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青松面色灰白,一连向后退了三四步,沉声问道:“这位壮士,你——”
岳君青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怔怔插口道:“老前辈是什么意思?”
司徒青松仔细分辨一下他的嗓音,面色稍霁,沉吟片刻,面色蓦然又是一变,怒道:“你——你,铁脚仙是你什么人?”
岳君青又是一怔,司徒青松猛可急燥的大叱道:“小子,你听见吗?我说——铁脚仙……”
岳君青反感大起,忍不住冲口还叱道:“我早听着了,我说——铁脚仙……”
他本来想说“铁脚仙并不识得”,但斗然见司徒青松满面杀气腾腾,一赌气闭口不言。
司徒青松像是发了狂,大吼道:“怎样!”
君青双目一翻:“不怎样——”
他口中如此说,心中却忖道:“司徒青松和什么铁脚仙必有极大的渊源了,又知他怎会和我扯上牵连的——”
司徒青松冷不防给君青碰了一鼻灰,他本已怒火大冒,此时更是面色通红,猛可跨上一步,道:“好!好!你不肯相告,今日别想走出此宫——叱,还不脱下面幕人——”
他身随话起,话音方落,一掌已自抹到——
岳君青一惊,急忙中一颠步,退了一步。
司徒青松目中凶光闪烁,猛可又是一掌劈出。
君青不敢硬架硬挡,一连被逼退好远才立下身来。
蓦地里,“当”一声,清脆传来。
君青方立定足跟,但觉这一声大约是铜锣之类,清脆已极,不知是何用意,但大敌当前,一丝也不敢分心。
却见司徒青松面色一变,止住身形,毫不停留,反身疾奔而去。
君青大奇,怔在一边作不得声,可怪那司徒宫主临行一言不发,真不知是何用意。
呆立老半天,君青苦恼的拍拍自己头额,直觉这几日的遭遇近乎神奇,一连串不得而知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而且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的他感到一点持重的感觉,生像是被这些怪事压得透不过气来。
于是,他自然而然又回想到幼小的生活,那高山大树,那深深清溪,平谈的生活,有时也会在一个人的心版上刻划下最深的痕迹:
于是,他直觉感到自己在变了,变得很快!想起以前苦心致文的事迹,头脑中马上充满了一句句古文贤书,他象是安静的沉醉了,一丝笑容浮上了嘴角。
但是,立刻的,头脑中换了一幕景象,那是一个个图影,“定阳真经”上的每一小处都清清楚楚出现在目前历历如绘。
他的笑容消失了,双目稍稍皱起,打心底里,他想抛开这些杂乱的思维,但是越是如此,那些景像越是清明,纤索不遗的在心中流过。
渐渐的,他又醉心在技击中。
三四天来的苦心研钻,真好象把技击在他心中重重埋下了根,终于,他的笑容又出现了,笑中,包涵有豪气逸飞的味道。
“拍”一声。
惊醒了沉思中的少年。
君青惊奇的看看,却是一团小布束落在身前。
他迷惑不解的想了想,终于想到一束布落在地上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那么抛掷者的内力必定真纯得很了。
这个疑问他一念及,立刻四下一张望却是空空荡荡,毫无人迹。
“拍”又是一声一束布,落在身前。
君青上前拾起两束布,一观察却是象有人从衣衫上撕下来的模样。
君青百思不得其解,用手一振,两束布一左一右出飞,“拍”一声,一齐击在墙上。
君青悚然一惊,暗暗忖道:“这一声,没有方才掷过来时响啊,那么——那么我是不如他了——”
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何人,但可笑他已生出一种不能释然的心情。
“拍”,又是一声。
君青跨上一步。
“拍”,一束布团。
君胄又上前一步。
一个念头闪过他的心头:“莫非是什么人来指引我走出此宫?”
这个念头即兴,再也不迟疑,一个起落,纵向前去,来到四道甬道交叉之处。
“啪”一声,是在左方。
君青慢慢证实了自己心念,不再考虑,紧随而去。
东转西弯,前前后后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始终是向高处而行,君青每到一处分岔道前。
又向左折了一个弯,眼前一亮,一排石阶级整整齐齐在甬道尽头。
不再迟疑,奔到那石阶前,略一打量,便向上爬。
这一排石阶大约只有廿余级,不到一刻便到顶层,只见一块石板盖覆在顶上,君青略用力一掀,石板并不很重,向左右一试,便向右边移开一些,但觉身上一凉,敢情是外面一阵凉风吹入。
君青翻出洞口,把石板重又覆好,长长吸了一口气,打心里底升出一种自在的感觉。
仰首一望,但见天空繁星点点,敢情夜正深长,阵阵夜风拂过,使得这入世未深的少年有一种忘我的感觉,良久——君青长嘘一口气。
打量四周,这儿却是一片荒地,十多丈方圆全是杂树横生,叶影婆娑,景致倒是不错。
蓦然君青想到一事,暗中奇道:“分明那司徒姑娘说这是水底之宫,深处水底而且我自上而被擒时也不正在江水中。但怎地这出口却反在陆地上,而且,地势还相当高哩——”
他一念及些,立刻一幕幕在宫中的情景又浮上了眼前,暗暗感慨这几日真是如梦一般,但至少,在他的心胸中,这几天离寄的生活已占下了很重大的地位。
于是他又念及那以布束引自己出宫的人,却始终没有露面。不过他已能确真的感到,那是决无恶意的。
想着想着,斗然一惊,忖道:“我尽站在这作何,那司徒青松一刻发现我走出宫中,一定会自此追来,我可敌不住他哩——”
一念及此,再也不敢呆立,伸脚便走。
蓦然身后轧轧一阵轻响,君青一惊,身形有若行云流水,一掠而前,霍的一个反身,全神注视。
却见那石板出口一掀,一条人影窜出,君青闷不作声,低低屏息戒备。
轧轧又是一阵轻响,那人翻出洞口,把石板覆上,猛然一直身形,对戒备着的君青一笑,招了招手,斜掠直向左边走出。
君青一怔,不自觉身形一幌,紧跟而去,那人身形好快,一闪之间,便到那边密林附近,停下身来,象在等候君青的模样。
君青不敢怠慢,一掠而至,正待开口,那人急一挥手,作一个禁声的手势,轻轻跨入密林。
君青越发感到惊奇,再不停留,一头也钻人林中。
那人领先走,好一会才停下来,找着一块大大方方的平坦石头,一屁股坐下。
君青抢前数步,正要说话,那人蓦地哈哈一笑道:“岳少侠——”
君青一惊,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干咳一声。
君青闪目一瞧,只见那人约五旬,只是生得眉目端正,英风勃勃,两目神光奕奕分明是内家高手。
再也忍不住说道:“老前辈引在下至此有何见教?”
那人轻声一笑,双目如电般一扫而过,沉声道:“若非及时有重大事件发生,司徒青松这家伙可不知又得怎样对付你了——”。
君青听得极不入耳,但心中一转,恍然道:“这般说,是前辈引在下脱离险境——”
那人一笑不答,君青不再多念,一揖到地,朗声道:“晚辈不知如此,怠慢之处,千望见谅。”
那人又是轻轻一笑道:“好说,好说,不过,岳公子也许对老夫方才之言有不服之心,这也是寻常之情——”
他说到这里故意一顿,满面笑意的瞥了君青一眼,果然君青俊脸通红,象是十分窘困。
那人一笑又道:“但老夫仍有一言相告,那司徒青松的心计,普天之下,恐怕无人能与之匹敌!”
君青一惊,但见那老人说得斩铁截钉,不由他不相信。
想到这里,不觉冲口道:“前辈和司徒前辈是旧识吗?”
话一出口,只觉那老者一怔,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君青心中大奇,却见那人长叹一声:“是啦!我和……我和他,熟得很!”
君青怔怔的“哦”了一声,那老人沉吟半刻,缓缓道:“方才我在宫中见你和司徒青松僵持不下——”
君青斗然想起一事,问道:“啊,对了,怎么这水底之宜的出口反在陆地上?”
老人一笑道:“这个乃是司徒青松迷宫之时如此设计,水底之宫虽在水底深处,但却掘了一条隧道一直通到岸边陆地上作为出口,平日他们宫中人进入并不从此而行,乃是由水中上下哩。
君青恍然而语,忖道:“一点也不错,方才不是一直看向高处进行吗,这么来这隧道是极长的了,司徒青松建此水底之宫可真不容易哩。”
那老人微微一笑又道:“方才老夫在宫中见你和姓司徒的僵持不下,发现你是铁马岳多谦之子不知对否?”
君青释然地点点头,这才明白所以这老入能得知自己的来氏。
老人似乎满面喜色,朗朗问道:“敢问岳谦兄近来可好?”
君青听他口气,知是父亲朋友,不由更加恭敬,垂手答道:“他老人家近年来一切如昔——”
老人一喜,恭声又道:“久闻岳大侠隐居终南,三十年如一日,现今想仍在世外桃源修身养性-一?”
君青心中一沉,敢请老人问中了他的心事,但见老人对父亲想是十分钦敬,不愿隐瞒,束声道:“家父已于半月前破誓下山——”
“什么?”
君青低低嗯了一声道:“终南山适逢天崩地裂,晚辈随家母逃出-一”
老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声道:“什么?”
君青沉声接着又道:“晚辈随母兄外离,迄至数日前陷身于此。……”
老人一惊。双目一翻,敢情他这才弄清岳多谦和他们并不是一路,而天崩地裂对于岳家的性命也并没有伤害,于是,他稍稍平静了一些。
君青沉默着,那老人缓吸一口气,沉声问道:“那么,岳多谦侠驾何方?”
君青双目一凝,不假索答道:“关中!”
那人惊咦一声,君青咬咬牙,一字一语道:“家父找剑神胡笠。”
“哦!”那老人突似释然的嘘了一口气。
君青奇异地望着这个老人,蓦然老者似是想起一事,惊道:“令尊和胡笠并没有交情啊?”
君青沉重点点首。
老人咦了一声寻思道:“方才我以为岳大哥是去找胡笠聚聚面的,但这般说来,难道-一”
他乃天生性急,再也忍受不住,叫道:“那么——他是去作什么?”
君青不想外人得悉太详尽的内情,于是缓缓答道:“他老人家是去和胡笠比试的!”
他本是缓言慢语,但说到最后再也忍不受,声浪不知不觉间提高不少。
“那老人惊呼一声,站起身来半晌,哦了一声,又颓然坐下。
君青不解的望着他,只见老人不自在的摇了摇头,不过打心深处,老人暗暗忖道:“七奇享名年四十余年,总有一天,他们如自会碰一碰才甘心的,岳大哥决不会失败-一”
沉默——良久。
老人突然瞥见君青嘴唇一阵子蠕动,展眉一笑道:“有什么话直说不妨!”
君青红着脸问道:“敢问老前辈名号?”
老人面色一沉,哦了一声,猛可直起身来,右足一跨,轻轻放在地上。
君青茫然一瞥,斗然见那只右足敢情是赤着的,而左足端端穿着一只黑布鞋儿。
一个念头电闪而过,那老者疾哼一声,赤着的右足一点地,但闻“嗤”一声,君青寻声看时,却见一粒拳大的圆石被一点之下,竟作粉裂。
“您……您……铁脚仙!”
君青冲口说出。
老人面上徒然光彩一掠,双目泛出刺目的神光,口中沉声缓缓道:“陆倚官!”
君青轻呼一声,叫道:“陆老前辈,您真就是铁脚仙?”
陆倚官点点首:“不错,你可发现了端倪么!”
君青用力点点道:“是的,司徒青松原来如此——”
陆倚官沉重的点点头道:“举天之下,仅老夫一人装束如此,而那司徒青松实也应某种因素,是以误会于你啦……”
君青大声道:“那时晚辈无意中踢出一只鞋去击中之人。而后又蒙面四下乱闯。想是这两般巧合,司徒宫主不见我面,只见我的装束,是以误会连生!”
陆倚官一笑道:“真聪明。想来司徒青松此时仍不能释然于怀哩。”
君青怔怔的站在一边,呐呐道:“可是——可是陆前辈和司徒宫主有什么牵引吗?”
他实是由于忍受不住,是以有此一问。
陆倚官长叹一声,点点首道:“不错,这件事不但关于老友和他的恩仇,而且还大大牵涉到令尊岳铁马哩。”
君青咦了一声,陆倚官又自长叹一声。
半晌,陆倚官才接着道:“老夫隐身埋名近卅余年,这其中的一切,令尊知之最详,老夫一生闯荡江湖,不胜则亡,廿多年,无往不利,但令尊却在老夫临危之际,救我一命——”
“啊”!君青不能置信的呼了一声。
陆倚官也不多言,沉吟在一起。
君青奇异的看着他,只见他面上神色莫辨,似在思索一个极端的难题。
蓦然陆倚官双目一凝,抬起头来对君青道:“老夫知你对方才之言决不能于以置信,老夫且问你,司徒青松和你对过一掌,他的功夫怎样?”
君青想也不想,脱口答道:“此人功夫乃属纯阴,内力稳健——”
此语一出,连他自己也不由大奇,想不透为何自己对武术一道思想竟是如此完善。
陆倚官称赞似的点头,紧接着问道:“老实说!是他的功力深浅?”
君青一怔,他此时才开始想到陆倚官问此话的用意,于是他认真的思索一刻。
陆倚官面色凝重的望着他,君青突然开口道:“小侄不知他的武功高低,只是直觉上感到他的功力高出小侄并不太多——”
他稍稍顿了顿又道:“但伯伯方才以布束引小侄出宫,从掷布束的力道上看来,伯伯的功力决不在他之下!”
陆倚官哼了一声,斗然间,满面寒霜,神态威猛,双目神光奕奕,吸一口气沉声道:“假说着,再有一个和他功力深浅相当者,而功夫和他却完全背道而驰,两人连手——那就是说,那人的功夫刚猛无比……”
他话未说完,君青猛可念头一转,“定阳真经”上的字句如水般流过脑际,大声不假思索道:“阴阳相辅之下,威力大增!”
陆倚官惊异的直起身子,但君青清楚的看到,在铁脚仙的面上,那令人不敢直视的威态,似乎更为加深!
铁脚仙缓缓坐下身来,沉声道:“老夫就是败在这上——”
君青惊呼道:“司徒青松?”
陆倚官肯肯的点点头,重复说:“司徒青松!”
君青茫然了,陆倚官并不解释,接着道:“卅年前,老夫功夫走的是阳刚之道,单观老夫的铁脚功夫,便可推度。老实说,在巅峰状态时,老夫的脚板对抗一般力道稍弱的兵刃暗器袭击,也绝不会吃亏——”
他瞥见面前俊美的少年满面钦敬的面色,不由衷心的感到自豪,于是他歇下了话头。
君青轻轻地呼一声,半晌,陆倚官收敛了奔放的心神,继续又道:“但自从那一仗失手后,卅年来,老夫致力另一种功夫的研究!”
君青点点头,急切希望陆倚官说下去。
铁脚仙喟然接着道:“老友发奇想要再重新锻炼和培养阴柔的功力。”
君青越听越有味,忍不住开口催道:“怎么?”
陆倚官突然象是充满豪气的道:“老夫不相信两种极端相异的功夫不能同聚在一人身上。卅年中总算尚有小成!”
君青啊了一声,忍不住插口:“一阴一阳,伯伯的威力增大三倍以上!”
铁脚仙一笑,豪气干云的道:“老夫常常想,当日若有此等功夫,那司徒青松两人虽是联手,岂奈我何——一”
忽然树梢上“察”的一声轻响,陆倚官迅速停下口来,锐利的目光一扫而上。
君青醉心武学中,并没有发现有异,兴味盎然的开口问道:“伯伯,这叫作什么功夫?”
陆倚官虽然已发现有敌踪出现,但君青此话一出,却再也忍耐不住,哈哈笑道:“那叫做‘正反阴阳’”
“拍”一声铁脚仙的右足,又在干硬的泥土上留下了深深的一个印痕。
又是黎明了。
耀目的旭光替这一日之始增添了无限的美丽和神秘,那一轮显得特别大的红日悄悄爬上了远处的山峰。
这一条小山径,弯曲地伸展过去,到了山壁的转角处,也顺着山势优美地弯了过去。
路的尽头是朝东的,金黄的阳光相当强烈地照在路径的转处,和远处的幽暗背日的山林成了明显的对比。
然而,四条硕长的影子从径头转角处移了过来——
霎时出现了四个人。
当先的那少年,挺直着宽阔的身躯,尽管他的双眉微微在一起,但是在那辉煌的阳光下,他英俊的脸颊上泛出同样辉煌的光芒。他,正是最可能成为武林小一辈中第一高手的岳艾青!
他身后的,自然就是岳一方和岳卓方以及他们的母亲许氏了。
岳君青在檀河落水失了踪,本来对他们是件不堪设想的不幸,但是他们立刻接到了所谓“水底宫主”司徒青松的挑战书,这反使他们稍为放了心。
因为这证明君青没有罹难,只是被什么“水底宫”捉去做人质罢了。只要寻着岳老爷子,总有办法解救的。
但是,令他们难堪的是,岳老爷子和剑神胡笠的拚斗也是一桩万难逆料的事,他们找不出理由说是岳老爷子会败给胡笠,但是同样的,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出剑神会败的理由……
事实上,这时候名满天下的胡家庄中,岳多谦和胡笠并没有动手,却正在目睹着雷公和霹雳手的大战呢!
岳一方扶着母亲,轻嘘了一口气道:“咱们又到嵩山来啦——”
芷青道:“咱们翻过这峰就该往西行了,不必惊动山上少林寺的和尚。”
一方的眼前悄悄浮上了那美丽温柔的白姑娘,他偷偷瞥了卓方一眼——
卓方的脸上现出一种怅然的神色,但是他的沉默替他掩饰了不少。
清晨的山风,虚无飘渺地在山壑中荡漾着,这两个少年的心,也在异样地荡漾着……
“嘿,三弟——”
芷青忽然转过头来叫着,卓方倒象是惊了一跳一般,抬起头来道:“什……什么,大哥?”
芷青怔了一怔道:“你可记得,那次我们上山时在这里碰着的老叫化何尚?”
一方插道:“大哥你是说那摄魂妖法的恶丐!”
芷青点头道:“你可记得那恶丐何尚说什么“姓卢的不够朋友’……什么‘打发三个小娃儿来就想了事么’……”
卓方叫道:“你一提,我可记起来啦,他还说他在等什么人的——”
一方道:“大哥,你是说卢老伯……”
芷青道:“正是,你想想看,他说什么姓卢的,又说什么‘三个娃儿’,卢老伯不是有三个徒弟嘛?”
一方道:“对了,我看何尚那恶丐所指的必是卢老伯,不知卢老伯及家人现在为何?”
母亲许氏插口道:“芷青,几时才能到胡家庄?”
那话中充满焦急和愁苦,芷青的心中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还做出乐观的样子,他瞥了一方一眼,缓缓道:“大概快到了……妈,翻过这山,咱们就可以雇得着马车——”
一方是个鬼灵精,连忙接口道:“是啦,我瞧那什么水底宫主司徒青松也未必和爸爸有什么血海深仇,试想爸爸隐居了那么多年,只要爸亲自一去,那还有不能解决的事么?”
许氏却叹了一口气道:“一方,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只是,只是,我就是耽心你爸爸啊。”
芷青和一方相对望了一眼,让沉默代替了无谓的安慰。
“妈——”
许氏有些惊奇地望着卓方,轻言应道:“什么,卓方?”
卓方的脸上闪烁着一种异常坚定神色,生象是截钉断铁一般地说道:“爸爸虽然名列武林七奇的第二,但是我敢断言,至少天下没有一个人能打败他!”
芷青叫道:“卓方说得对,没有人能打败爸!”
蓦然,一声沉厚已极的哼声传了过来,那声音更是轻微得紧,但是却重重令人震了一下!
芷青忽然叫道:“一方照顾妈妈!”
他的身形如一支箭一般射了左面。右手一把抓住一枝斜出的树干,手中发劲一撑,身形象大鸟一般飞了起来,呼的一声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子!
他这一扑之下没有发觉有人,立刻借劲腾空一居高临下地勘察,一连几个动作一气呵成,速捷巳极!
刷一声,芷青落了下来,他面带异色地叫道:“一方别动,卓方快随我来!”
许氏刚叫得一句:“芷青到那里去?”
芷青和卓方已如两只大鸟一般飞没丛林中。
芷青回首作了一个手势,斗然提气跃起尺余,轻飘飘地落在草尖儿上,霎时身形前冲,如行云流水一般在草尖儿上飞快地飘过,那草尖儿只少许恍动了一点。
武林中所谓“草上飞”功夫不过是形容其轻功之高而已,象芷青这样,才算真正不枉了“草上飞”三字。
卓方知道大哥之意,连忙也提气紧跟而上,两条人影飞快地掠过,却是一点声息也没有发出。
霎时,芷青猛停身形,原来前面竟然是个陟斜的坡儿。
卓方一掠身影,停落在芷青身旁,悄声道:“大哥方才可看见什么?”
芷青道:“那日咱们击退恶丐何尚之后,不是一个人在咱们身后道了一声‘好厉害的小娃子’么?我方才匆匆觉得人影一幌,那背影约摸有几分相似哩——”
卓方皱眉想了想道:“不管一切,咱们不会探一探?”
芷青本来正是此意,但他心中另有一番责任在肩的感觉,是以闻言道:“那么妈妈呢?”
卓方道:“有一方在,那准没事。”
芷青点了点头,因为他心里明白,这个聪明而锋芒万丈的二弟,自从离家以来,几番变故拚斗,武功经验着实增进了不少。
当下他指坡下,轻声道:“好,咱们就去探一探。”
他的姿势不变,刷一声横掠而下,卓方也跃身相随,有如两道流星扫落下去!
坡下是一大块平坪,他们向左走了进去,却是一道极狭的小径。
弯了两弯,忽然眼前竟出现了一栋古怪的小石屋。那小石屋藏在两块凸出的巨石后,错非身立此处,断难发觉其所在,而奇的是那石屋无论门窗屋顶,都是浑然一体,生象是由一块硕大的巨石空雕琢而成的。
芷青和卓方悄悄藏身巨石后,向在石屋望去,只见石屋空荡荡的无人居住。
芷青身为老大,岳家全权责任在他肩上,到了这等地步,他不禁凝神沉吟起来。
卓方望着芷青的脸色,悄然沉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芷青道:“好,你跟着我。”
呼一声,芷青贴在地面飞掠到丈前的巨石前,向卓方也跟着一跃而前。
芷青有些紧张地向前探望了一下,那石屋空荡荡的,安静得令人有点不安。
卓方附在芷青耳边道:“大哥,可是瞧见了什么?”
芷青摇了摇头道:“不过我可以断定,这石屋中定然有些古怪。”
卓方道:“怎么每次到了少林寺底下,就有怪事发生,上一次一连碰上了三个功力惊人的高手,这次又……”
芷青悄声道:“我们还是设法进去探一探还是怎样?”
卓方道:“咱们不知虚实,如此进去确是太过莽撞了一些……”
芷青沉吟了一会,正开口道:“那么我们就回去……”
卓方插口道:“既然两番都是那人冲着咱们冷哼,我瞧咱们还是进去探一下——”
芷青想了想道:“好!”
这一个决定,在芷青只是偶思而发,但是它却造成后来无比的影响,两个盖代奇人为了他这一决定而作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斗!
两人把真气提住,遍布全身穴道,轻轻一幌身子,已巧妙无比地飘过巨石,平稳得象两只大鸟一般,飞落在石屋之前。
那石屋果其是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不见,芷青在前张望了一会,回身对卓方道:“咱们再走进些。”
两人走得几步,来到门前,不禁齐齐抬头一看,只见石屋门檐下挂着一块硕长的横匾,匾上浅纹遍布,分明是一块大理石做的。
匾上却刻着一排龙蛇飞舞的大草字:“上天下天,唯我独尊”
那字迹豪壮已极,笔画勾刻之中,充分流露出不可一世的狂态。
芷青卓方相对望了一眼,齐暗道:“是什么人?好狂。”
芷青悄声道:“卓方,你在这里替我把风,我过去瞧瞧。”
说罢身躯一耸,轻灵地飘向右边。
芷青绕进石屋的右角,迅速无比地向里飞入,但是忽然之间,他轻哼一声,身形刷地落了下来。
只见他面前出现一道石壁,前面再无通路。
岳芷青自从下山以来,江湖经验着实增长了不少,他一看这情形,知道这石屋不可能是至此而至,这石壁后面必然还有古怪。
他上前两步,待要敲敲石壁,那知蓦然之间,脚下斗一空,重心全失——
芷青的反应委实快到极处,他沉嘿一声,双手十指暴张,猛然往前一送,“卜”的一声,竟然齐齐插入石壁!
只见他力贯十指,指尖上借力,身形渐渐撑平了起来,他向下一看,却见方才立脚之地完好无异,但他再也不敢下去试试了。
正在这时候,忽然背后风声飒然,芷青心知有人进入,他身形悬空,全赖十指之力支撑,当下心中大急,右掌猛然拔出,晔啦啦一声,挟着一把碎石屑向后挥出一掌——
只听得“拍”一声,来人似乎为掌力所拒,落了下来,芷青力透左掌五指,藉五指之力支住身躯,沉声道:“来者是谁?”
背后那人道:“大哥,好重的掌力。”
芷青吁了一口气,轻声道:“卓方,原来是你——怎么啦?”
卓方道:“我在外面老觉有点心神不定,忍不住就跟你进来啦——大哥,怎么你做起壁虎来了?”
芷青道:“你站着别动,你前面那块地有点古怪——”
卓方见他以一口真力贯注的五指插入壁中,口中言笑自若,丝毫不见仓促,心中不禁大感佩服。
芷青猛然一蹬墙壁,要想倒窜下地,那知一蹬之下,轰然一声,左手插入的那块石砖竟然跟着脱了出来!
芷青咦了一声,立定身形,向那块脱出的砖的位置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那一方壁洞中竟然布置得有帘有褥,倒象是一个小神龛一般。
底下垫着一块好厚毯,毯放的不是佛像,却是一面小小的三角旗!
芷青仔细一看,只见那小旗颇有陈旧,似乎是相当年代以前的古物,但是质料却是极上乘的丝类,是以虽则古旧不新,但仍泛着一丝灰暗色的丝光。
旗帜的正中央绣出一匹铁灰色的骏马,那匹马绣得极是生动,蹄扬鬃飞,栩栩欲生。
芷青斗然脸色剧变,他的心噗通噗通猛然跳着,他的拳头紧捏着象铁铸的一般,一颗颗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卓方站在他的身后,显然没有看清楚,他带着奇异的口吻问道:“大哥,这是什么旗!”
芷青想回答他,但是却无能为力,那“三个字”在他喉咙里翻腾着,但是他都无法把它说出来。
卓方有点惊异了,他的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大哥,这是什么。什么东西?”
一个冰冷而苍老的声音发自窗外:“铁骑令!”
岳芷青迅比疾雷地一掌向窗外击出,这一掌动用了十成功力,强劲的内劲在空中逼成呜呜怪响的气圈,普天之下,武林第二代高手,只怕绝难找出第二个这着雄厚的掌劲!
但是芷青自己的感觉却是更令人震惊,只因他那一掌打出,虽然并没有落空,但是却如打中一段朽木,丝毫不见着力,生象是那千钧之劲斗然被人硬生生化解去了一般!
卓方闷哼一声,呼地纵出窗口,芷青虽在惊骇之中,但是惟恐卓方有失,连忙疾跃跟出。
只见前面立着一个光头老人,虽然年纪颇是不小,但是体态丝毫不见龙钟,双目精光奕奕。
芷青站在卓方身旁,那光头老人动也不动地瞪着他,他觉得心中甚不自在。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那个老人似乎颇耐得住沉默,卓方更是缄默惯了的,只有芷青直觉得全身热血都要沸腾了一般,他吃力地,一字一字地道:“你说这是——铁骑令?”
那老人把目光缓缓移向卓方,但是当他一碰卓方的目光时,他又极快地转了回来,对于芷青的话,他只微微地点了点头。
芷青道:“那么——请问阁下是谁?”
光头老人皱了皱眉头,似乎十分不爱说话,带着粗声道:“你凭什么问这个?”
芷青沉声嗓子,缓缓地道:“因为我姓岳!”
光头老人用力点了点头,似乎表示早就知道了,只轻描淡写地道:“这应该由岳多谦来问的。”
芷青眼前又清晰地浮出那面铁灰色的小旗,旗面上的铁马……
他再也忍耐不住,当下大喝一声,鼓足实力,再度一拳捣出——
嘶嘶拳风中,芷青由拳变掌,由掌变指,颤颤抖抖之间,施出了刚猛称绝的“寒砧摧木掌”。
那光头老人冷冷一笑,单掌当胸一立,也不见他作势发掌,呼的一股怪无比的劲道从掌缘间飞了出来,艾青只觉自己劲力一窒,接着一股柔和而强韧无比的力道推了过来,身形再也立不住,一连退了三步!
那光头的衣袍也被芷青的掌力吹得皱波猛起,但是身形却是纹风不动。
芷青的头脑却因此清醒了过来,他镇静地问道:“你,不肯以姓名相告么?”
那光头老者双眼一翻,冷然道:“叫岳多谦来问!”
忽然间,一个更冷的声音道:“‘上天下天,唯我独尊’,是你写的么?”
光头老人不胜惊奇地看看岳卓方一眼,然后傲然道:“自然是我亲笔写的。”
芷青正待发话,卓方一扯他的衣袖,轻声道:“大哥,咱们走。”
当下当先昂首走离石屋,经过光头老人时,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芷青也只好跟着走出。
只听得那光头老人蓦然长声唱道:“天下纷歧兮,欲得盟主,武林争让兮,却不知吾!”
芷青听得不由一怔,卓方猛然拉他一把,匆匆前行,芷青回头看了一看,那光头老人正背着双手,仰着石展门的横匾,“上天下天,唯我独尊”,口中漫声唱着:“……欲得盟主,……却不知吾!”
反脸前看,卓方已去远了,连忙提气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走过山坡,卓方悄声道:“大哥你好生糊涂,那厮扣着咱们的‘铁骑令’,那身功力端的深不可测,咱们自然应该快去寻着爸-一”
芷青急道:“好不容易找着令旗的下落,咱们岂能就此放过,再说——”
卓方道:“大哥,你能胜过光头老儿么?若是你败了岂不是多丢一次人,而于事无补,而且这老儿既明言爸爸来讨,难道他还会溜么?”
芷青听得心头一凛,呆了半晌,低声道:“三弟,是我错了——唉,是啊,岳家的脸丢够了,绝不能再丢一次……”
卓方道:“咱们快去,妈妈他们怕要不耐烦了。”
芷青生象是快一步走就早一点能碰上的一样,猛然一长身形,象一只大鸟一般直冲而起,踏着丛草的尖儿飞快而行。
日正当中,岳家母子四人走过了山峦,渐渐走入平原。
“大哥,你说那光头到底会是谁?”
芷青漫应道:“我可猜不出,哼,反正是个狂妄无比的家伙,什么‘唯我独尊,什么‘欲得盟主,却不知吾’……”
岳一方道:“他既然知道咱们姓岳,为什么不会告诉我们姓名呢。”
芷青道:“我问他,他倒说叫爹爹来问。”
一方道:“光头老儿武功有没有爸强?”
芷青老老实实道:“我瞧他硬化我全力一掌,却不当一回事的模样看来,那功夫当真是深不可测……”
一方道:“我只问你,他有没有爸强?”
芷青为难地摇了摇头道:“我瞧他功力绝不在爸爸之下。”
卓方忽然道:“大哥,你说他掌力极强么?”
芷青道:“从我那一掌上推测,他掌力功夫端的了不得——”
一方抢着道:“那——是雷公,程景然!”
卓方道:“也不一定是霹雳神拳班卓!”
芷青点头道:“唔——如果是,那就麻烦了。”
许氏用轻嗓儿掩饰着自己的疲累,柔声道:“芷青,还有多远啊?”
芷青咽了一口唾液,拉长了声音道:“妈——快要到了——”
现在,岳家母子到了宛河之阳,三个少年都购了马,母亲也坐在雇着的马车上。烟尘滚滚,三匹骏马护着马车在小道上驰过。
不一会,他们上了一个山坡,忽然之间,一阵阵如雷鸣一般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中还夹着阵阵呐喊声。似乎成千的人在呼吼一般。
芷青侧耳倾听了一会,那声响愈来愈高,间或还有一阵阵马嘶嘶之声,他回头看了看一方,正要发话,马车已转过山坡,眼前觉时现出一幕壮观无比的景象来——
只见山坡下一带平原,左右两面对是整齐的兵马,右面人数要比左面多得多,远远望去,只见黑压压地一大片,也分不出到底有多少人来,车马当先一面大军旗上面写着斗大的一个“金”字。
岳家三兄弟自幼住在深山中,但也曾听说过当今朝廷正在和金国打仗,见了这情形,齐齐呵了一声,同左面看去,果然旗上写的是“大宋”两字。
金阵中一降鼓声喧天,一个高大无比的番将跃马冲了出来,手中舞着一根粗长的狼牙棒,似乎在向宋军挑战。
宋军阵中却一味擂着震天战鼓,对那身高体壮的番将的挑战毫不理会。
但那一大队金兵也只在原地吼叫骂战,并不敢挥兵直进,似乎对这一小营宋兵甚是忌惮。
山坡上的芷青等人不禁有些奇怪,他们仔细向宋军望去,只见那当中大营上飞扬着一面大旗,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字:“岳”。军前小车却撑着小旗,上面绣的是“杨”字。
那边金兵叫嚣了一会,忽然在一棵大树上升起一个草人,上面贴着一块自布,白布上写着“岳南蛮”三个汉字。
那高大番将猛然把狼牙棒往马鞍上一横,弯弓抽箭,反身射箭过去,只听得“卜”一声,那支箭端端正正射入草人胸口,霎时金兵欢声乱吼,而这边宋兵却个个咬牙切齿,但是仍然只是擂鼓而已,并不妄动。
一方猛然叫道:“大哥,我想起来啦,这军队的主将是岳飞。”
芷青和卓方同时一怔,一方道:“前次范叔叔上终南山来,不是说咱们出了一个少年大将岳飞么?只怕就是这军队的主帅。”
许氏在车里插口道:“嗯,我记得,范叔叔上次说这岳飞用兵如神,金兵最是伯他不过。”
这时忽然山下鼓声骤歇,霎时“冬冬冬”三声猛响,震耳欲聋,宋兵营中飞快地冲出一骑,马上一个白袍壮汉,倒提一根黑色长枪而出。
霎时宋兵欢呼震天,那白袍将军直冲出阵前,猛一勒马,那马长嘶一声,人立起来。
那番将一横狼牙棒,居然操着生硬的汉语道:“来将通名!”
那宋将一抖长枪,大喝道:“识得大将杨再兴么?”
宋军又是震天一般阵欢呼,那番将一拍马,举起沉重的狼牙棒攻了进来。
那番将看来一身神力,舞着几十斤重的铁棒呜呜怪响,只见他跃马越冲越近,呼地一下横扫下来!
只听得“当”一声,接着红缨一闪,那高大的番将惨叫一声,被挑下马来,横尸地上!
宋将杨再兴一挥长枪,登时宋兵掩杀过去,杨再兴一马当先,枪挑杆打,如入无人之境,金兵顿时败退。
只听得喊杀之声越来越远,战场上只剩下漫天黄沙,良久才缓缓落了下来,那树上吊着的草人还在左右晃荡着。
岳家兄弟久居山中,对于时局毫无知识,但是这时见到这幕战争,心中竟是大觉畅快。
芷青道:“一方,你瞧见没有,那杨再兴方才那一手稳若磐石,捷比脱兔,竟然深得武学要诀呢。”
一方兴奋地道:“前次范叔叔说金人侵略咱们,大哥,你瞧,他们那是咱们大宋军队的对手?”
可怜这三个自幼隐居深山的少年,不知道这时金兵南攻,祸及江北,若非靠几个忠勇大将苦撑,早就亡国之祸了。
到了山下,随时都能碰上一群流离逃难的老百姓,芷青忍不住上前探问,这才知道金人二次南下,大河以南已是城池尽失,甚至准水一带也都成了番人势力,虽赖几个大将转战支撑,但是大家只能勉强安保江南半壁江山的了。
芷青等人一路来就全在山野中跋涉,是以竟然不知世局已有如此大变,看那些难民流离颠沛之苦,不禁侧然,但是身负重任,好不容易得着“铁骑令”的下落,还有君弟的遭擒,这一切都得找着爸爸才能有办法,芷青身为长子,心中真是又愧又急。
卓方忽然道:“大哥,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怪事——”
一方插道:“什么怪事?”
卓方道:“从来听说武林七奇都是行踪神秘,譬如说爸爸,一隐居就是三十年,寻常那能碰得着他,可是,这次咱们下山以来,一连碰上了几个了不得的高手——”
芷青道:“卓方,你是说咱们碰着的那几个高手全是武林七奇中的人么?”
卓方道:“正是,凭良心说,咱们所遇上的几个,每一个都是高深莫测,错非武林七奇中的,天下难道还有那么多高手?”
芷青点头道:“就是上次在少林寺中震毁佛像的蒙面客也委实了不得——”
卓方接道:“所以,我说这就是怪事啦,一向行踪神秘的七大奇人看来都重现江湖,只伯——”
一方奇道:“只怕什么?”
卓方道:“只怕有什么大变要发生了——”
天光斗然一暗,两块疾行而来的厚乌云遮住了日光,霎时艳丽尽失,空中显出一派皆天黑地的气概来。
卓方仰首看了看天,道:“天有不测风云……”
是的,正如卓方所言,世事亦复如此,就当这时刻,武林中酝酿着一个空前大变,名震寰宇的七大奇人将同时牵入这旋涡之中哩!
积雪开始微融了——
芷青轻轻躺在洞口的枯草堆上,洞内传出母亲和弟弟们匀静的呼吸声,山中静得象死一样,连虫鸣声都没有。
芷青斜靠着,他望着黑篮的天空,疏疏有几颗星光。
“这静夜,爸在那儿呢?”他眨了眨眼眼,天上的星儿也眨了眨眼。
“也许,他也在看这星儿吧……”
有一个问题,他一直不敢去深思,但每当他静下来的时候,这个问题便自然钻进他的脑海——
“爸和剑神究竟谁强呢?”
“如果,那石屋中的光头老人是七奇中的人物的话,那么——”他想到那鬼神莫测的一掌:“那么,剑神的功力可由此推知,那么实在太可怕了……”
“难怪那天晚上,爸爸把行囊背上肩背时,抚弄着那对‘碎玉双环’,脸上露出决别的神色……唉……”
泪水悄悄涌上芷青的眼眶,从那泪水中,他似乎又看见了父亲背着行李,望着门楣上“出岫无心”四个字,苍老的脸上露出苦笑自责的神情……
他轻叹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但是一当他合上眼,另一幕景象又飘过脑海——
他象是看见父亲带着严肃的表情,把一卷皮纸递给了他,正色地道:“芷青,爸走了,家中的事好生照料。”
他忽觉热血上涌,呼的一掌拍在身旁巨石上,那石块立刻成了一堆石屑。
“嘿,好掌力!”
一个声音发自石后,芷青一跃而起,整个身子还横在空中,便猛然一个翻身,右掌七分发,三分收,呼地一掌反拍过去,只觉那石后之人斗然一闪身形,登时自己掌力落空。
呼一声,芷青落了下来,只见对方竟然站着两个少年,都是一般打扮,身上披着极贵重的狐裘,借着星光,只见两人都是剑眉星目,长得白胖俊秀,分明是两个富家公子的模样,却不知怎地跑上这等穷荒山野,而且似乎身怀上乘武功。
芷青在打量人家,人家可也正在打量芷青,双方僵了一会,芷青发言道:“两位——两位公子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那当先的一个少年道:“咱们有要事在身,夜里赶路,因见兄台掌力惊人,忍不住喝彩起来,还望兄台多多担待。”
芷青暗道:“既是人家无意,也就罢了。”
当下拱了拱手,打算走回。
那两个少年也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芷青走得几步,忽然寒风中传来声音,他不禁一怔。
“……师叔脾气古怪,叫咱们怎么回去向师父交待……”
“……不论如何,总得先找着他才行啊……”
“……青蝠剑客……”
芷青内力何等深湛,那“青蝠剑客”四个字传人耳中,顿时呆了一呆,连忙一跃而前,展开最上乘的轻身功夫赶了上去。
那两个少年端的身怀武功,只这一会儿,便已走出十数丈之远。
芷青只见这两个少年步法从容,却是轻灵已极,而且步履之中。自有一番名家风范,心中不由暗暗称奇。
当下提气凝神,猛展轻功绝技,一式“波澜不惊”,身形就如劲风一般,呼的一声超过那两人头顶。
他落下身来,身子已经转将过来,轻灵无比地落在地上。
那两个少年吃了一惊,一人道:“怎么兄台……”
芷青沉声道:“在下有一事请教——”
那少年似乎十分奇怪,瞪着眼道:“兄台不必客气,只要咱们知道……”
芷青脸色一沉,一字一字道:“敢问‘青蝠剑客’是两位什么人?”
那少年闻言似乎斗然受惊,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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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一方黯然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噫,是穿肠神剑胡笠的弟子!”
“但是,为什么那蒙面黑影说“咱们穿肠剑门下……’,难道,这蒙面人是胡笠?……”
一方身躯震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猛然抽搐:“如果是胡笠,那么,爸爸岂不——”他不敢想下去了!
“芷青,你们在说什么?”是母亲的声音。
只见卓方扶着许氏到了背后,芷青忙笑道:“没……没有呢!我和一方瞧见一条人影,有些古怪——-”
一方忙道:“是啊,咱们正好去唤醒你们……”
许氏皱着眉头,她知道芷青没说真话,但是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令芷青撒谎,芷青原是从不说谎的啊。
芷青期期艾艾地道:“妈,没……什么,你还是去睡吧——”
许氏望了他一眼,默然点了点头。
芷青暗暗吸了一口长气,他抑压住心中的悲痛和焦急,望着那点点星光,心中如潮水汹涌一般。
一方也同样在努力压抑心中激动,他在想:“天啊,千万别让那蒙面人是胡笠吧,如果是的话,爸……”
芷青在想:“天啊,有什么悲惨的事,千万别降在爸的头上吧,我情愿死一千次,只要……只要爸打胜那剑神……唉,芷青,前途是万方多难啊……”
“大哥,这几日连连碰上不寻常之事,我瞧前途必会还有困碍——”是卓方的声音。
一方到底聪明绝顶,忙接道:“我瞧妈妈还是到朱大婶那儿暂住,一面安全些,一面我们也好快些赶路好碰上爸。”
芷青明白一方卓方的意思,但是一方的话,一字一字象针尖一般刺着他的心:“我连妈妈都无力保护么?……”
母亲许氏自然也隐约感到事态的不寻常,虽然她迫切地希望亲自碰上岳多谦,但是她也知道如此只有“欲速则不达”-一于是她决定接受一方的建议了。
她默默在心中为丈夫祈祷,然后转过脸来,询问的眼神望着她的长子——岳多谦临走时曾说过芷青要作主的一切的。
芷青痛苦地望了望妈妈,点了两下头。
黑沉的天,岳家三兄弟施展了十成轻功,他们的身形轻得象三张枯叶,但是三人的心,沉重得象三千斤的铅块!
天上没有月,但是稀疏的几颗星儿散布在云中,风也懒散的摇动着树尖。芷青和一方等人一语不发,狂驰在山道中。
“刷”一声,蓦然发起在左边,虽然是很轻微的一下,但岳家的三兄弟已清楚的觉察到。
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立下身来,六道目光一瞥,只见左边山坡处一道人影一闪而没,芷青还来不及阻止两个兄弟,一方和卓方如一支箭般追了下去。
芷青没奈何的摇摇头,望着已将不见踪迹的兄弟,缓缓走上前去。
一方和卓方两人身形有如闪电,瞧清那人影乃是象左方转去,是以立时跟随着转上前去。
一方转过,斗然间劲风袭体,两人同时猛提口真气,坐下身来,定目一望,只见迎面站着的是一个蒙面的人,正是那晚所见的。
一方登时紧张起来,双拳紧握,紧抿着嘴,卓方也颤声的道:“你——你是剑神胡笠吗?”
此话一出,两兄弟都万分紧张的等待他的回答,那人怔了一怔,好半晌才道:“胡笠,哈哈!你们瞧胡笠可能会我这等功夫么?”
一方和卓方登时如争脱了千斤巨压,长长嘘了一口气,虽觉这人口气太大,但也不生讨厌之态。
蒙面人忽然声音放低,沉声道:“你们……你们算起来还该是……”
言至此,猛可一顿。
一方,卓方异口同声叫道:“什么?你说什么?”
那蒙面者一笑止口,但是没有人看出在那面幕后,他正是一个古怪的表情。
半晌,那蒙面人哑声道:“咱们且不谈关系,我问你们可是姓岳?”
一方惑然望他一眼,卓方突然插口道:“你——咱们可曾相遇过?”
蒙面者双目一凝,卓方从他那精亮的目光中,找回了记忆,脱口道:“咱们在少林寺中碰上过!”
一方斗然醒悟,蒙面者却为之默然。
卓方伶俐的又道:“他和少林寺老方丈纠缠不清,又和大哥对了一掌,二哥,咱们可不能放过他!”
蒙面者冷冷的一哼道:“小娃子的记性倒不错,是啦,咱们对过面——”
卓方毫不客气的又道:“不,不曾对过面,因为那次你也是以巾覆面的。”
蒙面者颔首道:“那么你们可是姓岳?”
在少林寺中他虽已测出芷青的功夫是岳家嫡传,敢情他尚不能完全肯定如此。
一方轻轻点头,但未没有说什么,于是周遭立刻是一片沉静。
“察”,轻微的连一方,卓方都一无所知,但蒙面者却已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暗嘿一声,双目如电般扫向左边一眼,目光移动处,左方转道处走出一个青年来,一方,卓方瞧去,黑暗中仍清楚辨得,正是芷青大哥。
蒙面者心中一沉,暗暗忖道:“上次和这小子对过一掌,这小子的功力确很深厚,但却不料轻功如此高强,刚才那一点微响分明是他踏花而行,那么他的造诣决不在我之下了!”
一念方兴,轻敌之心大减,但他却忽略了另一点,在这周遭中,只有一人在隐伏着,而这一点声响,也正是他隐行时所发出的,不问可知,他的轻功造诣是何等高强了。
蒙面者望了望三人心中斗然当机立断,反身负手缓缓行去。
一方咦了一声,唤道:“怎么啦?”
蒙面者回头一瞧,双目翻向天空,不屑的哼了一声。
一方怒火上升,但到底忍耐下去,耳边却传来芷青稳定的声音:“卓方,是你开罪了这位高人?”
他和此人曾对过一掌,是以印象稍深,一眼便识了出来。
卓方尚未答话,那人斗然一声轻笑,冷冷道:“好说。但是此刻自身难保,令旗——”
“令旗”两字出口,芷青斗然混身一震,一方、卓方皆一掠而前,大叱道:“你说什么——”
那人掠后数丈,低声一字一语道:“我说——铁骑令!”
一方卓方的吼声几乎和“令”字一起并发而出,呼的一声,那人反身纵去。
一方卓方身形有若闪电,急跟而前,留下芷青却是心神茫茫。
芷青自发现铁骑令的踪迹以来,心急如焚,但此刻有人又提到令旗时,他却呆若木鸡,这也许是微妙的心理作用,但一瞬间,他也一顿身形,急追而去。
他身形方自奔去,树叶丛中一阵轻动,走出一个清癯的老者来,摇了摇头,越树飞起跟踪而去。
且说一方,卓方两人跟纵而去,那蒙面者身形轻快已至,纵纵点点,眨眼间便去了十余丈。
但一方卓方两人也不算慢,他们听到了有关铁骑令的话后,简直有若疯狂,身法使展到极限,一掠也自距那蒙面者不远。
蒙面者似是成竹在胸,理也不理,陡然间向左一转,一方和卓方这才看明敢情左方是一条小甬道。
他俩毫不犹豫,一掠而过,才转过小道,一栋不算太大的砖屋出现在目前。
而那蒙面者一闪便进入石屋不再出现。
两兄弟身形丝毫不带迟滞,刷地一声急奔而至,到那屋前不及两丈时,不约而同吐口气,身形一挫,立下身形来。
略一打量,但见石门虚掩,门中黑忽忽的,那还顾得那蒙面者的功夫高强,而且此时敌暗我明,情势是极端不利的。
但兄弟两人都是同一样心理。那怕那蒙面者功夫再高一些,他们立定心意去闯一闯。
那瓦屋建筑的好生奇异,他们两人一分开,各自遇到极端奇异之事。
一方向左方绕去,但见出现在目前的尽是一色一样的石墙,连窗户都没有一个。
他此时内力已甚为精纯,黑暗中仍视之清明,瞥见三进之后有一处墙上开有窗口,当机立断,立刻掠去。
斗然他想起一事,暗暗忖道:“不对!这般闯去,敌暗我明,非得遭暗算不可!”
是以身形一长,窜上屋顶。
呼一声,黑暗中,一方身影一展,轻飘的在房顶上滑过。
来到那石窗前,一方解下外衫,斗然间振腕一展,呼的一声,长衫荡起,灌满内力,罩住窗口经过窗口时一掠,其中黑忽空洞,分明并没有人,于是大胆一跃而入。
“嘶”一声,一方身形尚在半间,斗然左方一阵刺耳尖声,一方大吃一惊,百忙中顾不得勉强凝足真力,反手扫出一掌。
“呼”,掌风雄劲的推出。“砰”的打在石墙上,一方身形才一落地,霍地一个反身,却见左方并无动静。
一方惊咦一声,闪眼再是一瞥,却见那借以进入的唯一窗户已然合闭。
一方心中一沉,虽则他本意便是进人屋中大闹一番的,退路的有无怎么并不关重要,但下意识中渐渐感到这石屋的奇妙,心情不由沉重起来。
一方暗暗凝足真气,不再敢大意,他的心,益发加速的跳动着,于是-一
且说卓方和一方打个招呼向右面掠去,先头的遭遇和-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直奔了约莫半盏茶时间,卓方斗然醒悟,暗暗忖道:“这石屋打外表看来,并不十分庞大,怎么在其中如此奔驰这么仍是无穷无尽,难道是什么阵法不成。”
一念方兴,立刻停下身来,仔细打量打量周遭的形势。
却见石屋分明一直连绵下去,且有逐渐向左倾转的模样,心中一凛,放慢足步,沿着石屋走去。
他为人心细,每走数步,都用手去摸摸那石壁,触手一片清凉,但他旨在入内,只不过用心检查那石壁的暗门而已。
却闻轧轧一声,石壁居然开了一道缝口。
卓方年纪到底尚幼,毫不考虑便迈步直进。
黑暗中但见石屋中空洞无人,正一移足,石门却又合闭起来。
他暗中哼一声,脚下加劲,在黑暗中运用目力,分辨出通道,急急前进。
走了约莫半盏茶时分,卓方双目已然习惯于黑暗中行动,是以速度逐渐加快,但来回走动却始终走不出门户,卓方也不由渐渐紧张起来。
蓦然,他似乎隐隐听到一声闷吼之声来自左方,卓方不由大急,心知可能是一方已退敌人,但苦于脱身不得,无法赶去相援。
急切间身形在斗室中越行越快,简直是一团人影在室中飞舞,荡起呼呼风响。
好在那边搏斗喝叱之声不再传来,卓方又渐渐怀疑这是怎么回事。
猛可他来到左边石壁转角处,无意中瞥见壁有一处高高突出,似是把手模样,卓方暗叫一声侥幸,伸手把住,触手之下,乃是一片冰凉,感觉得出,正是一个石制的把柄。
他轻吸一口真气,猛力一拔,“喀”一声,果然石壁缓缓移开,卓方不待它移远,一跃足,飞出斗室,直望方才发声处奔去。
一踏出石屋,但觉星光点点。原来已是屋外,卓方认定方向,循一列石墙而行。
蓦然三丈开外处一声暴响,喀一声,石墙一震,卓方暗吸一口气,挫下身来,即不再见有动静。
但瞧方才那一震声,分明是有人在石屋中想用力攻开石门。
卓方一怔,想到一方,暗忖道:“不要是一方在石屋中——”
一念及此,忍不住大吼一声,双掌一震,结结实实打在石门之上。
“砰”一响,石壁吃这一掌,也不禁微微动摇。
但见手起掌落,石壁竟被震出一个开口来,想是石窗的暗卡是在窗外,卓方一击中的,而室内的人却不能轻易脱身。
卓方一掌发出,机警的一错步,果然呼的一声,石窟中窜出一人来,那人身法好生快速,一出窗,双掌已自护身,猛可瞥见有人在侧,在半空大一喝声,一掌拍来。
卓方吃了一惊,好在早有准备,左掌一凝,右拳当胸疾然推出。但闻砰一声,卓方忍不住退后一步,而那人也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
这一交手之间,那人在空中真力不匀,卓方赶紧一耸步,沉声道:“谁!”
这一声才出口,那在空中的人已大声叫道:“三弟,是你!”
卓方一惊,脱口道:“二哥,没事吧!”
那人果然是岳一方,一个跟斗落下地来,开口道:“好险!不过到没有真遇上强敌-一”
卓方忍不住抢口道:“二哥,这石屋好生神密奇异——”
一方唔了一声,正想开口问卓方,蓦然身后风声飒然,一方此时可是草木皆兵,早已布满全身的真力勃然而发,大吼一声,反手打出一掌。
同时间里,对面卓方也发现敌踪,他此时那还有一丝毫轻视之心,真气一凝,双手疾推,十成力道已然发出。
这一下两兄弟合力一击,但闻掌力如山,风声呼呼作响,声势也自惊人。
果然来袭之人也似一惊,急切间全力站定身形,努力运足真力,一掌架去。
三股力道一触之下,但觉气流疾然散开,灰沙呼的四下飞扬,一方卓方但觉有若千斤之力反击而来,连忙各自退后三步方自化开。
两兄弟不由为之骇然,各人心中都不由暗暗忖道:“此人的功力绝不在爸爸之下。”
灰沙飞扬处,一方和卓方两人被这突来的强敌惊得怔在一边,其实他们不知道对方何尝不是吃惊万分哩!
黑暗中,一方沉不住气问道:“谁!”
灰沙四下飞扬,回答他的是一片寂然。
一方一怔,双掌微微一扫,掌风登时将飞散的灰沙括到一边,双目一瞧,果然不出所料,正是那蒙面的怪人。
他们两人虽知在此石屋中非此人莫属,但不到见面之前,仍不敢相信此人功力竟是此等深厚。
黑暗中,蒙面人森然而立。
卓方接口道:“是你!”
蒙面人微一颔首,此刻他心中百念交集,隐藏已久的雄心已被这一对掌之下引起,猛可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一字一语道:“我知道,你们是岳铁马的后代!”
一方点点头。
那人又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一方卓方齐摇首道:“不知!”
蒙面人心中有如波涛起伏,雄心大振,半晌没有出声。
卓方心中不耐,沉声道:“你不说也就罢了,二哥,咱们走!”
说着便拉起一方的手,反身便行。
那蒙面人直若不见,等他们走出两三丈后才冷冷道:“你们能走得出去么?”
一方反身道:“什么?”
蒙面人仰天冷冷道:“这石屋周围半里,我布下奇门阵法,你们出得去么?”
一方和卓方一想方才在石屋中的遭遇,不由为之默然,只因那布置确是变幻无方,自忖不得出阵,是以两人都反过身来,停着不走。
那蒙面人仰首向天,仍在考虑一件重大之事,半晌才颔首道:“这么办,你们两人再接一掌,胜了我就告诉你们我的名号,负则劳驾两位在漏室中多盘桓几日!”
一方卓方大怒,但那蒙面人早知两人定会发怒,是以话方出口,一掌巳自打出。
一方卓方来不及咒骂,掌力已及身前,逼不得以,只好同时吐气开声,全力一掌封去。
“轰”一声,风云为之变色,一方卓方忍不住便向后退,两人努力脚下用力,勉强支持不退,那知蒙面人轻声一笑,刹时掌力全收,一方卓方但觉手中一空,重心失据,不向后退,反前跨了两步才停下身来。
蒙面人一语不发,一方卓方心中惭愧的紧,心想技不如人,只好听其摆布了。
半晌,蒙面人忽然反身行去。
一方卓方怔在一边,不知所措,蒙面人走出两步,蓦然又转过身来,生象忍不住的模样,缓缓的对一方和卓方道:“你们不必难过,因为我-一”
他故意顿一顿,卓方忍不住道:“你是何人?”
他蓦然声音一变,缓缓道:“老夫名号早已遗忘多时,只是早年自号剑士,上青下蝠!”
一方卓方斗然一震,齐齐呼道:“青蝠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