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悠悠举高双臂大叫大喊,忽然想起,急急跑进房里搽口红。
小云追问:“什么事,什么事?”
这时门铃已响,小云一看,连忙打开门,“大伟哥!”
高大英俊的大伟哈哈笑进屋,一把抱起小云,小云索性跳到他怀里,双腿围住他腰身,双臂紧紧缠住,“大哥,大哥。”
她张开嘴痛哭。
大伟温言安慰:“我都知道,我全明白,我妈叫我来陪你们,我立刻赶来。”
这时悠悠挂到他背上。
背着两个少女,他活动如常,走到厨房找咖啡。
家里有个男士,到底不一样。
小云先下地,替大哥做点心。
大伟除下叫Paletot的长大衣,小云最喜欢男生在西装外加件大衣,她走近拧大伟面颊,把他嘴角拉阔,“让我看仔细你。”她说。
大伟仍然圆圆面孔,他特有的憨厚气质要不叫女生欺侮他,要不就更加疼惜他。
“大伟,听说你提早入大学,真了不起。”
大伟笑,“喂哭娃,你长高不少。”
悠悠这样批评妹妹:“手长脚长,可像那种蜘蛛猴?”
“像时装模特儿才真。”
悠悠把一边身子靠在他宽阔肩膀上,“大伟,我们很吃了一点苦。”
“英人很讨厌可是。”
“大伟我想回家,与你一起读大学。”
“刚来,又走,劳民伤财。”
悠悠小姐脾气发作,“那么,你过来陪我。”
不料大伟沉吟:“这倒可以考虑,我查一查哪些学府学历可以共用。”
他一口答应,悠悠发怔,双眼渐渐通红,她把脸埋到大伟腋下,大伟笑:“喂,我还没洗澡。”
小云真爱大伟哥,他那豁达乐观性格百中无一。
他在她家公寓住了几天。
像个生力军般管接管送,温言安慰,陪茶陪饭,又往返医院送点心。
悠悠一刻不见便叫人:大伟大伟。
稍后他们接云爸出院。
小云忽然想起,问看护:“史东先生怎样?”
看护一怔,“呵,你还记得,他前日深夜辞世。”
噫,小云垂头。
那边悠悠叫她。
小云喃喃说:“〈看向天空,问你自己,那只羊可有吃掉花朵,没有成年人会明白,为何这样一件事会如此重要〉。”
这件意外又叫小云长大不少,一并连悠悠也听话,足不出户,双手服侍父亲,云爸叫她做什么,她马上着大伟办妥。
那大伟,神不知鬼不觉,悄悄办妥转学手续,留下来,陪着悠悠。
云妈有点歉意,“打扰你了。”
大伟相当乐观,“这一阵子一定要迁就悠悠,过几年她要为我怀孕生育,不知多吃苦。”
云妈讶异,这小子计划周详。
但是,大伟有什么叫人不喜欢?他样样都好。
一日下午,阳光出奇灿烂,云爸召家人说话,悠悠叫苦:“又训什么话,恐怖。”
云爸十分简洁明了:“三位女士,我这次大病一场,忽有顿悟,决定取一年长假,不过,我不打算呆坐家中,我要旅行。”
“呦,”小云头一个叫出:“我不要到那种一个太阳一个海还有一个沙滩的旅行胜地。”
悠悠接着喊出:“我不要看金字塔大运河大瀑布……”
云妈瞪她们一眼。
云爸却微笑,“不同你们走,你们耽家里勤读,我只与妈妈同行。”
什么?
“就我与妈妈二人,我们周游列国。”
云妈站起,“我不放心两个女儿,我走不开。”
云爸看着她轻轻说:“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四岁,已不需要喂奶,现在不走几时走,放下,自在,莫叫我什么都等来世,你我都明白人生并无下一辈子。”
话尚未讲完,三母女已听得泪盈于睫。
云妈答:“是,是,都听你的。”
“我们先到南美观看天使瀑布,你如不喜欢奔波,那么,到塔斯肯尼的葡萄园,我俩漫无目的,四处游荡,为小事拌嘴,找美食充饥,好不好?”
悠悠感动:“好,好。”
小云也不住点头。
就这样决定了。
他们带着简单行李愉快出发,只留下两个电话号码。
小云意外,“并没有命令我俩怎么怎样,如何如何。”
悠悠感触,“爸自死神那里角力回来,想法完全不同。”
“那我们也不能叫他失望。”
悠悠挂在大伟肩上,“是,是,我们会做足安全措施,大伟你说可是。”
大伟涨红双颊。
小云有隐忧,大伟牺牲迁就这样多,将来若果失望,不知可看得开,会否把悠悠斩成一截截。
目前,大家都很开心。
云爸和云妈去了好久,像是乐不思蜀,传回来照片,两人都漂亮年轻,一脸太阳棕,满脸笑容,可见子女是枷锁,一除脱,再世为人。
悠悠选科美术设计,读得头头是道。
小云想:似乎真的忘记川哥了。
川哥在何方,近况如何?
一日,大伟问:“小云,你会选什么科?”
“我此刻在社区学院夜间部修酒店食物管理,我是最年轻学生。”
大伟意外,“读那个做什么?”
“生活细节必须整理得井井有条,才能做其他事,煮甜品做大菜,做帐清洁家居,办货储备,经济实惠,全部要学。”
大伟笑,“我让悠悠也读。”
“暑假,有两个去处:一是申请国家地理杂志会所举办的格拉柏哥斯群岛游,喏,就是达尔文当年那著名旅程,要不,到南美智利阿泰卡玛沙漠的天文台参观。”
“啊。”
“大哥,不说这些,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需据实回答。”
大伟笑答:“我的确爱悠悠。”
“不,不是这个,大哥,我想知道,你可有川哥下落。”
他沉默。
“你可有他消息?”
“我不知道,我没见他已经长远。”
“你们曾经像兄弟一般。”
“那是小时候。”
“你忘记他了?”
“那么久之前的事,我们此刻在欧洲。”
大伟不愿说,小云情急,忽然使出少女撒娇绝招,她把头钻到大伟怀里,不停摩挲,
头发都散乱,嘴巴不放松:“把真相告诉我,告诉我,说实话。”
大伟觉得胸前麻痒,呼呼地笑着投降,“我所知不多。”
小云看着他。
“川流好像辍学在一间车行工作。”
小云气馁,“这我也知道。”
“川流是怪客,不知怎地,忽然与诸友断绝来往。”
小云一惊。
他不知道,大伟不知悠悠要私奔的事,危险,小云噤声。
“起先,他还在上夜课,后来,只听说车行生意奇佳,老板恳求他尽量帮忙,他不再在学校出现。”
小云低头。
“你关心他?小云,你最长情。”
小云勉强牵动嘴角,“他是个孤儿。”
大伟讲了一句颇有意思的话:“那也不会妨碍他成为社会成功知名的人。”
大伟握住小云双手,“我知你与他亲厚。”
“川哥,他可有女朋友?”
“嘿,女生最关心这些,然后,就会忍不住问:她们漂亮否?”
“她们是否美女?”
“有人说,他工作的车厂,时有打扮狂野冶艳女子叫他修车。”
“什么叫狂野?”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纹身、浓妆、暴露,皮裤加鱼网袜与长高靴之类,我很怕那种女子,我记得川流也不喜欢。”
小云默默。
“他生活过得去,只不过走的路与我们不一样,小云,条条大路通罗马。”
“他在干什么?改装车辆?”
大伟微笑,“听说他最近神乎其技,把一辆七二年道奇Cuda修复出赛,他无师自通,
兼任机械及设计,这种修理俗称hotrod生意,不到一年,他已颇有名望,那辆车现在拥有610匹马力,避震,拉力,座椅全部更新,无瑕可击。”
“你怎么知道?”
大伟分明与川流有联络,甚至见面。
大伟讪讪。
小云调侃他:“你听说的。”
“是,是,我听说回来。”
小云拧他脸颊,他又笑。
只有姐姐的男朋友,可供她如此调笑。
那年暑假,云爸与云妈自邮轮上岸,忽然在夏威夷大岛租公寓住,他学雕刻,她学土风舞。
悠悠纳罕,“他们过着画家高更似生活。”
小云则说:“他们一定很富有。”
“真好像已把我俩丢下,小云,你怕不怕?”
“你呢,你要的自主自由,此刻都齐全,可是仍然由老爸支付丰富生活费,况且,深爱你的大伟哥又在身边,你应当快乐。”
悠悠微微笑,小小俏丽面孔难掩寂寥之情。
她这样问妹妹说:“其实,我与你,最美好的岁月,不过是这几年,别全浪费在功课上。”
“姐,就是大伟哥了吗?”
悠悠肯定点头,“就是他了。”
“你爱他否?”
“小云,现在你可能不明白,其实,即时你航遍七海,上天入地,也找不到你所要的,不如省些力气。”
说的这么灰,叫妹妹打个冷颤。
“姐——”她与悠悠相拥。
悠悠忽然落泪。
不,她不快活,个中原委,只有小云明白。
稍后,小云与科学组同学一起,到阿泰卡玛沙漠天文太去了一遭。
飞机落地,还需乘吉甫车在公路上驶三个小时,一路上风景像火星沙漠,天荒荒地茫茫,灰沙里连地平线都看不到,小云从没见过那样的地方,她吃惊发呆。
同学们先头是叫苦连天,后来也被荒漠的气势与磅礴慑住,沉默无声。
这是智利最荒芜之处,学长说:“各国天文学家公认这是观星最佳之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从不下雨,从无云朵,苍穹一望无际。”
一条小路直通沙石平原,忽然之间,他们看到一座城堡,一群与沙漠同色的无窗无门堡垒建筑群,像动画中的天空之城。
“各位,著名的阿泰卡玛天文台,所有研究人员均在此住宿,所有物资自外运至。”
“啊”,小云说:“像座太空站。”
“天赐良机,我们可以逗留两夜一日,各位同学,这是难得一开眼界机会,请紧紧掌握。”
抵达大门,升降机闸开启,他们鱼贯入内。
有专员带领他们参观。
天色渐暗,抬头一看,满天星斗,布满苍穹,密密麻麻,根本没有空隙。呵,说宇宙里除地球外并无高级生物那是全然讲不通的事。
小云着迷。
天文物理,她肯定大学学科会选天文物理。
工作人员带领他们一行五人走进教堂似大堂,天花板高约一百尺,中央放着全球最大最强天文望远镜。
有同学问:“镜头呢?”
他没有做功课,小云查过资料,知道这座望远镜观察所得全部传映到墙壁那样大的荧幕上。
另外一个同学取笑:“你以为伽利略时代,爬上梯子,单起一只眼,看向天空?哈哈哈。”
负责人也笑,“各位同学,请到观察室。”
小云看到荧幕,深呼吸,“呵,”“唔”,“噢”,她只能发出单音,脸颊兴奋得发亮。
她忍不住提问:“请问,在研究什么?”
“问得真好,我们这一组在寻找另一个地球。”
“呜。”
“我们相信宇宙中像地球这般行星以亿万计,迄今,除出我们的太阳,已经寻获三百三十六枚恒星,包括HD43848,与著名的Pegasi51。”
“啊,”小云张大嘴,露出宽宽稚气门齿,“怎样寻找?”
“一,是在映像中直接观察到。二,注意恒星位置,它们受行星巨大引力,会得震动。三,你们学过红光移动理论吧。”
小云说:“猜测、假设、证实。”
“同学们,我们目前对于天文物理的了解,恐怕少于百分之五,你们将来可愿参加研究?”
只有小云一人举手。
大家都笑。
小云真不介意在该座天文馆度过一生。
天文馆装置特殊,夜间,建筑物缓缓升起,圆拱天顶打开,望远镜显露,巨大镜头似蜜蜂复眼,以千多块玻璃砖组合。
小云在笔记本密密写下观感。
两夜一日,她未曾瞌眼。
同学问:“为什么要寻找天外行星?我们连地球也未曾完全认识。”
小云答:“因为人类天性好奇。”
“老是看着星,你能快乐吗?”
小云忽然背诵:“夜间观星怎是甜蜜,当你爱上一朵花的时候,全体星座都是花朵。”
“神经病。”
小云十分高兴,“我终于找到目标。”
回到家,小云变得沉着,她置一具单眼看的那种原始天文望远镜,看不到五万光年以外恒星,也可欣赏月球。
家里安静无事。
悠悠年终考试及格,她建议到酒馆庆祝。
“小云未够年龄。”
“给她弄张假证。”
大伟温言相劝:“我们犯不着为小事违法。”
小云推大哥一下,“人人都有假证。”
悠悠帮小云换上晚装,一出来,大伟先目定口呆。
啊,哭娃终于发育。
悠悠拍他一下,“看够没?”
大伟脸红耳赤。
简简单单一件细带黑色钉珠背心,已经那样吸引,哭娃不再是手长脚长的小蜘蛛猴,她上围高耸,肌肤雪白。
走进酒店,小云叫一瓶啤酒,四周围华洋男生立刻发现目标,在她身边团团转,为求多看一眼。
小云四周浏览,万幸她不喜这种场合。
小云看到角落一对年轻男女紧紧拥抱。
那男生体格魁梧,宽壮肩膀几乎遮住整个女伴,他低头吻她,把她罩在他的大衣之内,那情景像奥地利画家古斯泰夫卡琳姆名画“吻”,小云艳羡。
她记得,川哥也有那样宽厚肩膀,他手臂肌肉鼓鼓,小云最喜轻轻捏他。
那晚,她特别沉默。
悠悠有点醉,大伟背起她走。
男生们追出问小云要电话,小云和颜悦色把附近消防局的号码告诉他们。
大伟摇头,“幸亏我已有女友,小云,谁要追求你,那可真会吃苦。”
小云牵牵嘴角。
翌年,云爸与云妈自夏威夷回来,面对面与女儿商讨前程。
他俩出乎意料之外年轻亲密,如再世为人,脱胎换骨。
云爸坐好,抓抓头发,他说:“我最怕被管,也同样害怕管人,每个人是个体,应有良知,盈亏自负,可是你们是我女儿,若不管教,社会可不客气,会得狠狠鞭挞,届时你们吃苦,父母则更加烦恼。”
小云咧咧嘴,心想:老爸外表虽然较前时髦得多,内心不变,这训话有完没完?
悠悠轻轻推小云一下。
小云连忙绷紧面孔。
“我已正式退休,只得一个遗憾:为何不早些放下,今日有两件事与你俩商议:一,悠悠与大伟订婚。”
小云站起:“啊。”
她过去拥抱姐姐,又拦腰抱住大伟不放,她挤坐两人当中,手臂缠住他们。
云妈微笑,“恭喜,大伟,我们一家会痛惜爱护你,我们将视你为己出。”
云爸说:“好好善待对方,你们好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小云在姐姐脸上卜卜亲吻,有转过头啜大伟。
“同时你俩得照顾小云。”
两人齐声答:“明白。”
“一般规矩,订婚一年左右——”
云妈说:“他们一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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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多说了,这次你们可要举行仪式?”
大伟看着悠悠,她摇头,他也摇头。
云爸放下一份文件,“大伟,你曾说你非常喜欢这层公寓:古老天花板嵌线、大壁炉、一条长巷通向寝室……这是屋契,我写给悠悠,算作她嫁妆,或是礼物。”
悠悠欢喜地“呀”一声。
她伸出手指,“大伟给我的指环。”
宝石不很大,胜在有诚意。
云爸松口气,“Onedown,onetogo。”
大家都笑。
大伟取出香槟,开瓶庆祝。
“轮到你了,小云。”
小云吓一跳,“我没有对象。”
大家又笑。
“小云,你将升学。”
“啊是,爸,我想家,我想回去读书,我们的老房子还在吗?”
“仍然保留着。”
“我想回家。”
“你要知道,那里也只有你一个人。”
小云意外,“你们呢?”
“我们有我们的选择。”
以前,父母仆心仆命为她俩,姐妹只觉父母唠叨琐碎,现在予她们自主,小云却感觉自生自灭的孤苦。
“我们并不反对你回转。”
小云吁一口气。
“学开车没有,小心驾驶,独居要谨慎门户。”
“爸妈,我选科天文物理。”
“读何种学科,在哪里学,都不重要,你学的是独立、处世、思考,在生活中谨慎明智地作出正确决定。”
“是,是。”
云爸说:“讲话真累。”他伸个懒腰,“有无人替我搥肩?”
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立即扑上服务。
云爸哈哈大笑。
稍后姐妹在书房见面。
彼此都意外。
“你回家?”
“你订婚?”
悠悠看着小云,“为什么要回家?”
“我想家。”
“许多年前,有一天,在家里,我欠你人情。”
小云知姐姐所指何事,“我忘了。”她微笑。
悠悠拉起她的右手,看向掌心,那处,有一条白色粗纹,是她经手的刀疤。
小云缩回右手。
“至今,爸妈与大伟都不知这件事。”
小云答:“过去的人与事,何用留恋。”
“有你这样妹妹是我幸运,心智你均比我成熟,小云,我终身感激。”
“忽然说这种话,叫人鼻子发酸。”
悠悠深深吻妹妹手上那条刀疤。
大伟这时推门进来,悠悠走近满头满脸吻他。
第二早,大伟帮妹妹报名大学。
天文物理是冷科,顺利录取,系主任表示无限欢迎。
大伟说:“哭娃,不舍得你。”
小云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说:“告诉我,川流的住址。”
大伟不愿透露。
“你说,你说,你不能不说。”
小云忽然张开嘴咬他手臂,大伟吃痛怪叫,一拉,把小云带到地上,两人滚成一堆,小云咕咕笑。
大伟啼笑皆非,“别闹,小云,起来,悠悠看到不悦。”
小云一想,果然,这是姐姐未婚夫,她这时才松开牙齿,盘腿坐在他身边,“讲。”
大伟又气又笑,“才说你长进,怎么如此捣蛋。”
手臂上添了两个犬齿齿印。
大伟又迟疑片刻才说:“川流消息,在古歌上查得到。”
“我找过,无此人。”
“你要查他车行。”
“他拥有车行,他做了老板?呵,他生活有着落,多叫人高兴。”
大伟低声说:“不只赚大钱,且在行内赫赫有名,川流十分长进,行行出状元,他本领超卓,连麦克伦车厂都想罗致他。”
小云忽然泪盈于睫,“大哥,你对他友爱。”
“你可记得他经年住我家地库?帮我功课、教我打球,还有,在操场与我共进退。”
“他车行叫什么?”
“BoomBoomBoom。”
嘎?如此低俗的名称。
大伟解释:“就是这样才够讨好。”
这时悠悠自浴室出来,要大伟陪她到图书馆找一本资料书。
他俩一出门,小云坐到电脑面前,键入Boom字,注明:车行。
资料打出,即时看到川流近照,小云心花怒放,相片中人不但高大英俊,
而且嘴角含笑,神采飞扬,他头发剪得极短,留胡髭渣,穿黑色低腰牛仔裤,白汗衫,浑身散发男性魅力,精灵眼神似向观众问好。
接着,是川流简介,只得聊聊数行,但是他战绩彪炳,榜上列出他的名作,像如何把1970Chevelle的三二五马力引擎改装到一辆69ChevyCamaross上,每粒螺丝都亲手镶嵌……
还有,他们那一行认为是神车的ShelbyGT500E——
小云对车与车上零件一无所知,但也知道川流已经颇有成绩。
最后他这样说:“我不做飘移改装,也不会在车上喷漆火焰图案。”
小云轰一声倒床上,非常满足。
回家读书,是为着要见川流吧。
小云整理一些简单衣物,便启程回家。
在飞机场,悠悠哭了又哭,吻完又吻。
悠悠想到,一日自幼稚园放学,妹妹已经出生,豆那样大,包在毛巾被里不声不响,忽然睁开眼睛,吓了悠悠一跳,没想到幼婴眼珠与成人那么大,有点异相,接着,婴儿放声大哭,嘴巴张得比小小面孔还大。
这时,小云好似又变成那么一点点。
小云找到舱中座位便打盹。
这几年她被逼陪大伟及悠悠到欧洲旅游,小云兴致索然,一路跟在他们身后,十分寂寥,她希望拥有男伴,可是,除出川流,谁也看不上眼,连大伟都嫌太老实。
她不喜欢欧洲,她将修天文物理,欧陆的良辰美景,名画建筑不是她那杯茶。
回家,才叫她兴奋。
车子停下,已经有人开门出来迎接,原来是大个子厨工,她笑起来眯起双眼,“大小姐,欢迎回家。”
认错人了,“我是哭娃,呵。”
厨工连忙道歉,“小云,你怎么变成尖脸,直像悠悠,对不起,我走眼。”
小云放下行李,到后园去探访那棵樱树。
刚巧园工在修草,“回来了,大小姐。”
那棵自前门窗前移植到后园的大树枯了一半,不用问专家,小云也知道不能再搬动。
但是那半株结满累累复瓣粉红樱花,轻摇树杆,如雪般落小云头肩。
厨子对小云说:“太太叫我一星期来两次替你做吃的,大嫂工人周末才到。”
妈妈到底是妈妈,永远提供生活必需。
“叫你好好读书。”
“知道。”
她连忙与校务署联络,拿到各项时间表。
她到车房巡视,看到一辆小小史麦车及破旧脚踏车。
小云并不希罕名贵漂亮跑车,觉得刚好。
试穿三年前衣物,才知已经长大三号。
她犹疑:去找川哥?
正摊在小床上沉吟,另外一个哥哥的电话追到。
“小云,姐姐问你感觉如何,还有,叮嘱你慎交男朋友。”
“是,是。”
“不要搭顺风车,也不要让人上车,不要进人家公寓,也不要邀请人家入屋。”
“是,是。”
“小云,我想同你说,川流不是你对象。”
“我当他是大哥。”
“又不见你那样挂念我。”
“嘿,我对你那么好,好得时遭悠悠白眼。”
“小云,川流从来不是一个小孩,他心智早熟——”
“你指他有许多不经意女伴。”
“明白就好。”
“喂,注册记得知会我参加婚礼。”
“小云,我还有话说。”
小云无奈,“我好像听见门铃。”
“唉,忠言逆耳。”
小云挂电话。
初开学,也有得忙,她按指示到选择学科教室参观,发觉演讲厅动辄坐百多人,各系混合,小云失望,人山人海,讲师一年也认不清麾下学子,翌年,又换一批,看样子全靠自己,或是,靠私人电脑:每个学生获发一把资讯锁匙,一打开,种种指令清晰列出,测验也可以在电脑上做,时限一到,题目锁住,不再能回答……一切都新奇有趣。
女生衣着口味平常,喜欢跟风,这一季,人人格子衬衫,窄裤,加一双叫UGG的猄皮靴。
小云不喜欢,她在母亲衣橱底找到六七十年代女装,拣了几套,穿着起来,她特别喜欢那些高腰打摺牛仔裤,舒服方便。
真自由,做什么都可以:踏滑板赶课,喝啤酒当午餐,下课跳舞,或是举抗议牌子,这个社会总有些什么现象值得痛斥,大人全做得不对,万一被警员推倒地上擦损一些,明天就是英雄。
终于,小云略为摸清路数,一个星期三下午,她没有课,依着地址,找到川流的车行去。
原来就是工厂区旧大发车行老地方,只不过扩张整倍,重新装修门面,一个七彩漫画式霓虹招牌,大大夸张Boom字,四围有箭簇光芒射出,一看就知道里头是个九反之地。
小云微微笑,把小小史麦车停在路旁,走近,朝里头张望,哟,车行装置深色玻璃,看不清里头光景。
这时有人拉开门,“找人?”
那是个艳女,廿多岁,染金发,浓妆,穿着童装般小背心小短裤,可是漆皮高根长靴一直到大腿,背心外罩皮夹克。
小云不卑不亢,不徐不疾回答:“川流先生在此?”
女郎一怔,她左眼角贴着一颗小小假宝石,闪闪生光,“你是他什么人?”
小云笑笑不答,她已看到宽大车房,一边是陈列室,一帮人低头聚集不知研究什么,他们各族裔各年岁俱全,宛如联合国,其中一人,像煞川流,小云记得他的宽肩。
他背着她,她缓缓走近。
他穿着破牛仔布打铜钉衬衫,手臂肌肉绷紧袖子,好看煞人。他长发披肩,扎成小小马尾,小云微笑,不羁的川哥,一定是他。
有人告诉他客人到访。
他踌躇一下,转过身子。
呵,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这是小云首次发觉他在额中央有个发尖widow’speak,一双浓眉,不烦恼也皱着眉头,双目炯炯。
小云微微笑,呵川哥,又踏进一步。
他也在看来人。
忽然之间,车房里人头涌涌全像消失在背景里,他看到一个秀丽少女,素脸大眼,笑脸慧黠,她刚巧站在一扇天窗下,阳光照在她头发肩膀,像添了一层金光,这是谁?
他凝视她。
她嘴巴轻轻说出两个字,她说什么?
他认识这样脱俗的美少女吗?
忽然他读懂唇型,她在说“川哥。”
啊。
他情不自禁走近,伸出两只手招她,哭娃,不错是哭娃,长这么大了,他鼻子发酸。
小云加快抢到他身边。
他一把抱起她转一个圈,小云整个人飞起。
她咕咕笑,“川哥。”
他紧紧把她拥在怀中,像是当中那几年没有流失。
他身边的人发呆,“川流,我们说到该辆六五年野马已经沦作狗窝失救——”
川流说下去:“你们继续讨论,我这边没时间。”
他拉着小云的手到另一角落,那是他的办公室,他让她在一张棕色旧皮沙发坐下。
小云发觉车行里所有看上去都似残旧的装修家具其实簇新,故意做成distressed苦恼模样。
连川流本身都是这种味道,双手带油渍,指甲捆黑边,衫裤破烂。
他蹲下打量这雪白粉嫩牛乳儿,忽然伸手,用机器油在她唇上划两撇小胡髭,然后笑得滚跌地上。
旧时,小云会发怒,跳到他身上骑好,一边大声喊“压死你压死你”,但今天没有,她好脾性地微笑,丰满嘴唇似一颗樱桃,她长大了。
川流握住小云双手深吻,“好吗?”
他忽然看到她手心那条疤纹,心中酸疼。
“你特地来看我?”
小云点点头,顺道读书。
“可喜欢我车行?”
小云轻轻问:“为什么叫Boom?”
川流笑,他取过一件遥控,按下。
陈列室一角有辆开蓬卡玛路忽然上下跳动,像跳舞一般,且发出强烈乐声:
BoomBoom—Boom,众人大乐,闻节拍起舞,几个身段像动画主角般女郎即时举起玉臂,在车旁狂舞。
小云看得呆住,她忍不住蹲下大笑,掩住面孔,笑得落泪。
这样会玩,如此欢乐,可见过去忘记也就是忘记了。
这上下也只得小小傻行云还不肯放下旧事而已。
川流也在笑。
小云忽然看到他左颊嘴角一个小小凹位,不,这不是酒窝,这是刀疤,他笑时牵动嘴角,才显现出来。
小云伸手去抚摸他的脸。
川流整张脸只有眼睛鼻子与嘴唇光滑,其余地方,全是须毛,两道立体眉毛长两寸宽一寸,两腮、上唇、下颚至颈部是胡髭,川流全身每一寸都像在宣言:我是男性,男人,就是这个样子。
小云的食指轻轻抚摸到他弓型上唇,他高挺鼻梁……
他轻轻说:“我换件衣服,请你别转身子。”
小云知道他要更衣与她外出。
她背转,站在一面小小银盾奖牌面前,当镜子用。
他脱下上衣,露出宽厚肩膀手臂,胸前及背脊晒成棕色,腋下比较白皙,他有一颗凹肚脐,腰身细窄,不可思议是他无处不在的体毛,小云忍不住微笑,像雾一般罩在肌肤上,非常野性。
川流迅速自抽屉取出衬衫穿上,才脱裤子。
呜,小云吁气,这几年他扎壮许多,不再是少年大男孩。
川流套上宽身西装裤,再穿皮夹克。
漂亮的男子穿什么都漂亮,他拉起小云的手。
起先那艳女忽然轻轻挡路,“这是谁,不介绍我们?”
川流不去理她,侧身与小云闪过。
小云也忍不住问:“她是谁?”
“车行雇用的一个模特儿。”
“你约会她?”
川流却肯定回答:“我从不约会模特儿。”
“她好似钟情于你。”
川流笑,用纸巾抹去小云唇上油渍。
街上只得他们二人。
“去哪里?”
川流答:“我家。”
小云忽然想起家人忠告:不要到别人家……
川流何等聪敏,已经知道她所思,忽然抱住小云,“那么,去你处。”
小云忍不住笑。
“你是我妹妹,我只会爱惜保护你。”
“我知道。”
他住市中心过去一点新时髦区一间纸工厂改建的loft,一进门,便看到两架恶形恶状的哈利戴维逊机车。
他做咖啡。
小云在他背后观看,她闻到他身上气息,忍不住靠在他背脊,真舒服,像厚床垫一般。
川流转过头看她,小云可以感觉到他呼吸。
川流笑:“会烚蛋没有?”
小云这时已在酒店事物管理科拿到文凭,基于真人不露相这个说法,只是微笑。
“本来最爱哭最多话的行云,此刻似变一个人,你今年可有十七?”
小云回答:“二十七。”
“恭喜你这么快变大龄女。”
她握着他的大手,“川哥,与我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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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我时时想起你,我终身感激那天晚上你没有报警。”
“什么晚上,我一早忘记。”
“你比谁都聪明懂事。”
“川哥,悠悠将要结婚。”
小云忽然流泪。
“你不舍得?”
“可是,悠悠爱的是你。”
川流低头不语,隔一会他答:“悠悠只需要一个视她如珍宝的伴侣,大伟十分称职。”
“你与大伟一直维持往来?”
“他是我最好兄弟,他从不嫌弃我。”
“所以你把悠悠让给他?”
“你来追究谜底?”
“告诉我,把真相告诉我。”
小云想伸手扯他脸颊,但不敢动手,川流不是大伟,不知怎地,小云有所顾忌。
他说下去:“少年时有两位母亲善待我:大伟妈妈与云妈,我一直想报答她们。”
“呵,因此你把悠悠出走事告诉我妈。”
川流微笑,“悠悠太重,我杠不起她。”
“如果你爱她足够,你不会觉得她重。”
“小云,或者你说的全中。”
“后悔吗?”
“懊恼是富贵闲人层次甚高的一种感觉,我做手作,嗅到汽油知道正在开工便心情愉快。”
小云双手闲着,取起作料,做了两份法国多士,用牛油煎得喷香,一人一份。
“哗。”川流赞不绝口,“小云,你真是大女孩了。”
川流住所是个大统间,床就在落地大窗另一角。
小云轻轻走近。
好一张大床,足够两人并排舒适仰睡,雪白床单被褥,十分清爽,地下堆着汽车杂志图片,以及若干裸女照片。
川流过来,把它们踢到床底。
小云说:“我仍住家里。”
川流意外:“老家?”
“就是那个家,樱树已经搬到后园。”
那个曾经一度,他爬窗与她们姐妹谈天的家。
川流说:“晚春结满嫩黄色樱桃,味涩但清香,我相当爱吃。”
“你都记得。”
川流还记得小云那时尚未发育,不穿胸衣,只罩一件棉布衫,此刻……川流清晰看到她像覆盖碗状的轮廓。
他心里充满甜蜜凄酸。
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拥抱互吻了。
小云把厨具收拾妥当。
川流一定有佣工帮忙,偌大住所收拾得一尘不染,看样子他经济情况不错。
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上,小云第一次看到张老照片。一个长相可爱的小男孩咧开嘴笑,他漂亮的母亲依偎着他。
这想必是川流母子合照。
小云凝视照片。
川流轻轻说:“三岁,她带我到自然博物馆看暴君恐龙骸骨,突觉不适,往卫生间,我站门外等了近半小时不见她出来,找大人帮忙,原来她在里头吐血晕厥,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外出。”
小云不出声,过去抱住他腰身。
“为什么把悠悠还给她母亲?这恐怕也是原因之一。”
“呵川哥。”
他把下巴抵在她额角,“为什么来找我?”
“看你还记得我否。”
“永志不忘。”
“那么川哥,给我三年时间。”
川流一怔,“我不明白。”
“我们相处三年,你决定是否娶我。”
川流哇一声,“你是我妹妹。”
小云忽然亲吻他丰满嘴唇。
川流突兀,要避开少女,但男性本能叫他留恋樱唇,他震撼陶醉,接触一下,控制地抱住小云头颈,按到胸前。
“川哥,与我结婚。”
小云语气如此认真,可知十七岁仍然是十七岁。
他忍不住意外与欢喜,“为什么要与我一起?”
“我想与你共处一生。”
川流背起她走到沙发坐下,小云仍伏他背上。
“你对我毫无了解。”
“我三岁已经认识你。”
“我与你性格环境背景毫无相似之处,我俩有着截然不同生活方式,你还是学生,我已熟悉江湖。”
小云不去回答。
“哭娃,我是一只黄鼠狼。”
小云忍不住笑,“黄鼠狼最可恶之处,不是偷吃,而是一入鸡窝,必然杀伤无数,才愿罢休,你是它吗,我想不。”
川流就近,轻轻抚摸她的脸,少女的柔肤,似豆腐脑般滑溜,川流遐思,她胸前一片,肯定似羊脂白玉。他知道,因为若干年前,他曾经依偎在另一个少女肩膀。
川流有点哽咽。
少女姐姐与少女,都不是他的对象。
他低声说:“我送你回家,把手机给我,我传号码给你。”
谁知小云回答:“我没有手电。”
什么?
“我读天文物理,实验室精密仪器太多,全靠电讯启动,手机不准入内,怕只怕万一天外智慧生物要同我们联络时电波受阻。”
川流忍不住笑得揉眼睛。
这女孩是他欢乐泉源,从此他找到起床的理由。
“那我只好用电邮。”
“你也可以写信给我。”
川流深呼吸,“信,是,仿佛是有那么一回事。”
小云握住他的手在腮边摩挲,她记得,悠悠与他接吻,脸耗在他腮帮,很快被他须根擦红,竟日不退,要厚粉遮掩。又有时,肩上有吸啜唇印,这些,在小小云心目中,都是艳色。
“大伟哥知道悠悠与你的事吗?”
川流回答:“大伟是极其豁达大方的人,我由衷钦佩他。”
“你呢?”
“我极端自私小器思疑。”
但他爱悠悠,却不怕牺牲。
“川哥,背我一生。”
小云伏在川流肩上,一直到停车场。
好笑的是,川流改装无数古灵精怪强劲热车,他自己用的,
却是一辆老实简单小货车,车斗收拾得干干净净。
“晚上我有事。”
“几时再见我?”
川流笑,他从不回答这个问题,umfteenth个女孩问过N次,他都不想许出任何诺言,以免招致杀身之祸。
但哭娃是例外,他轻轻答:“客人等我出车,我通宵在车房工作,也许直到第二天下午,你可以来看我。”
“那个穿高靴卷发女郎,她也在吗?”
“车房生活苦且闷,技工多数邀女友到访。”
“你呢?”
“哭娃,你管我?”
“我只不过好奇,别叫我哭娃,我名行云。”
“那真是个美丽的名字。”
川流取过蓝笔,在小云脸颊画了一滴大大眼泪。
他送小云回家。
几年没来老房子,以为孟家已经把老屋卖掉,可是他们有资金,把房产搁着,日子越久越升值,且收拾得整整有条。
比起他那个一头家都守不住的父亲,不可同日而语。
他的生父,环境窘逼,最近出现,问他赊借,他不多言语,总把身边所有现款掏出给他。
川流像小云一般,先去看那株樱树。
只剩半棵,他依然像猴子般游上桠枝,坐好,伸手招小云。
小云举高双臂跳高,他抓紧她双手一提,把她抱在膝上。
他们一起看到邻居的厨房:老太太正烤松饼做下午茶招待同伴,那是个阅读班,十分热闹。
他俩看够才下树。
小云轻轻说:“川哥,跟你相处每一分钟,都那么开心,真想一生都留住你。”
但是,川流不好说,他另有颇阴暗一面。
他们进屋,他熟悉家具全在,悠悠寝室布置一点也没变,她中学课本仍放书桌上,跳舞裙子挂一角,口红套子没盖好,香水瓶子歪倒,好像随时会得回来。
川流没想到他有如许留恋。
也许,他念念不忘的不过是他一生中最好那几年:一个母亲收留他住,另一个母亲负责三餐,他又有大伟这个好兄弟,悠悠那样柔美的女友……
他躺到悠悠小床,看向天花板小小水晶玻璃吊灯。
小云挤到他身边,他下意识让开一点,咚一声跌落地。
小云咕咕笑。
“你想替代悠悠?”
“不,我做我自己。”
川流略为放心。
“川哥,与你说话真有意思,不必隐瞒虚伪,想到什么说什么,你是否也感觉一样?”
川流什么也不敢讲,他有若干心事,只好埋在心底。
他自地上弹跳起来,“我要回去了。”
小云送他到门口,“车房里,最少是什么?”
他不假思索答:“家制丰盛简单美食。”
小云砖头立刻到专门肉食店,采货。
她亲手挑十磅最嫩脊眼牛肉,又到菜市场选新鲜蔬果,回转家里,开始施展她专业烹饪功夫。
一个天文物理学生,做的大菜,说什么都有点不一样,她不依俗例,用大量蒜头,先烤熟烂,再拌入蜜糖调味,涂牛肉上,轻轻包上油纸,放进烤炉。
小云觉得西菜盘头过分花巧,完全不必要,家人自用,实际为上。
她拌好沙律,切完水果,一边读功课:星际距离难以想像,最近一枚恒星光线可能已航行数百年,O与B级新星太过炽热,不可能有地球般行星存在……
叮一声,牛肉烤得三成熟,搬出烤炉,热力仍存,待送到车房,约莫五成熟,刚刚好。
小云看看时间,九点半。
她把食物小心搬上小车,连咖啡等饮料载往车房。
车房灯火通明,工作进行如火如荼。
她按铃。
半晌有人来开门,“找谁?”
“送外卖食物,过来帮忙。”
那高大纹身年轻人已闻到香味,“我认得你,你是川流妹妹?”
小云笑着叫他把两大只食物篮提出,“纸杯刀叉纸巾全在里边。”
那人立刻咧嘴笑得连犬齿都看得见,“我叫基翁,你不进来?”
“我不打扰。”
他忽忽进内放下食物,车房里头爆出欢呼声音。
基翁又奔出,“川流叫你进内。”
小云把咖啡壶递给他,“我还要回家做功课。”
“谢谢你,会走路的云。”
“不客气。”
小云把车驶走,松一口气。
自该日起,她成为蓬蓬车房一分子。
她当然知道那不是一个善良地方如学府,小云过着双面生活。
她很小心,每周把车子停好,叫他们出来搬食物。
有时基翁应门,有时是凯撒,捧着大钵实在美食,感动得鼻子通红。
小云不进车房,免得劳人招呼。
川流有空便探访她,有时浑身油污,他有一件连衫裤,因有油污支撑,脱下自己会站着,成了精似。
一进屋便借用卫生间淋浴冲洗。
他再三代兄弟们致谢,“每周一餐家常美食医治他们心身。”
可是,他俩并无进一步亲密行为。
连川流自己都觉得奇怪。
兄弟们更是讶异,“川流,你几时开始吃的素?”
川流不出声。
那一天,车房来了稀客。
原本他们以为这一年经济衰退,生意会锐减,但出乎意料,做得透不过气,德国、瑞士、东京与美国都有生意自动上门。
今日,客人是赛车行业明星中明星舒密特。
他一进门便笑,“我已经退休。”
但与仲介人参观完车厂,赞不绝口,把一辆一九六五年野马2+2驶走,半日不返。
基翁说:“那辆车属武打演员史特咸所有。”
他们不可能同时装置三架车,慢工出细货,现货被他人骑劫,于信用大损。
川流说:“他会回转。”
黄昏,舒密特回返,想添多三十巴仙,购买该辆现货,川流再三致歉不允。
“同样给你做一辆。”
舒氏答:“一模一样没有意思,这辆莲花属于何人?”
“只剩一个壳子。”
“想怎么做?”
川流笑,“还未想到。”
“那辆鸥翼呢?”
“平治重新整治出产鸥翼SLS,旧车已不值得修复。”
舒氏说:“我再与你联络。”
他忽然看到凯撒捧着大盘食物。
大家都肚饿,“那是什么?”
“酸菜煎德国血肉肠及红薯汤。”
舒氏惊呼:“NO!”
立刻打开盖子,他见到道地家乡菜几乎流泪,用脏手抓起就吃,“谁是厨师?”
“一个少女。”
“介绍给我,我即时娶她。”
基翁哈哈笑,“她是川流心上人。”
“哈!这幸运的SOB。”
川流没有否认。
他脸红耳赤侧头不语。
旁人哄然大笑,走近取碟子拿食物。
只有一个人,斜斜靠在车旁,一声不响。
她是那个艳女,她满心不是滋味,牵着嘴角,目光盯牢川流。
基翁发觉,悄悄走近,“可要一杯汤?”
女郎摇头。
“素西,你与川流一早有协定:两人均无承诺,系自由之身。”
那个叫素西的女子不出声。
“大家把你当兄弟一样,你要提得起,放得下。”
素西垂目,长长假睫毛扇动,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那小女孩是谁,他为她如此神魂颠倒。”
“我不知道。”
“基翁,这车房你有什么不知,你是天眼,哪一号起子哪一条电线在何处你都明白。”
“他自小认识她,他们同一间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