了。
雖然我想把由於上週的事故導致身體狀況再度惡化的事情告訴他,但又不能商量什麼,也就算了。只是,若是有什麼想要問父親的話,那就是關於去世的母親在初中時代的故事,那究竟和現在的這種狀況有沒有關係,沒有任何證據。
而且我也想問問是否還有那時候母親的照片。畢業寫真集的話,學校應該有保存。那麼,沒錯,只要去0號館的那個第二圖書室就……
離開放着憐醬的邊緣,環視客廳,發現憐子少有的在看電視。搞笑系綜藝,我不覺得那是她中意的類型。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將身體埋在沙發裏的憐子桑,一直閉着雙眼。——什麼啊,原來在睡覺麼?
空調製造着冷風,房間有點涼。啊啊真是的,在這種地方睡的話會感冒的。——總而言之先關掉空調吧,我想要離開這裏。
“恆一君?”
我被叫住。我嚇了一跳然後回頭,憐子桑微微睜着眼睛。
“什麼時候竟然打瞌睡了……啊啊,這樣可不行。”
晃晃頭。這時,電視裏傳出了演出者發出的尖鋭笑聲。憐子桑驟然皺眉,取了遙控器切掉畫面。
“不要緊嗎?”
“嗯?——嗯,嘛……”
憐子從沙發上起身,坐到餐廳的椅子上了。從桌上的水壺裏倒了些涼水到杯子裏,服下了什麼藥劑。
“啊,有點頭痛。”
她對一直看着的我説道。
“用點藥就能治好了。但是最近,好像這種情況很多呢。真討厭!”
“也許是累了吧。很多那個,嗯……”
呼,輕輕的嘆息,然後憐子桑説:“差不多吧。”。
“恆一君才是,不要緊嗎?今天去了醫院吧。”
“狀態安定沒有問題。”
“是嗎。——太好了!”
“那個,憐子桑……”
我也坐到餐廳的椅子上,面對着憐子。
“之前你説過類似‘知道的時機’這種話吧。説是有知道事情的時機。那是——那個時機要如何判斷呢?”
我認真的提問。但憐子桑卻一臉憂鬱的回答説:“就像説的那樣,就是那麼回事。”
略微歪了歪頭。我極為疑惑。“為什麼?”憐子醬奇怪的聲音在內心迴盪。
是在裝傻嗎,還是真的不記得了。——是哪一種呢。
“那個……那,我現在問一下……”
調理心情,我嘗試問別的問題。
“憐子桑在夜見北上三年級的時候,是在幾班?”
“我在初三的時候?”
“是的。你還記得嗎?”
憐子憂鬱的拄着臉,説道。
“在三班。”
“三班……真的嗎?”
“——嗯……”
“那,在憐子桑那一年……那個,那時候的三年三班,也被叫做‘被詛咒的三年三班’嗎?”
“嗯。”
拄着臉停頓了半晌,憐子似乎在尋找答案。但最後果然還是發出了和剛才同樣的微小嘆息,“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呢。忘記了。”
先不管這句話是真是假——
十五年前……嗎?
頓時,我感到不舒服。
説到十五年前……啊啊,是嗎?是的。但是那個……
“明天開始上學,對吧?”
憐子桑説道。
“是的。我是這麼打算的。”
“‘夜見北的心理準備’我教過你了吧。還記得嗎?”
“啊,是的。那個……”
“心理準備,之三也記得?”
“——嗯。”
當然記得。不吉利的“之一”和“之二”,以及對我來説最有意義的“之四”。那個“之三”,好像……
“絕對要遵守班級的決定……吧……”
“沒錯。就是這個。”
憐子桑緩緩的點點頭。
“那個怎麼了?”
我問道,突然她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然後大幅度的搖了搖頭。説道:
“啊……那個,説到哪了?”
一邊搖着頭,一邊揉着膀子,如此説道。
“在説‘夜見北的心理準備,之三……”
“啊,是嗎。那個,也就是,嗯,所有的心理準備都要好好的遵守,也就是……”
“哈啊。——不要緊嗎?”
“嗯。我好像累了。抱歉,恆一君。不行了,這樣的話……”
輕輕的敲着額頭,憐子露出了弱弱的笑容。我不只是不耐煩、痛苦,心裏還充斥着負責的感情。
也許對憐子桑説鳴的事情也可以。不,或者説應該積極的説才對。但迷惑之後,我決定不説了。
和憐子桑這樣對話讓我緊張……原因大半是因為我在她身上見到了只在照片上見過的母親的風采。——沒錯。經過自我分析,果然問題是出在我身上。而且……
今晚還是回房間吧。而且應該早點睡。
決定後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為什麼?”
小聲的嘟囔着。沒有深邃的含義或意圖,但……
“還是不要吧。”
突然變得嚴厲的語氣,玲子説道。
“我很應付不來的,那隻鳥……”
6
第二天——六月三日,週三。
午休的時候教室裏沒有鳴的身影。
和往常不同,不是下了第四節課就立刻出去。而是從早上開始就不在。就像昨天和我説的那樣,也許今天就這樣完全不讓我見到。
對於一週未見的我,班級同學的態度,説好聽點是經常性的問題,説不好聽就是稍顯冷淡。
“又住院了嗎?”
——不,在家療養。
“和之前一樣的病?是叫自然氣胸吧。”
——該説是差不多吧。
“已經好了嗎?”
——託你的福。但是,還不能做激烈運動。體育課也暫時只能在一旁參觀……
“好好保重啊。”
——啊啊嗯,謝謝。
沒有人談及櫻木由佳利和她母親的死,沒有人。連老師們也是這樣。教室裏櫻木的座位就那麼空着。似乎常有的,那裏也沒有擺放花瓶……似乎所有人都在逃避她的死。超乎尋常的。——我這麼覺得。
到了午休,第一個交談的人是風見智彥。我叫住了要出教室的他。
“啊早……”
用指尖推一推銀色邊框的鏡架,風見僵硬的表情變得好陌生。
同四月初見到他時一樣——來病房探望我時的他,也是這種感覺。過了一個月,我本以為多少應該已經有些熟悉了,卻還是這種被排除了的感覺。
初次見面的時候和現在——二者的根源之一大概是“緊張”。第二,也許是某種“警戒”——我這麼覺得。
“恢復精神了真好啊,我很擔心呢。請了一週的假,還以為你又舊病發作了。”
“我自己也很擔心啊。説實話,我已經受夠住院了。”
“休息期間的筆記,不太需要吧。”
風見戰戰兢兢的説道。
“你,很厲害呢。”
“只是因為在之前的學校學過……也不是那麼厲害。”
“啊,那,你要複印筆記嗎?”
“不用,現在這些應該還用不着。”
“是嗎。那……”
重複着不明所以的對話,風見的表情依舊僵硬。緊張和警戒,或許,還有“恐懼”嗎……?
“上週的事故很震驚吧?”
我提起了那件事。
“一起作班幹,你們還一起來探望我,竟然會發生那樣的……”
一邊説着,我一邊看向櫻木的作文。然後風見露出了略顯慌張的樣子,“新的女班長,該決定了呢。在明天的班會上,大概會決定……”
説着他匆匆忙忙的和我道別,走出教室。
“新的班長嗎?”
風見和櫻木是非常合適的兩個人,但中學的班幹這種東西,可以替代的人才有的是……
坐在座位上,我環視教室。進入了六月,大部分學生都換上了夏裝。那裏一個,這裏兩個,圍成“島”開始吃飯的女孩子們。聚集在窗邊一角的男生們在閒聊。其中有一個鶴立雞羣一般個子高高的男生。曬得很黑,頭髮是那種所謂的運動男孩式……那傢伙好像是,水野。籃球部的水野takeru。“takeru”寫作漢字“猛”。
一瞬,我想着,和他打個招呼吧。
加入水野的話題,然後依據情況提到昨天見到她的事,然後……不,還是算了。水野桑説過“找找看”,所以應該先等着。而且姐弟兩的關係似乎不是很好,要是我隨意解除的話也許會被“戒備”,反而什麼都問不到。
一如既往懷着十分感激的心情將祖母的手製便當收入胃袋,然後獨自來到走廊。這期間多次感到水野·弟弟偷窺我,大概不是錯覺吧。
和上週週二那時候一樣,我站在東樓梯前的走廊窗邊。
天空略顯陰鬱。雖然沒有下雨,但風卻很強。即使打開玻璃窗,也仍舊能夠聽到斷斷續續的尖鋭的風聲。
背靠着窗子,斜倚在牆上,我從褲子口袋裏拿出手機。在目錄裏找敕使河原的號碼,毫不猶豫的按了通話鍵。
敕使河原來了學校。但是,從早上開始一句話都沒有和我説,也一直避免和我對上視線。到了午休,等我發覺的時候他已經不在教室……
真是的,我又不是見崎·鳴。
“哦,哦。”
鈴聲響了不知幾次,他終於接了。
我立刻問道。“現在在哪?”
“唔——”
“不是‘唔’吧。你現在在哪?”
“外面……在中庭散步。”
“中庭?”
我從窗户看過去,越過玻璃視線落到了地面。從中庭走來的學生有很多,完全弄不清敕使河原在哪。
“我現在過去,在那個荷花池邊等我好不?”
“咦,啊,啊那個榊……”
“那,我現在過去。”
不給他説話的機會,我掛斷了電話,我匆忙趕到自己指定的地點。
7
傳説中會伸出染滿鮮血的人類手掌的那個荷花或者正確來説應該是水蓮池,在鋪滿圓圓的蓮葉的水池邊,敕使河原依言在那等着。附近沒有眼熟的學生,他大概一個人在“中庭散步”。
“我從上週開始就給你打了好幾次電話,但是你完全沒有接。”
我用盡可能冷淡的聲音説。敕使河原誇張的雙手合十説:“哦,對不起。”,但始終都沒有看着我的臉。
“打來的時機不太好。雖然我很在意,但我給你打電話的話,你看,你身體不好不是嗎。所以很擔心。”
一眼就能看穿的藉口——我想到。
“約定。”我説道。
“到了六月就告訴我,你不是那麼答應我的嗎?”
“唔……”
“都説了不是‘唔’啊。”
對於那個毫不掩飾自己的動搖的茶色頭髮傢伙,我毫無寬容的嚴厲盯住。
“你要遵守約定啊,畢竟那是你自己説的。二十六年前的事。那個三年三班的很受歡迎的misaki,死於不幸的事故……然後呢?”
“……”
“那是開始之年,你們都説過類似的話。——然後呢?那之後,三年三班到底怎麼了?”
“等一下,等等啊。吶,啊榊。”
這下,敕使河原終於看向了我的臉。
“確實,啊啊,我答應你了。到了下個月就告訴你。但是這個月要老老實實的,那時候我不是説了嗎?”
敕使河原憂鬱的嘆了口氣。上空吹過強烈的風。
“情況,改變了。”
“那個時候和現在,情況改變了啊。所以……”
“是説那個約定作廢?”
“——啊啊……”
那算什麼……我雖然很難認同,但看着眼前敕使河原的樣子,我覺得再問下去也是徒然。
——話雖如此。
只有一個,我有一件無論如何也想問的事情。就是——
“‘不要和不存在之人接觸’,你這麼忠告我是吧?”
無言的點點頭,敕使河原露出了嚇了一跳的表情。
“‘會很糟糕’。那個到底是……”
這時——
褲子口袋裏傳來震動。會是誰呢?一邊思考着,我一邊查看不停閃爍着來電顯示燈的手機。顯示在畫面上的是今天剛見到的水野的名字。
“啊,榊原君?現在學校是午休吧。方便接電話嗎?”
這時水野桑的聲音似乎有些慌亂——
“我是從醫院打的電話。”
“咦?今天不是休息嗎?”
很在意旁邊的敕使河原,我用左手掩住嘴,一邊降低了聲音。
“突然接到人員不足,讓我去醫院的命令……真的是很累呢,這個工作,特別是新人。”
抱怨過後,水野桑突然改變語氣,然後繼續説道。
“我是抽空出來的,現在在醫院的屋頂。”
“怎麼了嗎。有什麼……”
“我問了,昨天晚上……”
“問你弟弟?那件事?”
“沒錯。然後……總而言之,就是有一件事想要告訴榊原君,並且確認一下,然後……”
“確認,什麼?”
“可以嗎?”
水野桑再次強調式的問道。她確實是在屋頂——至少是在屋子外面——似乎,因為我能聽到很強很尖鋭的風聲。
“昨天和我説話的鳴——見崎·鳴那個女孩……”
水野桑説。
“那孩子,真的存在嗎?”
“什麼?”
我知道她在説什麼,但……
“她存在啊……”
“現在呢?在附近嗎?真的存在嗎?”
“不。今天,她從早上就沒來學校。”
“就是不在囉。”
“怎麼了?”
我也不自覺的提高了聲音“那種事,突然……”
“所以,昨天我問了我弟弟……”
水野桑語速很快的説着。
“關於二十六年前的那件事和上週的那起事故,無論我怎麼問,他都含糊其辭,似乎在恐懼着什麼,有種請放過我的感覺。但是,最後我一提到鳴的事情……”
咂咂,傳來了雜音,聲音有點斷斷續續。
“然後那傢伙,突然臉色大變説‘什麼啊’。説‘我們班沒有那名學生’就好像沒見過一樣的,非常認真的表情説着。所以啊,我就在想是不是真的,見崎·鳴那孩子……”
“——騙人的!”
滿臉疑惑的敕使河原的臉映入了眼簾。我背對着他,就連握着手機的右手也出動了,嚴嚴實實的遮住了嘴,然後——
“騙人的!”
再次強調。
“但是……那傢伙,真的很認真啊。而且也沒有必要説這種謊……”
颯颯颯颯,雜音亂入,水野桑的聲音聽不到了。但是我仍舊説道:“見崎鳴,存在!”
鳴是,存在的。我見了她很多次。和她説話了很多次。昨天也見到了。昨天也同她説話了。不可能不存在。絕對不可能。
“咦?”
雜音的對面,終於傳來了不同的語氣。
“啊……這是什麼?”
“——怎麼了?”
颯颯,嘎嘎嘎嘎嘎嘎嘎……咂。
“水野桑?能聽到嗎?”
“……榊原君……”
水野桑的聲音,比剛才還要斷斷續續。
“我乘了屋頂的電梯。差不多該回去了……”
“啊啊,所以信號才……”
“……但是,這下……討厭。什麼東西?”
嘎嘎嘎,雜音變得激烈。水野桑的聲音,再次被雜音包裹,聽不到了。
“水野桑!”
不自覺的,加大了握着手機的那隻手的力道。
“吶,能聽到嗎?到底怎麼……”
阻止了我的聲音的,是這時傳入我耳中的,某種異樣的聲響。無法用擬聲詞描述,某種異樣的,劇烈的聲響。
忍不了的,把手機挪離耳邊。
怎麼了呢。
乘電梯所以信號不好什麼的……所以?所以有這種聲音?不,在這之前水野桑……
我戰戰兢兢,把手機挪回耳邊。咚,這次是非常粗暴的僵硬的聲音。就好像這是,沒錯,電話掉在地板上的聲音一樣。
颯颯颯颯,嘎嘎嘎嘎嘎嘎嘎……雜音越發激烈。在兩個電話切斷的前一刻,最後那一瞬間。
微弱的,但是我確實是聽到了,痛苦呻吟着的水野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