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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细述当年愧疚事

    宾主尽欢,众人重又回到房内。

    何弼瞧了正抚着肚皮的卢梭一眼,胀红着脸,朝众人拱手道:“各位,真难为情,你们一定没有吃饱吧?”

    众人微微一笑不语。

    卢梭叫道:“大仔,你怎么知道大家没有吃饱呢?

    你看大家都是笑嘻嘻的,我看你这一次说错话了!“李大人笑呵呵地道:“对!对!大家都很高兴,连老天爷也高兴得歇雨啦!”

    卢梭一见李大人支持他,立即又张口欲言。

    何弼立即叫道:“好啦!好啦!你可以去睡觉啦!”

    卢梭打了一个哈欠,道:“大仔,睡哪呀?”

    李大人朝其子李玉麟一颔首,李玉麟立即领着他离去了。

    萧红及李含烟分别替众人斟上一杯茶之后,只听萧红脆声道:“姥姥,你就把你和爷爷的故事说给大家听听吧!”

    黄怡梅含笑道:“丫头,你急什么?弼儿都不急哩!”

    何弼红着脸道:“姥姥,我也急着要恭聆哩,只是不敢开口而已!”

    “好!弼儿,把你们二人抚养长大的那名老和尚正是红儿的祖父,也就是昆仑派的罪人萧景义!”

    “啊!姥姥,你此言何意?”

    “他肩负中兴昆仑派的重责大任,不思振作,反而躲在五指山上,哼!严格说起来,他应该算是武林的罪人。”

    萧红忙道:“姥姥,爷爷是不敢见你哩。”

    “哼!囿于儿女私情,置大局于不顾……”

    何弼却道:“姥姥,我想替老和尚说句公道话,他并没有置大局于不顾,因为他栽培了我及大棵呆!”

    “我以前一直恨他天天叫我们泡在药桶中,天天揍我们,逼我们做苦工,经过这些日子以来,我才知道他暗中替我们扎下根基。”

    “公主,你还记得曾以马鞭抽打大棵仔之事吧,你虽然打得那么用力,大棵仔却没有受伤哩!”

    一痴大师颔首道:“他必定已扎妥‘混元气功’的根基,怪不得萧施主不准他接近女人,以免破了气功!”

    何弼接口道:“姥姥,请恕我的冒昧!”

    “唉!弼儿,姥姥不怪你,你先听我说往事吧!”

    巢湖,位居安徽省的中央,风景优美,旎旖万千,广阔无边的湖面,帆影点点,碧波涟漪。

    数不清的渔舟,撩不尽的湖浪,永远不停地飘驶起伏,忙碌着大自然所赋于它们的天职。

    无际湖波中,矗立着一座似岛非岛的孤山——姥山,它仿佛一枚青螺,置放在水晶盘中,让万倾湖水环托永远不变也不动。

    姥山,峰矗半天,林木葱笼,除了日午当空的短暂时候外,全是云横雾涌,极少开朗,耸天丛林的笼罩下,劲冽的山风,呼呼作响,不断吹出惨厉的号声,更把这一座姥山顶峰,变得与世隔绝,阴森绝境。

    可是,在峰顶的一片幽谷,却有一片十亩盆地,为造物者所怜悯,脱出这一片阴森绝境,另成世外桃源。

    在这片世外桃源里,有一座以翠竹建成的三层楼阁,背倚孤峰面临这片盆地,孤峰上,但见一条百丈银蟒,凌空倒挂,“隆隆”作响,玉溅珠喷,不知注到何处?

    恰好为竹楼织成一道银瀑飞帘。

    盆地上,自然长出瑶草奇玉,不分季节地迎风飘出阵阵悠悠醉人的清香。

    就在竹楼顶层,飞瀑倾流之处,一块凸岩上,负手凝伫着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但见他生得面如白玉,俊眉入鬓,鼻若悬胆,目如朗星,丰神秀逸,宛如玉树临风,谪仙降世,端的超尘绝世。

    他望着白练飞瀑,感慨地叹了口气,觉得人生就像飞瀑倾流般的捷速,瞬息即逝,想到九年来,不懂武功的师父——定性大师,不顾辛劳的以师伯临终前记述下来的武功,教传给自己,希望自己负起昆仑派的兴亡重担。

    然而,十年后的今天,师父病逝,自己对本派至高绝学,佛门先天“玄幽禅功”,还未能登峰造极,炉火纯青,怎能下山呢?

    可是,师父虽不谙武功,却精于先天易数之学,临逝前曾慎重的指定,吩咐自己明日下山,无论“玄幽禅功”是否练成,亦不能丝毫耽误,敢情师父已经算出什么玄机,非这般成行不可。

    想到这里,他倏地转身缓步走下凸岩,绕过竹楼,行到楼前盆地,欣赏大自然的花草,眉宇间,不知不觉地显出依依不舍的神态。

    不久,夕阳西坠,夜暮已临。

    他走进竹楼的大厅,举目望着神桌上的两面画像,跪祷道:“弟子萧景义,拜见师父、师伯,萧景义奉命远行,但愿二位老人家,在天庇护。”

    说完,他连拜三礼,这才回房整理行装,练了一会儿先天“玄幽禅功”,休息养神。

    一夜时光,匆匆溜过,翌日朝阳东升,金光万道,萧景义提起包袱打扮成游学书生背着二十年前他师伯所用的昆仑至宝——“伽蓝剑”,展开“凌空虚渡”的上乘轻功,穿越姥山阴森绝境,朝山麓落去。

    萧景义一身武学,除先天“玄幽禅功”外,都已登峰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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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工夫,已抵山麓湖边,但见旭日普照上的万顷碧水,彩光波影,映日生辉,端的瑰丽无比。

    他不觉物我俱忘,如醉如痴。

    蓦地,一阵银铃轻笑,接着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道:“师姐,你看那书生被湖面景色,迷得亡魂失魄,他还不知背后的姥山还要美呢!”

    随着“噫”的一声,清脆娇声道:“师妹,你想他怎么来的,怎不见有船!”

    萧景义在如醉如痴中,突然惊醒过来,那一声“噫”的惊讶声,似电传心,立刻心儿猛跳,又甜蜜,又喜悦。

    他骤然抬起头来,一双星目随声望去,但见扁舟一叶,破浪疾驰,舟上坐两位姑娘,以衣色来分,正是一白一青。

    白衣姑娘正在看着萧景义,此刻却不知是羞,抑是正好侧目垂颈,自然避开了萧景义的眼波。

    这时,轻舟渐近,却听青衣姑娘答道:“人家敢情是由峰上下来,怎会有船?”

    半晌,青衣姑娘忽觉白衣姑娘没有应话,侧首一瞥,白衣姑娘粉颈低垂,那是反常的神态。

    青衣姑娘顿时似有所悟地朝萧景义看去,心道:“原来是你这臭书生盯着师姐,哼,姑娘今日不教训你才怪。”

    青衣姑娘心里说着,船桨疾划两下,扁舟顿如离弦之矢,朝姥山沿岸疾驶。

    萧景义眺见轻舟驶来,心底一喜,心道:“好了,这下可有船坐到岸,不必再以轻功飞渡,惊动世俗。”

    原来,萧景义八岁的时候,和定性大师照着他师伯弥陀僧的图示,费了半个月工夫,始到了姥山顶峰的世外桃源。

    如今十年文武并进,武功不谈,文事方面,却也有了根底。

    但是,十年生活,到底只有他和定性大师两人,少年朴实的心,不免对男女之间的事,自然看得较为清淡。

    故此,在心里欢喜之余,不禁怔怔地望着驶来轻舟出神。

    就在萧景义欢悦之际,轻舟已仅相距一箭之遥。

    青衣姑娘手中桨倏地一翻,击拍水面,撩起几道水箭,径朝萧景义身上射来,并娇叱道:“臭书生,你瞧什么劲,我师姐岂是你瞧的!”

    萧景义哪里料到青衣姑娘会突然来了这一手,正好被淋得浑身湿透,心里不由生气,就想骂她几句。

    然而,口才一开,却不知从何骂起,哑然半晌,才进出一句话,道:“姑娘,你怎么打水洒人?”

    青衣姑娘一见萧景义模样,心里好笑,不由“噗哧”笑出声来,心道:“谁叫你尽瞪我师姐?”

    白衣姑娘骤听青衣姑娘笑声,已赶紧娇声道:“师妹无礼,敬请公子见谅,姑娘这厢陪礼了。”

    话清脆已极,似黄莺出谷,玉盘滚珠,她朝着书生裣衽一礼。

    萧景义怒气冲冲,不知怎地听了白衣姑娘这番话,顿时消得无影无踪,嘴角带甜,轻轻答道:“姑娘客气了。”

    他说着星目轻溜一瞥,但见白衣姑娘站立舟上,轻纱飘飘,宛如凌波仙子,凤眸一转,脸现梨涡,娇媚万千莞尔一笑。

    齿若编贝,光芒四射,直把萧景义心儿一震,又惊羡,又讶异,更而情意油生,星目不觉射出柔和的光辉。

    白衣姑娘就在萧景义一瞥间,心里蓦然升起一种敏感,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妙目传情,红霞涂颊,万缕情丝向萧景义身上飘来。

    青衣姑娘凤目一转,唉!他还在瞪着师姐?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地“哼”了一声,脚下一蹬,身形凌空拔起,右手提船桨,宛如一缕青烟,疾朝萧景义扑打过去。

    萧景义陶醉在甜蜜的情境中,蓦听哼声,青影挟动劲至,甜梦惊醒,骤然间,展开“昆仑十二式”中的守式,“神龙托珠”身形不动,右手平托迎向船桨,他不敢施出全劲,只轻轻地以三成劲力推出。

    青衣姑娘敢情没有想到眼前书生练有武功,是以,这一下身法虽快,却也只用了三成功力。

    这一来,同是三成功力,萧景义是苦练十年,身负重兴昆仑派声誉和武功的重责,功力火候,自然高出青衣姑娘,故此,青衣姑娘吃亏了。

    萧景义推掌迎出,青衣姑娘但觉手中船桨一震,几乎脱手飞出,自己打下之势,宛如石沉大海,已然被消卸得丝毫不存。

    青衣姑娘年仅十岁,稚子之心,哪曾吃过这种亏,身形才一踏地,一咬银牙,喝道:“好!”

    船桨一翻,气涌如山,运起八成功力,连桨带人,齐朝萧景义击去。

    果然与前不同,但见青影扑处,桨劲凌厉,破空疾驰“虎虎”作响,似骤雨狂飚,怒涛疾卷。

    萧景义见青衣姑娘再次袭来,声势比前更猛更快,他虽然武功已得昆仑弥陀僧真传,但真正与人交手,尚是生平第一次,便想以全力相抗。

    然而,青衣姑娘与白衣姑娘是同门姐妹,此刻,萧景义心中对白衣姑娘已然存了某种意思,若他错手伤了青衣姑娘,岂不是间接伤了白衣姑娘的心吗?

    刹那间,再不容萧景义有犹豫的余地,在船桨堪堪击到的瞬间,脚尖一点,身形倏凌空飞拔,一个“神龙盘空”,骤然平停半空,却不落下来。

    青衣姑娘眼看堪堪击中,蓦地失去书生踪迹,去势过疾,无法收住,竟往前冲了三步,始勉强拿桩站稳。

    仰头一望,萧景义正停半空,凤目溜转,心念油生,心道:“好呀!姑娘就等你下来,趁势给你一桨。”

    凝神注目,蓄势以待。

    就在这时,凝伫船上的白衣姑娘,倏地一晃身形,轻纱飘飞,纵身落到青衣姑娘面前,低声道:“师妹,你看不出他那种身法吗?”

    娇躯一转,仰头一揖手,娇声道:“原来公子竟是昆仑门下。”

    说话间,萧景义一敛真气,飘然落地,忖道:“这昆仑十二式中的‘神龙盘空’,师父曾说过,当今武林中,仅有几位前辈高人,曾经见师伯弥陀僧施展,难道白衣姑娘师门,就是那几位高人吗?不然,怎地方才一见,便知自己是昆仑门人。”

    他这样想着,也不否认道:“在下正是昆仑弟子,未知姑娘有何见教?”

    白衣姑娘嫣然一笑,道:“公子武功出神入化,姑娘望尘莫及,只是奉师父之命,前来迎接公子到敝舍一聚。”

    青衣姑娘双目圆瞪,心道:“怎地他会是师父要接之人?”

    萧景义心里一怔,心想:“原来师父曾约人相接,无怪临逝前坚持吩咐自己今日下山,敢情这中间另有一番因果。”于是道:“萧景义萤烛未光,何幸得尊师召见,敢问尊师何名?

    姑娘仙居何处?“

    白衣姑娘又是一笑,道:“恩师名讳,公子过后自知,小妹姓黄名怡梅,这位师妹姓金名巧花,蜗居北峡山青云谷,萧公子既是昆仑门人,这就烦请上舟吧!”

    萧景义点点头,道:“黄姑娘、金姑娘请了!”

    青衣姑娘置若罔闻,心道:“船是我们的,你请什么?”飘身回船,倏地挥桨疾划,敢情她心里不服刚才的败绩,故意要试试萧景义功力。

    黄怡梅见状心里有数,知道师妹故意作难,裣衽道:“萧公子请了。”身形拔空,白纱飘飞,宛如白衣仙,子疾落轻舟上。

    萧景义见金巧花故意使计,想要难倒自己,艺高胆大,也不在意,心道:“你不服,我就让你开开眼界,见识一番。

    眼看黄怡梅飘身落船,轻舟离岸十丈多远,他才朗声道:“金姑娘稍等,萧景义来了。”

    声落,身形拔空,“神龙盘空”、“凌空虚渡”,身若行云轻飘过去。

    金巧花听说“来了!”随声疾划四桨,船身不觉又疾驶一丈开外,心道:“姑娘且看你怎么来法?”

    猛地,粉颈回转,不由不禁大怔。

    眼光到处,萧景义已不知何时落到船上,但见他对着自己微微一笑,道:“多谢金姑娘帮忙,不然,萧景义可真要变成落汤鸡了!”

    原来,萧景义凭着本身真气妙用,施出“昆仑十二式”中的“神龙盘空”,停空看望,早已测好金巧花划桨速度,才施出“凌空虚渡”的轻功绝学,飞扑追去,似闪电般地落到金巧花身后。

    金巧花心知萧景义以弦外之音讪笑自己,可是人家武功比自己高得多,又有什么办法?

    心里惊怒交集,苦笑道:“萧公子过奖了。”说完,侧目轻瞥师姐,她竟也秀目瞧着自己傻笑,不由垂下粉颈娇羞万分。

    半晌,金巧花忽觉四周太寂静了,心里讶异,似有所悟地抬起头来,她不敢看萧景义,却朝黄怡梅看去。

    萧景义挖苦了金巧花后,不知不觉地便朝黄怡梅看去,那是一种不能抵抗的魔力,催促他这么看。

    这一看,黄怡梅那又深邃、又清澈的一双杏目,正面对着闪射出萧景义从未见过,且一经触及,即会怦然心跳地甜蜜眼波,不由得把萧景义一双星目刁蛮的吸住,一眨亦不眨地盯在黄怡梅芙蓉粉面上。

    黄怡梅芳心怦然乱撞,不胜娇羞,就是偶然眼皮一抬,也禁不住萧景义刁蛮的眼波,粉颈低垂,羞涩颊红。

    金巧花童心未泯,哪能体会到萧景义和黄怡梅的微妙情境,这女儿家的娇羞、羞涩,正是生情心怯的象征。

    这时,她抬头一看,正见到萧景义和黄怡梅四目传情,小丫头不解风情,只觉得萧景义盯着师姐,小心眼里,就是千个不高兴,万个不舒服。

    但她却想不出道理,怎地师姐黄怡梅不生气,又不现怒容,反而羞滴滴呢?她心里不明白,只好竟往黄怡梅脸上瞧,想从那神态中找出答案。

    可是,尽管小丫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黄怡梅,但黄怡梅却半点儿的也不知道,她心中激起了异样的涟漪,又惊又喜,又羞又甜,心河荡漾,无法平静下来。

    萧景义对黄怡梅,初次邂逅,即撩起缕缕不绝的情丝。

    虽然他是一个初出世面的人,对于爱的滋味从没有尝过,但他由黄怡梅眼波中,已感到姑娘对他已蕴情意。

    故此,尽管口里不敢说出,但那由星目射出的神光,却是深深地蕴藏着万缕情丝,是以,对金巧花疑惑的举动,也是未曾注意到。

    艳红的太阳,渐渐升到中天,金巧花再也忍耐不住,叫一声:“师姐,回去吗?

    我肚子饿了。”

    虽然仅是莺啼般的轻声,却恍如平地焦雷,黄怡梅和萧景义当堂苏醒过来,各禁不住地哑然一笑,仰首望天。

    黄怡梅道:“师妹,我们先到前面小集吃午膳,再赶路吧!”嫣然一笑,又望着萧景义道:“萧公子,你说好吗?”

    金巧花一听,哪管萧景义好不好,举桨疾划,恨不得一下就到集上,饱吃一顿。

    不一会,船到巢湖湖边小集靠岸,金巧花船桨一丢,抢前登岸,直奔集上而去,敢情小丫头真的饿坏了,不然怎会这般急法。

    黄怡梅望着师妹背影,笑道:“师妹就是这么一股急劲,事事喜欢抢头功,萧公子请勿见笑。”

    萧景义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只得莞尔一笑。

    黄怡梅、萧景义先后登岸,朝集上缓步走去。

    方进集口,正好面对一家饭馆,伙计突然抢前搭话道:“少爷,姑娘请进,小姑娘久等了。”

    两人进到店里,正好金巧花吃完一碗,回头张望,一见两人,就大声道:“师姐,你们那么慢,我已吃了一碗,快来,快来!”

    说着,她已然再盛第二碗。

    黄怡梅见了笑道:“人家萧公子还没有到,你就这样,怕不叫人笑掉牙齿才怪。”

    说完,她望着萧景义一笑,又道:“快!不然可叫师妹吃完了。”声落,一拉萧景义坐到金巧花对面。

    伙计随手替两人盛饭摆筷。

    蓦地,右角传来一声哈笑,嚷道:“贫道今日大饱眼福,大姑娘拉着哥儿跑,急着没饭吃,罕见,罕见。”

    黄怡梅一听,那人说话时声气充沛,宏亮,无疑的内功已见火候,心里羞怒交集,勉强矜持,循声看去。

    但见饭馆右角座上,坐着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道士,青色道装,面目清秀,可惜眉宇间却藏几分邪煞。

    道士见黄怡梅瞥目张望,依然貌作悠闲若无其事地微微笑着。

    萧景义心里有数,见青年道士年纪与自己相差无几,竟然在这公共场所轻薄狂言,不由心怒暗道:“哼!看你亦是一派年轻后辈,却是恁的轻狂,今日萧景义初涉江湖,不妨就先试试你的功力。”

    想到这里,他剑眉一竖,喝一声道:“贼毛道,竟敢肆口狂言。”

    金巧花虽自顾大吃,这时亦是放下碗筷。

    凤目一溜,见师姐、萧景义怒气满容,暗忖道:“你耻笑姓萧的还罢,怎地连我师姐也欺侮了。”

    她不由得凤目怒向道士一瞪。

    小丫头这一瞪眼,却听青衣道士笑道:“小丫头,难道你也看上道爷不成!”

    说完,得意地哈哈大笑。

    萧景义见青衣道士我行我素,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当作一回事,心里怒气难忍,倏地站立起来,就要找道士出气算帐。

    哪知,青影一闪,金巧花已抢先跃到青衣道士面前,娇叱道:“牛鼻子,杂毛道,你狂什么,来来来,到外头去,看本姑娘教训你!”

    她身形一晃,已然朝店外落去。

    青衣道士趾高气扬,既然故意取闹,故此对眼前的形势,并不在意,应一声:

    “好!贫道就喜欢受人教训!”

    声落人至,他犹比金巧花快出一筹。

    萧景义、黄怡梅心怕自己人有失,立刻追随出店。

    这时,炎阳当空,金光灿烂,金巧花、青衣道士对面鹄立,相距五尺,等着萧景义、黄怡梅走出来。

    青衣道士侧首一望两人,笑道:“今天贫道就领教丹心神尼太清派的绝学。”

    敢情他对各派的武功,无一不通,是以,在金巧花飘身出店之际,便已看出她的派门业师。

    萧景义一听,恍然大悟,口中喃喃地道:“原来,这两位姑娘竟是人称武林八奇人‘僧道尼丐,妖魔鬼怪”中的丹心神尼门下弟子,但这道士到底又是谁人门下,怎地竟然敢找神尼门下弟子的晦气?“

    黄怡梅冷然一笑,却不作声。

    金巧花叱喝道:“杂毛接招!”玉掌一挥,发招抢攻。

    青衣道士已蓄势相待,“移形换位”,纵身避掌,借势还击,双掌翻挥,快若闪电,凌厉凶猛。

    眨眼工夫,便还攻了三招两式。

    金巧花骤觉对方掌势逼人,不敢怠慢,娇躯摆晃,人如飞絮,勉强避开青衣道士电光石火般的还击。

    她心里暗惊道:“这杂毛功力,怕不也高出师姐一筹。”

    她心里有了这种感觉,身形一变,施出轻巧的身法,闪避青衣道士的正面攻势,避重就轻,想要先消耗对方功力,以便自己不敌之后,让师姐能够从容取胜。

    一男一女,这一交手,一攻一避,眨眼工夫,便已过了三十多招。

    青衣道士身负绝学,这一连串的攻势,却被金巧花似轻巧身法,连连闪避,立即心知对方计策。

    倏地,收掌停势,不再抢攻,冷笑一声,运起新由迫魂魔君学来的崆峒派绝技,先天“阴罡气功”,猛地运掌推出。

    这一下,但见青衣道士双掌平胸推出,一股阴森的潜力,挟在徐徐掌风中,直朝金巧花撞去。

    小丫头倏见对方收招歇劲,似有意似无意地再次发掌,不知利害,心道:“待姑娘硬接你杂毛一招试试!”

    玉掌一翻,竟然往青衣道士掌势迎去。

    黄怡梅见势大惊,心道:“怎地这道士练有先天真气的气劲功夫,这下师妹完了。”

    心里焦急异常。

    但自己对这种先天真气的气劲功夫,刚刚入门,功力还是未具分毫火候,但眼见师妹即将丧命掌下,只好拼死救援,娇叱一声,身形纵起——这时,金巧花已如飞蛾扑火,抢往青衣道士迎过去,眼看她即将丧命在青衣道士先天“阴罡气功”的掌势下——就在这生死俄顷的时间,黄怡梅只见人形一闪,疾扑金巧花和青衣道士中间,那人一招“神龙双现”,右掌施出先天“玄幽禅功”十成功力,迎推青衣道士双掌推击的先天“阴罡气功”劲势。

    左掌以恰到好处的劲道硬接金巧花来掌。

    “崩!”的一声,三股劲气撞在一起。

    黄怡梅飞纵的身形已被震落,只见萧景义泰然地立在青衣道士和师妹之间,屹立如山,神情潇洒。

    青衣道士脸露惊讶之色,那是对萧景义也练有先天真气的气劲功夫,且能以单掌接下他双掌劲力而据自然露出神态。

    再看师妹跌坐地面,凤目瞪着萧景义背影,露出一副震惊的神色,忘记了自己已经跌坐地上。

    黄怡梅走上前扶起金巧花道:“师妹,没受伤吧!”

    金巧花摇摇头,站了起来,道:“萧公子功力好深呀!”

    黄怡梅嫣然一笑,心道:“小丫头,你这时才佩服吗?”转身一看萧景义和青衣道士,然后拉着金巧花暂退一旁。

    但听青衣道士道:“传闻弥陀僧老前辈已经仙逝多年,敢问阁下尊师究竟是哪位昆仑高人?”

    萧景义心里赞服青衣道士的眼光和阅历,道:“在下萧景义昆仑弟子,家师无名江湖,弥陀僧正是萧某师伯,未知阁下道号尊称可否见告?”

    青衣道士似觉一愕,想不出近年来,昆仑派除了弥陀僧之外,还有什么另一位武林出众的前辈高人,因此,停了半晌才道:“乾坤秀士董坤就是贫道贱号,家师太空道人,萧公子可曾耳闻?”

    萧景义感到意外,心想:“原来他就是八奇人中太空道人门下,无怪刚才有这等功力,难道他适才施展的就是那道家先天‘罡幻神气’?”他凝神沉思,竟忘记了乾坤秀士董坤站立面前,等待着他回话。

    黄怡梅骤然一听,大吃一惊,心道:“这乾坤秀士董坤,师父曾经说过他的背师另投,聚八奇人中道、魔两门武学,适才那必是追魂魔君的先天”阴罡气功“无疑,幸亏萧景义在场,不然师妹性命定是难保了。”

    金巧花可不知道这些事情,但太空道人她却清楚,是以,她心里只感到有点难受和不服气罢了。

    乾坤秀士董坤见萧景义有心思,没回答自己的问话,不由怒气渐升,暗道:

    “你这小子无名无号,竟敢对我无礼。”

    蓦地他又运起先天“阴罡气功”,便要朝萧景义击去。

    这一瞬间,萧景义身形一动,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敢情他知道对方已然蓄劲击他,这才点头作答。

    乾坤秀士董坤剑拔弩张之势,立时为萧景义的几下点头化于无形,笑道:“这般说,萧公子与董某师门有渊源,董某马齿虚增,可要斗胆称义弟了……”

    他顿了一顿,接道:“义弟,适才愚兄不礼之处,犹希见谅,水酒一杯,向神尼前辈高足赔礼。”

    萧景义忖道:“自己初闯江湖,阅历浅疏,他与丹心神尼或有芥蒂,但自己与他无仇无怨,今日若能交个八奇中的门人为友,将来谅必也有一番帮助。”心中有意,点点头,随着转头望着黄怡梅和金巧花露出征求二人同意的眼波。

    乾坤秀士董坤一见萧景义点头,竟道:“姑娘请了。”立即欣然伸手一挽萧景义,就往店里走进。

    黄怡梅见萧景义不知乾坤秀士董坤根底,当下也不说破,对金巧花道:“师妹,你且忍住,我们就叨扰他一次。”

    小丫头生来嘴馋,心里虽怒所未消,但一听只要忍耐就可有吃,一股怨愤,抛上九霄,点了点头,便随着黄怡梅跟进店里。

    这一下,四人鱼贯而人,另外选了一处雅座坐下,不久,乾坤秀士董坤所唤酒菜也就送到了。

    乾坤秀士董坤提起酒壶替萧景义倒酒一杯,举杯喝了一口道:“萧弟昆仑绝学,已臻神境,愚兄佩服之至。”

    萧景义微微一笑,道:“董兄师门先天真气功夫,誉称武林一绝,董兄聚此火候,萧景义望尘莫及……”

    又连连称赞乾坤秀士董坤的武功,及太空道人的绝学。

    乾坤秀士董坤心里骤然感到又喜又惜。

    喜的是自己武功受人赞颂,惜的是自己背师另投过早,以至师门号称武林一绝的正宗道家先天“罡幻神气”没有得手。

    他念头一转,想萧景义犹未知悉,便搭口歉逊道:“义弟过奖了……”

    黄怡梅莞尔一笑,心道:“乾坤秀士,可惜你此刻就是隐瞒得再好,但等会儿就狡狐露尾了。”

    金巧花可不管别人在说些什么,只管尽量挟菜往口里送,一时吃得风卷狼藉,满脸欢喜异常。

    这一膳,直吃到黄昏,夕阳斜坠之际,始告完歇。

    萧景义、黄怡梅、金巧花要转上北峡山青云谷,乾坤秀士董坤不便同往,也就道别各奔前程。

    天色入暮,明月初升,华光如洗,萧景义、黄怡梅、金巧花三人,驶舟沿着巢湖之支流而上。

    二更刚过,已越舒城进入北峡山山界,入山水道,曲折迂回,幸好金姑娘驾舟技术高超,水声汩汩,轻快如箭。

    金巧花推桨疾驶,萧景义、黄怡梅相对倾谈,倏地,金巧花道:“前面水道弯曲,赶紧低头卧倒。”

    原来,水道至此,倏现一洞,洞口低垂,高仅三尺,三人只得暂卧舟中,轻舟本来就不大,因为金巧花占着船尾,萧景义、黄怡梅无法分离,竟又双双并头交卧——这一并卧,肌肤相亲,耳鬓厮磨,幽香撩神。

    萧景义生平何尝遇见此种情境,心醉神迷,情不自禁地在黄怡梅耳边,低声道:“黄姑娘,这段水道,萧景义愿它绵绵不尽——”

    黄怡梅万缕情丝,全已系到萧景义身上,听他出语示情,芳心欢喜万分,却也羞不可抑,半晌,才娇滴滴答道:“怡梅蒙公子错爱,此生心不他属,只是师门先天‘兰花气掌’,初窥门径,三年之后,公子再来北峡山青云谷,怡梅必请准师父,相偕行道江湖,地老天荒,永不分离,又何必恋此片刻水洞途程——”

    萧景义话说出口,一颗心直跳腔中,虽然明知姑娘情意绵绵,一时之间,却也无法揣测姑娘心意,是喜是怒?

    黄怡梅这一句“此生心不他属”,“地老天荒,永不分离”,直把萧景义听得心花怒放,浑身说不出的熨贴舒服。

    但是,想到这还是三年后的事,不由心道:“萧景义呀,还要等三年哩,你这三年又将怎么过呢?留在青云谷?江湖儿女焉能如此,何况昆仑派绝学,需得箕裘克绍,声誉绵连,怎能就此留下——”

    船行虽慢,却因水洞不长,就在萧景义犹豫想念间,转折了几个弯,便已出洞。

    萧景义、黄怡梅并卧舟中,心甜意迷,出洞之后,最不想分开,但已近青云谷,是以,双双分坐起来。

    萧景义挺身坐起,只觉眼前一亮,真个“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觉脱口一声惊呼,赞叹不止。

    但见水洞出口之处,竟是一片湖塘,湖虽不大,却也不小,湖水清澈如镜,游鱼络绎,清晰可辨。

    四面高峰,陡壁千仞,宛如一座土堡。

    此刻,正值皓月中天,环湖花树,为溶溶清光所笼,凝雾含烟,充满了一片清妙祥和,安谧之气。

    湖心突起一座孤屿,似乎与山麓一线相衔,金巧花望屿催舟,疾行如箭,不一会儿,已近屿旁。

    金巧花恍如乳燕返巢,不等停舟靠岸,倏地停桨凌空纵飞,直朝屿上一座二层的玲珑楼阁,如飞跑去。

    黄怡梅笑道:“萧公子,我们也上去吧!”

    她声落身起,当先往岸落去。

    萧景义看着黄怡梅似凌波仙子的身法,心里赞好称妙,跟着一点舟面,随后跃上。

    这座阁楼分为两层,十丈见方,与姥山竹楼又自不同,通体香楠所建,不加雕漆,自然的古色古香。

    阁内陈设雅洁已极,清风徐徐,纲香时至,令人心旷神怡,俗念全消。

    萧景义赶上黄怡梅,双双转过阁前,刚刚上得楼梯,已听一个苍老嘹亮,微带慈爱的声音,道:“是昆仑传人来了吗?老尼未远迎,至感失礼!”

    她稍顿又道:“梅儿,请你师兄进来——”

    黄怡梅心知师父已得到师妹报告,但对于师兄之称何来,却不解,心里想着,已然双双登到楼上。

    萧景义走到楼上,只见对面八仙桌旁,坐着金巧花和一位清癯玄衫老尼,便知这位老尼就是人称八奇中的丹心神尼,抢前一步,揖手恭礼,道:“昆仑弟子萧景义,谨见神尼老前辈,幸蒙召见,径来仙居。”

    丹心神尼颔首微笑,点了点头,道:“贫尼二十多年前,承蒙尊师定性大师传授先天易数之学,日前在无意中,卜卦得知贤侄下山在即,故此传门下迎接,她们如有不周之处,还望贤侄见谅。”

    萧景义心里感谢万分,谦声道:“萧景义初下姥山,阅历浅疏,老前辈渊若湖海,名震三山五岳,今日有幸能得一见,晚辈窃心欢愉,老前辈再这般说项,晚辈万万承受不起。”

    说完,深深地一揖。

    黄怡梅见师父对萧景义恁是欢迎,亲切地称呼一贤侄,心里的欢喜,可真喜冲九霄天。

    金巧花自蒙萧景义由乾坤秀士董坤掌下救出来后,小心儿的感谢,已盖过初见时的幽恨,也露出两个小梨涡微笑。

    丹心神尼又道:“萧贤侄,别这般谦逊,以后也别似老前辈称呼贫尼,贫尼既称贤侄,你就唤声师叔好了。”‘说完,她又对两位姑娘道:“你们以后就称声师兄吧!”接着,丹心神尼问起姥山学艺的经过,谈到定性大师圆寂,萧景义自是悲恸不已,泪珠盈眶。

    丹心神尼、黄怡梅、金巧花却是感慨万千,对定性大师以不谙武功之身,十数年来苦心的传艺,感到又敬又佩,不觉也随着恻然。

    经过这一阵时光,星月疏沉,五更已过晨曦透曙,黎明将临。

    黄怡梅倏地想起师父怎的没有提到乾坤秀土董坤的事,竟道:“师父,金师妹没有说过萧师兄救命之事?”

    丹心神尼惊讶愕然摇了摇头。

    金巧花冲口答道:“我正要说起这事,你们便进来了,所以师父还没有知道呢!”

    说着,露出幼稚天真,无可奈何的神态。

    萧景义接道:“师叔,那不过是一时误会起了争执,经萧景义调解已是冰释了。”

    说完,他倏地想到事情是由黄怡梅拉着自己奔跑而起,不由转头一看黄怡梅,立时红着俊脸,赶紧低垂着头。

    丹心神尼固然不知两人已定了三年之约,但她从先天易数的灵感中,却已觉得两人之间,正有着一线情缘。

    会心一笑,丹心神尼问道:“但是对方是何人呢?”

    金巧花童心未泯,抢口道:“都是师父不好,藏私,因此,才会让花儿吃亏!”

    说着,竟哭了起来。

    黄怡梅喝道:“师妹,你真胡说,这岂是师父的责任,只怪自己天赋太差,未能尽得所传罢了。”

    丹心神尼一听,更是莫名其妙,轻哄金巧花,正想再问,萧景义已道:“对方是太空道人老前辈的徒儿乾坤秀士董坤,已领悟了所谓道家先天”罡幻神气“,故此,金师妹在较艺中几乎遇险。”

    丹心神尼笑道:“花儿,这不是师父藏私,只是你功候未到,不能练那先天真气的气劲功夫罢了,就你梅师姐也不是刚才入门吗——”

    金巧花凤目圆睁,忖道:“难道师姐近日练的那无形无相的就是所谓先天真气的气劲功夫吗?”

    丹心神尼看了金巧花的神色,又道:“萧贤侄,你错了!那乾坤秀士董坤所练的并不是道家先天‘罡幻神气’,而是异曲同工的那八奇人中,追魂魔君原崆峒派绝学,先天‘阴罡气功’。”

    萧景义不禁一怔!

    丹心神尼顿了一顿,接道:“这件事武林中,知道的不多,我也是近日才听说的,难道梅儿当时没有对贤侄提起吗?”

    黄怡梅道:“梅儿见当时乾坤秀士董坤对师兄并无恶意,故此未曾提起,想等见到师父后,由师父再说。”

    丹心神尼点了点头,对萧景义道:“萧贤侄,你道那乾坤秀士董坤怎地本门功夫不学,却学起旁门之艺呢?”

    原来,乾坤秀士董坤是一个弃婴,是值太空道人游云遇见,见他天赋练武奇质,并以修道人之善心,救回武当山教养,传其衣钵。

    果然,不负太空道人之望,除道家先天“罡幻神气”之外,已尽所传。

    哪知,董坤生性嗜武,在太空道人命他行道江湖之际,巧遇追魂魔君赏识他的天赋奇质,允授他那先天“阴罡气功”,于是背师另投。

    但是自他练得先天“阴罡气功”之后,无甚恶迹,只是喜欢与人较量,是以太空道人也没有宣布逐出门墙,但却没有将先天“罡幻神气”传给他。

    丹心神尼虽不知董坤身世,但他听太空道人说过传艺的经过,故此说出给萧景义听,最后补充道:“乾坤秀士董坤这是或许对你心生好感,日后相见时,他若心无恶念,你也可好好与他相交一场,对于你前途亦会有帮助。”

    萧景义点头谢道:“多谢师叔指点迷津,只是萧景义初涉江湖,今后去路未决,还望师叔多加开导。”

    丹心神尼倏地念道:“人曰:龙种虎子之言,谅必不会有错——”

    说到这里,倏地左掌由袖底翻出,极其自然地往前挥去,形似兰花,美丽非凡。

    这一下萧景义骤觉有异,原来一股无形无相的潜力,绵绵涌推而至,回异凡响,带着微微刺耳之声。

    转念间已知这正是丹心神尼独特的先天“兰花气掌”,心里骤然间惊愕怔住,却自然地运起先天“玄幽禅功”散布全身,抵御这股潜力。

    渐渐地,萧景义只觉丹心神尼劲势加强,自己此刻施出全力尚未能将它逼回克制,眼看再过瞬间,就要被震伤了——刹那间倏地一声赞好,压力尽解。

    但见丹心神尼双手笼回袖里,笑容满面,萧景义不知说些什么,一双星目却凝视着丹心神尼的笑脸,愣愣地不知所以然。

    丹心神尼道:“萧贤侄,刚才老身以先天‘兰花气掌’一试,果然贤侄已有这等功候,相信只要再经过几年历练,恐怕当今武林中,除了昔年之八奇,和几个出名魔头之外,再也无敌手了。”

    黄怡梅骤见师父以先天“兰花气掌”逼推萧景义,芳心里宛如锅中蝼蚁,焦虑万分,此刻听师父之言,由急转喜。她竟脱口道:“师父也太急人了,萧师兄可差点震伤呢?”

    萧景义由愕然中苏醒过来,心道:“原来竟是在试我功力火候!”

    丹心神尼笑道:“好呀!萧贤侄你怎么谢梅儿,她可差点替你——”

    她说到这里,黄怡梅已是霞生满颊,娇羞滴滴地低垂着粉颈,扑进丹心神尼怀中娇声嚷道:“师父你笑人,我不来了——”

    说罢,她连粉颈娇脸也埋入丹心神尼怀里。

    萧景义心里甜蜜蜜,暖烘烘,却也自满面飞霞,但双目犹禁不住地往黄怡梅溜去,露出又喜悦,又温馨的神情,目不转瞬——旭日东升,窗外的草木,带着点点水露,迎着初升的太阳,幻成七色的彩珠,闪闪烁烁宛如千万颗耀目的金钢钻一般。

    丹心神尼缓缓推起怀中黄怡梅道:“梅儿花儿,你们就去准备早膳。”声落,两姑娘已缓步下楼。

    黄怡梅却在转身间,又往萧景义情意绵绵地瞟了一眼,才走下去。

    丹心神尼见两姑娘走后,笑道:“萧贤侄,这青云谷晨景瑰丽至极,你就趁时观赏一番吧!”

    萧景义恭手答道:“是!”

    他靠近窗边,迎着柔和晨光,看到楼下门前,敢情昨夜进来之时,没有留心细看,是以,一见眼前美景,竟如坠仙境,如醉如痴。

    但见,楼前如昨夜疾步而过的圆石小路外,奇花异卉,争妍斗艳,随风吹来芬芳馥郁,更在这大自然的花园中,竟有几枝珊瑚,盛在瓷盆置放在绿茵茵的嫩草上,泛着火红,宝光四射,红喷喷的,煞惹人爱。

    高出楼阁的几株合抱巨木的浓荫处,小鸟啭啭婉啼,令人脱尘脱俗,凡念俱消,难怪他会愣愣地呆然。

    不知过了多久,倏地梯声轻响,黄怡梅道:“师兄,师父请即进膳。”原来,丹心神尼也不知不觉地离开了。

    萧景义转身一看,又是那明澈含情的眼波,多么亲切、活泼、体贴、天真,心里说不出的快感,无限的欣喜。

    倒把他看得呆了,忘了答话移步。

    黄怡梅这次并未感到情怯,娇声又道:“瞧!你这样傻愣愣的,人家可等着呢!”

    娇躯一转,已然往梯口走去,敢情膳厅就在楼下。

    萧景义随着走下,转过照屏,到一扇门前,黄怡梅停身掀帘,先让萧景义走进来,心里不由“喝彩”一声。原来这间是和外面走廊连接一块儿,里面的三面,除屏后扇门外,对面,左边同样有一道门径,大概就是通卧室的了。

    室内陈设清雅幽致,无奢无侈,正中一张直径三四尺宽的青色大理石圆桌,青溜闪光,洁润古朴。

    三面墙壁之上,排列着臂粗青松,令人若置身幽林之中。

    丹心神尼坐在紫色藤椅上,微微笑着。

    金巧花露出迫不及待的馋相,那又圆又大的眼珠儿,自然流露出童稚之态,凝神瞪着桌上的菜肴。

    萧景义在丹心神尼对面坐下,黄怡梅对金巧花而坐,阳光从松叶间穿射进来,照得满室疏影错落,暖风吹至,松叶随摇,光影也婆姿起舞。

    四人全是武林人物,萧景义没有再谦让多礼,但觉菜肴入口,鲜美无比,不由脱口赞道:“好!”

    丹心神尼微微而笑。

    金巧花却口含着菜肴道:“这都是师姐烧的当然好吃。”说着,又挟菜往嘴里送,端的是眼如电,筷下如雨。

    黄怡梅笑喝道:“你有个完吗?不识羞,人家萧师兄刚刚吃了一口,你却没差点连盘都吃掉。”

    说完,早把小丫头羞怨得嘟起樱口,大眼儿乱瞪,粉脸透红,因此,再也不敢尽抢菜吃了。

    一会饭罢,丹心神尼倏地面容一整,一脸严肃之以,道:“萧贤侄,本来嘛是应该留你几天,但适才心血来潮,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正好贤侄在此,故此想将此事托为代劳,不知贤侄允否?”

    萧景义道:“只要弟子力之所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静候师叔吩咐就是。”

    丹心神尼沉思点头,道:“此事干系甚重,大者关系着就将掀起的一场武林浩劫,提前爆发,小者可暂时按下,使其延长时日,便于武林侠义道的联合。”

    黄怡梅忍不住抢道:“师父,事主是何派高人,怎牵连到江湖大变呢?”

    丹心神尼道:“这人贤侄或许不知,但是若要提到其父千面人妖八奇之一,你也,就知道了。”

    萧景义不觉一怔,道:“就是那人称‘妖魔鬼怪’四邪道奇人中,武功最精湛的天山派人物千面人妖之子吗?”

    黄怡梅接道:“师父蠊好阴阳童曹义宗吗?不过,听说他们父子隐居天山十数年,未历江湖,难道有疑问吗?”

    丹心神尼点了点头,道:“正是阴阳童曹义宗这人。”说到这里,倏地叹了口气,接道:“自从人称正邪八奇人纷纷退出江湖后,正道四奇人中,也许受天意所定,所收弟子不是背师另投便是功力欠缺火候,真正已得真传,除了萧贤侄之外,敢情绝无仅有了——”

    “然而,邪道中呢?却正恰相反,奇质之多,正如繁星布空,道消魔长,不久武林浩劫必然形成。

    “偏偏在这时候,神医客洪尚贤天山采药,竟犯了千面人妖之忌,以至阴阳童曹义宗下山执法,欲杀神医客警众——”萧景义忿然心道:“难道连采药也有法定不成?”

    黄怡梅道:“神医客洪尚贤医术天下第一人,岂能就为这犯忌小事被杀!”

    静听的金巧花倏然嚷道:“这正是阴谋呀!”

    丹心神尼接道:“岂止如此,恐怕背后尚隐有许多秘密亦未可知,今日不说也罢,萧贤侄还是先救人要紧。”

    萧景义道:“萧景义就此赶去,还望师叔指示路径和地点。”

    丹心神尼颔首道:“神医客隐居洞庭岳阳楼南的扁山上,萧贤侄不妨就先往那边一行。”

    说走就走,萧景义并没带着重物,昨夜金巧花在安置包袱时,并没有移动过,是以,不一会儿已准备妥当。

    但是,最奥妙难解的事,却油然来了——他想到此行事情是否真能如理想的解决,心中的爱侣要待何时再能相见?三年之约太长久吗?满怀离昧,骊歌一曲,愁思万千,全都由心里涌起来。

    但是,神医客的生死,关系着武林正道上的势力和声誉,救了神医客,就是给邪道上一个警告,挫其凶焰呀。

    同时,自己昆仑派的绝学,亦可由此在江湖上重现声威,是以,他此刻虽是千头万绪,却也立即向丹心神尼辞行。

    丹心神尼打量了萧景义的打扮,点了点头,回头一望身旁的黄怡梅,道:“梅儿,你且替我送萧师兄过山头吧?”

    黄怡梅十六七岁的姑娘,平日寂处谷中,自从遇见萧景义,平静的心河,撩起情潮,如经过一夜春雨,怒放的娇花一般。

    她禁不住地提了三年之约,如今,眼看心爱的人儿别离在即,哪还不感慨万千,离愁别绪齐涌心头——她本来在心中早有了预定,若心上人行时,无论如何,必要独送一程,并说些如海枯石烂,永远相待的盟言。纵是师父阻止,亦要偷偷去送别,不料师父竟然派她这个差使,反而一举两得,竟感激得几乎潸然泪下。

    萧景义拱手作别,步出扇门,黄怡梅随后跟出,双双缓步走着。

    一旁的金巧花,敢情幼稚的心里,也受了感情的荡漾,那是基于兄妹间,纯洁的情,不由就想追将出去。

    却听丹心神尼阻道:“花儿,别去了,有你师姐一人送就够了。”

    说毕,她微微一笑。

    金巧花更加莫名其妙,她就是想不出为何呢?怎样呢?回到师父身旁依偎着,大眼儿露出蛮有介事的疑问。

    黄怡梅走在萧景义身旁,但觉两脚绊石千斤。

    萧景义呢?亦是步艰心沉,无法走快。

    本来吗?从青云谷越山头而出,以两人的轻功造诣,只不过一个时辰即可走到,但他们却费了半日光景。

    两人虽有满腔私言,到底都是初历情场的儿女,竟不知从何说起。

    话别是悲凄的呀!不禁只不时地交换一瞥眼波,把那万千的别绪,满怀的离愁,都交付在这黯然的一瞥中。

    走得虽慢,但是寰宇间,到底没有走不完的路,艳阳渐升,不久已至正午,随着两人已过山头。

    黄怡梅骤然停住脚步,眉峰聚愁,眼迷烟波,凄凄戚戚,不胜离情道:“人曰:”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好在三年时光,并不算久,萧师兄,我们就此别过吧!

    “

    说完,她抿紧樱唇,勉强一笑,但一双杏目蕴盈晶泪,却熬不住串泪般的滴流二颊。

    萧景义何尝不是离愁万缕,但到底是个男儿,心想着黄怡梅所说的三年时光,并不算久,极力矜持,强忍离愁,笑道:“梅妹深情,萧景义镂心刻骨,永记肺腑,三年弹指光阴,何所惜别,他日梅妹武功成就,同闯江湖,时日正多,至此为止,萧景义这就起程——”

    声落,他狠起心肠,旋身疾走了六步。

    但是哪里舍得去呢?背对着这样一位美拟天人的红颜知己,还不是柔肠百转,满觉不是滋味,竟又停步回望,痴痴延伫。

    半晌,他才又进出几句道:“梅妹,就此请回,以释师叔悬念——”

    说罢,他一个“神龙升天”身形拔空,足尖一点树梢,“凌空虚渡”,衣袂飘飘径向山下落飞奔去。

    黄怡梅耳听亲蜜的两声:“梅妹!”

    芳心是喜,是愁分不出,说不出,待了说毕,才觉脑海轰然巨响,忙脱口叫了一声:“义哥……”

    萧景义不由又悲又喜,心知委实不能再留,长叹一声,竟在心上人甜蜜呼唤声中,依然如飞走了。

    良久,黄怡梅芳心似碎,杏眸凝雾,热泪洒颊,直到萧景义形影消失林间,才满怀凄凉,独自折转青云谷了。

    正是始尝初恋味,又遇别离愁。

    萧景义耳听着清晰的叫声:“义哥!”是多么凄楚,难舍,他强忍情怀,施展“凌空虚渡”的轻功,一口气疾行如飞,直达山麓大道。

    回首再望山顶松涛泛波,树海掀浪,哪里还看见伊人芳影呢?想到日来鹣鹣鲽鲽,情意之深,如漆如胶,不由得鼻头一酸,星目凝雾,潸然泪下——

    双鱼梦幻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