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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下去。

    半个月后,秦国。

    外表巍峨壮丽的咸阳宫,偏殿之中的气氛,却是如此阴森威严。

    帷幕之后,一个人高高在上俯视着丽姬。他的身形并不高大,但其欲霸天下的威势却充斥着整个殿堂。

    丽姬单薄的身躯在雄伟的殿堂上显得如此渺小,周围的空气森冷入骨,丽姬低垂着头,面无表情。

    一睁开眼,她不见任何熟悉的身影。

    所有的希望都已破灭,她已没有了心,也失去了感觉。

    秦王的目光冷若刀锋,直盯着丽姬,良久,才开口道:寡人已经找你很久了,丽姬。抬起头来!

    丽姬木然地抬起头,美艳绝伦的脸庞冷若冰霜,目光直直迎上大殿正中座椅上射下的目光。

    四目相交

    一束目光是如此漠然。

    一束目光是如此冷峻。

    但同样如此摄人心魄。

    两人的心中同时一震。

    秦王道:到寡人面前来,让寡人好好看着你!

    这让立于偏殿中的所有近侍,无不变色。他人从未得到过的恩宠与信任,竟被这个女子在与秦王第一次见面之时获得。难道她便是上天派来征服秦王那颗高傲之心的人?

    丽姬闻言,袅娜上前,挺身立于秦王面前。她的目光如水,却非如水般温柔,而是如水般寒冷。一双乌黑闪亮的明眸,死死盯住秦王,毫无胆怯之意。从未有这样的目光出现在秦王面前,这是第一次,也是秦王能够容忍,甚至暗自赞叹的唯一一次。

    此刻,仿佛有笑意,隐藏在秦王目光背后。秦王坐直身体,高声道:来人,带下去验明正身!

    四名侍女快步上前,立于丽姬左右。丽姬面不改色,没有任何挣扎,转身走出大殿。殿外和煦的阳光,映射出她美艳无双的面容,轻轻舔舐着她脸上悄然滑落的泪珠。那是泪也是血!

    秦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仿佛若有所失。这是十分奇异难解的感觉。

    这女子,已不觉占据了秦王铁石心肠之中的一方角落。

    秦王已暗下决心,定要将她征服。

    那是一个王的本性,更是一个男人的本能。

    什么?秦王怒吼一声,大掌一拍之下,将案几之上的对象震起老高。阶下前来报告的宫女,跪拜着的身躯已微微颤抖。

    秦王猛然起身,向安置丽姬的寝宫大步走去。就连他走路时衣袍带起的风,都令人嗅到愤怒的气息。

    御医与一干人等,早已跪拜恭候秦王的到来。秦王瞟了一眼床上的丽姬,向御医低声道:这可是真的?秦王的语调如此平静,却令每个人都已感觉到他那压抑着的怒气,除了丽姬。她的神色恬静安详,仿佛已有母性的光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御医不敢怠慢,战战兢兢地答道:大王明鉴,臣已验明,丽姬确有两个月的身孕。秦王再次看向丽姬,她唇边竟噙着一抹微笑,这笑容令秦王心中一窘。将孩子拿掉!这句话掷地有声,令丽姬猛醒。秦王的目光残忍地直逼丽姬,仿佛丽姬此刻的慌乱令他十分快意。只有他自己知道,丽姬的痛也深深植入自己的心里。

    丽姬仿佛不能相信自己方才所听到的一般,缓缓摇着头,泪水登时迸涌而出,口中如自言自语一般,低低叫道:不,不但只是瞬间,她便清醒过来,翻身下床,扑倒在秦王脚边,双手紧紧拉住秦王的衣裾,悲声道:不,大王,我求您!只要您放过这孩子,即使用丽姬的生命来交换也在所不惜!

    秦王低下身,用手轻轻拭去丽姬面颊上滚落的泪珠。他的手心感觉到泪水的温度,刹那间,他的心仿佛在这温度中融化。然而,他的真心,永远躲藏在王者假面的背后,令人无从窥探。

    秦王微笑道:交换?这法子不错。他的笑在丽姬看来邪恶而残酷。秦王压低声音道:那么,拿你的身体和你的心来交换,如何?

    丽姬透过泪雾,望住秦王,一种巨大的恐惧袭来,她知道自己已经注定,与眼前的男人纠缠一生,无法逃离。她咬紧下唇,重重点了点头,一串泪珠滑落而下。

    秦王仿佛已不耐烦,道:不许再让寡人看到你的泪!随后,他转身欲离去。行至门口,秦王突然停住脚步,向众人问道:你们说这孩子姓何为好啊?御医及一干近侍皆道:自然跟随大王姓氏!秦王道:如有谁透露半点风声,下场不必我说了吧!众下人均诺诺称是。秦王径自拂袖而去。

    好长一段沉寂的日子里,荆轲像是一直在昏睡。

    这一日,意识清醒后,他发觉自己竟然躺在一块大岩石上,而冰冷的岩石传递给他的,只是冰冷,冰冷到心底。

    他终于清醒了,丽姬已经离他远去了,永远地从他生命中消失了。

    今后,他该怎么办?他不知道。现在的他心痛如绞,心乱如麻。

    终于,他拄着剑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拖着疲惫的双腿,跌跌撞撞地走下山去。连日来他疯狂地奔跑,不觉间已攀上了这座山的峰顶。可惜,他早忘却了高峰的意义,一径只徘徊在自己的低落中。

    过了几天,荆轲在此拄剑上山。他登上山峰,站在那块岩石上,向远处眺望。他只盼望丽姬在他的视野中忽然出现,走到他的面前。他朝悬崖边走了几步,看着山下的羊肠小道,蜿蜒曲折,有行人在走,如蚂蚁爬行他突然想到,活在这世间是如此孤单,如此乏味!

    挚爱的女人已离他而去,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人间的至情至爱,阻挠了他前进的脚步。他似乎已不再是自己,就要失去了灵魂。

    荆兄弟,你在此何干?一个宏亮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荆轲回头,见田光直立风中。只听他慨然说道:

    一个男人失去心爱的女人,当然是人生极大的痛苦。但只要这个女人还活着,你就有责任好好活下去。无论天涯海角,都要尽最大的力量将她找回来。

    荆轲一愣,田光又道:一个习武之人,会把爱与恨化作剑魂,荆兄弟以为如何?

    荆轲神情黯然,沉思起来。田光看了他一会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径自下山去了。

    荆轲突然抬起了头,举起手中的青铜剑,眼光照到剑锋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从剑的锋芒上,他瞬间看到了希望。

    是的,他要用他手中的剑来为师父报仇,来杀掉那抢走丽姬的恶贼,然跟丽姬重新回到他的怀抱,他生命的意义就是如此!

    自这日起,荆轲每天都会上山,道这块大岩石上练剑。晨风的吹拂,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阳光的照耀使他的信心更为高扬;居高临下,教他看得更遥远、更透彻。

    就这样,荆轲一边思索,一边练剑。半个月来,他如此坚持着。他坚信自己一定会成功。

    这日,他练了半晌,略觉疲倦,便坐在大岩石上休息,忽然身旁的杂草丛中出现一阵异动。荆轲一眼看过去,突见一只不知其名的异兽,全身披着鳞片,散发着耀眼炫目的光彩,蜷着兔子一般大小的身子我在草丛间。荆轲一惊,只觉这异兽模样实在太过美丽,却不知这异兽的杀伤力如何,他警觉地握紧手中的长剑,但并未轻举妄动。凝神注视了一会儿,那异兽却无任何动静。

    这时,前方忽然走来了两个猎户模样的中年大汉,只听得他们说:听说就在这一带,出现好几次了,都还没人动手,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珍物啊,可值钱呢!听到这里,荆轲提剑起身离开岩石,欲继续练剑。

    啊,可不就在这儿呢!只听其中一个大汉惊叫,荆轲好奇地回过头。原来刚才在草丛里见到的异兽,便是两人口中的珍物。刚想到这,就已见到二人手持猎刀、麻布袋俯身靠近草丛,荆轲见那异兽仍旧毫无警觉,蜷着身子动也不动,恐怕是凶多吉少,不由觉得可惜。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荆轲一晃眼,来不及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只见其中一大汉已倒在地上,正要过去一探究竟时,忽然见到一团光影闪电般窜向那手持猎刀的大汉,啊又是一声惨烈的惊呼,荆轲急忙奔向前,却见那异兽从大汉喉间倏地弹开,窜进岩石后的洞穴中去了。

    荆轲定神仔细一瞧,发现地上两人皆已面色发紫,七窍出血,显然是中了剧毒一命呜呼。实在太让人震撼了,那异兽令人难以置信的杀伤力,一时间叫荆轲惊魂不定,一颗心怦怦乱跳,心想:刚才自己离那异兽不过咫尺距离,死亡其实不过瞬间啊!

    犹如经历生死一瞬间,好不容易静下心后,荆轲脑中忽忆起了这么一种说法一只老虎如果只是会吼叫,而不会伤人,那么它最好别轻易开口吼叫,遇到敌人时,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因为至少它的外貌还是只老虎。一只沉稳的老虎,就足以让人震慑。一只真正会伤人的老虎,更不需要开口吼叫,也不必急着先发制人,即使它的外貌根本不像只老虎。它只需保留实力,等着将它视为猎物的猎物主动攻击它,就能轻易将猎物捉到手。

    那两个大汉就如一只只懂得发出吼叫的老虎。而那异兽就好比一只真正有杀伤力的老虎。

    荆轲以为,那异兽对于两个大汉的攻击,其实早已有所警觉。那闻风不动的身形,竟有几分像盖聂与自己比武时的架势。对了!那道急扑大汉的电光正像是盖聂锐利的目光!想到这里,荆轲心念忽而一动,鲁勾践在剑谱上的一句注释在脑中跳了出来: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惧虎。

    荆轲浑身一凛,似有所悟,那一大段文字飞速流过心头:夫剑道者,其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门户,亦有阴阳。开门闭户,阴衰阳兴。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惧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

    荆轲头脑便如有一道电光闪过,心道:是了!见之似好妇,即对敌时看上去像是一个安静温柔至极的女子,其实以静制动,敌人每一个微小举动都在你的控制之下。那么攻击时方才那沉静不动的异兽虽引起了荆轲的好奇,但因他懂得莫要轻举妄动,才避免了致命的危险。

    那迅疾的攻势真是不可抵挡的!

    正是因为自己的不动,才叫真正的杀伤力的老虎也望而却步!

    荆轲顿时豁然开朗,心怀大畅:哈哈,夺之似惧虎夺之似惧虎!其实他灵台澄明,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句子便如火花般在思绪中奔腾起来: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死万物之宗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玄牝之门,是偎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载营魄抱一,能无离呼?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真可谓一通百通,荆轲开心得手舞足蹈,放声大笑,笑声在山谷间回荡不息。

    笑音未落,荆轲已从巨岩上一跃而下,操起青铜剑随兴而舞。一时间,以前学过的剑法招式统统涌入脑海,回旋、碰撞、碎裂、融合,再从剑底一一流出,化成了十八招旷古未有的剑法。

    突然间,荆轲飞身而起,一跃至三丈开外,手中青铜剑直指苍穹。人在半空,荆轲身形闪转腾挪,忽而剑光点点,极尽变化;忽而双手持剑,闪电劈下。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半人高的顽石中分而裂,碎石满地。

    待收剑落地,看着满地的碎石,荆轲倏地仰天长啸,一吐胸中的郁气。啸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激起他满腹的踌躇。

    荆轲长吁一口气,长剑斜指天空,傲然道:名可名,非常名。此剑法便称惊天十八剑!

    爱姬,在想些什么?秦王沉着的声音,冷不防闯入了丽姬紊乱的思绪中。丽姬依旧无语。思绪越发紊乱。

    面对秦王,丽姬依旧不苟言笑。但她的一颗心已渐渐平静下来。

    偶尔,她会思念爷爷,思念荆轲,却已不再轻易流泪。

    她知道,爷爷不喜欢看自己流泪的样子。她是公孙的后人。

    公孙的后人?丽姬越发沉默了。丽姬的心愈安静,她就愈清楚地听见自己心中挣扎的声音:爷爷希望自己能够平静地度过一生,不要被国仇家恨所累,莫要为复仇而活。

    她的沉默秦王都看在眼里,甚至连她沉默的原因也看得一清二楚。

    出人意料,秦王并没有因此给她太多的压力,似乎也很习惯和她这样安静地相处。

    秦王知道,她已逐渐征服了这个安静的女子。这是一个王给自己的考验。

    哇哇床上的婴儿从熟睡中醒来,大哭不已。丽姬正欲上前,秦王却已抢先一步,抱起婴儿。婴儿在他宽厚的怀中愈显娇嫩可爱,如同清晨带露的花苞。他仿佛对秦王的脸产生了好奇,止住了哭泣,黑亮的眼睛瞪得滚圆,盯住秦王,然后张开仅长了几颗的乳牙的小嘴,无声地笑了。

    秦王轻抚着婴儿粉白的小脸,也不自觉地微笑起来。也许只有面对不懂得揣测人心的天真婴孩,秦王方可将真感情坦露无虞。丽姬不禁为之动容,这个男子的心究竟是冷酷的,还是温情的?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而这对他来讲,又岂非太不公平?

    秦王将怀中婴孩交到丽姬手上,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丽姬心中一动:此种情景,正如一对平凡夫妻的日常生活,在旁人看来,又该是多么温馨的一幕!

    就算是为了孩子也好,试着让自己多些笑容!秦王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试着让自己多些笑容?这算是一个王给她的命令还是一个男人对她的心疼?

    望着秦王黯然离去的背影,丽姬真的迷惑了。

    也许秦王与自己是一样的都是那样的孤独,那样的害怕孤独

    不过,秦王的孤独是不能轻易流露出来的。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孤独的。就这点而言,丽姬知道,除了理所当然的恨之外,秦王确实也有让她心疼的理由

    谁!刚起身准备梳洗的丽姬,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一转身便见到门外乔装成卫士的韩申。

    来人丽姬不由得惊呼,韩申心中一急,连忙上前迅速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是我,丽姬。别出声!

    丽姬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不禁抬头仔细望了韩申一眼。韩大哥!她认出了韩申,随即难掩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守在咸阳,不曾离开韩申无法直视丽姬的眼,于是将脸别开,脸上掠过一丝落寞的神情。

    韩大哥丽姬似乎能察觉到他的异样。

    韩申忍不住关切道:丽姬,你过得好吗?秦王都是如何待你的?

    我很好,一切都好。丽姬微微一笑,轻声道。韩申隐隐察觉这笑容底下的眼神和从前略有不同,却又说不出差别在什么地方。当然,丽姬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情感,更是他无从了解。

    秦宫守备森严,韩大哥为何冒险闯入宫中?丽姬忽想起了韩申处境危险,忍不住担忧道。

    韩申一转头,忽见床上熟睡的婴孩,他心中一震,不禁质问道:丽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

    丽姬忽然面露难色,含糊地道:韩大哥,他他是天明,是我的孩子。

    孩子,哼!是秦王的孽种吗?韩申强抑着心痛的感觉,冷冷道。

    我韩大哥,你别问了。丽姬脸色一沉。

    韩申一时激动难耐,使劲抓住丽姬的手腕,道:为什么不能问?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啊!丽姬一声惊呼。韩申才惊觉自己逾矩,连忙松开了手。

    丽姬!难道你这么快就变了心?韩申无法想象事实的真相。

    不,不是的,我是为了他,还有孩子好,才这么做的。请你相信我。丽姬试着让韩申明白实情。

    为了他好?孩子?丽姬,你说明白一点!韩申大感不解道。

    韩大哥,丽姬求你别问了。这孩子应该属于这里,这对大家来说都好。丽姬神色哀伤,万分无奈道。

    韩申冷冷瞥了婴孩一眼,道:这孩子若真属于这里,就更不能留他活在世上!说着,剑已出鞘。

    韩大哥,你误会了丽姬拦在韩申面前。

    你若不说明白我是不会离开的!韩申难忍激动道。

    这孩子是是荆轲的丽姬坐到床边,抚着孩子的头低声道。

    啊韩申怔了一下,一时语塞。韩申看不见丽姬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神情,但他却可以想象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必是要有多震惊,就有多震惊。

    好半晌他才恢复冷静,疑道:此话当真?

    是,他确实是荆轲的孩子。丽姬轻锁眉头痛声道,无奈中却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韩申沉吟片刻道:那你们母子二人快快随我离开秦宫吧,有朝一日定会与荆轲见面的。

    丽姬轻轻摇摇头:韩大哥,你还是自己走吧,我们出了宫又能到哪里去?难道还要天明过那种颠沛流离、提心吊胆的生活吗?天明只有留在宫里,才会有安稳平静的生活。韩大哥,我求你了。

    韩申叹了口气,他知道,丽姬所要的那种生活,不仅是荆轲,也是自己所无法给予的。他向丽姬道:好吧,我不逼你。你和孩子保重,我会再来看你的。言罢,他一个纵身,从窗户跃出,身影霎时消失在远处

    第六章名扬燕国

    云氤漫漫,将天地渲染成一片深白的苍凉,掩天蔽日;崎路迢迢,仿佛延伸向无止境的缥缈,惑人心绪。

    荆轲孑然一身走在蜿蜒曲折的山径中,路漫漫、人憔悴。

    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到底是什么正驱赶着自己往这方向而去?荆轲突然间迷惑了起来。

    他在树旁一块大石畔驻足了一会儿,浓稠的雾气漫笼在他的四周,隐隐间他听到了缓缓的水流声。他叹了口气,猜想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吧!他突然很想看看自己此时的狼狈,一种奇异的自虐般的快感促着他循着水声摸索前行。

    一条悠缓的小河就在他身旁,他快步走到河边,想掬一把清水洗洗满面风尘,却始终找不到河面。雾气太重了,明明就听着水流声已在身边,那河面却仿佛与他捉迷藏似的,始终悠悠忽忽,飘渺不定。他疯狂地四处奔走,觅着水声,提纵身形,却还是看不清河面究竟在哪个方向,甚至几度差点在白稠的雾气中飞撞上山石树枒。

    焦急之际,他忽然发现自己已落身水中。一股透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水深及腰,他俯身竟还看不着自己的脸

    雾太重了他沮丧地摇了摇头。

    伸手掬了把清水,在雾气中他将掌中的清水贴近自己的脸,近得几乎要沾到自己的鼻尖了。然后他在水中看见了一张脸,一张目光凛冽、冷峻深沉的脸。

    啊,秦王!

    他慌张地泼开手中的清水,身子一软,又落入了水中

    荆轲从梦境中倏然惊醒,发现自己满身大汗,将榻上浸得湿了一片。

    身居燕国,转眼又过了一年。梦中,一直是这般迷乱的情境;梦醒,寂寞的心绪亦如梦中雾气般萦绕心头。他渴望见到丽姬,但丽姬已不在身旁,甚至不在梦中。

    这些年来,荆轲没有一时半刻敢轻忘自己的使命。

    为了复仇,他日夜不忘钻研素帛,苦练剑法。经他融合的公孙羽家传武学与自创而成的惊天十八剑,已经日趋成熟,此时他的剑术已是登峰造极,在燕国,也已广为人知。

    荆轲一直在等待,等待一击即中的反扑良机。如今,时机已经来临,他的刺秦之举已是一蹴可几了。

    然而,再多的自我砥砺,也抵不过因为丽姬的消失,始终在心头忽隐忽现的落寞。

    压抑着的相思情愁、理不清的国仇家恨,他苦闷地度过了分不清的年年岁岁。这些不再与丽姬相处的日子,一开始是揪着心用一刻、一时去等待,而后便用一日、一月去计算,最后竟成了一日如数年般的苦楚与悲痛了。

    不见丽姬的日子里,,饱受思慕之苦折磨无以宣泄的荆轲,习剑之余经常索性放任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放浪形骸,他总想借酒消愁洗去那哽在喉头难咽的苦涩。

    这日,他正在蓟城边一间简陋的小酒馆里酒酣耳热之际,醉眼迷蒙地悠悠抬起头望向窗外远处人烟渐稀的山林间,忽见满林桃花遍开,影影绰绰,依稀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傍桃树下。

    丽姬荆轲大惊高呼,倏地起身大步跨出酒店奔向林间桃树下。

    师兄他隐隐瞥见丽姬泪眼婆娑,细声响应着他的呼唤。

    丽姬!荆轲又惊又喜,激动地飞纵身子向桃树伸手抱去,恍惚间竟狠狠地扑了个空,猛地撞上一株巍然大树。

    满林桃花倏忽幻移,丽姬身影恍然消失。只见一株满身枯藤的古木,竟因自己思念过度而衍生了这般美丽幻觉。猛烈的撞击让半醉的荆轲清醒过来。

    幻觉可以醒来,心中的苦闷却无法醒来,荆轲不由纵声吟唱,歌声中掺杂着梗咽,竟如此凄凉悲怆。

    那歌正是丽姬当年在他身畔枕边柔声轻唱的。

    正当荆轲回忆过往缠绵情境、放声忘情吟唱之际,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声声激昂的击筑之音,高亢犹如孤雁嘶鸣一般,那一声声的筑音扣紧了荆轲心头的仇恨与忧伤,让他不能自己,更加放声合唱,一歌一筑相得益彰,竟融合出一种悲壮凄怆的动人气势。

    荆轲一边合唱着,一边循着乐音,漫步走回酒馆。

    酒馆旁、树石边,一个身形瘦弱、布衣长袍、飘然若仙的中年隐士,盘坐大石之上扬眉击筑。那中年隐士见荆轲到来,微微抬头,面目含笑,却不停筑,目光与荆轲相接对视片刻后,筑音忽转,三折迂回而上,更是悲壮至极!

    荆轲闻音胸涛澎湃,驻足中年隐士身旁愈加率性纵声高歌合唱。一时筑歌并起,引来行人侧目,驻足围观者渐增,只见二人仍旧旁若无人,陶醉其中。一曲终了,良久,只见荆轲与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