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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細述當年愧疚事

    賓主盡歡,眾人重又回到房內。

    何弼瞧了正撫着肚皮的盧梭一眼,脹紅着臉,朝眾人拱手道:“各位,真難為情,你們一定沒有吃飽吧?”

    眾人微微一笑不語。

    盧梭叫道:“大仔,你怎麼知道大家沒有吃飽呢?

    你看大家都是笑嘻嘻的,我看你這一次説錯話了!“李大人笑呵呵地道:“對!對!大家都很高興,連老天爺也高興得歇雨啦!”

    盧梭一見李大人支持他,立即又張口欲言。

    何弼立即叫道:“好啦!好啦!你可以去睡覺啦!”

    盧梭打了一個哈欠,道:“大仔,睡哪呀?”

    李大人朝其子李玉麟一頷首,李玉麟立即領着他離去了。

    蕭紅及李含煙分別替眾人斟上一杯茶之後,只聽蕭紅脆聲道:“姥姥,你就把你和爺爺的故事説給大家聽聽吧!”

    黃怡梅含笑道:“丫頭,你急什麼?弼兒都不急哩!”

    何弼紅着臉道:“姥姥,我也急着要恭聆哩,只是不敢開口而已!”

    “好!弼兒,把你們二人撫養長大的那名老和尚正是紅兒的祖父,也就是崑崙派的罪人蕭景義!”

    “啊!姥姥,你此言何意?”

    “他肩負中興崑崙派的重責大任,不思振作,反而躲在五指山上,哼!嚴格説起來,他應該算是武林的罪人。”

    蕭紅忙道:“姥姥,爺爺是不敢見你哩。”

    “哼!囿於兒女私情,置大局於不顧……”

    何弼卻道:“姥姥,我想替老和尚説句公道話,他並沒有置大局於不顧,因為他栽培了我及大棵呆!”

    “我以前一直恨他天天叫我們泡在藥桶中,天天揍我們,逼我們做苦工,經過這些日子以來,我才知道他暗中替我們紮下根基。”

    “公主,你還記得曾以馬鞭抽打大棵仔之事吧,你雖然打得那麼用力,大棵仔卻沒有受傷哩!”

    一痴大師頷首道:“他必定已扎妥‘混元氣功’的根基,怪不得蕭施主不准他接近女人,以免破了氣功!”

    何弼接口道:“姥姥,請恕我的冒昧!”

    “唉!弼兒,姥姥不怪你,你先聽我説往事吧!”

    巢湖,位居安徽省的中央,風景優美,旎旖萬千,廣闊無邊的湖面,帆影點點,碧波漣漪。

    數不清的漁舟,撩不盡的湖浪,永遠不停地飄駛起伏,忙碌着大自然所賦於它們的天職。

    無際湖波中,矗立着一座似島非島的孤山——姥山,它彷彿一枚青螺,置放在水晶盤中,讓萬傾湖水環託永遠不變也不動。

    姥山,峯矗半天,林木葱籠,除了日午當空的短暫時候外,全是雲橫霧湧,極少開朗,聳天叢林的籠罩下,勁冽的山風,呼呼作響,不斷吹出慘厲的號聲,更把這一座姥山頂峯,變得與世隔絕,陰森絕境。

    可是,在峯頂的一片幽谷,卻有一片十畝盆地,為造物者所憐憫,脱出這一片陰森絕境,另成世外桃源。

    在這片世外桃源裏,有一座以翠竹建成的三層樓閣,背倚孤峯面臨這片盆地,孤峯上,但見一條百丈銀蟒,凌空倒掛,“隆隆”作響,玉濺珠噴,不知注到何處?

    恰好為竹樓織成一道銀瀑飛簾。

    盆地上,自然長出瑤草奇玉,不分季節地迎風飄出陣陣悠悠醉人的清香。

    就在竹樓頂層,飛瀑傾流之處,一塊凸巖上,負手凝佇着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但見他生得面如白玉,俊眉入鬢,鼻若懸膽,目如朗星,丰神秀逸,宛如玉樹臨風,謫仙降世,端的超塵絕世。

    他望着白練飛瀑,感慨地嘆了口氣,覺得人生就像飛瀑傾流般的捷速,瞬息即逝,想到九年來,不懂武功的師父——定性大師,不顧辛勞的以師伯臨終前記述下來的武功,教傳給自己,希望自己負起崑崙派的興亡重擔。

    然而,十年後的今天,師父病逝,自己對本派至高絕學,佛門先天“玄幽禪功”,還未能登峯造極,爐火純青,怎能下山呢?

    可是,師父雖不諳武功,卻精於先天易數之學,臨逝前曾慎重的指定,吩咐自己明日下山,無論“玄幽禪功”是否練成,亦不能絲毫耽誤,敢情師父已經算出什麼玄機,非這般成行不可。

    想到這裏,他倏地轉身緩步走下凸巖,繞過竹樓,行到樓前盆地,欣賞大自然的花草,眉宇間,不知不覺地顯出依依不捨的神態。

    不久,夕陽西墜,夜暮已臨。

    他走進竹樓的大廳,舉目望着神桌上的兩面畫像,跪禱道:“弟子蕭景義,拜見師父、師伯,蕭景義奉命遠行,但願二位老人家,在天庇護。”

    説完,他連拜三禮,這才回房整理行裝,練了一會兒先天“玄幽禪功”,休息養神。

    一夜時光,匆匆溜過,翌日朝陽東昇,金光萬道,蕭景義提起包袱打扮成遊學書生揹着二十年前他師伯所用的崑崙至寶——“伽藍劍”,展開“凌空虛渡”的上乘輕功,穿越姥山陰森絕境,朝山麓落去。

    蕭景義一身武學,除先天“玄幽禪功”外,都已登峯造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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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工夫,已抵山麓湖邊,但見旭日普照上的萬頃碧水,彩光波影,映日生輝,端的瑰麗無比。

    他不覺物我俱忘,如醉如痴。

    驀地,一陣銀鈴輕笑,接着聽到一個女孩的聲音道:“師姐,你看那書生被湖面景色,迷得亡魂失魄,他還不知背後的姥山還要美呢!”

    隨着“噫”的一聲,清脆嬌聲道:“師妹,你想他怎麼來的,怎不見有船!”

    蕭景義在如醉如痴中,突然驚醒過來,那一聲“噫”的驚訝聲,似電傳心,立刻心兒猛跳,又甜蜜,又喜悦。

    他驟然抬起頭來,一雙星目隨聲望去,但見扁舟一葉,破浪疾馳,舟上坐兩位姑娘,以衣色來分,正是一白一青。

    白衣姑娘正在看着蕭景義,此刻卻不知是羞,抑是正好側目垂頸,自然避開了蕭景義的眼波。

    這時,輕舟漸近,卻聽青衣姑娘答道:“人家敢情是由峯上下來,怎會有船?”

    半晌,青衣姑娘忽覺白衣姑娘沒有應話,側首一瞥,白衣姑娘粉頸低垂,那是反常的神態。

    青衣姑娘頓時似有所悟地朝蕭景義看去,心道:“原來是你這臭書生盯着師姐,哼,姑娘今日不教訓你才怪。”

    青衣姑娘心裏説着,船槳疾劃兩下,扁舟頓如離弦之矢,朝姥山沿岸疾駛。

    蕭景義眺見輕舟駛來,心底一喜,心道:“好了,這下可有船坐到岸,不必再以輕功飛渡,驚動世俗。”

    原來,蕭景義八歲的時候,和定性大師照着他師伯彌陀僧的圖示,費了半個月工夫,始到了姥山頂峯的世外桃源。

    如今十年文武並進,武功不談,文事方面,卻也有了根底。

    但是,十年生活,到底只有他和定性大師兩人,少年樸實的心,不免對男女之間的事,自然看得較為清淡。

    故此,在心裏歡喜之餘,不禁怔怔地望着駛來輕舟出神。

    就在蕭景義歡悦之際,輕舟已僅相距一箭之遙。

    青衣姑娘手中槳倏地一翻,擊拍水面,撩起幾道水箭,徑朝蕭景義身上射來,並嬌叱道:“臭書生,你瞧什麼勁,我師姐豈是你瞧的!”

    蕭景義哪裏料到青衣姑娘會突然來了這一手,正好被淋得渾身濕透,心裏不由生氣,就想罵她幾句。

    然而,口才一開,卻不知從何罵起,啞然半晌,才進出一句話,道:“姑娘,你怎麼打水灑人?”

    青衣姑娘一見蕭景義模樣,心裏好笑,不由“噗哧”笑出聲來,心道:“誰叫你盡瞪我師姐?”

    白衣姑娘驟聽青衣姑娘笑聲,已趕緊嬌聲道:“師妹無禮,敬請公子見諒,姑娘這廂陪禮了。”

    話清脆已極,似黃鶯出谷,玉盤滾珠,她朝着書生襝衽一禮。

    蕭景義怒氣衝衝,不知怎地聽了白衣姑娘這番話,頓時消得無影無蹤,嘴角帶甜,輕輕答道:“姑娘客氣了。”

    他説着星目輕溜一瞥,但見白衣姑娘站立舟上,輕紗飄飄,宛如凌波仙子,鳳眸一轉,臉現梨渦,嬌媚萬千莞爾一笑。

    齒若編貝,光芒四射,直把蕭景義心兒一震,又驚羨,又訝異,更而情意油生,星目不覺射出柔和的光輝。

    白衣姑娘就在蕭景義一瞥間,心裏驀然升起一種敏感,正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妙目傳情,紅霞塗頰,萬縷情絲向蕭景義身上飄來。

    青衣姑娘鳳目一轉,唉!他還在瞪着師姐?

    想到這裏,她禁不住地“哼”了一聲,腳下一蹬,身形凌空拔起,右手提船槳,宛如一縷青煙,疾朝蕭景義撲打過去。

    蕭景義陶醉在甜蜜的情境中,驀聽哼聲,青影挾動勁至,甜夢驚醒,驟然間,展開“崑崙十二式”中的守式,“神龍託珠”身形不動,右手平託迎向船槳,他不敢施出全勁,只輕輕地以三成勁力推出。

    青衣姑娘敢情沒有想到眼前書生練有武功,是以,這一下身法雖快,卻也只用了三成功力。

    這一來,同是三成功力,蕭景義是苦練十年,身負重興崑崙派聲譽和武功的重責,功力火候,自然高出青衣姑娘,故此,青衣姑娘吃虧了。

    蕭景義推掌迎出,青衣姑娘但覺手中船槳一震,幾乎脱手飛出,自己打下之勢,宛如石沉大海,已然被消卸得絲毫不存。

    青衣姑娘年僅十歲,稚子之心,哪曾吃過這種虧,身形才一踏地,一咬銀牙,喝道:“好!”

    船槳一翻,氣湧如山,運起八成功力,連槳帶人,齊朝蕭景義擊去。

    果然與前不同,但見青影撲處,槳勁凌厲,破空疾馳“虎虎”作響,似驟雨狂飈,怒濤疾卷。

    蕭景義見青衣姑娘再次襲來,聲勢比前更猛更快,他雖然武功已得崑崙彌陀僧真傳,但真正與人交手,尚是生平第一次,便想以全力相抗。

    然而,青衣姑娘與白衣姑娘是同門姐妹,此刻,蕭景義心中對白衣姑娘已然存了某種意思,若他錯手傷了青衣姑娘,豈不是間接傷了白衣姑娘的心嗎?

    剎那間,再不容蕭景義有猶豫的餘地,在船槳堪堪擊到的瞬間,腳尖一點,身形倏凌空飛拔,一個“神龍盤空”,驟然平停半空,卻不落下來。

    青衣姑娘眼看堪堪擊中,驀地失去書生蹤跡,去勢過疾,無法收住,竟往前衝了三步,始勉強拿樁站穩。

    仰頭一望,蕭景義正停半空,鳳目溜轉,心念油生,心道:“好呀!姑娘就等你下來,趁勢給你一槳。”

    凝神注目,蓄勢以待。

    就在這時,凝佇船上的白衣姑娘,倏地一晃身形,輕紗飄飛,縱身落到青衣姑娘面前,低聲道:“師妹,你看不出他那種身法嗎?”

    嬌軀一轉,仰頭一揖手,嬌聲道:“原來公子竟是崑崙門下。”

    説話間,蕭景義一斂真氣,飄然落地,忖道:“這崑崙十二式中的‘神龍盤空’,師父曾説過,當今武林中,僅有幾位前輩高人,曾經見師伯彌陀僧施展,難道白衣姑娘師門,就是那幾位高人嗎?不然,怎地方才一見,便知自己是崑崙門人。”

    他這樣想着,也不否認道:“在下正是崑崙弟子,未知姑娘有何見教?”

    白衣姑娘嫣然一笑,道:“公子武功出神入化,姑娘望塵莫及,只是奉師父之命,前來迎接公子到敝舍一聚。”

    青衣姑娘雙目圓瞪,心道:“怎地他會是師父要接之人?”

    蕭景義心裏一怔,心想:“原來師父曾約人相接,無怪臨逝前堅持吩咐自己今日下山,敢情這中間另有一番因果。”於是道:“蕭景義螢燭未光,何幸得尊師召見,敢問尊師何名?

    姑娘仙居何處?“

    白衣姑娘又是一笑,道:“恩師名諱,公子過後自知,小妹姓黃名怡梅,這位師妹姓金名巧花,蝸居北峽山青雲谷,蕭公子既是崑崙門人,這就煩請上舟吧!”

    蕭景義點點頭,道:“黃姑娘、金姑娘請了!”

    青衣姑娘置若罔聞,心道:“船是我們的,你請什麼?”飄身回船,倏地揮槳疾劃,敢情她心裏不服剛才的敗績,故意要試試蕭景義功力。

    黃怡梅見狀心裏有數,知道師妹故意作難,襝衽道:“蕭公子請了。”身形拔空,白紗飄飛,宛如白衣仙,子疾落輕舟上。

    蕭景義見金巧花故意使計,想要難倒自己,藝高膽大,也不在意,心道:“你不服,我就讓你開開眼界,見識一番。

    眼看黃怡梅飄身落船,輕舟離岸十丈多遠,他才朗聲道:“金姑娘稍等,蕭景義來了。”

    聲落,身形拔空,“神龍盤空”、“凌空虛渡”,身若行雲輕飄過去。

    金巧花聽説“來了!”隨聲疾劃四槳,船身不覺又疾駛一丈開外,心道:“姑娘且看你怎麼來法?”

    猛地,粉頸迴轉,不由不禁大怔。

    眼光到處,蕭景義已不知何時落到船上,但見他對着自己微微一笑,道:“多謝金姑娘幫忙,不然,蕭景義可真要變成落湯雞了!”

    原來,蕭景義憑着本身真氣妙用,施出“崑崙十二式”中的“神龍盤空”,停空看望,早已測好金巧花划槳速度,才施出“凌空虛渡”的輕功絕學,飛撲追去,似閃電般地落到金巧花身後。

    金巧花心知蕭景義以弦外之音訕笑自己,可是人家武功比自己高得多,又有什麼辦法?

    心裏驚怒交集,苦笑道:“蕭公子過獎了。”説完,側目輕瞥師姐,她竟也秀目瞧着自己傻笑,不由垂下粉頸嬌羞萬分。

    半晌,金巧花忽覺四周太寂靜了,心裏訝異,似有所悟地抬起頭來,她不敢看蕭景義,卻朝黃怡梅看去。

    蕭景義挖苦了金巧花後,不知不覺地便朝黃怡梅看去,那是一種不能抵抗的魔力,催促他這麼看。

    這一看,黃怡梅那又深邃、又清澈的一雙杏目,正面對着閃射出蕭景義從未見過,且一經觸及,即會怦然心跳地甜蜜眼波,不由得把蕭景義一雙星目刁蠻的吸住,一眨亦不眨地盯在黃怡梅芙蓉粉面上。

    黃怡梅芳心怦然亂撞,不勝嬌羞,就是偶然眼皮一抬,也禁不住蕭景義刁蠻的眼波,粉頸低垂,羞澀頰紅。

    金巧花童心未泯,哪能體會到蕭景義和黃怡梅的微妙情境,這女兒家的嬌羞、羞澀,正是生情心怯的象徵。

    這時,她抬頭一看,正見到蕭景義和黃怡梅四目傳情,小丫頭不解風情,只覺得蕭景義盯着師姐,小心眼裏,就是千個不高興,萬個不舒服。

    但她卻想不出道理,怎地師姐黃怡梅不生氣,又不現怒容,反而羞滴滴呢?她心裏不明白,只好竟往黃怡梅臉上瞧,想從那神態中找出答案。

    可是,儘管小丫頭目不轉睛地看着黃怡梅,但黃怡梅卻半點兒的也不知道,她心中激起了異樣的漣漪,又驚又喜,又羞又甜,心河盪漾,無法平靜下來。

    蕭景義對黃怡梅,初次邂逅,即撩起縷縷不絕的情絲。

    雖然他是一個初出世面的人,對於愛的滋味從沒有嘗過,但他由黃怡梅眼波中,已感到姑娘對他已藴情意。

    故此,儘管口裏不敢説出,但那由星目射出的神光,卻是深深地藴藏着萬縷情絲,是以,對金巧花疑惑的舉動,也是未曾注意到。

    豔紅的太陽,漸漸升到中天,金巧花再也忍耐不住,叫一聲:“師姐,回去嗎?

    我肚子餓了。”

    雖然僅是鶯啼般的輕聲,卻恍如平地焦雷,黃怡梅和蕭景義當堂甦醒過來,各禁不住地啞然一笑,仰首望天。

    黃怡梅道:“師妹,我們先到前面小集吃午膳,再趕路吧!”嫣然一笑,又望着蕭景義道:“蕭公子,你説好嗎?”

    金巧花一聽,哪管蕭景義好不好,舉槳疾劃,恨不得一下就到集上,飽吃一頓。

    不一會,船到巢湖湖邊小集靠岸,金巧花船槳一丟,搶前登岸,直奔集上而去,敢情小丫頭真的餓壞了,不然怎會這般急法。

    黃怡梅望着師妹背影,笑道:“師妹就是這麼一股急勁,事事喜歡搶頭功,蕭公子請勿見笑。”

    蕭景義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只得莞爾一笑。

    黃怡梅、蕭景義先後登岸,朝集上緩步走去。

    方進集口,正好面對一家飯館,夥計突然搶前搭話道:“少爺,姑娘請進,小姑娘久等了。”

    兩人進到店裏,正好金巧花吃完一碗,回頭張望,一見兩人,就大聲道:“師姐,你們那麼慢,我已吃了一碗,快來,快來!”

    説着,她已然再盛第二碗。

    黃怡梅見了笑道:“人家蕭公子還沒有到,你就這樣,怕不叫人笑掉牙齒才怪。”

    説完,她望着蕭景義一笑,又道:“快!不然可叫師妹吃完了。”聲落,一拉蕭景義坐到金巧花對面。

    夥計隨手替兩人盛飯擺筷。

    驀地,右角傳來一聲哈笑,嚷道:“貧道今日大飽眼福,大姑娘拉着哥兒跑,急着沒飯吃,罕見,罕見。”

    黃怡梅一聽,那人説話時聲氣充沛,宏亮,無疑的內功已見火候,心裏羞怒交集,勉強矜持,循聲看去。

    但見飯館右角座上,坐着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道士,青色道裝,面目清秀,可惜眉宇間卻藏幾分邪煞。

    道士見黃怡梅瞥目張望,依然貌作悠閒若無其事地微微笑着。

    蕭景義心裏有數,見青年道士年紀與自己相差無幾,竟然在這公共場所輕薄狂言,不由心怒暗道:“哼!看你亦是一派年輕後輩,卻是恁的輕狂,今日蕭景義初涉江湖,不妨就先試試你的功力。”

    想到這裏,他劍眉一豎,喝一聲道:“賊毛道,竟敢肆口狂言。”

    金巧花雖自顧大吃,這時亦是放下碗筷。

    鳳目一溜,見師姐、蕭景義怒氣滿容,暗忖道:“你恥笑姓蕭的還罷,怎地連我師姐也欺侮了。”

    她不由得鳳目怒向道士一瞪。

    小丫頭這一瞪眼,卻聽青衣道士笑道:“小丫頭,難道你也看上道爺不成!”

    説完,得意地哈哈大笑。

    蕭景義見青衣道士我行我素,根本沒有把他的話,當作一回事,心裏怒氣難忍,倏地站立起來,就要找道士出氣算帳。

    哪知,青影一閃,金巧花已搶先躍到青衣道士面前,嬌叱道:“牛鼻子,雜毛道,你狂什麼,來來來,到外頭去,看本姑娘教訓你!”

    她身形一晃,已然朝店外落去。

    青衣道士趾高氣揚,既然故意取鬧,故此對眼前的形勢,並不在意,應一聲:

    “好!貧道就喜歡受人教訓!”

    聲落人至,他猶比金巧花快出一籌。

    蕭景義、黃怡梅心怕自己人有失,立刻追隨出店。

    這時,炎陽當空,金光燦爛,金巧花、青衣道士對面鵠立,相距五尺,等着蕭景義、黃怡梅走出來。

    青衣道士側首一望兩人,笑道:“今天貧道就領教丹心神尼太清派的絕學。”

    敢情他對各派的武功,無一不通,是以,在金巧花飄身出店之際,便已看出她的派門業師。

    蕭景義一聽,恍然大悟,口中喃喃地道:“原來,這兩位姑娘竟是人稱武林八奇人‘僧道尼丐,妖魔鬼怪”中的丹心神尼門下弟子,但這道士到底又是誰人門下,怎地竟然敢找神尼門下弟子的晦氣?“

    黃怡梅冷然一笑,卻不作聲。

    金巧花叱喝道:“雜毛接招!”玉掌一揮,發招搶攻。

    青衣道士已蓄勢相待,“移形換位”,縱身避掌,借勢還擊,雙掌翻揮,快若閃電,凌厲兇猛。

    眨眼工夫,便還攻了三招兩式。

    金巧花驟覺對方掌勢逼人,不敢怠慢,嬌軀擺晃,人如飛絮,勉強避開青衣道士電光石火般的還擊。

    她心裏暗驚道:“這雜毛功力,怕不也高出師姐一籌。”

    她心裏有了這種感覺,身形一變,施出輕巧的身法,閃避青衣道士的正面攻勢,避重就輕,想要先消耗對方功力,以便自己不敵之後,讓師姐能夠從容取勝。

    一男一女,這一交手,一攻一避,眨眼工夫,便已過了三十多招。

    青衣道士身負絕學,這一連串的攻勢,卻被金巧花似輕巧身法,連連閃避,立即心知對方計策。

    倏地,收掌停勢,不再搶攻,冷笑一聲,運起新由迫魂魔君學來的崆峒派絕技,先天“陰罡氣功”,猛地運掌推出。

    這一下,但見青衣道士雙掌平胸推出,一股陰森的潛力,挾在徐徐掌風中,直朝金巧花撞去。

    小丫頭倏見對方收招歇勁,似有意似無意地再次發掌,不知利害,心道:“待姑娘硬接你雜毛一招試試!”

    玉掌一翻,竟然往青衣道士掌勢迎去。

    黃怡梅見勢大驚,心道:“怎地這道士練有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這下師妹完了。”

    心裏焦急異常。

    但自己對這種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剛剛入門,功力還是未具分毫火候,但眼見師妹即將喪命掌下,只好拼死救援,嬌叱一聲,身形縱起——這時,金巧花已如飛蛾撲火,搶往青衣道士迎過去,眼看她即將喪命在青衣道士先天“陰罡氣功”的掌勢下——就在這生死俄頃的時間,黃怡梅只見人形一閃,疾撲金巧花和青衣道士中間,那人一招“神龍雙現”,右掌施出先天“玄幽禪功”十成功力,迎推青衣道士雙掌推擊的先天“陰罡氣功”勁勢。

    左掌以恰到好處的勁道硬接金巧花來掌。

    “崩!”的一聲,三股勁氣撞在一起。

    黃怡梅飛縱的身形已被震落,只見蕭景義泰然地立在青衣道士和師妹之間,屹立如山,神情瀟灑。

    青衣道士臉露驚訝之色,那是對蕭景義也練有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且能以單掌接下他雙掌勁力而據自然露出神態。

    再看師妹跌坐地面,鳳目瞪着蕭景義背影,露出一副震驚的神色,忘記了自己已經跌坐地上。

    黃怡梅走上前扶起金巧花道:“師妹,沒受傷吧!”

    金巧花搖搖頭,站了起來,道:“蕭公子功力好深呀!”

    黃怡梅嫣然一笑,心道:“小丫頭,你這時才佩服嗎?”轉身一看蕭景義和青衣道士,然後拉着金巧花暫退一旁。

    但聽青衣道士道:“傳聞彌陀僧老前輩已經仙逝多年,敢問閣下尊師究竟是哪位崑崙高人?”

    蕭景義心裏贊服青衣道士的眼光和閲歷,道:“在下蕭景義崑崙弟子,家師無名江湖,彌陀僧正是蕭某師伯,未知閣下道號尊稱可否見告?”

    青衣道士似覺一愕,想不出近年來,崑崙派除了彌陀僧之外,還有什麼另一位武林出眾的前輩高人,因此,停了半晌才道:“乾坤秀士董坤就是貧道賤號,家師太空道人,蕭公子可曾耳聞?”

    蕭景義感到意外,心想:“原來他就是八奇人中太空道人門下,無怪剛才有這等功力,難道他適才施展的就是那道家先天‘罡幻神氣’?”他凝神沉思,竟忘記了乾坤秀士董坤站立面前,等待着他回話。

    黃怡梅驟然一聽,大吃一驚,心道:“這乾坤秀士董坤,師父曾經説過他的背師另投,聚八奇人中道、魔兩門武學,適才那必是追魂魔君的先天”陰罡氣功“無疑,幸虧蕭景義在場,不然師妹性命定是難保了。”

    金巧花可不知道這些事情,但太空道人她卻清楚,是以,她心裏只感到有點難受和不服氣罷了。

    乾坤秀士董坤見蕭景義有心思,沒回答自己的問話,不由怒氣漸升,暗道:

    “你這小子無名無號,竟敢對我無禮。”

    驀地他又運起先天“陰罡氣功”,便要朝蕭景義擊去。

    這一瞬間,蕭景義身形一動,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敢情他知道對方已然蓄勁擊他,這才點頭作答。

    乾坤秀士董坤劍拔弩張之勢,立時為蕭景義的幾下點頭化於無形,笑道:“這般説,蕭公子與董某師門有淵源,董某馬齒虛增,可要斗膽稱義弟了……”

    他頓了一頓,接道:“義弟,適才愚兄不禮之處,猶希見諒,水酒一杯,向神尼前輩高足賠禮。”

    蕭景義忖道:“自己初闖江湖,閲歷淺疏,他與丹心神尼或有芥蒂,但自己與他無仇無怨,今日若能交個八奇中的門人為友,將來諒必也有一番幫助。”心中有意,點點頭,隨着轉頭望着黃怡梅和金巧花露出徵求二人同意的眼波。

    乾坤秀士董坤一見蕭景義點頭,竟道:“姑娘請了。”立即欣然伸手一挽蕭景義,就往店裏走進。

    黃怡梅見蕭景義不知乾坤秀士董坤根底,當下也不説破,對金巧花道:“師妹,你且忍住,我們就叨擾他一次。”

    小丫頭生來嘴饞,心裏雖怒所未消,但一聽只要忍耐就可有吃,一股怨憤,拋上九霄,點了點頭,便隨着黃怡梅跟進店裏。

    這一下,四人魚貫而人,另外選了一處雅座坐下,不久,乾坤秀士董坤所喚酒菜也就送到了。

    乾坤秀士董坤提起酒壺替蕭景義倒酒一杯,舉杯喝了一口道:“蕭弟崑崙絕學,已臻神境,愚兄佩服之至。”

    蕭景義微微一笑,道:“董兄師門先天真氣功夫,譽稱武林一絕,董兄聚此火候,蕭景義望塵莫及……”

    又連連稱讚乾坤秀士董坤的武功,及太空道人的絕學。

    乾坤秀士董坤心裏驟然感到又喜又惜。

    喜的是自己武功受人讚頌,惜的是自己背師另投過早,以至師門號稱武林一絕的正宗道家先天“罡幻神氣”沒有得手。

    他念頭一轉,想蕭景義猶未知悉,便搭口歉遜道:“義弟過獎了……”

    黃怡梅莞爾一笑,心道:“乾坤秀士,可惜你此刻就是隱瞞得再好,但等會兒就狡狐露尾了。”

    金巧花可不管別人在説些什麼,只管儘量挾菜往口裏送,一時吃得風捲狼藉,滿臉歡喜異常。

    這一膳,直吃到黃昏,夕陽斜墜之際,始告完歇。

    蕭景義、黃怡梅、金巧花要轉上北峽山青雲谷,乾坤秀士董坤不便同往,也就道別各奔前程。

    天色入暮,明月初升,華光如洗,蕭景義、黃怡梅、金巧花三人,駛舟沿着巢湖之支流而上。

    二更剛過,已越舒城進入北峽山山界,入山水道,曲折迂迴,幸好金姑娘駕舟技術高超,水聲汩汩,輕快如箭。

    金巧花推槳疾駛,蕭景義、黃怡梅相對傾談,倏地,金巧花道:“前面水道彎曲,趕緊低頭卧倒。”

    原來,水道至此,倏現一洞,洞口低垂,高僅三尺,三人只得暫卧舟中,輕舟本來就不大,因為金巧花佔着船尾,蕭景義、黃怡梅無法分離,竟又雙雙並頭交卧——這一併卧,肌膚相親,耳鬢廝磨,幽香撩神。

    蕭景義生平何嘗遇見此種情境,心醉神迷,情不自禁地在黃怡梅耳邊,低聲道:“黃姑娘,這段水道,蕭景義願它綿綿不盡——”

    黃怡梅萬縷情絲,全已係到蕭景義身上,聽他出語示情,芳心歡喜萬分,卻也羞不可抑,半晌,才嬌滴滴答道:“怡梅蒙公子錯愛,此生心不他屬,只是師門先天‘蘭花氣掌’,初窺門徑,三年之後,公子再來北峽山青雲谷,怡梅必請準師父,相偕行道江湖,地老天荒,永不分離,又何必戀此片刻水洞途程——”

    蕭景義話説出口,一顆心直跳腔中,雖然明知姑娘情意綿綿,一時之間,卻也無法揣測姑娘心意,是喜是怒?

    黃怡梅這一句“此生心不他屬”,“地老天荒,永不分離”,直把蕭景義聽得心花怒放,渾身説不出的熨貼舒服。

    但是,想到這還是三年後的事,不由心道:“蕭景義呀,還要等三年哩,你這三年又將怎麼過呢?留在青雲谷?江湖兒女焉能如此,何況崑崙派絕學,需得箕裘克紹,聲譽綿連,怎能就此留下——”

    船行雖慢,卻因水洞不長,就在蕭景義猶豫想念間,轉折了幾個彎,便已出洞。

    蕭景義、黃怡梅並卧舟中,心甜意迷,出洞之後,最不想分開,但已近青雲谷,是以,雙雙分坐起來。

    蕭景義挺身坐起,只覺眼前一亮,真個“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覺脱口一聲驚呼,讚歎不止。

    但見水洞出口之處,竟是一片湖塘,湖雖不大,卻也不小,湖水清澈如鏡,游魚絡繹,清晰可辨。

    四面高峯,陡壁千仞,宛如一座土堡。

    此刻,正值皓月中天,環湖花樹,為溶溶清光所籠,凝霧含煙,充滿了一片清妙祥和,安謐之氣。

    湖心突起一座孤嶼,似乎與山麓一線相銜,金巧花望嶼催舟,疾行如箭,不一會兒,已近嶼旁。

    金巧花恍如乳燕返巢,不等停舟靠岸,倏地停槳凌空縱飛,直朝嶼上一座二層的玲瓏樓閣,如飛跑去。

    黃怡梅笑道:“蕭公子,我們也上去吧!”

    她聲落身起,當先往岸落去。

    蕭景義看着黃怡梅似凌波仙子的身法,心裏贊好稱妙,跟着一點舟面,隨後躍上。

    這座閣樓分為兩層,十丈見方,與姥山竹樓又自不同,通體香楠所建,不加雕漆,自然的古色古香。

    閣內陳設雅潔已極,清風徐徐,綱香時至,令人心曠神怡,俗念全消。

    蕭景義趕上黃怡梅,雙雙轉過閣前,剛剛上得樓梯,已聽一個蒼老嘹亮,微帶慈愛的聲音,道:“是崑崙傳人來了嗎?老尼未遠迎,至感失禮!”

    她稍頓又道:“梅兒,請你師兄進來——”

    黃怡梅心知師父已得到師妹報告,但對於師兄之稱何來,卻不解,心裏想着,已然雙雙登到樓上。

    蕭景義走到樓上,只見對面八仙桌旁,坐着金巧花和一位清癯玄衫老尼,便知這位老尼就是人稱八奇中的丹心神尼,搶前一步,揖手恭禮,道:“崑崙弟子蕭景義,謹見神尼老前輩,幸蒙召見,徑來仙居。”

    丹心神尼頷首微笑,點了點頭,道:“貧尼二十多年前,承蒙尊師定性大師傳授先天易數之學,日前在無意中,卜卦得知賢侄下山在即,故此傳門下迎接,她們如有不周之處,還望賢侄見諒。”

    蕭景義心裏感謝萬分,謙聲道:“蕭景義初下姥山,閲歷淺疏,老前輩淵若湖海,名震三山五嶽,今日有幸能得一見,晚輩竊心歡愉,老前輩再這般説項,晚輩萬萬承受不起。”

    説完,深深地一揖。

    黃怡梅見師父對蕭景義恁是歡迎,親切地稱呼一賢侄,心裏的歡喜,可真喜衝九霄天。

    金巧花自蒙蕭景義由乾坤秀士董坤掌下救出來後,小心兒的感謝,已蓋過初見時的幽恨,也露出兩個小梨渦微笑。

    丹心神尼又道:“蕭賢侄,別這般謙遜,以後也別似老前輩稱呼貧尼,貧尼既稱賢侄,你就喚聲師叔好了。”‘説完,她又對兩位姑娘道:“你們以後就稱聲師兄吧!”接着,丹心神尼問起姥山學藝的經過,談到定性大師圓寂,蕭景義自是悲慟不已,淚珠盈眶。

    丹心神尼、黃怡梅、金巧花卻是感慨萬千,對定性大師以不諳武功之身,十數年來苦心的傳藝,感到又敬又佩,不覺也隨着惻然。

    經過這一陣時光,星月疏沉,五更已過晨曦透曙,黎明將臨。

    黃怡梅倏地想起師父怎的沒有提到乾坤秀土董坤的事,竟道:“師父,金師妹沒有説過蕭師兄救命之事?”

    丹心神尼驚訝愕然搖了搖頭。

    金巧花衝口答道:“我正要説起這事,你們便進來了,所以師父還沒有知道呢!”

    説着,露出幼稚天真,無可奈何的神態。

    蕭景義接道:“師叔,那不過是一時誤會起了爭執,經蕭景義調解已是冰釋了。”

    説完,他倏地想到事情是由黃怡梅拉着自己奔跑而起,不由轉頭一看黃怡梅,立時紅着俊臉,趕緊低垂着頭。

    丹心神尼固然不知兩人已定了三年之約,但她從先天易數的靈感中,卻已覺得兩人之間,正有着一線情緣。

    會心一笑,丹心神尼問道:“但是對方是何人呢?”

    金巧花童心未泯,搶口道:“都是師父不好,藏私,因此,才會讓花兒吃虧!”

    説着,竟哭了起來。

    黃怡梅喝道:“師妹,你真胡説,這豈是師父的責任,只怪自己天賦太差,未能盡得所傳罷了。”

    丹心神尼一聽,更是莫名其妙,輕哄金巧花,正想再問,蕭景義已道:“對方是太空道人老前輩的徒兒乾坤秀士董坤,已領悟了所謂道家先天”罡幻神氣“,故此,金師妹在較藝中幾乎遇險。”

    丹心神尼笑道:“花兒,這不是師父藏私,只是你功候未到,不能練那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罷了,就你梅師姐也不是剛才入門嗎——”

    金巧花鳳目圓睜,忖道:“難道師姐近日練的那無形無相的就是所謂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嗎?”

    丹心神尼看了金巧花的神色,又道:“蕭賢侄,你錯了!那乾坤秀士董坤所練的並不是道家先天‘罡幻神氣’,而是異曲同工的那八奇人中,追魂魔君原崆峒派絕學,先天‘陰罡氣功’。”

    蕭景義不禁一怔!

    丹心神尼頓了一頓,接道:“這件事武林中,知道的不多,我也是近日才聽説的,難道梅兒當時沒有對賢侄提起嗎?”

    黃怡梅道:“梅兒見當時乾坤秀士董坤對師兄並無惡意,故此未曾提起,想等見到師父後,由師父再説。”

    丹心神尼點了點頭,對蕭景義道:“蕭賢侄,你道那乾坤秀士董坤怎地本門功夫不學,卻學起旁門之藝呢?”

    原來,乾坤秀士董坤是一個棄嬰,是值太空道人遊雲遇見,見他天賦練武奇質,並以修道人之善心,救回武當山教養,傳其衣缽。

    果然,不負太空道人之望,除道家先天“罡幻神氣”之外,已盡所傳。

    哪知,董坤生性嗜武,在太空道人命他行道江湖之際,巧遇追魂魔君賞識他的天賦奇質,允授他那先天“陰罡氣功”,於是背師另投。

    但是自他練得先天“陰罡氣功”之後,無甚惡跡,只是喜歡與人較量,是以太空道人也沒有宣佈逐出門牆,但卻沒有將先天“罡幻神氣”傳給他。

    丹心神尼雖不知董坤身世,但他聽太空道人説過傳藝的經過,故此説出給蕭景義聽,最後補充道:“乾坤秀士董坤這是或許對你心生好感,日後相見時,他若心無惡念,你也可好好與他相交一場,對於你前途亦會有幫助。”

    蕭景義點頭謝道:“多謝師叔指點迷津,只是蕭景義初涉江湖,今後去路未決,還望師叔多加開導。”

    丹心神尼倏地念道:“人曰:龍種虎子之言,諒必不會有錯——”

    説到這裏,倏地左掌由袖底翻出,極其自然地往前揮去,形似蘭花,美麗非凡。

    這一下蕭景義驟覺有異,原來一股無形無相的潛力,綿綿湧推而至,回異凡響,帶着微微刺耳之聲。

    轉念間已知這正是丹心神尼獨特的先天“蘭花氣掌”,心裏驟然間驚愕怔住,卻自然地運起先天“玄幽禪功”散佈全身,抵禦這股潛力。

    漸漸地,蕭景義只覺丹心神尼勁勢加強,自己此刻施出全力尚未能將它逼回剋制,眼看再過瞬間,就要被震傷了——剎那間倏地一聲贊好,壓力盡解。

    但見丹心神尼雙手籠回袖裏,笑容滿面,蕭景義不知説些什麼,一雙星目卻凝視着丹心神尼的笑臉,愣愣地不知所以然。

    丹心神尼道:“蕭賢侄,剛才老身以先天‘蘭花氣掌’一試,果然賢侄已有這等功候,相信只要再經過幾年曆練,恐怕當今武林中,除了昔年之八奇,和幾個出名魔頭之外,再也無敵手了。”

    黃怡梅驟見師父以先天“蘭花氣掌”逼推蕭景義,芳心裏宛如鍋中螻蟻,焦慮萬分,此刻聽師父之言,由急轉喜。她竟脱口道:“師父也太急人了,蕭師兄可差點震傷呢?”

    蕭景義由愕然中甦醒過來,心道:“原來竟是在試我功力火候!”

    丹心神尼笑道:“好呀!蕭賢侄你怎麼謝梅兒,她可差點替你——”

    她説到這裏,黃怡梅已是霞生滿頰,嬌羞滴滴地低垂着粉頸,撲進丹心神尼懷中嬌聲嚷道:“師父你笑人,我不來了——”

    説罷,她連粉頸嬌臉也埋入丹心神尼懷裏。

    蕭景義心裏甜蜜蜜,暖烘烘,卻也自滿面飛霞,但雙目猶禁不住地往黃怡梅溜去,露出又喜悦,又温馨的神情,目不轉瞬——旭日東昇,窗外的草木,帶着點點水露,迎着初升的太陽,幻成七色的彩珠,閃閃爍爍宛如千萬顆耀目的金鋼鑽一般。

    丹心神尼緩緩推起懷中黃怡梅道:“梅兒花兒,你們就去準備早膳。”聲落,兩姑娘已緩步下樓。

    黃怡梅卻在轉身間,又往蕭景義情意綿綿地瞟了一眼,才走下去。

    丹心神尼見兩姑娘走後,笑道:“蕭賢侄,這青雲谷晨景瑰麗至極,你就趁時觀賞一番吧!”

    蕭景義恭手答道:“是!”

    他靠近窗邊,迎着柔和晨光,看到樓下門前,敢情昨夜進來之時,沒有留心細看,是以,一見眼前美景,竟如墜仙境,如醉如痴。

    但見,樓前如昨夜疾步而過的圓石小路外,奇花異卉,爭妍鬥豔,隨風吹來芬芳馥郁,更在這大自然的花園中,竟有幾枝珊瑚,盛在瓷盆置放在綠茵茵的嫩草上,泛着火紅,寶光四射,紅噴噴的,煞惹人愛。

    高出樓閣的幾株合抱巨木的濃蔭處,小鳥囀囀婉啼,令人脱塵脱俗,凡念俱消,難怪他會愣愣地呆然。

    不知過了多久,倏地梯聲輕響,黃怡梅道:“師兄,師父請即進膳。”原來,丹心神尼也不知不覺地離開了。

    蕭景義轉身一看,又是那明澈含情的眼波,多麼親切、活潑、體貼、天真,心裏説不出的快感,無限的欣喜。

    倒把他看得呆了,忘了答話移步。

    黃怡梅這次並未感到情怯,嬌聲又道:“瞧!你這樣傻愣愣的,人家可等着呢!”

    嬌軀一轉,已然往梯口走去,敢情膳廳就在樓下。

    蕭景義隨着走下,轉過照屏,到一扇門前,黃怡梅停身掀簾,先讓蕭景義走進來,心裏不由“喝彩”一聲。原來這間是和外面走廊連接一塊兒,裏面的三面,除屏後扇門外,對面,左邊同樣有一道門徑,大概就是通卧室的了。

    室內陳設清雅幽致,無奢無侈,正中一張直徑三四尺寬的青色大理石圓桌,青溜閃光,潔潤古樸。

    三面牆壁之上,排列着臂粗青松,令人若置身幽林之中。

    丹心神尼坐在紫色藤椅上,微微笑着。

    金巧花露出迫不及待的饞相,那又圓又大的眼珠兒,自然流露出童稚之態,凝神瞪着桌上的菜餚。

    蕭景義在丹心神尼對面坐下,黃怡梅對金巧花而坐,陽光從松葉間穿射進來,照得滿室疏影錯落,暖風吹至,松葉隨搖,光影也婆姿起舞。

    四人全是武林人物,蕭景義沒有再謙讓多禮,但覺菜餚入口,鮮美無比,不由脱口讚道:“好!”

    丹心神尼微微而笑。

    金巧花卻口含着菜餚道:“這都是師姐燒的當然好吃。”説着,又挾菜往嘴裏送,端的是眼如電,筷下如雨。

    黃怡梅笑喝道:“你有個完嗎?不識羞,人家蕭師兄剛剛吃了一口,你卻沒差點連盤都吃掉。”

    説完,早把小丫頭羞怨得嘟起櫻口,大眼兒亂瞪,粉臉透紅,因此,再也不敢盡搶菜吃了。

    一會飯罷,丹心神尼倏地面容一整,一臉嚴肅之以,道:“蕭賢侄,本來嘛是應該留你幾天,但適才心血來潮,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正好賢侄在此,故此想將此事託為代勞,不知賢侄允否?”

    蕭景義道:“只要弟子力之所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靜候師叔吩咐就是。”

    丹心神尼沉思點頭,道:“此事幹系甚重,大者關係着就將掀起的一場武林浩劫,提前爆發,小者可暫時按下,使其延長時日,便於武林俠義道的聯合。”

    黃怡梅忍不住搶道:“師父,事主是何派高人,怎牽連到江湖大變呢?”

    丹心神尼道:“這人賢侄或許不知,但是若要提到其父千面人妖八奇之一,你也,就知道了。”

    蕭景義不覺一怔,道:“就是那人稱‘妖魔鬼怪’四邪道奇人中,武功最精湛的天山派人物千面人妖之子嗎?”

    黃怡梅接道:“師父蠊好陰陽童曹義宗嗎?不過,聽説他們父子隱居天山十數年,未歷江湖,難道有疑問嗎?”

    丹心神尼點了點頭,道:“正是陰陽童曹義宗這人。”説到這裏,倏地嘆了口氣,接道:“自從人稱正邪八奇人紛紛退出江湖後,正道四奇人中,也許受天意所定,所收弟子不是背師另投便是功力欠缺火候,真正已得真傳,除了蕭賢侄之外,敢情絕無僅有了——”

    “然而,邪道中呢?卻正恰相反,奇質之多,正如繁星布空,道消魔長,不久武林浩劫必然形成。

    “偏偏在這時候,神醫客洪尚賢天山採藥,竟犯了千面人妖之忌,以至陰陽童曹義宗下山執法,欲殺神醫客警眾——”蕭景義忿然心道:“難道連採藥也有法定不成?”

    黃怡梅道:“神醫客洪尚賢醫術天下第一人,豈能就為這犯忌小事被殺!”

    靜聽的金巧花倏然嚷道:“這正是陰謀呀!”

    丹心神尼接道:“豈止如此,恐怕背後尚隱有許多秘密亦未可知,今日不説也罷,蕭賢侄還是先救人要緊。”

    蕭景義道:“蕭景義就此趕去,還望師叔指示路徑和地點。”

    丹心神尼頷首道:“神醫客隱居洞庭岳陽樓南的扁山上,蕭賢侄不妨就先往那邊一行。”

    説走就走,蕭景義並沒帶着重物,昨夜金巧花在安置包袱時,並沒有移動過,是以,不一會兒已準備妥當。

    但是,最奧妙難解的事,卻油然來了——他想到此行事情是否真能如理想的解決,心中的愛侶要待何時再能相見?三年之約太長久嗎?滿懷離昧,驪歌一曲,愁思萬千,全都由心裏湧起來。

    但是,神醫客的生死,關係着武林正道上的勢力和聲譽,救了神醫客,就是給邪道上一個警告,挫其兇焰呀。

    同時,自己崑崙派的絕學,亦可由此在江湖上重現聲威,是以,他此刻雖是千頭萬緒,卻也立即向丹心神尼辭行。

    丹心神尼打量了蕭景義的打扮,點了點頭,回頭一望身旁的黃怡梅,道:“梅兒,你且替我送蕭師兄過山頭吧?”

    黃怡梅十六七歲的姑娘,平日寂處谷中,自從遇見蕭景義,平靜的心河,撩起情潮,如經過一夜春雨,怒放的嬌花一般。

    她禁不住地提了三年之約,如今,眼看心愛的人兒別離在即,哪還不感慨萬千,離愁別緒齊湧心頭——她本來在心中早有了預定,若心上人行時,無論如何,必要獨送一程,並説些如海枯石爛,永遠相待的盟言。縱是師父阻止,亦要偷偷去送別,不料師父竟然派她這個差使,反而一舉兩得,竟感激得幾乎潸然淚下。

    蕭景義拱手作別,步出扇門,黃怡梅隨後跟出,雙雙緩步走着。

    一旁的金巧花,敢情幼稚的心裏,也受了感情的盪漾,那是基於兄妹間,純潔的情,不由就想追將出去。

    卻聽丹心神尼阻道:“花兒,別去了,有你師姐一人送就夠了。”

    説畢,她微微一笑。

    金巧花更加莫名其妙,她就是想不出為何呢?怎樣呢?回到師父身旁依偎着,大眼兒露出蠻有介事的疑問。

    黃怡梅走在蕭景義身旁,但覺兩腳絆石千斤。

    蕭景義呢?亦是步艱心沉,無法走快。

    本來嗎?從青雲谷越山頭而出,以兩人的輕功造詣,只不過一個時辰即可走到,但他們卻費了半日光景。

    兩人雖有滿腔私言,到底都是初歷情場的兒女,竟不知從何説起。

    話別是悲悽的呀!不禁只不時地交換一瞥眼波,把那萬千的別緒,滿懷的離愁,都交付在這黯然的一瞥中。

    走得雖慢,但是寰宇間,到底沒有走不完的路,豔陽漸升,不久已至正午,隨着兩人已過山頭。

    黃怡梅驟然停住腳步,眉峯聚愁,眼迷煙波,悽悽慼慼,不勝離情道:“人曰:”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好在三年時光,並不算久,蕭師兄,我們就此別過吧!

    “

    説完,她抿緊櫻唇,勉強一笑,但一雙杏目藴盈晶淚,卻熬不住串淚般的滴流二頰。

    蕭景義何嘗不是離愁萬縷,但到底是個男兒,心想着黃怡梅所説的三年時光,並不算久,極力矜持,強忍離愁,笑道:“梅妹深情,蕭景義鏤心刻骨,永記肺腑,三年彈指光陰,何所惜別,他日梅妹武功成就,同闖江湖,時日正多,至此為止,蕭景義這就起程——”

    聲落,他狠起心腸,旋身疾走了六步。

    但是哪裏捨得去呢?背對着這樣一位美擬天人的紅顏知己,還不是柔腸百轉,滿覺不是滋味,竟又停步回望,痴痴延佇。

    半晌,他才又進出幾句道:“梅妹,就此請回,以釋師叔懸念——”

    説罷,他一個“神龍昇天”身形拔空,足尖一點樹梢,“凌空虛渡”,衣袂飄飄徑向山下落飛奔去。

    黃怡梅耳聽親蜜的兩聲:“梅妹!”

    芳心是喜,是愁分不出,説不出,待了説畢,才覺腦海轟然巨響,忙脱口叫了一聲:“義哥……”

    蕭景義不由又悲又喜,心知委實不能再留,長嘆一聲,竟在心上人甜蜜呼喚聲中,依然如飛走了。

    良久,黃怡梅芳心似碎,杏眸凝霧,熱淚灑頰,直到蕭景義形影消失林間,才滿懷淒涼,獨自折轉青雲谷了。

    正是始嘗初戀味,又遇別離愁。

    蕭景義耳聽着清晰的叫聲:“義哥!”是多麼悽楚,難捨,他強忍情懷,施展“凌空虛渡”的輕功,一口氣疾行如飛,直達山麓大道。

    回首再望山頂松濤泛波,樹海掀浪,哪裏還看見伊人芳影呢?想到日來鶼鶼鰈鰈,情意之深,如漆如膠,不由得鼻頭一酸,星目凝霧,潸然淚下——

    雙魚夢幻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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