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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青霞落魂

    夜幕深垂,寒風蕭瑟。

    江陵城燈火萬家,獨帽兒巷一無燈火,居民門户深扁,沉寂如水,顯得陰森淒涼。

    巷尾一家門內火光外映,照耀高懸門首一塊有大書“吳”字,下繪刀剪圖形,敢情那就是吳聾子打造兵器店。

    符孟皋、鄒雷颯然疾行,抵達吳聾子店門外,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精壯小夥子赤膊坐在冶爐旁鼓風冶鐵,汗流夾背,壁上滿懸刀剪。

    鄒雷一步跨入門中,高聲道:“吳聾子在麼?”

    那小夥子聞聲霍地而起,睜目打量了鄒雷一眼,面現不悦之色,道:“我爺爺睡了,尊駕如要請他老人家打造兵刃,最好請明天再枉駕一趟。”

    鄒雷忽瞥見壁角暗處懸着一對孩兒綴,不禁面色一變,道:“既然如此,老朽只好明日再來。”説着,手一指孩兒槊,接道:“那孩兒粟是何人打造?”

    “是一位面有刀疤的矮瘦老者重金打造,講妥今日交貨,迄今未於,想必遇事不能前來。”

    鄒雷長長哦了一聲,轉面望符孟皋笑道:“咱們明幾個再來吧!”

    裏間忽傳出蒼老語聲道:“湘兒,有人找我麼?”

    那小夥子以布巾擦頭上汗水,答道:“爺爺,是兩位客人需打造兵器。”

    只見內面走出赤着上身,鬚髮斑白,而色紅潤老頭,綻露笑容道:“是那位需老漢鑄造兵器。”

    符孟皋道:“在下需打造一支長劍。”

    鄒雷忙在懷中取出一錠白銀,道:“仿龍泉款式,上好緬鋼,此是定金,三天交貨。”説罷右手訊快拉着符孟皋轉身掠出店外。

    兩人掠出門外之際,一條黑影迎面擦身掠入店內,身法奇快。

    鄒雷拉着符孟皋拔空騰上屋面,隱身在屋脊後。

    符孟皋大惑,低聲道:“那人是誰?”

    鄒雷答道:“五皇子黨羽,紅教高手牟雲秋,此人秉心多疑,心狠手辣,那奇形兵刃孩兒梁乃他獨門兵器,他在江陵現蹤必有蹊蹺……”

    説時突止口不言,衣袂破風微響,一條黑影如玄鶴般衝上對首屋面,兩道鋭利眼神四巡了一瞥,葛地穿空騰起,去勢如電,眨眼杏失於夜色蒼茫中。

    鄒雷倏地立起,長吁了一口氣道:“牟雲秋血腥雙手,此行必有任務,説不定他那原有的孩兒粱被人毀去,可惜不知他潛身何處。”

    説時,忽又見一條黑影疾如流星,似向牟雲秋身後進去。

    鄒雷低喝一聲“追”兩人疾隨那黑影之後。

    翻出江陵城垣,奔出七里之遙,只見置身一條筆直黃土小道.路旁磊立兩行古松,翳針蔽空,松風濤嘯,在此沉沉夜色中,憑添了幾分陰森,追蹤之人已然消失無蹤。

    葛地。

    突聞隨風送來一個陰沉笑聲道:“兩位暮夜奔波,可是失迷路途敝上習性好客,不如留宿敝莊一宵,明晨再行。”語聲雖微,卻字宇清晰刺入耳鼓。

    鄒雷心神一震,高聲答道:“實不瞞尊駕,我等是追蹤迫魂槊牟雲秋而來,若尊駕欲與為致。何不明言直説。”

    松後突轉出一個錦袍中年人,虎目重瞳,氣宇威嚴,含笑道:“閣下倒也直言無欺,但兩位似非追蹤牟雲秋。”

    鄒雷冷笑道:“我等去江陵城帽兒巷吳聾子處打造兵刃,正巧追魂粱牟雲秋取一對孩兒槊由店中走出,待追蹤之際,忽見一條飛快身影追躡牟雲秋之後,我等因一步之差,只有緊躡那人不捨。”

    錦袍中年人點點頭道:“閣下所見迅快人影,系兄弟手下,牟雲秋為虎作保,雙手血腥,何況他毒手連傷敝莊弟兄,兄弟決難饒怒,兩位不如權作敝莊佳賓,稍時牟雲秋必率眾來犯敝莊,恐殃及兩位無辜。”

    符孟皋始終一言未發,郎笑道:“既來之,則安之,尊駕既不嫌棄,我等只好敬領感情,權作一宵之留。”

    錦袍中年人微微一笑道:“兄弟領路!”轉身由道旁松隙走下。符孟皋、鄒雷兩人隨後走去,隱隱只覺草木層中暗椿密佈,殺機四伏。

    天際遙處忽衝起一道旗花,前光流焰耀眼眩目,在流焰映照之下,葱籠樹木中隱現出一片若大莊院。

    錦袍中年人冷笑一聲,身法加疾,捷逾飛鳥,落在莊前一株古幹參天,匝蔭十畝老槐下,回面發現鄒符二人接蹤而至,目中泛出一抹驚異神光,含笑道:“兩位好俊的輕功,牟雲秋進襲在即,兩位且作壁上觀,待一舉成擒後,兄弟再面謝方才懺觸之罪。”

    鄒雷笑道:“我等天涯作客,尊駕無須掛懷,但願尊駕能手刃牟賊。”

    天邊連衝起十道旗花,隱隱傳來喝叱之聲,不時騰起一聲悶曝。

    嗥聲竟是越傳越近,顯然牟雲秋率人節節進逼。

    錦袍中年人眉峯微聚,似自言自語道:“牟雲秋,果非易與之輩。”

    其實這話是説給符孟皋、鄒雷二人聽。

    鄒雷淡淡一笑道:“尊駕疏忽了極重要一點,牟雲秋身為五皇子十二金剛之二,身手極高,貴莊主諒仟犯五皇子,今宵一戰諒非牟雲秋一人,看來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錦袍中年入望了鄒雷一眼,道:“閣下似對五皇子瞭若指掌,想必大有來歷。”

    芻瞄道:“江湖未學,無名之輩,不值掛齒,倒是今晚情勢異常可慮,無論貴莊勝負,或將來犯之人騙退拎搏,五皇子決難坐視,貴莊恐有壘卵之危。”

    錦袍中年人冷冷一笑道:“這個兄弟早有萬全之備,無須憂慮。”

    鄒雷微微一驚,道:“尊駕成竹午胸,怪操勝算,在下未免祖人憂天了。”

    驀地——

    五丈開外突飛掠至三個面目森冷,形象獰惡老者,其中一人正是追魂粱牟雲秋,懾人精芒注視了莊屋一眼,冷笑道:“這點五行奇門之學,尚難不倒老夫。”

    “未必!”冷笑聲中如風電閃迎面掠出五個黑衣人,手持兵刃。

    牟雲秋沉聲道:“今晚老夫不願妄戮無辜,奉了皇子之命,面見貴莊莊主,只須將賤婢獻出由老夫帶走,決不相犯,不然玉石皆焚,莫謂老夫言之不預。”

    一個黑衣人冷笑道:“大言不慚!”

    牟雲秋仰面縱聲大笑,笑聲如梟,令人毛骨聳立。半晌笑定,突然跨前一步,面色一沉,大喝道:“你等也配阻老夫麼?”一對孩兒槊“巧打連環”攻出。

    五個黑衣漢子身法奇快,手中兵刃如奔電凌厲揮去。

    顯然隨牟雲秋而來的一雙老輿亦是身負卓絕武功,冷笑一聲,四掌候地拍出,捲起一股狂飄。

    此刻,鄒雷忽向錦袍中年人低聲道:“貴莊手下武功雖高,但對方三人卻狠辣無比,何必驅令送死。”

    錦袍中年人冷冷一笑道:“恐怕未必如閣下所料吧!牟雲秋三人愈深入敝莊,生機愈少。”言辭之下不勝自負。

    鄒雷道:“看來老朽似嫌多口了。”

    牟雲秋三人攻勢凌厲如山,招式無不是玄詭絕倫奇招,五黑衣人漸露敗象,猛地暗中撲出十數身影,潮水般向牟雲秋三人攻去,配合嚴謹,此退彼進,攻招辛辣狠毒。符孟皋微微一笑道:“牟雲秋此番要被生擒活捉了。”

    驀見牟雲秋喉中發出一聲刺耳長嘯,三人倏地一鶴沖天拔起,半空中疾變換身法,頭下足上,漫空曉影夾着牛毛絕毒暗器及四股如山掌力罩襲面下。

    只聞淒厲慘嗥騰起,傷斃了五六人,錦袍中年人見狀大怒,無法按耐一腔怒火,厲喝道:“停手!”大步跨出。

    牟雲秋三人飄然落下,口角噙着冷笑,目注錦袍中年人走來。

    錦袍中年人冷笑道:“兄弟本意使你等知難而退,怎奈三位心狠手露,連傷敝莊多人,恕兄弟無法按忍。”

    牟雲秋傑傑怪笑道:“閣下諒是程管家了,貴上現在何處?”

    錦袍中年人鼻中冷哼一聲道:“敝上現在莊內,無法出見三位。”

    牟雲秋陰陰一笑道:“老朽奉命求見貴上,即不願出見,就請閣下領略而謁。”

    錦袍中年人面色凝肅道:“這本無不可,恐三位無生還之望。”

    牟雲秋聞言呆得一呆,霍得傑傑怪笑道:“老朽來得便可去得,縱令貴莊如若龍潭虎穴,老朽也要闖上一闖。”

    錦袍中年人微微一笑道:“牟老師豪氣干雲,兄弟失敬了,請隨去見莊主。”緩緩轉身走去。

    牟雲秋三人互望了一眼,昂然緊隨錦袍中年人之後。

    錦袍中年人走近符孟皋、鄒雷兩人隱處,朗聲道,“兩位亦請勞步隨兄弟去見莊主。”

    符孟皋、鄒雷二人由樹後閃了出來,隨着牟雲秋三人走去。

    行了數十丈遠近,只見花樹錦密,景物幽森,莊屋已然在望,忽地錦袍中年人轉身旋面,笑道:“敝莊嚴禁訪客不得攜帶兵刃暗器,請即解下如何?”

    牟雲秋搖首冷笑道:“這個萬難從命!”

    錦袍中年人面色一變,突聞莊內隨風飄來一個銀鈴語聲道,“讓他們進來。”

    牟雲秋聞聲一證,道:“原來貴上竟是女流之輩。”

    錦袍中年人冷笑一聲不答,身形飄然前行,跨入莊門,徑往一座宏偉大廳走去。

    符孟皋發覺莊宅內除大廳外映之燭火,陰暗如漆,陰陰森地令人不由泛起恐怖之惑,暗道:“江湖之內真個雲詭波譎,短短數月中卻經歷過甚多未聞罕睹之事,若非親身經實無法令人置信。”不覺走入大廳內。

    只見廳內佈設華麗,壁上懸着名人書畫,但又燃着兩雙兒臂粗牛油巨燭,紅光閃閃,空無一人。

    忽聞正壁內傳出銀鈴語聲道:“牟雲秋,你知罪麼?”

    牟雲秋有種毛骨使然的感覺,知身處危境,但他天生兇頑,傲骨倔強,聞言冷冷笑道:“莊主語氣似當今皇上,只怕難以嚇倒老朽。”

    廳內燭火突一暗復明,香風颯然,一條俏嬌身影立在牟雲秋兩丈外,面蒙黑紗,彷彿極美,無疑是一絕色麗妹。

    那麗人盈盈一笑道:“牟雲秋,你率眾殺傷本莊弟兄多人,這筆血債要如何清償。”

    牟雲秋道:“動手相搏,死傷難免,老朽以禮求見,怎奈貴莊手下口出不遜,一再相逼,老朽忍無可忍。”

    麗人鼻中輕哼了一聲道:“你為何定要見我?”

    “奉了五皇子之命,身不由主。”

    “莫非為了玉蟬丫頭之事。”

    “正是!”牟雲秋道:“只須交出玉蟬姑娘及四寶火齊珠,以後各不相犯。”

    麗人冷冷一笑道:“此事萬萬不能,五皇子身為天演貴胄,無須在江湖稱雄,相煩轉告,叫他速回燕京……”

    牟雲秋道:“莊主好大的口氣,不嫌太狂妄了麼?”

    儷人不答,纖手往後一招,只見廳後走出一青衣女婢,手中執着兩封信函,交與倔人。

    這一切舉動,均帶着有神秘氣分,令人有莫測高深之感符孟皋心中暗暗納罕,忖道:“此乃鬥智之局,出奇制勝,看來牟雲秋鬥不過這位姑娘。”只見傾人手持一函遞與牟雲秋,盈盈一笑道:“牟老師,且瞧瞧這封信再説。”

    牟雲秋聞言不禁一怔,接過信函製出信箋凝目投向箋上字跡。

    但見牟雲秋面色慚變,額角冒汗,身形微微震撼,看至最後一字,色如死灰,信箋亦脱手飄落在丈外。

    那信箋一飄落在地,卻發現箋上一無字跡,只是一張白紙,符孟皋大感驚惶,不禁望了鄒雷一眼。

    鄒雷似若無睹,無動於衷。

    傾人格格響起一串銀鈴嬌笑道:“牟老師如今想必不説我驕妄自負了麼?另一封信煩面致五皇子親自拆。”

    牟雲秋面色敗壞,接在手中。皆同牟雲秋闖莊的兩老者目露不忿之容,只聽一人森冷笑道:“老朽三人就此空手而返麼?”

    麗人道:“三位能全身而返,已屬不幸之中之萬幸,你等進襲本莊高手,一一就地處決。”

    老者厲聲道:“老朽難以置信。”功行兩臂,欲趁機出手制住麗人,如此可將情勢逆轉。

    麗人格格一笑,纖掌疾揚而出。

    老者只覺一片奇寒澈骨,罡風拂體面過,不禁機伶伶連打兩個寒噤,但惑真氣頓受阻滯,不能提聚。

    只聽麗人冷冷説道:“你們走吧!我也不難為你們。”

    牟雲秋聞言如逢大赦,三人轉身走出廳外,首景異常簫索沉重。

    麗人望了符孟皋,鄒雷一眼,問錦袍中年人道:“這兩位是誰?”

    錦袍中年人躬身將符鄒兩人追綜牟雲秋誤入本莊禁地經過詳情説出,又道,“屬下雖尚不知這兩位來歷,但發現此二人與牟雲秋似不相識,其言純屬子虛烏有之詞。”

    鄒雷冷笑一聲道:“尊駕未免太武斷了,想牟雲秋雙手血腥,殺人之眾,樹敵之多,不計其數,老朽為友復仇有何不可,難道非彼此相識……”

    麗人格格嬌笑,玉手一搖,道:“不必爭論了,兩位姓名來歷可否賜告。”

    鄒雷答道:“老朽雷堯生,這位姓孟單名一個皋字。”説着略略一頓又道:“莊主隱世高人,但願見告。”

    麗人道:“我姓魏。”説着盈盈一笑道:“適才情形兩位也曾親眼看見,我在莊內沉思對策,只覺與五皇子對敵,勝敗均非日所,只有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策。”

    符孟皋道:“莊主未免太小覷了五皇子,如不出在下之所料,五皇於清晨必竟身拜莊,今晚五皇子遣來之人僅牟雲秋功力最高,其餘均是無足稱道之輩,此來端在探聽虛實而已,殺一牟雲秋無補於事。”

    麗人湛冷眼神望了符孟皋一眼,道:“孟老師可知我命牟雲秋面交五皇子那封信寫的是什麼?”

    符孟皋道:“據在下猜測,信中所敍莫非揭破五皇子隱私。”

    麗人格格嬌笑道:“想不到在下才智過人,他有把柄在我手中,諒他不敢前來。”

    符孟皋朗聲大笑道:“當今皇上明知各皇子傾軋不已,形若水火而不同,可知韃虜用心惡毒,志在剪除武林精英,此為一石二鳥之計,五皇子淫癖邪行眾所周知,隱私相挾恐無濟於事。”

    錦袍中年人突跨出一步,大喝道:“閣下話不嫌太多了幺。”右掌迅如電奔而出,後向符孟皋“章門”要穴。

    符孟皋冷笑一聲,右腕疾抬,一式“分花拂柳”奇奧絕倫一把扣佐了錦袍中年人腕脈要穴。

    錦袍中年人面色大變,冷汗冒出,目中神光怨毒已極……

    麗人面色不禁微變,睜中神光如挾霜刃,冷冷道:“閣下身手不凡,”玉掌輕拍揮出,接道:“我倒要領教閣下奇絕江湖的擒拿手法。”

    符孟皋五指鬆開錦袍中年人,身形疾飄開去,含笑道:“在中路經偶過,並非有意尋釁而來,既是話不投機,在下只有告辭了。”

    麗人淡淡一笑道:“恐怕難走出我那青霞山莊。”

    鄒雷大怒道:“諒這小小青霞山莊豈奈我何。”

    符孟皋劍眉一剔,目藴怒光,但又忍住,只聽那麗人嬌笑道:“我深知兩位均是身負內家絕學,青霞山莊雖小二位不妨試試。”

    鄒雷忽覺察出符孟皋並無動手之意,臆料符孟皋智珠在握,不禁心中一動,遂止口不言。

    符孟皋微笑道:“莊主留住我等意欲何為?”

    麗人道:“無他,我要證明閣下方才之話是否真實,諒五皇子未必敢來。”

    符孟皋轉面望了望廳外天色,四更將盡,寒星明滅,目注鄒雷笑道:“此刻距黎明放曙,不過一個更次,我等身如萍寄,天涯作客,何處不可逗留,五皇子犯莊在即,你我可快睹連台火熾好戲。”語聲清朗從容。

    麗人暗道:“此人口齒清晰,籲屑儒雅,可惜面目令人憎厭。”

    錦袍中年人適才被符孟皋所制,認為是生平奇恥大辱,恨不得得符孟皋挫骨揚灰,方消此仇,聞言冷笑道:“五皇子來犯之時,兩人準死無疑。”

    符孟皋笑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倆雖池魚之殃難免,尊駕亦未必得能全身活命。”

    麗人眉峯一蹙,揮手道;“好啦!耗費唇舌則甚?你去視察各處伏椿,將奇門遜轉,候牟雲秋等一干匪邪入伏。”

    錦袍中年人躬身道:“屬下遵命。”

    符孟皋目送錦袍中年人身影消失在門外後,喟然嘆息一聲道:“姑娘不知今晚之危麼?在下料貴莊必藏有內奸……”

    麗人面色一變,道:“挑撥離間,枉費唇舌……”

    符孟皋目注麗人,燭光閃閃下隱隱可見得骨肉停勻,瑤暈鑷唇,明眸皓齒,膚自如玉,貌美如花。

    麗人忽察覺符孟皋鋭利目光凝視着自己,不禁心神一跳面生霞靨,但內心泛起一種無名的厭惡,冷冷説道:“我尚有事,恕不奉陪。”隨命身後青衣女嫁領符鄒兩人前往賓舍稍事歇息,羅袂微風,蓮步珊珊走向廳外而去。

    符鄒二人隨着青衣女婢進入一間翠竹圍繞,筆韻悦耳的一間客室。

    女婢燃着案上燭火。沏上兩盞香茗襝衽退了出去。

    符孟皋若不經意地望了窗外一眼,笑道:“萍蹤遊旅,隨處是客。你我準和翦燭西窗,把話生平。”

    鄒雷知符孟皋機智絕倫,一言一語莫不含藴極深用意在內,忖道:“莫非是有人在屋外窺察我等舉動?”

    只聽符孟皋長嘆一聲道:“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小弟方才深悔失言,交淺莫可言深。反落挑撥離間之譏。”

    鄒雷呆得一呆道:“賢弟囚何察知其莊內藏有內奸?”

    符孟皋道:“雷兄稍經留意,必然察覺錦袍中年人在任令追魂聚牟雲秋浸入,無動於衷,毫無出手攔截之意。”

    鄒雷點點頭道:“愚兄亦見有異,但未可斷言其中人已有叛異叵測用心。”

    符孟皋搖道:“雙方似在隱藏真力、逞詭弄智,錦袍中年人雖有私心,但未敢輕舉妄動,意在融蚌相爭,獲漁翁之利,方才小弟施展擒拿手法扣住池督腕脈莫穴,竟發覺此人似有意為我所制。唉!其中真象委實難明,你我最好置身局外,小弟姑妄言之,雷兄也有隻姑妄聽之。”話聲一頓,忽揭下面具。

    譏笑道:“這撈什子製作雖巧,戴在面上難受之極。”

    燭光瑩瑩之下,映着符孟皋健美如玉面龐,夜風襲諷衣袂。更顯得丰神倜儻,飄灑不羣。

    符孟皋天生異察,才華橫溢,更有過目不忘之能,數月來見識大增,在淳于亮及鄂撫內遍覽珍本難覓藏書,諸如太公陰符。易輕真詮,河圖洛書,醫卜、星算,使他獲益不淺,深知處身這詭詐江湖。力取不如術勝,是以他一舉一動均有令人莫測之感。

    鄒雷目睹符孟皋異常舉動,先是一愕,繼而恍然。

    驀地——

    門外起了衣袂破風微響,符孟皋面色微變,抓起面具迅疾無論戴上。

    只見一條嬌小身影疾若驚鴻般掠入室中。燭影一搖倏暗復明。香風四溢,現出明睜陪齒青霞山莊莊主。

    她響起了一串説耳銀鈴嬌笑聲道:“現已來不及啦!閣下為何不以本來面目示人?”

    符孟皋道:“置身是非江湖,皆有不得已之隱衷,在下與莊主萍大相識‘短暫又將分飛,勞燕西東’何必增人離索。”

    麗人玉靨間忽泛起一絲幽怨之色,嫣然一笑道:“閣下很會説話,我冒昧驚擾兩位之故,不在外患,端在內尤,那錦袍中年人乃先父親信,充任青霞山莊管家垂二十年,忠心耿耿,並無過錯,閣下為何指他有叛異之志。”

    符孟皋略一沉吟道:“目下武林情勢紊亂如麻,宛如脱紹之等,無人統馭,子宮廷皇子可乘之鏡,逐一收買為門下死士,命其鑑視武林一舉一動……”隨即一笑道:“這話很難説,貴管家是否懼受禁制逼非得已,在下局外人很難置喙,凡事存疑,慎重將事可立貧不敗之地。”

    麗人默然無語,微垂螓首沉思。

    鄒雷道:“莊主為何與五皇子結怨。”

    麗人抬頭微笑道:“我叫魏紅綃,以後就叫我賊名好了,先父先母在世時,性嗜山水文物之癖,遍歷名山大川,古蹟勝地逐一登臨,遊蹤燕京時,為武林朋友汲引相識七皇子顧全大臣,大內侍卸及其母紀。

    其時,七皇子年末弱冠,與先父深相結納,虛心請教,殷殷執弟子禮,七皇子母妃隨身有一婢名喚玉嬋,年方十三,容貌娟好。聰明伶俐,深為先母鐘愛,時加指點內功基礎,留京三月,玉嬋武功已紮好根基。

    王嬋年事漸長,出落得人比花嬌。五皇子思欲染指……”

    魏紅綃説此忽霞飛兩靨,手掠鬢邊亂髮,接道:“與其母紀直言,將玉嬋充任妾騰,但玉嬋志比天高,佯作應允,趁人不備,暮夜逃出府邸,投奔青霞山莊。”

    符孟皋微笑道:“此事已明,王嬋潛離府邸,五皇子為何獲悉玉嬋逃往貴莊。”

    魏紅綃道:“五皇子雖是事後發覺玉嬋潛逃。遣人追蹤,但玉蟬已遠在百里外,直至玉蟬逃抵敝莊,尚無人跟蹤而至,怎麼事隔三月,為何五皇子獲悉?我正狐疑不解,諒五皇子算準玉嬋並無親人。除了青霞山莊。別無他處,經閣下一説如夢方醒。”雙掌交擊,響起青脆掌聲。

    門外疾閃掠入一個青衣女婢,道:“姑娘有何吩咐?”

    魏紅綃道:“你喚程管家前來,就説我有事吩咐。”

    符孟皋忙道:“此事不妥,程管家已動疑真象敗露……”説着面色一變,右掌望窗外一揚。

    只聞窗外傳來一聲悶哼,符孟皋,身形疾逾閃電穿出窗外而去。

    果然不出符孟皋所料,那錦袍中年漢子方才雖奉魏紅綃之命出得大廳,但未離去,窺聽符孟皋之言,不禁心神猛凜,暗道:“他怎麼察知自己離異叛圖?不好!此二人不除,自己必喪命無疑。”暗暗躡隨符鄒二人,潛伏窗外窺視。

    錦袍中年漢子久在青霞山莊,自有他心腹死黨,命其黨羽持連珠飛蝗毒留,潛身放窗外樹枝上,只待一揮手,毒彎連珠密發,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符鄒二人一擊致命。

    他算計本好,殊不料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一條黑影揉上樹柯之際便已被察覺,正巧魏紅絹亦飛身掠至,更使他投鼠忌器,不敢鹵莽從事。

    但耳聞符孟皋魏紅絹對話,不禁膽寒,猛一橫心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右掌示意潛身樹上匪徒。

    哪知匪徒尚未拉弦掣發之際,只覺一股綿密罡風撞在胸前,眼前一黑,心脈震斷墮跌落地。

    錦袍中年人大出意料之外。猝遇此變,不禁呆得一呆,符孟皋身影已電射而至,忙揮掌攻出。

    殊不知符孟皋出手奇快。錦袍中年人掌勢未發,已被點中胸前。為符孟皋一把抓住帶回房內。

    説來話長。其實不過是轉瞬間事,魏紅絹不勝驚異。

    驀地——

    天外突傳來一聲清澈長嘯,符孟皋忙道:“魏姑娘,咱們出莊迎候五皇子。”指出如風,迅疾又在錦袍中年人身上點了九處穴道,推入牀下。

    瑰紅絹低喝道:“快去!”

    二人身形電射而出,巡奔莊外。

    夜色更沉,殘星閃爍,田野瀰漫如水一超沉寂。

    符孟皋向魏紅絹道:“姑娘速傳命在我等立身之處五丈外周圍燃起火炬。”

    魏紅絹依言行事,星眸中露出狐疑不解之色,不知符孟皋弄何玄虛。

    須臾,周外逐次燃着九支火炬,熊熊火光在寒風搖晃飛舞,映着三條屹立人影如腿,尤其魏紅絹鄒雷兩人面目森冷如冰,宛如鬼蹬凌風,使人不寒而悚。

    只聽符孟皋道:“他們來啦!姑娘速用烏巾將面目蒙起。”

    魏紅絹不自覺地,居然信任符孟皋不疑,取出紗巾將面目蒙好,但見遠處十數點黑影疾如流星奔矢而來。

    來勢絕快,轉瞬掠落火炬之外,為首的是一面形清瘦微須,風目鷹隼綠衫青年人。

    不言而知綠衫人系五皇子,身後隨着追魂粱牟雲秋十二金剛。

    那九隻火炬顯然嚇阻了五皇子等人,只見五皇子目中泛出惶惑猶豫光芒,不知魏紅絹弄什麼玄虛。

    五皇子的十二金剛均是武林中高手,諸曉奇門遁甲之術,但對九火炬竟如此畏懼不前,卻又瞧不出藏有什麼神奇的變化,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妄越火炬一步。

    牟雲秋乾咳一聲道:“魏姑娘,老朽已遵命將書信面呈殿下了。”

    魏紅綃鼻中冷哼一聲道:“很好。”

    五皇子淡淡一笑道,“姑娘才情,在下為之心儀,書中所言俱是實情,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成大事暫不拘小節,只緣生在帝王家。僅求事功,不擇手段,臂之於漢高洪武,不窗宵壤乏別,浮雲醫日,豈謂自壁之琺……”話聲略略一頓道:“姑娘可謂有心之人,在下隱私俱為姑娘知道得一清二楚,……”

    符孟皋冷笑道:“殿下別胡亂猜疑,那是七皇子前日來訪,弔奠老莊主後,想懇我家姑娘襄助大業,宴席中七皇子道出殿下隱私,言殿下刻薄寡恩,豺視狠顧,不足於成大事。”

    五皇子聞言,目中暴射怒光,喝道:“我卻不信。”

    符孟皋道:“試問我家姑娘閨秀弱質,父喪不久,自顧不暇,豈能管你宮闈之事。”

    魏紅綃不禁為之心折。

    五皇子忖道:“這話果有道理。”望了符孟皋一眼,道:“看來魏姑娘應允了七阿哥之聘了。”

    符孟皋森冷答道:“我家姑娘尚不屑屈身甘作鷹犬。”

    五皇子哈哈朗笑道:“七阿哥為人我所深知,求謀不遂,豈能就此一走了之。”

    符孟皋沉聲道:“殿下可是認為我等謊言相欺,須知七皇子城府極深,行事持重沉穩,權衡利害,我青震山莊對他無損,何必結怨樹敵,何況高山之行,與他日後登九五稱尊影響極大,舍輕就重,是以亟亟趕往嵩山。”

    五皇子不禁微變,顯然為符孟皋之言所動。

    符孟皋又道:“七皇子輔粥如雲,所蓄死士多為江湖隱世已久的名宿巨魔,相形之下,殿下羽翼未豐如與之爭衡天下力有所末逮也。”

    此言一出,五皇子不由色變,十二金剛大怒,牟雲秋厲聲喝道:“你在找死麼?”

    魏紅絹格格笑道:“牟雲秋,你忘懷了觀看書信時,手足顫抖、面無人色麼?哼!你試運真氣,便知姑娘故言真假。”

    牟雲秋冷笑道:“老朽一時疏忽,為危言恫哧……”話尚未了,突面現痙之色,張嘴怪叫一聲,身形躍起兩丈高下,猛墜跌下,心脈震斷,七竅黑血涔涔溢出橫屍在地。

    符孟皋冷笑道:“七皇子尚且不敢小圖我青霞山莊,你等有何能為,殿下慎防肘腋生變,速速離去,不然噬臍莫及。”

    五皇子愈聽愈心驚膽寒,只覺魏紅絹三人所知太多,言猶未盡,若將三人拎佼迫供,七阿哥圖謀必吐露無遺,心念一動,察出九支火炬並非玄虛,迅疾向隨行高手示一眼色。

    兩條黑影疾騰而出,接着兩道寒芒望魏紅綃三人撲去,身未才及半空,忽瞥見人影如飛迎面撲來,不禁心神一凜,兩股兵刃振腕攻出,幻起漫空金皇,襲向來人周身要害重穴。

    只聽叭叭兩聲巨響,兵刃脱手墜地,一雙人影倒飛而出,疾沉落地.張口噴出一口鮮血,面色慘自如紙,顯然內傷極重。

    五皇子不禁面色大變,道:“尊駕武功高絕,似非青霞山莊之人。”

    符孟皋哈哈大笑道:“在下知殿下將青霞山莊底藴事先調查得極為清楚,但付託非人,程青山已為七皇子所網羅,一個更次前程青山已潛離敞莊,投奔七皇子去了,他不將我青霞雙傑稟知,乃奉了七皇於之命,存心將屬下等人葬生此青霞山莊,借刀殺人,永除後患。”

    鄒雷暗道:“此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俠丐木尊者衣缽傳人果然不虛,老朽望塵莫及。”

    只見五皇子面色陰沉數變,良久長嘆一聲道:“魏姑娘,我並非登門尋釁,只求索回逃婢玉婢並懇借四寶火齊珠一用,三日後當原壁奉趙,怎奈姑娘誤會茲深,不容解釋致兵戎相見,大非在下所原。”

    符孟皋沉聲道:“玉婢並不在敞莊,四寶火齊珠半年前被鐵面崑崙範澄平借去,如今範澄平滿門慘遭毒手,火齊珠迄今不知下落,殿下受了程青山之愚了,話已説明相信與否端憑殿下。”

    五皇子不禁愕然,須央慨嘆一聲道:“如尊駕之言是實,則餘深悔來此一行,連累三人無辜喪命。”

    符孟皋道:“兵戎相見,死傷難免,奉勸殿下不宜任意樹敵立怨,宜推誠相與,同衷相濟,大事可圖,若妄欲殲除異已,殿下危矣。”言畢緩緩轉身走回。

    五皇子身後突閃出一馬臉老叟,揚手打出一片絕毒暗器,電旋爆射襲出,身形挾張一片玄門真罡猛撲向符孟皋身後。

    這無形愛勁,奇猛無匹,如山重壓,力逾千斤,符孟皋前傷二人乃施展軒轅絕學,如今不願一再展露,聞風知警,身形條地一鶴沖天拔起,疾然一個倒翻雙掌齊揚,展出佛門異學“無相神功”。

    只見那絕毒暗器如泥牛人海般無跡可尋,那人只覺發出無形真罷為一股極神妙的力道輕輕卸去,身形亦被帶出二丈開外。

    五皇子大喝道:“回來!”

    馬臉老奧似受了極重的內傷倖幸躍了回去。

    五皇子怒容滿面,沉聲道:“魏姑娘,你是執意與我為敵,麼?”

    符孟皋道:“執意與殿下為敵的並非我家姑娘,而是七皇子,殿下若不及早圖謀,恐禍不旋醫反逐七皇子借刀殺人之計。”

    五皇子不禁惟然,暗道:“看來此言並非虛聲恫嚇,不過這口惡氣委實難以吞忍下去,連傷三人之仇不報,傳揚開去,徒貽虎頭蛇尾之譏。”

    猛一轉念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報仇不急在一時。”森冷麪色疾轉委容,抱拳含笑道:“如非尊駕一言提醒,在下尚大夢中。”回面大喝道:“走!”

    人影紛紛,去勢如電,轉瞬無蹤。

    魏紅絹本意五皇子決不能善了,見狀大感意外,道:“他真的就此一走之了麼?”

    符孟皋搖首道:“江湖兇殺,怨怨相結,此人器量狹隘,狠視豺顧,絕不甘善了,無奈弟兄圍牆,同室操戈,所謀者大,不得已就此離去。”説着與魏紅絹低聲説了幾句,縱身一躍,掠入莊內。

    九隻火炬忽地同時熄滅,恢復一片黑暗,天邊現出濛濛曙光,霜飛漫天,寒風肅殺,不時飄傳過來一陣狗吠,憑添了這寂靜山野幾分淒涼。

    山遭上孤另另遺棄一具屍體,手足數處主經為利劍割斷,血凝成紫。

    只見山道來處疾如流星飛掠而來十數條身影,突聞一聲驚噫,一條身影電射瓊在屍體之前,詫道:“殿下,這不是程青山麼?”

    果然正是程青山,一件錦袍已為血染霜覆,渾身皆是辣毒致命傷痕,不言而知臨死之前罹受極為慘酷手法逼供真情。

    五皇子目光鋭利,注視屍體良久,嘆息一聲道:“程青山逃往七阿哥處,途中竟遇伏兵,致遭慘死。”

    “是否青霞山莊所為?”

    五皇子搖搖首道:“從手中主經割斷面言,並非青霞山莊所為,此乃極惡毒天絕劍法,使傷者體內鮮血淚滴流竭慢慢身死,莫非他也來了麼?”

    “殿下指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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