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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手足相殘五峯傾其主陣前憬悟巨擘泄玄機

    “照姐姐這麼説,只要動以感情,她確是可以幫忙的,有她暗助,自然更易成功,就是她不肯或不能相助,我也一樣會把你娘和弟弟救得出來!姐姐,你別以為我年紀小,口輕輕,打起架來,不是我誇口,只怕你那幾個伯伯叔叔也不是我的對手呢!”

    “真的?如果真是就好了!”她笑着説,看得出,她的心情已經漸漸好轉了。同時,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她的濕衣也漸漸變幹了。

    “你幹什麼!”她發覺手臂被摸,吃驚地一縮,橫眉望向凌起石。凌起石若無其事説:“我用手摸一下就知道了,你原來有這麼深厚的內功,運用自身功力,把衣服都烘乾了!”

    “我不信!你騙人!”她自己用手一摸,不由的“咦”了一聲,道:“真是呀,怎麼衣服全乾了?”她覺得身上的衣服都幹了,不過象大熱天時流了汗,再不似由水裏爬出來的人。

    “怎麼樣?我沒騙你?”

    “你沒騙我,倒可以不用買衣服了!”

    “不買怎行?你不要衣服換了?在路上,總是得換衣服呀!”

    “胡説,怎會在路上換衣服?”

    “這個,是我説錯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不用説了,我知道,我是跟你説笑,鬧着玩的,你別介意!”

    這一對異姓姐弟倒相處得很好,走了幾天,凌起石也傳了幾天武功給華錦屏,那一天他們距華家已經不遠了,怕給華家的人發覺,先找個地方歇下,凌起石便叫華錦屏把華家的情形繪了出來,他也化了裝,帶了她寫的一封書便到華家去。

    夜已深,二更打響了。華家的狗不吠凌起石,華家的人也不發覺凌起石。他按圖索驥,找到要找的房子了,那裏還有燈光,他悄悄地走過去,聽到有人聲,是個男人的聲音:“三嫂,我希望你要以華家為重,玉峯只有一個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可是玉峯,他連自己也保護不了,你做大伯的,也保護不了玉峯,你叫我一個女流,怎能保得了孩子?我當然會盡力!必要時,我唯有一死,到地下與玉峯去相見了!他保不了自己,諒也會原諒我!”

    “三嫂,這麼説,你是決定不肯合作,不把錦屏的去處告訴大家了?”

    “大伯,你已經派人把要搜的地方都搜過了,也是搜不到,我怎麼知道她去了哪裏?錦屏也是我的孩子,如果她真能活着,我就謝天謝地了,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訴你們!我無力保護孩子,但也決不會害孩子!大伯,你還是自己去搜吧!”

    “好,敬酒不喝,且看你喝罰酒就知味道了!”

    凌起石不由的暗贊錦屏的娘,正考慮着去追華雲峯還是去見錦屏的娘,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傳出了,她説:“三嫂,我不知對你怎麼説行,我無力救得你們,但也決不會加害你們!不過,你必須想個辦法離開,若果不走,大哥他們遲早會對你不利的!錦屏,她比我有志氣多了,當年如果我肯聽三哥的話,就不會害了他,我也不會受這個苦!我是佩服錦屏,你將來見到她,就叫她走得越遠越好!我大約沒機會見到她了!”

    錦屏的娘輕輕嘆息,向姑姑致謝,並送她出門。

    “伯母!你還沒睡,好極了!”凌起石在華玉芳離去之後才敲門求見,嚇了華三娘一大驚。她反應極快,已抓住一把暗器了。

    “你是誰?誰是你的伯母?”

    凌起石一點也不緊張,説道:“我是代錦屏姐姐送信來的,你先看了就明白了!”

    華三娘讀過書,識字,看信,果然是錦屏的字,便問她在哪裏,他怎會是她弟弟!凌起石也不瞞她,實説了。她一再向凌起石致謝。

    凌起石道:“伯母,我想知道玉峯伯父當時是怎麼遇害的?經過怎樣?你能把知道的都告訴我嗎?”

    “這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我知道一點,並不詳細!”華三娘説。“嗯,對了,你是怎麼入來的?沒有人發覺?”

    “他們全是沒用的傢伙,怎會發覺!”

    “我家養有許多狗,怎麼聽不到它們吠?”

    “你們的狗,只會吠別人,怎會吠我!”

    “我不明白!狗怎會不吠你?”

    “這個,將來再慢慢説,伯母,你與姐姐要不要馬上離開?我可以帶你們走的!”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凌起石!你叫我小石子也可以!華伯父是怎麼給害死的?你還沒説呢!”

    “凌起石,你真能帶我們母子走嗎?”

    “當然可以,你不信?”

    “我不是不信,是怕你辦不到,這隻可以有一次機會,一次不成,第二次就難了,所以,必須有絕對把握!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這麼説,我看今晚不行!”

    “剛才你説可以?”

    “現在我仍有把握。但經伯母一説,我改變主意了!”

    “為什麼?”

    “我救你們出去容易,但出去之後又如何?明天天亮必被發覺,那就有問題了!”

    “那麼,你打算怎樣?”

    “這樣吧,我明天先去安排,晚上再來!”

    “你快走吧,明天再説,你小心!”

    “我會小心的!”凌起石出去了,果然沒有傳出狗吠之聲,華三娘大感奇怪。

    華錦屏得知母親與弟弟沒事,放下心頭石了。只等第二天天黑,便可以見到母親了。這一夜,她做了好多個夢。

    第二無晚上,凌起石果然把華三娘兩母子救出了華家,上了船。母女相見,恍如隔世,免不了是抱頭痛哭一場。後來,華錦屏問她娘,爹爹是怎麼被害的。過去她問過多次,娘都不肯説,這時情形不同,娘肯説了。

    她回憶地説:“我也記不清是哪一天的了,你爹出門在外,許久都沒有消息,我問你大伯他們,都説不知道。”

    “那時候,江湖上很亂,也有不少人來指名要找你爹,卻不肯説明來意,我們説他出門未返,他們都似信不信的悻然離去。我真替你爹爹擔心,怕他在外邊碰上這些人,會有什麼不幸,因為,那時候我也聽到一個消息,是對你爹十分不利的,我猜想那些來找你爹的人,都是為這消息而來的,要不,他們不會指名要找你爹!”

    “那是什麼消息?”

    “那時我也只是聽説,並不相信!”

    “到底是什麼消息,怎會對爹不利?”

    “你別忙着問,先聽我説下去。”

    “那一天,下雨,雨勢很大,怎也想不到有朋友到,更想不到你爹會來。”

    “那時候,江湖上傳説着一件大事,據説,在洛陽出土了三件古物,一是玉,二是劍,三是練功秘笈。這三件古物才出土,就給人奪走了,挖出古物的五個人,被殺了四個,第五個也受了傷,但沒有死,他不怕危險,把奪寶者的面貌説得十分詳細,因此大家懷疑是黑殺手彭沛。追到彭家,已經遲了,彭沛父子都死了。不過,也證實了一件事,那三件古物確是彭沛奪的,因為在彭家發現了盛古物的半邊木盒。”

    “是誰殺了彭沛的,卻就無人知道了。因此,各人分頭去追查這三件古物。可是,天下這麼大,三件古物又是那麼小,得到了手的,誰還肯吹擂?所以,要找到,真不容易。不找嗎?誰肯放棄?結果是江湖朋友大兜亂,連一些早己歸隱泉林的名宿也都現身江湖,參加尋寶,更增加氣氛。”

    “後來,不知道由誰傳出去,説那柄龍形劍落在華家玉峯手中。這個傳説傳得真快,不幾天時光,便傳遍江湖。”

    “當時有人問我是真是假,我説我沒聽過,大約不會是真。我告訴他們,如果是真的,你爹不會不知道,你爹知道了,不會不告訴我的,既然華玉峯不曾提起過,就不會是真的。”

    “朋友對我這樣解釋並不滿意,也不同意,他們有兩個反應,一個是認為這是大事,華玉峯不會隨便告訴我,另一個是,我可能已知道,故意替華家隱瞞。朋友既然對我有懷疑,我還有什麼好説?只好不説了。”

    “那一天,你爹冒雨回來,衣履盡濕。但這不是重要的事,使我吃驚的是他的臉色實在是太壞了。我問他是不是有病,他一怔,隨即會意地搖了搖頭,問我是不是他的臉色很壞。我沒有理由騙他。於是他説這是他來找我的原因。”

    “他問我知不知道外問關於寶劍的傳説,我説知道,但不相信,正要徹查這消息的來源。他説不用查了,他已知道了。我問消息來自何處?他嘆着氣説:‘我不説,你做夢也想不到,消息的起源,竟然出自華家,你説奇也不奇!’我當時覺得奇怪,消息怎會出自華家?難道真有此事?我正這麼想,你爹已經開口了。他説:‘別想了,告訴你吧!消息是我大哥叫人傳出去的,你想不到吧?’他這話太奇怪了,大家都在找尋這寶劍,大家也都怕別人懷疑在自己處,因為那是十分危險的,你大伯父不會不知道,何以會自掘陷井?為什麼?”

    “我以此詢問你爹,他忿然説:‘誰知道?’他似乎是瘋了,要炫耀我們華家的武功,要炫耀我們華家兄弟的威武,我不懂,我曾和他吵,但沒有用,二哥四弟都幫他説話,躡峯又不敢出聲,我變得孤掌難鳴,所以跑到你這裏,你説,我該怎辦?”

    “我細想想他的話,再分析他們兄弟問平日的感情,各人的性格,心中暗暗吃驚,覺得你大伯父此舉藴有極大的陰謀,便問他知不知道外間的動靜,有什麼人要同他們奪取龍形劍?他説出幾個人,我更相信自己沒有猜錯,你大伯父這樣做,實在具有極大陰謀,因此,我對地説:‘玉峯,你真想不出你大哥的用意?他是要借刀殺人,把你除掉!’他瞪着我問:‘我大哥要除掉我?為什麼?’我説:‘我還不知道為什麼,但我深信我這想法不會錯,你自己要小心!’他沉思好一會,沒有出聲。”

    華三娘輕輕嘆一口氣,再説:“你爹説:‘大哥他們沒有理由除去我的,我死了,對他們沒有好處!’”

    “他這想法,很快就得到事實證明,一個老家人私下通知你爹,説不出三日將有幾個黑道頭子聯手前來要找你爹,索取寶劍,所以勸你爹快走。你爹不信,但老家人卻在當天晚上暴斃死了!”

    “那老家人説得不假,第二天午間,那幾個江湖上名頭頗勁的黑道頭子果然來了。但是,他們卻不是主角,真正殺害你爹的卻是武功更強,預先埋伏在鬥場的人。”

    “你爹是個武功很高,也自視很高的人,他答應了對方的約會,你的伯伯、叔叔都去了,姑姑也跟了去,這一場打鬥,後來是你姑姑對我説的,你爹非常勇猛,先後斃傷了幾個敵人,以華家五峯之力,再加上你姑姑,應該是可以取勝的,但是,你的伯伯叔叔都是沒有盡力,反而你姑姑看不過眼,助了你爹一臂,你爹萬料不到你的伯伯叔叔會如此,傷心透了,但他沒有畏怯,打得更勇猛,可惜寡不敵眾,終於還是死在敵人手中。”

    “你姑姑後來對我説起,對她的哥哥弟弟還咒罵不已。這就是你爹遇害的經過了。”

    “你的脾性跟你爹一樣,不聽人勸,我怕你出言不慎,反招殺身之禍,所以不敢對你説,現在你已經長大,我應該讓你知道了。”

    “娘,我不怨你今天才説,經過這幾天與凌弟弟相處,我已明白許多事情,不會魯莽行事了。你放心,我不會去找他們算賬的!”

    “不,姐姐,仇我們可以暫時不報,但卻不能不去找他們算賬!天亮以後,我就陪你去找他們!非要他們損失一大筆不可!”

    “你要找她們要錢?”華錦屏詫然。

    “不錯,你們今後要錢過活,你弟弟還要讀書,你想,沒錢怎行?華家有許多錢,你們應該有一份的!為什麼就不要?我們先安頓了伯母,就去找他們,不怕他們不給!”

    “凌小俠,我看算了吧!他們的武功雖然不及錦屏的爹爹,也相去不大遠,人又多,詭計也多,我看還是不要去的好!”

    “伯母,你叫我起石好了,你放心,他們武功再高,也奈何不了我的,要是沒有把握,我也不敢邀姐姐同去!我現在只是考慮要他們多少銀子!要得多,他們未必有!要的少了,又吃虧,伯母,我要他們五千兩銀子,你看怎樣?”

    “你如果真要去,還是要金子為好,他們前天才收了一批金子,大約有好幾百兩,金子比較容易收藏,也很容易攜帶。”

    “對!我要他五百兩金子,五百兩銀子,不怕他不給!”

    凌起石説定之後,三日後才安頓好華三娘,再和華錦屏去找她的伯叔們。

    華家失去了華錦屏,再失去了華三娘母子,正在大感煩惱,不知如何向人家解釋,忽聽得家人報告,華錦屏和一個醜怪的小夥子回來,便升起了一線希望,只要抓住她,不讓她逃去,就有新娘過門,有交代了。因此,聽得侄女回來,無不愁容頓消,高興起來。

    凌起石陪華錦屏入了華家,並不求見伯叔,急急去找娘。她自然找不到,於是,驚急地去找大伯父,大伯父自然無法回答。於是,她就一口咬定是大伯父他們害死了她娘與她弟弟!要伯伯叔叔他們賠命。

    凌起石當然幫姐姐,他在旁助威,火上加油。

    凌起石的話尖刻異常,他們愧對侄女,卻不必買凌起石的帳,因此大多呵斥凌起石,還叫人抓起他,好好教訓他。凌起石一點不驚,轉頭問:“姐姐,他們平時待你怎樣?是好是壞?你説吧,我會替你出一口氣,報這個仇。”

    華錦屏早與他有默契,便不客氣的告訴凌起石,於是,凌起石使將攻擊他的一一擊翻在地,有輕傷,有重傷,更有死亡的。華家的家丁都會武功,不料敗得一塌糊塗,這可使幾個老人家驚惶了。華雲峯喝道:“小子,你是什麼人,敢來華家搗亂?”

    “我是陪姐姐找她娘與弟弟的,你們殺了人,毀了屍,又想殺我滅口,沒這麼容易!”

    “好,你一定要死,我就了你的心願吧,莊化,你去把這小子抓起來,我要好好教訓他!”

    “是!”一個三十六七歲的壯漢,神神氣氣的走向凌起石,華錦屏急急細聲通知凌起石:這人力氣極大,要小心應付。凌起石一笑,反問:“他平日為人如何?”

    “忠心憨直,本身倒不算壞!”

    “我知道了!”

    他們只説了幾句,莊化已經來到凌起石面前,瞪着他,喝道:“臭小子,你敢來這裏搗蛋,不想活了。”

    “莊化,我知道你氣力很大,我的氣力也不小,我們來打個賭你敢不敢?”

    “打賭?怎麼打賭?”

    “莊化,你不要跟他打賭,這小子詭計多端,你不要上當!”華雲峯大聲説。

    “姓華的,你別門縫裏看人,把莊化看扁了,莊化並不蠢,你怎能瞧不起他,打不打賭,他自己會決定,用不着你來呼喝!莊化是人,不是畜生,你不該對他呼呼喝喝,哼,他呼喝過你沒有?他尊重你,你卻不尊重他,你是混蛋,有膽你自己過來,何必叫莊化來?既然叫了他,又不尊重他,不信任他,姓華的,你這算什麼?”

    “好小子,你敢胡説八道,挑撥離間!”

    “我為什麼不敢説?難道我説錯了?你平日就是不尊重他們,不把他們當人,任意呼喝,責罰,他們錯了,你們打他,你們錯了,同樣打他……”

    “住口,我們錯了,怎會打他?”

    “好,我問你,難道你處罰他們,每一次都對?你們不曾錯過?未曾冤枉過他們?你們冤枉了他們,可曾向他們道歉?可曾向他們認錯?哼,我真為你們害羞!”

    “你胡説!莊化,你還不動手,想作反了!”

    “不,姓華的,作反的不是他,是你!是你們這幾個混蛋!你們對不起祖宗,先害死了華三爺,現在,又害了他的妻兒,要不是錦屏姐姐早幾天出了門,今天也不能活了!”

    “華三爺平日為人怎樣,你們明白,我未見過三爺,倒不清楚,他是個好人,待莊化他們一定比你們好,你們害死兄弟,就對不起祖宗,是作反!你們害死好人,是向好人作反!你説沒有害三爺吧?當日你們五兄弟迎戰敵人,你們的衫連血也沒沾上一點,三爺卻死在人家聯攻中!三爺的武功比你們都高,你們怎能毫無傷損,三爺卻死了?敵人也死傷多人,你説,你們殺的還是三爺殺的?當日,除了你們兄弟之外,還有敵人,還有外人,還有你們華家的人!外人都説你們存心要害,袖手旁觀,敵人也尊敬三爺;蔑視你們,難道這都是假的?”

    “你們見三爺武功高,名聲好,就妒嫉他,恨他,要害死他,你們都不是人,是豬,是蠢豬,三爺是你們兄弟,不是敵人,你們現在該明白了,三爺在生之時,誰敢到這裏胡鬧?沒有,三爺死了之後,你們都變成了縮頭烏龜,不敢見人,更不敢到江湖上走動,你説,這難道不是事實?”

    “你們本應好好照顧三爺妻兒,作為贖罪,但你們知怕三爺的孩子長大了報仇,要斬草除根,你們又要迫害錦屏姐姐,要迫她嫁給一個快要死去的老頭,你説,這難道也是假的!今天,我來這裏是陪錦屏姐姐回來的。你們不多謝我,卻要害我,難道不是又要殺人滅口,掩天下人耳目?可惜,姓華的,你辦不到!我要是怕你們,也不敢來,既然敢來,就不把你們看在眼內。在我眼中,你們都不是人,是禽獸,是蠢豬!”

    凌起石越説越是大聲,強勁的聲浪淹沒了華氏兄弟的聲音,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起了極大的挑撥作用。

    莊化終於與凌起石打賭,互相以三拳為限,移動腳步的算輸,莊化失發招,第一招未盡全力,但再發兩招時用盡全力了,亦無法使凌起石腳步移動,凌起石卻一拳就把他震出了幾步,他認輸了,氣得華氏兄弟哇哇叫。

    凌起石道:“鬼叫什麼?有膽就自己動手,別隻叫別人出來受苦了,我找的不是他們,是你們,你遲早也是要出來的,何必害人!”

    華氏兄弟郡出來了,連華玉芳也出來了,擺下華氏的五行陣。但是,這陣法如何困得了凌起石?他施展開老公公教的步法,在五柄劍的飛閃縱橫中游滑過去,輕鬆得很。他説道:“你們就只有這點伎倆了?再不使出點絕活兒,我一反擊,你們就沒機會再使了!”

    凌起石到這時還是兩手空空,突然發出一聲勁嘯,同時動手,在幾聲驚叫中,華氏兄弟的劍全都不在手裏,人也退了幾步,各人都看到了,他們的劍全握在凌起石手中,左右手各兩柄,只有華玉芳那一柄劍沒有被奪去。她自己明白,這是凌起石故意給她留下面子,並非她自己有能力保得住手中劍。

    “姓華的,我現在想跟你們談一宗買賣,你們可是有興趣?”

    “我想,人死不能復生,生人卻要活下去!你們每人要拿出一百兩黃金和一百兩白銀來贖命,另外,這是華家的財產,三爺也應該有他一份,他雖然死了,錦屏姐姐卻要過活的,因此,你們得給我們五百兩金子五百兩銀子,而且是立即就要!”

    “沒有,你要殺就殺,我們哪來這許多金子?”

    “這話是你們説的!我就把你們殺了,這兒的一切全是我們的!我向你要,是有心放你一條生路,你們卻想以死要脅我,該是你們自己倒黴了!”他反手一抖,三柄劍脱手飛出,“拆”一聲火花與碎石飛濺,三柄劍都穿透了廳中的石柱,一面留下劍柄,一面突出劍尖,手中劍隨手一圈,已經劍光閃閃,寒氣迫人,華氏兄弟都是駭極驚叫,華玉芳也叫道:“且慢!我們華家雖然富有,要一下子拿出五百兩金子也不可能,你可不可以把期限放寬?”

    “不,剛才聽錦屏姐姐叫你姑姑,你大約是華玉芳吧,你給他們騙了!你信不信,我把他們其中三個殺了,第四個就有辦法拿出金子了!”

    “他們瞞得了你,卻瞞不了我,他們才剛剛收下了幾百兩金子,再加上過去存着的,決不止五百兩之數,我不再多要,已經是十分客氣了!”

    後來,華氏兄弟只好照辦,送出五百兩金子、五百兩銀子。

    河邊已經有船相候,他們落船之後,船便逆流而上,有風,扯起帆,走得倒是不慢。及至入黑,他們卻換了船,順流而下,原船則繼續逆流而上,後來,華家的線人才知道上當,因為船停泊了,卻不見有凌起石他們,船家説他們只乘了二天船,已經上岸了,去了哪裏,他沒有理由查問客人,不知道!

    凌起石在離開華三娘母女之前道:“伯母,現在我要請你們告訴我另一件事了,當晚加害華伯伯的到底有一些什麼人?他們的主腦是什麼人?我想再去偵查個明白!”

    凌起石這話,早先也曾問過,華三娘怕他年少妄為,恐怕有危險,不曾告訴他,他也不曾再問,這時在華家顯過威風,他的要求,三娘也不再隱瞞,把自己所知,盡説出來。

    原來事後她才查清楚,當晚那一批黑道人物是與華雲峯他們早有默契,他們只是對付華玉峯,奪得龍形劍歸他們所有,華雲峯他們則以不出手相助為交換條件。

    但是,出乎那班人意料之外,華玉峯所用的只是一柄鋒利的普通古劍,連寶劍也算不上,更不用説是龍形寶劍了。因此,有人使發話:“華玉峯,你已經被困了,就是用龍形劍也未必逃得出去,用這柄劍,史加是死定了!我勸你還是改用龍形劍吧,何必為了一柄劍,白白送死!”

    “是呀!何必為了一柄寶劍自白送死。”華玉峯説:“我知道,不管我怎麼説,你們都不會相信,但如果我用上龍形寶劍,你們便攔我不住。可是我不用,卻要冒險一拼!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這都是事實!你不要再妄想了,動手吧!”華玉峯橫劍胸前,正氣凜然,全無懼色。

    對方几個黑頭子竊竊私議了,他們都明白,這是一場生死搏鬥,如果手上有好劍,哪有利不用來防身之理?這樣看起來,説龍形劍在他手中的真實性,值得懷疑了。

    但是,此時已經如箭在弦上,騎上虎背,要後悔也來不及了。因此,費伯欣催促大家動手,他自己也動上手了。

    華玉峯無疑是強悍異常,但到底孤立無援,在一連斃傷了多名敵人之後,又得妹妹相助,亦無法逃出生天。

    在敵人的當中,一個叫範雄的奪下了華玉峯的劍,詛咒道:“這就是龍形劍了?他媽的,騙人!”他把華玉峯那柄劍丟了,人也散去了。

    這都是華三娘事後調查出來的,華玉芳當時雖然在場,卻所知有限,除了看到的表面之外,對其他是不甚瞭解的。

    凌起石問,除了範雄和費伯欣之外,還有什麼人?華三娘説其他肯定還有人,因為並無實據,怕冤枉了人,所以不説了。

    凌起石後來離開華三娘之後,就去找費伯欣與範雄,範雄這時已經稱霸一方,儼然富豪了。凌起石找到他時,正是他強迫一個女子嫁給他的時候。凌起石予以破壞,使他無法拜堂。

    天地拜不成,禮也行不成。這當然是個壞兆頭,氣氛之壞,無以復加。範雄一掌把桌子打成十多塊,跌了一地,在他盛怒之下,誰也不敢隨便開聲。發生故事之後,第一個開聲的還是他自己。他説:“今晚我一定要成親,我們江湖人物,從來就不管這一套!繼續奏樂,馬上開席,各位不要客氣,可以盡情飲,多飲幾杯,我準備了許多酒,夠大家飲的了!”

    範雄的話剛剛説完,便有一個聲音接着説:“吉凶禍福有陰陽,三煞五王守當場,天地有靈燭火滅,今晚成親命不長!”這聲音尖鋭刺耳,各人都聽到。説他是存心警告,不如説他有意挖苦,立心詛咒更為真實。不過,範雄已犯了牛脾氣,決心一意孤行,不理陰陽三煞了。

    這一頓酒,各人的心情都不好,只是為了討好主人,誰也不敢表露出來,及至酒過三巡,不少人有了酒氣,是比較興奮了,猜掌斗酒,此起彼落,漸漸變得熱鬧,似乎忘記早先發生過的不愉快事情了。也有人猜想,各人並未真忘懷早先,只是用來麻醉自己,想借此壯膽而已。至於是真是假,各人自己才會知道。

    各人都在漸醉中,範雄向大家敬酒,便告退,剛轉過了身,突然聽得背後傳出一聲慘叫,回頭一望,一位客人已經倒地不起了。各人都吃了一大驚,不約而同的急問道:“霍兄,你怎麼啦?”輩份比較低和不認識的則站在一旁看。

    姓霍的四十六七年紀,是出名的使毒高手,他的化血毒針,堪稱江湖一絕,十分歹毒!他也是接受範雄委託,進行暗中偵查奸細者之一,可惜未查到奸細,已先不明不白的死去了。這對於答允替範雄偵查奸細者,是一個極大的打擊。他們都懷疑霍展才之死,與此有極大關係。至於事實是否如此,就難以説不清楚。

    範雄恨極了,大聲説:“誰躲在暗處象耗子般暗算人?這算什麼英雄好漢,有種的就浮出頭來!冤有頭,債有主,要是你衝着我範某來的,我範某人也願意接待你!快站出來吧!”

    “你要接待我?我才不信呢!姓範的,你心裏明白,費伯欣這老賊已經死了,他老婆也死了,該輪到你啦!你説我不是英雄好漢,説得一點不錯!我不是英雄,你卻是狗熊!你們十幾個人圍攻華玉蜂一個人,這是英雄,還是狗熊?我説,連狗熊也是*不上呢!你躲在這裏享福,這就是光明正大?就是英雄?你別罵,我還沒説完呢!你回答我,你這樣躲算不算耗子?你這樣做,是不是英雄所為?你告訴大家,讓大家評評理吧!”

    “臭小子,你是誰?”

    “你別管我是誰,我是來替師父報仇的!費伯欣已經先回老家了,你還能躲得了?”

    範雄駭然了。他本來就懷疑有奸細雜在人羣,所以才請霍展才他們代為偵查,想不到奸細如此大膽,公然就出面説話,恐嚇於他,可見奸細必然站在有利的地位,這一來,敵在暗,己在明,敵人看得見他,他看不見敵人,敵人隨時可以偷襲他,他卻無法還擊敵人,這樣的對比,實在是吃虧太大了。

    這一頓晚宴本來一開始就欠缺氣氛,中途各人故意製造熱鬧,但曇花一現,瞬間又使大家心膽俱寒了。範雄用激將法無效,再説:“你師父是誰?你總可以説説吧?”

    “你還好意思問,就是給你們十幾個人圍攻致死的華家柱石!”

    “你這麼説,我明白了,你師父是華玉峯,你的年紀不大,口氣可大呢!可惜你太蠢,自己揭出了面目,你師父在等着你吧!站出來!你站出來!”範雄向凌起石一指。

    凌起石愕然回顧背後,範雄喝道:“臭小子,你別裝蒜了,你露出尾巴啦!”

    凌起石不是楞着,似回答,又似自語:“我露了尾巴?什麼尾巴!”

    另一個聲音道:“小子,你這是活該!你跟姓範的大約沒什麼交情吧?人家連你的姓名也不知道,只叫你小子,可知你們並不相熟,你卻要高攀,貪小便宜來喝酒,這不是活該!小子,你認命吧!”

    “我認命?我認什麼命!”

    凌起石用另一個聲音説話,大家都聽得出,凌起石説的是河南口音,另一個卻是四川口音,顯然是兩個不同的人,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範雄也覺得自己看走了眼,那個神秘人不是凌起石了。

    範雄並沒有向凌起石道謙,但也沒有再懷疑凌起石,不再向他迫供。反而那個神秘聲音卻挖苦範雄,粗言諷刺,還指責範雄仗勢欺人,強奪良家女子為妻,範雄自然否認,於是互相提出道理爭論,爭得十分激烈。

    這是沒有結果的爭論,使範雄氣得要瘋了,各人都替他難過,紛紛告辭回房歇息。客人散去,他自然也要離開了。他深深感謝魯森,因為這個提議是他提出的,有了開頭,使有人跟隨了。這是各人向主人告辭,當然不能責怪主人重色輕友。

    這時已經過了二更天,夜靜更深了,想起早先的一場爭辨,範雄恨氣難消,他真希望有人能指出誰是神秘人,一鐵膽把他擊殺。但是,他沒有辦法判斷出誰是神秘人。

    新娘已經被安置在新房裏了,她呆呆木木的閉口不出一聲,任伴娘如何説話她總是不説,範雄入房之後,揮退了伴娘,掩上房門,很快就把自己的外衣脱掉,同時對新娘説:“你怎麼啦,二更了,還不上牀睡覺,我自己會回來,何必等呢!快換衫上牀吧!”

    新娘懾於其威,不敢反抗,只好含淚解衣,背轉身上了牀。

    範雄笑説:“我們是夫妻了,還怕什麼羞,來,轉過身來,讓我親一親。”他扳着她的肩頭,強迫把她扭轉身來,俯下頭去親她。可是,還沒親到嘴,一聲慘呼由外傳來,淒厲萬分,撼人心魄,新娘聽得“哇”一聲,雙手掩耳,第二聲又傳進來了,範雄無法再耐,急急穿衣,剛出門就見婁七來報:“莊主,魯森,被人殺了!”

    “還有呢?是誰?”

    “不知道!我在來報時,才聽到叫聲!”

    “好象有四次叫聲!”

    “快去查明,我先去看看魯森。”

    經過調查之後,證實死了五個,都是後腦中鏢,都是隻中一鏢,都是曾受範雄委託查究神秘搗亂者的那幾個人,當時,範雄只約了六個人,已經先死了一個,此再死五個,全死光了。這還不明顯嗎?神秘人對範雄的行動十分了解,而且要殺就殺,如探囊取物,根本不把範雄及他的朋友當一回事。

    範雄心寒了,膽喪了,他似乎變了一個人,覺得四邊八面全是敵人隱藏之所,四邊八面都似乎隱伏着敵人,因此,他非常緊張,無法透一口氣。

    許多人都由房中走出來,得悉結果,悲傷者有之,震慄者有之,凌起石更是牙齒打戰,腿也發抖了。有人笑他,他説:“你想想,死的都是前輩高手,我再練十年也未必及得上他們,可是他們剛才還是好端端的,吃得喝得説得笑得,現在呢,他們卻不知不覺中鏢死去,我算得什麼?如果他找上我,那麼一鏢,我還有命?如果朝你的腦袋這麼一鏢,嘿嘿!你包保也躲不了!”

    被他一指,那個人變色了。他怒瞪凌起石一眼,似乎在罵他不該説此不吉利之言。但又不能不承認,假如神秘人真個出手,他實在是毫無辦法躲閃。

    範雄叫人辦理喪事,正和大家説着如何預防神秘人的時候,連續又傳來兩聲慘叫。原來死的是山莊兩名武功甚高的護莊教師,他們恃寵驕傲,早已引起公憤,只因他武功高,又得莊主寵愛,便無人向他們多説半句,此刻突然死去,可謂大快人心,但以他倆的武藝如此,亦難免受襲,卻叫人吃驚,半夜時光,弄得楓林山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嚇得各人便急時也一個人也不敢去,要找人做伴,有膽小的連忙告辭,立即就離開楓林山莊了。

    楓林山莊變成了地獄,變成了可怕的地方,範雄至此已無法再去洞房,也無時間再去洞房了。他一直忙到天亮,在天亮前,由楓林山莊抬出了七具棺材,天亮之後告辭的人更多了。

    範雄本來請了許多客人,但人去如潮退,很快便走光。範雄想到這一班朋友,平日説得口響如何如何,一到自己有難,盡都拍拍屁股走人,感觸在所不免。後來,凌起石正面找上他,還贊他有眼光,只是沒膽,不敢堅持是己見。範雄自料難免,使擬自刎,卻給凌起石救了,迫他説謀害華王峯的始末,才送他回老家。

    凌起石解決了範雄,也解救了那個少女,又獨自上路去了。他只有一個小包袱,要停就停,要走就走,十分方便。那一天,他聽到一個有趣的消息,覺得自己應該參予其事,湊湊熱鬧,主意想定,便按想法進行。

    且説,較早時在另一個地方,有一間武威鏢局,局主揚武威也正在與朋友嚴肅合謀一件事,覺得這件事他應該做,便一口答應了朋友。之後,他故作神秘地引人注意,煞有介事,讓人家知道他有大計,他不但要瞞過外邊的人,也要瞞住自己鏢局的人。他覺得他應該如此去做,就做了。

    楊武威看出鏢局的人是不同心情的,他在暗暗好笑,自己的瞞天過海計居然連自己人也給瞞住了,他希望也能瞞住其他人。他想,總鏢頭尚青,這時也該出門了吧?但願他一路平安,這樣,他自己這兩輛鏢車就是損失了也不重要了。

    楊武威原來打的是這樣的主意。他所以透出消息,故意讓人知道他接下了一支巨鏢,要親自押運,原因在此。

    那麼,尚青方面又如何?尚青不僅是楊武威的得力的助手,更是他志同道合的心腹之交,他們名義是賓主,感情卻遠在賓主之上。當有人夜找楊武威,楊武威就把他也一起找來,三個人在一起合計了。

    那一晚,尚青是永遠不會忘記的。已經是四更了,幾下輕輕的叩門聲使尚青驚醒,靜耳一聽,叩門聲再響,那是先三下,再兩下,共是五下的叩門聲是他和楊武威早已熟悉的叩門暗號。

    “局主,有什麼事嗎?”尚青一邊開門一邊問。開門之後,看到再有一個人在局主背後,一種不吉的預兆擁上了心頭,以為是局主被人威脅住,一閃身便向那個人猛發一掌。楊武威料不到他會有此一招,竟然攔擋不及,那個人也不迴避,左胸中了尚青一掌。

    “尚青,住手!”楊威武在尚青一怔之際,立即插身其間,把二人隔開。

    “不要緊,尚師父一定以為你是受我所制才會如此,小誤會,沒事!”那人氣定神閒,捱了一掌竟如未覺,連哼也沒哼一下。

    “局主,我以為……”他沒有再説下去,向那人深深一揖,道:“剛才實在魯莽,請多多原諒!”

    “尚青,你剛才那一掌,用上七成功力吧?幸而是打在嚴大俠身上,如果打在別的人身上,可能已經弄出人命了,我給你引見,這位是河北的嚴肅大俠,這位是敝局的總鏢頭尚青。”

    “原來是鐵面天王嚴大俠,失敬!失敬!剛才實在……”

    “尚師父客氣,剛才的誤會不必再提了,我今晚來,有一件事要請你們幫忙,剛才我已與楊局主説過了,楊局主認為這件事必須由尚師父出馬才能妥善,所以,我來請你幫個忙,尚請不要推辭。”説完,向尚青深深一揖,行了一個大禮,弄得尚青還禮謙遜不迭。

    三個人都入了尚青的睡房,楊武威把門關上,三個人就在房中商量。嚴肅道:“事情是這樣的,有一位忠臣之後,為奸臣追殺,要斬草除根,這個孩子只有五歲,人長得很是精明,我已經着人把他救了出來,但卻無法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嚴大俠,以你的武功聲譽,難道還保送不了?”尚青説。

    “我就是辦不到,如果可以做到,就不用找你們了。”

    “我不明白,嚴大俠還有困難,我們怎能做到?我們不是更難?”

    “尚青,你只其一,卻不知其二。嚴大俠就因為聲譽太隆,一舉一動都受人注意,我們是鏢局,替客人保鏢的,自然少人留心,我已經想過了,我從水路走,引開敵人注意,你抱了孩子由陸路走,嚴大俠再在暗中保護。我先走幾天,你再出門。”

    這都是當晚三個人商量定的,此時尚青懷抱孩子,縱馬疾馳,不禁又想起那一晚共商大計的情形了。他越想越感到責任重大,心情一直都在緊張中。

    尚青不是一個人獨負全責的,還有三個人協助,一個走在他的前頭,一個跟在他的後面,表面上是各不相識,實則互相以暗號暗通消息。上路的第二天,跟在尚青後面的一個就暗中通知尚青,説他發現了一個可疑的人物在跟蹤他們,叫尚青要提高警惕了!

    據跟在後面的丁虎説,他發現了一個年青小夥子,不快不慢的老是跟在他的後面盯着他,是什麼路道,實在是不清楚。

    尚青這時是扮演一個富有客人,他的派頭很夠,出手頗為闊綽,身邊那個家人一樣的漢子事事都替他打點得十分適意。他與小孩子就以叔侄相稱,身份與歲數都相配。這一晚入了客店之後,丁虎的暗號也到了。

    尚青早就料到此行雖然秘密,難免仍會被人發覺,此刻果然。因此,他投店之後,馬上就做好一切準備,以防萬一。他的一個老家人在他暗示之下,也提高了警惕,防備着。

    這一夜,除了那個小孩子之外,尚青等幾個人都無法安睡。不過,事情大出他們意外,這一夜十分平安。

    但是,久歷江湖,慣經風浪的尚青卻不以為人家就此放人,只當人家發覺他們早有準備,沒有必勝把握,不想打草驚蛇,所以不曾動手,對方的未來行動,更要加意提防。

    翌日,走了半天,在半道上發現了先行者留下的暗號,説是前面有人埋伏,要他最好是改道,否則要加倍小心。

    尚青沒有改道。他繼續向前,走出五里左右,便轉入小道,是山路了。這山路只是小一點,斜一點,還不算難走。因為山西太原一帶本來就多山路,平日已經走慣,所以走起來並不困難。

    這小孩子姓呂,叫兆熊,雖然只有五歲,卻長得壯實,膽子也大,他在馬上,一點也不驚駭。尚青問他過去騎過馬沒有,他説偷偷騎過,不讓爹爹知道。

    “不讓爹爹知道,誰這麼大膽,帶你去騎馬?”

    “姐姐!”

    “你姐姐會騎馬?你爹知不知道?”

    “不知道,娘也不知道。”

    “那你怎會知道?”

    “有一晚,我睡醒了,不見姐姐,很驚,我要叫,又怕姐姐罵,只好不出來。後來,我看到姐姐由窗口跳入來,我叫了一聲姐姐,嚇了她一跳!”

    “以後呢,怎樣?”

    “我好幾次都看到她半夜出去,過了好一會才回來,有一回快天亮了才回來,有一回,我還看到姐姐手臂流血,我要姐姐帶我去,姐姐不肯,但答應帶我騎馬,姐姐待我是很好,我也怕她,她叫我不要告知爹和娘,我便不敢説!”

    “你不怕爹,不怕娘,怕姐姐?”

    “嗯!我只怕姐姐!”

    “她很兇?”

    “不,姐姐長得很好看,娘常贊她長得好看,但我們都怕她!”

    “你們?你爹和娘都怕她?”

    “不,是大連、玉簪、小翠、茂叔、六姑她們,她們什麼事都瞞不過姐姐!”

    “你姐姐常打她們?罵她們?”

    “不,姐姐不打人,也不會罵人,但大家卻都怕她,都聽她的話!其實,她待大家很好,做錯了事,還幫她們説話呢!”

    “現在你姐姐呢?她在哪裏?”

    “姐姐跟娘在一起!”

    尚青對兆熊的姐姐十分注意,追問得很詳細,他認為一個官宦人家有這樣一個女兒,實在不簡單。因此,他問知她叫玉娘,只有十二歲,白天跟娘唸書,晚上則經常外出,什麼時候開始不知,但到最近還是未停止,可見其之毅力與膽色。她手臂受過傷,身上卻從不帶刀劍,她是去哪裏?去幹什麼?尚青想知道,卻不能知道,因為連兆熊也不知道,他又如何得知。

    “兆熊,你姐姐長得很肥還是很瘦?她有説過跟誰學功夫嗎?”

    “姐姐長得不肥也不瘦,很好看,她跟趙師父學功夫,可是學得不好。”

    “怎麼不好?”

    “趙師父説她學得不象,沒氣力。”

    “嗯!趙師父是誰?你家的武師?”

    “是!我家的武師。”

    “兆熊,你小心了,上山坡啦!”

    “叔叔,我知道。”

    馬上山坡上,轉了幾個彎又下山了,突然,在路邊躺着三具屍體,都是剛死去未久的,尚青一看就可以看出來。他讓兆熊在馬上,自己下馬查看死者的死因,都是腦後中了一掌,腦骨碎裂致死的,此人掌力之雄,實在驚人。他想起早先受到的警告,再看死者的服飾,肯定是敵人,但是,誰替他剷除這幾個人?為的是什麼?

    “叔叔!叔叔!”兆熊發出了驚叫聲,打斷了尚青的思潮。他一看,原來那匹馬自己走了,兆熊控制不住,所以驚叫。

    尚青快快追上去,喝住了馬,問兆熊:“你怎麼啦?受驚了?”

    “沒有。”

    “奇怪,這馬很聽話,怎會自己走的?”

    “叔叔,剛才,有個人,可能是鬼,沒有頭的,在那一邊!”

    “一個無頭的人在那邊?沒有呀!”尚青朝兆熊所指的地方望去。

    “跑了,跑得根快。”

    “跑了?一個沒頭的人會跑!”尚青怔怔他望着兆熊,“你真看到?沒説謊?”

    “真看到,是這樣的。”他把上衣扯起,往頭上一蒙,果然看不見頭。

    “不要緊,可能是熟識的試試你怕不怕,見你不怕,所以就跑了。”

    “是這樣嗎?”

    “是這樣。”尚青肯定地説,但心中卻湧起團團疑雲,對這個矇頭的人十分注意。

    這一天的下半天沒有再發生什麼事情,晚上住在一家農家。午夜過後,村中的狗吠得十分厲害,村人多被叫醒,尚青當然更不例外。他抱着睡眼惺鬆的兆熊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可是過了好一會,除了聽到一陣急驟的馬蹄聲之外,再無其他事發生,這一晚總算是有驚無險,平安渡過。

    但是,第二天,壞消息終於傳來了,原來奸臣買通了朝中大臣,要押兆熊父母進京受審,但這只是表面,暗中已決定在途中下手殺害兆熊一家,奸臣得到消息,先把兆熊一家圍捕,就是少了一個兆熊。初時,奸臣還只是暗中追捕,現在則可以公開追捕了,通緝令已經傳到各地,尚青要護送兆熊到湖北,可不容易了。

    早間消息還説,奸臣巳派出有名高手追蹤,可能很快就到,叫尚青要倍加小心。尚青感到心頭更沉重了。

    鏢局交遊甚廣,消息也最靈通,官府中有哪幾位高手都瞞不過他們。尚青聽説官府派出高手追蹤,首先就想到鷹爪派的鐵爪孫英和青城派的陳順。在太原,這兩個是官府中頂尖的人物了,平日雖無往來,但亦互不侵犯,此刻官府可能就派他們前來,若所料不差,倒是個值得注意的人物。

    但是,他又想,局主出發在先,又帶了許多人,應該可以瞞得過的,他們沒有不注意局主,卻來找他的道理,所説的高手,未必是真有本領,亦可能是虛張聲勢,故作驚人而已。

    午前,嚴肅託人給尚青傳來消息:官兵確實已經加強注意。但他已邀得一些朋友沿途照應,只要尚青膽大心細,謹慎行藏,諒不會出事。尚青得嚴肅這通知,放心許多了。

    路經一道山問小木橋,尚青對老家人説:“查查橋板是否堅固,小心,別掉下去。”

    老家人去查看了,回報沒事,尚青叫他先走,他過了橋,沒事,可是,人過得橋,馬卻無法過橋,怎辦?總不能丟了馬走路啊!尚青在沉思,木橋果然竟自動斷了,連人也難過去了。

    老家人被隔在對岸,大家都吃了一驚,尚青知道將會有事發生,急忙四望,找尋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立即就搶了過去,至於坐騎,卻難以兼顧,叫它自己迴避。

    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傳來:“姓尚的,你敢拐帶孩子,膽子可真不小呢!”

    這個人真厲害,還未現身,先就給尚青加上了罪名,指他拐帶人口,這一來,再出手就師出有名了。

    “你是什麼人,如此胡説八道,你想打劫我叔侄倆,儘管動手好了,何必多找藉口。這世道,是強者生存,你想打劫,可得要拿出點功夫來。”

    尚青也十分精明,他避開拐帶人口這個問題,只説是叔侄,表露了身份,假如有第三者在場,會知道他的身份,未必就動手對付他。

    雙方先説了話,人還是沒有碰頭,山上突然滾下幾塊巨石,滾地之聲隆隆,聲勢十分嚇人。尚青護着兆能向石隙一躲,暫避滾石。

    滾石數量不多,只有六七塊,但有的卻大如磨盤,十分可怕。那衝擊之力,連石塊本身也碎裂了,何況是人?看到兩石相擊的情形,尚青不由的心頭狂跳,輕輕的摟緊了兆熊。

    突然,滾石停了,山上傳下連聲慘叫,叫聲淒厲恐怖,感人心魄。尚青雖然久經戰陣,對此也為之駭然。

    慘叫聲有五六聲之多,一聲連續一聲,其中有連疊得幾乎在一起的,這到底是什麼道理?是兩幫人打起來?但也不至於一方慘敗得這麼快呀。

    尚青默默地沉思,離開石隙,仰望山巔並不甚高,心念一決,抱了兆熊上去看個究竟。

    尚青看到六具屍休橫直不一的躺在地上,他查看了,每個都是腦後碎裂致死的,似出自一人之手。而且,和早日所見路上死者的死法一樣,可見同為一人所為。這個人是誰?尚青懷疑是嚴肅所為,因為他説過在途中暗裏保護的。經過兩次化險為夷,想到嚴肅暗中保護,他稍微心安了。

    山的一邊既然橋斷無法通,只好走遠一些,另由其他地方走了。還好伏擊者這時盡被殲滅,可以毋須為此擔憂,所以雖然路走得稍遠,倒也不在乎。

    轉過山頭,漸入平路,再走一程,已經是官道了。尚青仰望天際,紅雲滿天,似將有風雨,從經驗看只怕應在一二日內,就是午夜來臨也絕不出奇。

    這一晚,尚青投店之後不久,有個年青人騎匹高瘦黑馬投店,向掌櫃的要了一間上房,就往在尚青右鄰第二間房,與尚青只隔了一間房間。

    這個年青人長得十分幼嫩,雖然外型已很粗壯,但在尚青眼中,只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大孩子,屬於少年,連青年也*不上。

    尚青是意外地看到他的,相互問還點了點頭,可是,過後就心頭一凜了。他想:莫非就是此人跟蹤我?他急急籍口到馬房去查看,果然看到一匹又高又瘦,四肢長長的馬。尚青肯定是這個年輕人跟蹤他了。

    他對這個年青人有了戒心,但也有點奇怪,這個年青人的外表不象壞人,似乎很純,神情帶點憂鬱,相當大方,假如他真是對自己不利,怎會如此自然和自己打招呼?似他這年齡,不可能有此定力,若無其事的。尚青在這方而又打消對年青人的懷疑。認為他即使同行,也只是同路,不會有什麼企圖。

    “掌櫃的,有點事想麻煩你,真不好意思。”尚青向掌櫃打聽年青人的姓名,理由是他覺得年輕人很象他的一個朋友,剛才人家向他打招呼,他只好支吾以對,沒法叫出人家姓名,又不好意思問,所以請教掌櫃。掌櫃的自己也有這樣經驗,所以絕不懷疑,拿出登記簿,上面寫的是凌起石。

    “哦,他真是我朋友的孩子小石子,幾年不見,長得這麼高大,我也認不得了。”尚青謝過掌櫃回房,證實這凌起石正是連日來跟蹤他的人。

    不過,又多了一個證據證明這凌起石不是壞人,因為他的裝束,姓名一直不改,對於一個有經驗的跟蹤者是不應該這樣的,這樣做,很容易引起被跟蹤者的注意。但凌起石絕無此擔心,可見他不似不利於自己的人。但雖有此想法,這一夜還是睡得十分驚醒,生怕出事。

    這一夜沒有事,也沒有風雨。翌日起塵,凌起石也跟着走了。他雖然不曾提起過結伴同行,卻實在是同行,若即若離的跟在尚青後面,尚青並不討厭凌起石,但對他這種跟蹤法卻頗有反感。後來,他想起客店掌櫃曾經説過近來路道不靖,最好是多幾個人結伴前行的話,恍然自解道:“是了,一定是他也聽到了老闆的勸告,心有怯意,又是不好意思開口,便採用這個方法了。”尚青替凌起石找到理由,反而同情凌起石,給以和善臉色了。

    尚青懷疑凌起石要託庇於他,激起他的俠義心腸,對凌起石便和善許多,路到三忿路口,凌起石已朝當中的大路走去,尚青急急把他叫住道:“這一條走不得,我們該向右邊一條走。”

    “為什麼?不走大路,走小路?”

    “你沒看到?大路的石碑上有個骷髏頭?”

    “這又怎樣?”

    “你未聽説過,最近骷髏教的兇殘行徑?”

    “沒有!我也不知道什麼叫骷髏教。”

    “這就難怪你要走大路了。”

    “他們佔了大路,不許通過?”

    “不!據石碑顯示,他們似乎在前邊有所等待,可能是約了仇家決鬥,也可能是自己人討論什麼,大約是兩三天才走,我們有事在身,最好是避開他。”

    “既然這樣,就走右邊吧,可是我就看不出來,還有,右邊,嗯,右邊的石碑也有符號。”

    右邊不是石碑有符號,是路中心有符號,那是三根木柱一排在路上,上而還紮了黑紗,下邊有幾滴紅色。因為木柱很矮,又在二三十丈外,尚青注意了眼前石碑,還沒有看到它。

    這自然又是一個什麼教什麼幫的符號了,尚青一看,皺了眉頭道:“不錯,這兒也不能走,只好走左邊了!”

    “大叔,三根木柱又是什麼?”

    “這黑紗代表死亡,三木是路柵,紅色是血,意思是説:有黑道人物在前邊,不容外人干擾,已經設下路棚,不許通過,若果有人跨棚而過,勢必流血,甚至死亡。那等於引起一場惡鬥,我們實在犯不着!”

    “假如左邊仍有阻礙,我們定無路可走?”

    “不!根據江湖規矩,事有先後,既然兩條路都給別人先佔用了,第三條路就不能再佔,否則,變成無路可走,會迫虎跳牆,勢必引起打鬥,這是不會有的!”

    “大叔!我還是主張走中間這一條路!”

    “為什麼?”尚青對凌起石的話引起興趣,耐心的聽他解釋。

    “大叔!你年紀大,經驗多,説的當然有道理!但你説是正常的道理,我卻想到反常的道理。如果真有骷髏教,黑木或黑紗黨之類的人在佔了兩條路,我們當然就要走第三條,路,若果有人故佈疑陣,阻止我們走這兩條路,卻在第三條路設下埋伏,我們不是上當?正中他們詭計?”

    尚青心頭一凜,注目多看凌起石几眼,心中則是十五十六,對自己早先的信念動搖了。他想:自己此行確是荊棘滿途,什麼事都可能發生,若果真如凌起石所説,那是十分危險的。但他又想:右邊的黑道人物是什麼人雖然未知,中間是骷髏教卻是十分清楚的,稍有江湖經驗的人都知道,近幾年來骷髏教高手輩,手段慘忍,黑白兩道的人都對他們讓了三分,誰敢如此好膽假冒骷髏教設伏,和骷髏教作對?

    尚青再三考慮之後,還是主張走左邊這一條路,因為他擔心自己會看錯,假如凌起石是骷髏教的人,那就太危險了。

    凌起石沒有再堅持,跟着尚青走,才通過第一道樹林,尚青就知道自己的決定是錯了!因為他在樹林的出口處發現了自己的前驅者,給人吊死在樹上,上面寫着:“不留下孩子,這便是例子!”

    尚青看得刷的變了臉色,一刀割斷吊繩,就地挖坑埋葬了,凌起石也下馬相助。

    “你快先走吧,這兒十分危險!”尚青揮手叫凌起石急走。

    “大叔,我走了,你和孩子怎樣?”

    “保護兆熊是我的責任!”

    “你保護得了嗎?我看敵人不會少,你大叔拼了性命也未必保護得了!”

    尚青知道這是真話,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他沉吟末答。凌起石突然説:“大叔!你騎我的馬先走,我擋他們一陣!要不就你把孩子交給我,你擋住他們!再不就讓孩子自走,我們一起對付敵人,然後再去找回孩子!”

    尚青再一次注目細看凌趙石,覺得他一下子似乎成熟了許多,那一臉剛毅的神氣,使人對他產生信任,尚青陡然決定,“好!我把兆熊交給你,希望你不負我所託!”隨對兆熊道:“你跟哥哥先走!在前邊等我,若不見我趕來,你再告訴哥哥,請他送你到伯伯處!”他把兆熊推向凌起石。

    “叔叔,你不去伯伯處?”

    “去!我遲一點再去!我……”

    “尚師父,這坑最少要埋上三個人,你挖得寬一點好不好?我可以等你的,不用急!”有個人打斷了尚青的話頭,説出充滿威脅性的話。

    尚青知道形勢已急,便催凌起石快走。對方卻説:“你們還想走?走不掉了!你們,只有小孩子可以活,其他的就休想得活!”

    “大叔!我的主意改變,不走了!”凌起石斷然地説,嚇了尚青一跳。

    “怎麼?你不走?你怕他們?”

    “你們已經中計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誰叫你們不走大路走小路?哈哈!你們中了老子的妙計,別再想走了!”

    “你是誰?你別高興,你們冒充骷髏教,骷髏教的人不會放過你們的!”

    “姓尚的,你放心吧!第一、我敢做,自然就不怕,第二、只要一會兒我們得手之後,遠走高飛,誰知道是我們冒充骷髏教?你們全死了,誰知道是我們所為?再説就是給他們知道,我們也不怕!”

    “你別説的口響,連個姓名也不敢説出來!”尚青使用激將法。

    “他怎麼敢説?人家骷髏教耳目眾多,消息靈通,什麼事都會知道!説不定人家已經趕來了,他卻吹自己的氣!”

    “什麼骷髏教,不過一具死人頭骨,才不在我陰陽劍眼中呢!”

    “你是黑星幫時副幫主明陽劍林通海?”

    “你也知道我這個人?”

    “我跟你們黑星幫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阻我行程?”

    “不錯,我們跟你們是無冤無仇,但你卻根鐵爪孫英有仇有怨……”

    “原來您是跟鷹爪孫同一鼻孔出氣的,這麼説,我不再出聲了,你放馬過來吧!”

    “別忙,你挖好了坑再説吧!”

    “姓林的,我好心通知你,你快走吧,骷髏教的就快來了!”凌起石煞有介事的説。

    “哈哈!好小子,你倒會説謊話,可惜你找錯對象了,我早説過不怕骷髏教的人,我陰陽劍天不怕地不怕,會怕一個骷髏頭!”

    “你別亂吹牛皮,人家骷髏教是新興起的大教,威名遠播,黑白兩道都敬畏他們……”

    “住口,終有一天,我陰陽劍要把這個骷髏頭一劈成……”

    “真的?你有這本事?”

    “當然真的!別人怕什麼骷髏教,我陰陽劍可是不怕!嗯,你是什麼人?也來送死?”

    “你不是要把骷髏教劈碎嗎?我就是骷髏教的香主季少鶴!你就先來劈我吧!”季少鶴亮相亮名,倒嚇了林通海一跳了。他後悔了,後悔剛才的話説的太滿,再無轉圓餘地,只好硬着頭皮充好漢道:“你來幹什麼?這不關你骷髏教的事,要找我,可以另選時日,只要你畫出道來,我陰陽劍一準奉陪!”

    “林副幫主,你太不瞭解我們骷髏教了!我們骷髏教行事,都是就地解決,不擇時日的!我們既然碰上了,便得解決,何必再別選時日?你來吧,我們就在此了決,省得再找時間,麻煩!”

    季少鶴挺立在樹林外平地,等待陰陽劍動手。陰陽劍外強中乾,色厲內荏,話説得漂亮,做起來可沒那麼漂亮,反之,他的同伴舒柏卻看不過眼,搶前對季少鶴説:“殺雞不用牛刀,你少發狂,先過得我這一關再講吧!”話聲未完,身形未變,手中刀才一揚,三枚鋼鏢先發了出去,然後才隨之進攻,用心十分狠險,不愧是毒辣高手。

    舒柏發出狠毒的攻勢,以為必可撿到便宜的,怎知季少鶴根本不放在心上,一揮袖,接去了三枚暗器,一彈指,震斜了來刀,然後冷然説道:“你還不配跟我動手!”回袖一揚,三枚暗器反擲回頭,舒柏竟擋接不住,中了兩枚,痛得倒他呼號,恐怖無比。

    陰陽劍目睹雙方交手,舒柏主動進攻,似已用了全力,當然是有備而攻,對方處守勢,是被動,是起猝然,看似輕描淡寫,輕輕一兩個手勢便擊倒了對方,這樣的結果,強弱太懸殊了,大出陰陽劍意外,因此使他特別吃驚,不寒而粟了。

    季少鶴對倒滾在地的舒柏再不多看一眼,直視陰陽劍説道:“你還有什麼人?都叫他們出來吧!”

    “季少鶴,你也不止一個人來吧?怎麼不叫他們出來見見面?”

    “你的聽覺倒很靈,我們有三個人,這不用擔心,他們只負責阻止你逃跑,不會出手夾攻的。”

    “那麼你動手吧,我等着!”

    “你等着?好呀,讓你知道我骷髏教的厲害,看你還敢輕視我骷髏教!”

    “副幫主!前面來了兩個不明來歷的人!”

    副幫主陰陽劍以為是是骷髏教的人,脱口埂説:“幹掉算啦!”

    “是!”

    季少鶴也以為是自己骷髏教的手下,心頭一動,揚聲叫道:“黃蜂,白蟻,都堅守崗位,別給敵人通過!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一定辦到!”

    雙方都對手下發出命令,兩個主將開始交手了,一個是副幫主,一個是香主,都是身份極高的人,武功自然高強,一動上手,使大家都戰戰兢兢,十分小心。雙方都不敢招用盡,打過二十招,陡聞一聲慘叫由林外傳來,叫聲未斷,第二下慘叫又傳出來了。兩下慘叫起在兩個不同的方向,季少鶴與陰陽劍都凜然膽怯,高聲向自己的人查問。回答是公平的,雙方各死了一個。可是陰陽劍這邊人多,死了一個不打緊,不影響戰鬥力,骷髏教方面只有三個人,死了一個就少了三分之一力量了。

    陰陽劍真個厲害,他認為有機可乘,立即對自己人説:“你們聽着了,馬上把另一個消滅,活的死的都好!不能給他溜掉!”

    “是!我們知道!”黑星幫的人齊聲回答,大約六七個人。

    “陰陽劍,你好狠啊!”季少鶴的鶴嘴鈎一吞一吐,陡然啄向陰陽劍的肩頭,勁風甚鋭,嚇得陰陽劍急用十字劍一式封擋,總算化解了這一惡招。但季少鶴一招走空,忽地轉身,鶴嘴一沉沉到極低,手腕一翻,鶴嘴向上,反啄而上,由下陰直上咽喉,威脅陰陽劍前半身各處大穴,再一次把陰陽劍嚇到漢流,慌忙後退。

    “哪裏走!”季少鶴銜尾疾追,鶴嘴吐出的寒風勁鋭無比,威脅着陰陽劍,鎮懾着陰陽劍,使他怯於拼鬥。

    突然一聲慘叫又傳來,黃蜂也隨白蟻於地下,骷髏教只留下季少鶴一人了。陰陽劍叫所有的人都來助陣,把季少鶴團團圍困在當中,實行以多求勝,要把眼前這三位骷髏教人完全消滅,免留活口,這樣,骷髏教教主就無法知道是什麼人冒充骷髏教的人,也無法知道是什麼人殺季少鶴等三個人了,有此企圖,所以半點也不肯放鬆,拼命鼓勵與催促各人盡力。

    陰陽劍的用心甚為毒辣,他要殺人滅口,尚青都看出了他的陰謀詭計,揚聲叫道:“好一把陰陽劍,果然是名不虛傳,可惜你找錯對象,你要殺人滅口,嫁禍他人,人家未必看不出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以為人家非拼不可嗎?只怕人家不肯上當。”

    尚青這話雖然是劉陰陽劍説,但季少鶴一樣聽得到,而且,會給提醒。心頭一凜,不由的目光遠飄,望了尚青他們一眼。雖然未看得清楚,卻也有了一個輪廓,若有機會再碰頭,自信可以認得出來。

    季少鶴既然發醒,知道久鬥無益,便決心奪路奔逃了。但不甘就此離開,也怕對方會小看,苦苦追蹤,所以想了一下,便不惜損耗一點真氣,使出骷髏功。在對方的圍攻之下,擇弱避強,鶴嘴鈎守護的圈子越縮越窄,似乎已失去還手之力,陰陽劍以為有機可乘,更催各人奮攻。怎知各人見此正在爭先奪功,盡力拼擊之際,陡然發現眼前一亮,一縷電光石火的強光閃入眼前,還來不及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有的已覺冷風侵膚,刺痛無比,有的更慘呼狂號倒了下去,也有倒地之後再爬起,身上染了血污,急急爬起逃走,也有倒下去之後,無力再爬得起身,只躺在他上打滾、哀號、抽搐呻吟。

    季少鶴這一招十分厲害,果然嚇煞了對方,給了他一個逃走機會,可是陰陽劍實在了得,他一下子就看出對方的用意,急忙狂攻阻截,迫使季少鶴又留下來,失去一個逃走的機會。

    凌起石他們都看到這情形,兆熊是個小孩子,當然看不懂,但尚青是老江湖,他一看就看出來了。對凌起石説道:“我們應該趁機會走了。”

    “不錯!大叔,你和兆熊先走,容我斷後。”

    “這怎麼行!不!你和兆熊先走。”

    “不行!我只能照顧自己,不能保護多一個人。”

    “你早先不是説過……”

    “大叔,機不可失,別婆婆媽媽了,你們走吧,不必替我擔心,我老實告訴你,我要看他們有了結果才走,假如他們兩敗俱傷了,我會把他們一一收拾了才走呢!你和兆熊先走吧!”

    “凌兄弟,我勸你不要看了,這兩個人都兇得很,他們是不會高興被你看着如何下場的!”

    “那是他們的事,我不管。”

    “你真這樣想?”

    “真的,我不騙你。”

    “那好吧,為了兆熊,我只好走了,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改變主意,快點離開。”

    “大叔放心,我會的。”

    “前頭見,凌兄弟!”尚青抱起兆熊一蹬上馬,飛快地衝了出去。

    陰陽劍林通樣目送尚青逃了出來,無法截擊,大急,也大恨,他叫人追截,卻是已無可用之人,有兩三個仍然健全的,也給嚇破了膽,不敢追擊了。

    尚青和兆熊逃出去了。

    “你們這一仗打得不錯呀!到底誰敗誰勝?打了半天,還分不出勝負,多麼丟人!”

    不分勝負是旗鼓相當,功力悉敵的結果,根本不是個恥辱,凌起石這麼説,真是小孩子的説法,切合他的身份,因為他還是一個大孩子,但聽得季林兩人耳中,可就不平常的了。他們素來自負,除了上司謙讓幾分之外,便視天下英雄如無物,想不到卻被人打成平手,還受凌起石這祥嘲諷,如何不氣?本來想住手的,也改了主意,要拼老命了。

    凌起石此時已經走近了鬥場,坐在一塊石上觀戰,似乎不知道這樣做對自身有什麼危險。

    季少鶴與陰陽劍兩個都不自禁的瞥了他一眼,怨毒與憤怒的目光射向凌起石。照理凌起石是會吃驚的,但他卻似不懂事,無動於衷,安坐如故,絕未因他們的注意而有絲毫改變。

    “臭小子,你看什麼?找死!”陰陽劍想趕走凌起石,解除心理負擔。

    但是,凌起石知報以顏色,道:“你還是自己小心吧,你死了我還活着呢!你兇什麼?”凌起石又一次氣壞陰陽劍了。季少鶴微微一笑,道:“對!他活不成了!”

    “你別高興,他是不甘心死的,説不定以劍宰鶴,劍折鶴亡,同歸於盡呢?”

    凌起石這次連季少鶴也刺了一下,刺得他大叫起來,聲聲要找凌起石算帳。凌起石道:“你們都是釜底遊魂,家中枯骨了,還想嚇人,你們這一仗打下去,自身也難保了,還逞什麼兇?我才不怕!”他看穿了對方的底,無情的抖了出來,叫兩個打鬥的人都氣憤難禁。

    突然,陰陽劍撤劍向後躍開,道:“姓季的,你聽我説句話行不行?”

    “好,你説!”

    “這小子太可恨了,我們這一仗,他全看到,不管誰死誰活,他必然出去傳説,我們先斃了他,怎樣?”

    “斃了他又如何?”

    “先斃了他,我們再決勝負。”

    “好!上!”季少鶴一個上字才出口,自己搶先了,陰陽劍也跟着上。雙劍夾一鈎,都朝凌起石身上進攻。凌起石倒不敢大意,但他不懼,他一閃,隨即叫道:“精者出口,笨人出手,力氣用盡,就要跌倒!”

    凌起石這麼一説,季少鶴心眼一亮,暗道:對呀,陰陽劍,你太狠毒了,自己打不過我,卻想借刀殺人,利用這小子消耗我的體力,然後再對付我。哼!沒有這麼便宜,這小子倒是聰明,一下子就看了出來,我可不上當了。

    季少鶴有此想法,再打的時候自然不會用盡全力,甚至不用真勁。凌起石可以不必分心對付季少鶴,自然有更多精神氣力對付陰陽劍了。因此,才交上手,陰陽劍便覺得是獨力作戰,氣忿極了。

    陰陽劍自然不是個愚笨的人,他開始時不發覺,片刻之後發覺了。他看到季少鶴的鶴嘴鈎只在外圍揮舞,並非真個進攻,這自然無法威脅得了凌起石,凌起石就有餘力對付自己,這一發現,陰陽劍可氣壞了,他大罵:“姓季的,你怎麼啦,不動手?”

    “誰説我不動手?我在進攻呀!”

    “你在做戲,存心留力以待,想撿我的便宜。”

    “你這麼疑心,我也沒有辦法。”

    “好!我先斃了這小子,再找你算帳!”

    “那好吧,我就索性不動手,等你來算帳就是,幫了忙還捱罵,何苦呢!”

    季少鶴真個退了出去了。陰陽劍給氣得“哇哇”大叫,又驚又恨,再打了幾招,突然慘叫,掩着左耳急退,鮮血由手掌滲流出來。

    凌起石冷冷地笑,似乎忘了背後還有季少鶴,盡用話向陰陽劍挖苦,陰陽劍見他並未追趕,急急掏出一包藥粉向耳朵按下去,至於是否恰巧按在傷處,就不大清楚了。但他的目光仍然射向凌起石,見季少鶴由他後心暗襲一鈎,跟着便聽到慘叫。

    陰陽劍看得真切,聽得清楚,不敢再停留片刻了。他發足狂奔,逃出了十丈過外才通知他的人逃走,至於傷的與死的,就不理會了。

    陰陽劍看到什麼呢?如此震駭?原來他看到凌起石不知怎的受暗襲時竟然會向旁閃出了幾尺,一個轉身,未見他動手進招,季少鶴已經慘呼,用手掩着左耳,不用説,季少鶴的右耳也給削掉了。

    凌起石的身形,手法如此怪異詭邪,他陰陽劍出道江湖日子不淺,見得多,聽得更多,就不曾見過,不曾聽過似凌起石這樣邪門的武功。剛才他本來約了季少鶴一起對付凌起石的,現在,他還敢再逗留?三十六着,當然是走為上着的了。

    這邊廂,陰陽劍逃了,那邊廂,季少鶴也逃了,但他逃出十多丈又停下來,道:“你留下個名吧,大恩大德,我們骷髏教不會忘記的!”

    “多謝了施恩不忘報,我不在乎!你如果想報嘛,自己去打探就是!”

    凌起石不説姓名,也不再追擊,只叫他快走,季少鶴碰了一鼻子灰,罵了一聲臭小子而去。凌起石目睹兩個狼狽逃竄,不由的哈哈大笑,在笑聲中坐上他的瘦馬,追趕尚青去了。

    尚青和兆熊兩個逃出了樹林,還不敢停下來,怕的是對方會追來。如果只有尚青一個人,他曾經風浪,絕不會害怕的,但是,多了一個兆熊要他保護,他就不冒險了。他懂得自己責任重大,決不是自己一拼生死就可以抵消得了的。

    兆熊卻不懂這些,他見凌起石沒有跟來便問:“叔叔,哥哥呢?怎不見哥哥?”

    “哥哥就來了!他埋葬那位大叔,就會來了!”

    “我們怎不等他?他認識路嗎?”

    “他認識路的,你不用擔心!”

    “那哥哥真好!我真喜歡他!”

    “我也喜歡他!”尚青隨口應着,心中卻泛起了亂絲,他開始時是懷疑凌起石是敵人,此刻是不懷疑了,真有點喜歡他了,對他的身份更產生了濃厚興趣,但此刻卻着實為他擔心。

    “叔叔,哥哥跟我們一起嗎?他不會去了別處,不同我們一起吧?”

    “不會!不會!他一定會同我們一起的!”尚青聽得心頭一怯,認為是不吉的預兆,感到對不起凌起石了,他真想把兆熊留下來,自己回過頭去看看。他想:假如這是我的孩子,我就把他留下來!可是,兆熊不是他的孩子,是要他保護的人。

    他不能冒這個險,他不能丟下兆熊自己走開的。他不但不能丟下兆熊,他不能停下來等候凌起石呢。

    尚青走了一程又一程,離開樹林大約有五七十里了,這才算是安定了一些,把馬放慢了行。

    突然,有一陣非常悦耳的山歌傳來,兆能一聽就説道:“叔叔你聽,哥哥唱歌!”

    “嗯,大約是吧!”但是,話聲才落,男聲沉了,接着的是女子的歌聲,也十分悦耳。

    “叔叔,姐姐唱歌了,哥哥同姐姐唱歌!”

    “嗯,是姐姐唱歌!”

    “不唱了,都不唱了!”兆熊自語。尚青沒有回答,卻聽到輕快的馬蹄聲。他凜然一怯,急忙回望,他眼利,看出是凌起石,心頭重壓頓告輕鬆,笑對兆熊説:“你不是要等哥哥嗎?你看,哥哥不是來了?”

    “哥哥!哥哥!哥哥!”兆熊連聲叫喚。

    凌起石來近了,他揚起手中的一小包,道:“兆熊,你猜是什麼?猜得中,送給你!”

    兆熊聽凌起石叫他猜他手中的是什麼東西,想也不想就説:“是燒雞!”

    “燒雞,你怎麼會想到是燒雞的?”

    “你看,有油。”

    “好象夥,你倒機靈,雖然你猜不中,也差不多了,就送給你和叔叔吧!”

    兆熊把東西接過去,拆開了,原來是半包饅頭,一隻烘鴨,還有滷牛肉。

    “凌兄弟,你真行,打哪兒弄來這東西?我沿途走來,就沒見過店鋪。”

    “我也沒見過店鋪呀,是經過有人家的地方,人家大約是拜壽什麼的,我跟着去,吃了一頓,我想到你們可能還沒吃東西,就把這些拿回來了。”

    “人家肯?這麼闊氣?”

    “誰管他肯還是不肯?我又不會告訴他。”

    “這麼説,你是偷的?”

    “不,這本就是我們的?怎叫偷?”

    “不,這本來就是我們的?這是什麼意思?”

    “我記得師父説,窮人的東西不能取,富人的東西不妨拿,因為窮人的東西都是辛辛苦苦用血用汗掙回來的,不能取,他們只有很少的一點點,取了他們就要餓肚子了。至於富人的東西嘛,都是由窮人身上榨出來的,東西很多,拿他一點點並不妨事,他們是不會因為少了一點點就餓死的。所以,我見到那家人大擺筵席,便不跟他客氣了。”

    “你師父原來是這樣教你的,你師父這樣説法倒十分新鮮,我過去就未聽過。”

    “新鮮的還多着呢,就以你們做鏢師的吧,人家有錢,就可以請你們保鏢了,他們不過花一點錢,你們卻要賣命,若果給劫了鏢,丟了人命,還要賠償,多麼不合理?我師父説,他們那些錢,十個有九個半是用不正當手段取得的,實在不值得為他們賣命,相反,要拿他們的銀子,才叫人感到痛快。這道理,你也沒聽過吧?若果你細心去想,就會想出道理。所以,我只會説,還無法想得出道理!”

    “你師父懂得真多!”

    “他讀的書才多呢,記性又好,什麼都懂!”

    “他是個讀書人?”

    “是!他是個屢試不第,後來心灰意冷,不考了,便棄文就武,自修自練,結果,給他想出了許多道理。”

    “你的武藝就是跟他練的?”

    “是!”

    “你也跟他讀書?”

    “是!”

    “你讀的什麼書?”

    “什麼書都讀。”

    “什麼書都讀?天文、地理、行軍、佈陣的你也讀是不是?”

    “是!”

    “那是説,你懂得天文、地理、行軍、佈陣了?”

    “讀過不等於懂得,我只識皮毛還不能算得懂呢!”

    “你且説説,你師父叫你怎樣對待好人壞人?”

    “師父説得十分簡單,好人就是好人,壞人就是壞人,好人轉壞,便是壞人,壞人向好,就是好人。是好是壞,由其本人行徑判斷,他們的師門、先輩或後輩,全都不必理會。”

    “這不是説,就是大亂?武林最重視門派,甲派的人,是不能干涉乙派的,否則就會引起誤會,難免一場惡戰,死人無數了,這怎麼可以?”

    “這有什麼不可以呀!”

    “凌兄弟,説真心話,我不能同意你師父這麼説法,我認為我們應該遵守規矩,不容各人破壞,更不能自己破壞,引起內訌!”

    “大叔,不僅你不同意,許多人都不同意吧!”凌起石説:“我留心看,年紀過了三十歲,又成雙的,都不同意,二十來歲,剛出道未久,同意與不同意參半,越是年輕的就越是同意,因為他們根本不重視,也不知道江湖上有什麼規矩,他們不怕亂,更不怕死。大叔,我不怪你不同意,但我會照師父的意思做,我是同意師父的主張的。”

    “這個自然,你不應該也不可能因為我的不同意而改變了你的主意的。”

    “正如我不可能一下子使你同意我師父的意思一樣,是不是?”

    “一點不錯!凌兄弟,你聰明,有膽量,又有一身的武藝,好好幹吧,只要好好幹,是必然會有前途的,我們這一輩,畢竟老了,未來的日子,是屬於你們這一輩的了。”

    “大叔,你未老,但我們這一輩肯定是你們的好幫手,我們時後一輩又是我們的幫手。我想,世事總是這樣的。”

    “不錯,世事就是這樣,難得你這麼年輕就懂得這許多了。”

    “我年輕,我師父可不年輕呀!”

    “你師父不年輕?這是什麼意思?”

    “我年輕,不懂,師父不年輕,師父懂啊!師父教給了我,我自然就懂了。”

    “嗯,有道理,有道理。”

    “現在,你大叔教了我,將來我又懂得了。”

    “怎樣?兆熊,你要向哥哥學習呀!”

    “我一定向哥哥學。”兆熊非常神氣的説。

    三個人有説有笑,一點不寂寞,又填飽了肚子,更是跑得開心。後來因為發現了一個患病的人,在救與不救這問題上,尚凌二人發生意見,雖然沒有吵架,卻爭辮得很厲害。最後,還是尚青讓了步,因為他到底是一位講義氣的人,有正義感,被凌越石一句:“既然他不是壞人,我們怎能見死不救?”打動了,同意先救人,將來有事再説。

    這是怎樣一個病人?何以凌起石説要救他,尚青又反對救他?説明了,內裏是另有文章的。原來這個病者的名聲不甚好,是俠義道的人所非議甚至是不齒的。他複姓司馬,名端,原是青城派高手,是青城派後一輩中的佼佼者,一手青城劍法造詣甚深,即使在老一輩中,也只有極少數能比得上他,因此,他是一個被羨慕與妒嫉的人。本來這對他的處境已經十分不利,隨時會招惹上麻煩。但他卻不理會,我行我素,不大遵守江湖規矩,被好些珞守者所不滿。消息傳到青城派,更增加了他的罪狀,對他不利。

    他出道兩年之後,師父過世了,同門中人對他白眼,使他暗生反感,但師門恩重,他仍然忍受了,並未與任何人爭執。和他要好的則勸他今後行事要小心,不至再象過去那樣引起俠義道所不滿,他口中唯唯,出門之後便忘了。後來他與一位守活寡的表姐發生感情,不理別人反對,和表姐結為夫婦,這是對禮教莫大挑畔,引起多方面反感,掀起軒然大波。青城派中一些心存妒念者與衞道者發起開除司馬端出青城的大會,昭告武林同道,並警告司馬端此後不能以青城派弟子自居,否則便不客氣。因有此關係,尚青不敢得罪青城派,免得結怨,所以不主張救司馬端。但凌起石不同意他的想法,堅持要救司馬端,因為凌起石自己就是一位不理世俗規矩的人。

    尚青雖然曾經反對援救司馬端,但他到底是個吃鏢行飯的人,交遊較為複雜,不如名門正派那麼嚴格,想到司馬端只是在個人品德方面有虧,行事卻還正大,不是壞人,所以他終於同意了救他。

    司馬端的病倒是不輕,體內鬱氣積聚己久,強加遏抑,不使發作,最近又積勞過度,休力不支,再加上天氣晴雨不常,風寒所侵,外感使他抵抗力減弱,積壓已久的種種病患便乘時爆發,引起多種疾病併發,於是,司馬端病倒了。

    小市鎮的大夫多是隻熟讀湯頭歌謠,欠缺脈理支持的,碰上傷風、頭痛之類的小病,他們會手到病除,十分靈驗。但遇上司馬端這樣複雜來勢兇惡的併發症,就把附近的大夫都考起了。

    小客店的老闆替司馬端作主,先後請了好幾位大夫給他治病,怎知錢花了去,病情卻越醫越重,到了這一天,司馬端已經失去知覺,眼看活不成了,老闆才要把他搬出客店,沒料到恰巧遇到凌起石經過,看到了,問了內情,惻隱之心油然而生,他停下來替他把脈,查看他的病勢。結果認為仍然有救,老闆雖然不甚相信,也願意一試,不立即把司馬端搬離客店。

    老扳見凌起石只有十三四歲年紀,還是稚氣未除,黃毛未退,怎能相信?加以十多個大夫都束手無策,認為無救,這一個大小孩難道有起死回生之術?可是老闆為人心慈,還是希望於萬一。

    凌起石替他把手脈,開了方,叫老闆找人去配藥,然後施行手術,推血過宮,助長血脈暢通,之後使用火灸,最後才以銀針刺穴。老闆與尚青都是抱着瞧熱鬧的心情在一旁觀看,並未真個以為有效的,因此,他們並不緊張。

    但是,當凌起石做過第一步手術之後,司馬端的氣息粗了,經過火灸之後,胸部有起伏了,眼皮會動了,嘴唇也會動,連手指也能動了。

    這一切,在尚青看來還不覺得怎樣,因為他不知道司馬端這幾日來的病情,無法比較,可是看在老闆眼中,卻如看玩魔術,為之色變了。

    他怎也想不到這個大小孩有此本領,居然在轉眼時光就將這一個“死人”救活,他記得十分清楚,司馬端已經一夜兩日不曾活動過,連藥也無法灌入口的,所以大夫才斷定他無救了。

    經過最後一道針刺手術之後,“死”了一夜兩日的司馬端不但會動,而且還十分清醒,可以説話了。自然,他説得十分細聲,但各人還能聽到,連老闆亦能聽到,所以他才連稱為奇蹟。

    凌起石安慰司馬端道:“現在,你想死也死不了啦!我已請老闆替你配了藥,你等會吃一服,明天,後天再吃一服之後,你什麼事也沒有了。錢,你放心,我這位尚大叔有的是,他自會替你安排,現在,你好好睡一覺,醒來之後,再吃藥,然後吃粥,明天這個時候,你就可以起牀了。”

    “謝謝你!小兄弟,你貴姓?”

    “我叫凌起石,也叫小石頭,或者小石子,你叫什麼都行,我知道你叫司馬端,如果你不反對,我就叫你端哥,怎樣?”

    “我怎會反對?我只是覺得慚愧,我這個做哥哥的,沒有什麼值得做哥哥。”

    “你不要後悔就行了,以後,給你的麻煩可不會少的,你先歇會兒吧,等一會我們再談。”凌起石把他的手放在胸前,他果然閉上眼皮,很快就睡着了。

    老闆看得眼都張大了,因為他看不出凌起石已經在司馬端身上做了手腳,迫着他睡覺了。

    老闆有個老母已經快八十歲了,十年前跌了一跤,之後就感到半邊身子時常作痛、麻木,特別在風雨前夕,更難忍受。老扳也曾請過不少大夫看過,都無效,連道士、和尚拜過鬼神,一樣無效。半年前,他的女兒又給旋風一卷,嘴歪了,話也説不清了,本來已經定了親,男家也退了親,不要了。老闆為此感到無限痛苦,此刻見凌起石有此本領,便求他看看母親和女兒。凌起石説:“那有什麼要緊,你帶我去看看就是。”

    老太太躺在牀上,凌起石把過脈,搖搖頭説:“很難,時間太久了。”

    “凌相公,你行行好吧!真個沒救了?”

    “不是沒救,我是説很難,恐怕非十天半月不能好,但我卻沒工夫呆這十天半月,這怎辦?”

    老闆聽説十天半月可以醫好,真是喜從天降,如何還肯放過?當下跪下去請求。凌起石説:“我實在沒有時間,你求也沒用!不過,我可以想想辦法,你先起來,你先起來,我替她先下針,看看情形再説。”

    動過手術之後,凌起石説反應甚好,十日可以復原了,又叫他把女兒叫來。

    老闆的女兒叫玉姑,長的很美,就是嘴唇歪了,話説不清,但輪廓還是美的,所以凌起石一見,就衝口讚道:“姐姐長得真美啊!”她報以感激的一瞥,臉上現出笑意。

    “凌相公,你看小女怎樣?可能醫?”

    “當然能醫,就是不好動手。”

    “為什麼?”

    “因為她是一位姐姐。”

    玉姑臉紅了,似乎很着急,老闆也是。但為了女兒的一生,不得不問個明白,如何不方便。凌起石説,要在她臉上下針,還要在她肩膀上下針。

    “還有什麼呢?”

    “其他地方沒有了,腰部不用針,我可以教會你如何按摩,不用除衣服的,隔着衣就可以了。”

    “玉姑,你聽到了,你以為怎樣?這關係你終身,我也不便作主。”老闆對女兒説。

    玉姑問,不知要多少天?凌起石説一會兒就行了,用不到半個時辰。玉姑聽了,不待爹爹再問,連連點頭,並問什麼時候動手,凌起石説馬上開始。於是,老闆使為他準備了油燈與艾絨,就在她祖母面前療治。

    玉姑是黃花閨女,卸去肩頭衣服,露出肩膊,還得讓凌起石撫摩,自然是心如鹿撞,臉若塗丹,但為了一生幸福,可顧不得害羞了。

    凌起石針過肩膊之後,再加上火灸,然後又在她臉上進行針刺,輕輕撫摩她的嘴唇。前後大約過有頓飯時光,凌起石雙手捧着她的臉揉了一次又一次,不斷稱讚她長得美,她聽了又是開心,又是害躁,真不知如何開口。

    “好了,姐姐,你自己拿塊鏡子照照,看看你是不是很美!”凌起石稍為用力搓了一下她雙頰,便站起來。

    “啊,我沒有事啦!我沒有事啦!”她用手自己摸着嘴唇,高興得大叫。老祖母也為她高興。

    “姐姐,你別把嘴張得太大,還有腰部未加按摩,小心又會歪了。”

    玉姑照過鏡,果然和以前一樣,很美。她不知爹爹會不會按摩,又想到早先肩頭也已給凌起石見過了,便不在乎腰部,何況還隔了衣服,於是,索性請凌起石動手,以便一了百了,可免歪嘴復發之患。凌起石還是個大孩子,沒有情慾之念,很快就把手術做完了。

    凌起石拒受老闆一切恩報,因為趕路,連睡一夜也不肯,但他在司馬端清醒之後,把救治老闆老母的方法告訴了他,叫他病好之後,再替她依法治療。司馬端怕自己辦不到,凌起石説他一定可以辦到,不必擔心,要是他真辦不到,也不會叫他去害人。司馬端在凌起石鼓勵之下,終於答允了。

    老闆當然不希望這樣,但凌起石要趕路,無論如何不能留下,明知司馬端決比不上凌起石,在沒有更好辦法之下,也只好冒一次險,請司馬端幫忙了。他想,凌起石既然放心得下,論理不會錯,即使好得慢,總比不醫好,就是退一步説,即使無效,最多也只是如目前這樣,決不會變壞。有此打算,老闆也放心請司馬端代替凌起石給老母治病了。

    玉姑最高興了。他這半年來不知哭了多少次,流了多少眼淚。她原定四個月前結婚的,婚期也早定了,就差未發喜諫,未通知親友,不料一陣旋風捲歪了她的嘴,使一個美女變成醜女。男家於是提出退婚,女家託人再三説情,均未成功。於是,婚期過去了,沒有結婚。後來通過媒人,再由雙方父母出頭作證,此後男婚女嫁,各不干涉。在表面看來,似乎十分公平,事實卻是因為女方的身體有了缺憾才有此決定,男方另選女子較為容易,女方再選佳婿,可就難了,所以,實際上是不公平的。為此,退婚對男方沒有多大影響,但對玉姑可就影響大了,連定了婚的夫婿也要退婚,誰再願娶這樣一個歪嘴的妻子?

    半年來的痛苦,哭訴無從,今後的日子更不知是如何渡過。可是,玉姑於無意中脱離了苦海,這一份高興,確不是容易形容的。他不知用什麼去表達自己對凌起石的感激,當她知道凌起石馬上就要走了,更是急得不知如何才好。

    玉姑再成為美女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那是有人看到之後傳開的,有人為證,不容人不信。

    玉姑的閨房已經許久沒有姐妹到訪了,因為人們傳説着那是邪風所造成的,只要運氣差的人才會着邪。大家都怕邪氣,怕鬼,怕傳染,所以避開玉姑如避蛇蠍,連最好的姐妹也不去探訪,怕受了影響,此後找不到婆家。可是玉姑再成為美女之後,顯然是邪氣已退,旺氣來臨,誰還怕她?再者大家都覺得奇怪,希望由玉姑口中聽到真實的情形。

    玉姑已退婚的未婚夫後悔了,不但失去了一個美麗的妻子,亦損失了一批財物。玉姑的美豔是附近一帶有名的,她在歪嘴之前,遣媒求親者甚眾,沒料到已經得到手了,又輕輕拋掉。此刻後悔已不及了,徒自痛苦。他曾託人向女家暗示希望再續未了緣,被老闆婉拒了。理由是目前雖然醫好,難保將來不會復發,假如不幸真個再發,又將引起麻煩,為防患於未然,所以不敢答允。

    老闆這理由是十足的,但誰都感覺得出男有涵義。男家碰了軟釘子,也不敢再作第二次請求了。

    玉姑是念念不忘凌起石的。他稚氣的臉,調皮的笑,都給她留下極其深的印象。她甚至覺得他搓她的臉,捏她的嘴唇,揉她的腰和撫摩她的肩膊,都是調皮好鬧的表現。但他極有分寸,絕不過份,因此,她一點也不反感,甚至希望他再給她按摩一次呢。

    凌起石並未忘記玉姑,更未忘懷他的老祖母。尚青佩服凌起石之餘,又抱怨他過於相信司馬端,把一個老人的生死安危交給一個沒有醫學知識,又是大病初癒的人,實在是不該。凌起石本來覺得沒有什麼不妥的,經尚青一提,果然感到不妥了。

    不過,事情已經做了出來,後悔也來不及了,他把馬繮一鬆,道:“大叔,我先走一步,到前邊等你們。”不等尚青回答,馬已經跑出二十丈過外,轉轉眼,走得遠了。

    尚青不知他是好意還是壞意,因為同行以來,他的作為與談吐都是神神怪怪,與常人有異的。他到底是怎樣的人,尚青仍然無法肯定,為防不測,也是打馬追上。他的馬是千中選一的上等好馬,雖然馱了兩個人,一樣應付得來,但與凌起石那匹瘦馬比,顯然差了很遠,所以追了一程,不但追不上,反而相距越來越大,終於失了凌起石的影子,尚青不由的駭然,原來他一直瞧不起凌起石那匹瘦馬,不把它看在眼內,正如不把凌起石看在眼內一樣,怎知跑起路來,自己這一匹馬遠遠不如那匹瘦馬,由此他更感到凌起石的可疑之處了。

    這一帶都是崎嶇小路,彎多樹木多,數十丈外就被擋了視線,無法看得遠,尚青預感到有點不妥了,把馬略為拉慢一點,小心地走着,真是耳聽八方,眼觀六路,儘量注意周圍的變化。

    尚青走得十分小心,可以説是吊膽提心。但雖然如此,要來的敵人還是要來的,當尚青經過一排楓樹時,陡然由樹上躍下兩男一女三個人來,一字形的排站在路心,阻住尚青的去路。其中一個説:“朋友,*山吃山,*水飲水,你是明白人,當然懂得我們的意思,不必我們贅言。”

    “你們是要收買路錢是不是?怎麼收法,説好了,我聽着。”

    “我們的要求十分簡單,你如果要人,就把錢全放下,要是不肯把錢留下,就要把人留下,兩者任擇其一,你自己決定好了。”

    “這樣的收買路錢法,我還是第一次碰到,倒真是新鮮呢!”尚青輕輕地説,旋即臉色一端,道:“朋友,山不轉路轉,出門*朋友,山水有相逢,你這做法,不覺得太過一點?”

    “不!這是祖師爺定下的規矩,誰也不容改變,走哪一條路,你自己決定好了,我們不會勉強你的。”

    “但你要快點決定,我們不耐煩久等你!”另一穿灰衣的插嘴説。

    “不用考慮了,這樣的路我不會走,所以用不着選擇,要錢,要命,請動手好了,我等着。”尚青一派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氣,竟然嚇了對方一怔。

    穿黑衣的一個微微的閃出一絲冷笑,説道:“這是你説的,別後悔。”

    “多謝了,我不會後悔。”

    “你以為你能保證得了這孩子?他也不後悔?”

    “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來操心!”

    “可是,我們是為這孩子而來的,怎能不為他操心?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吧!”

    “姓尚的,你別裝蒜了,我們知道你的詭計,你們想聲東擊西,瞞天過海,沒有這麼容易!”四邊八面一下子出現了好幾個敵人,尚青被困在中間,要逃,真是談何容易,他四顧之下,為之惶然,沒主意了。四周的敵人越迫越近,尚青惶然無計之際,陡然自天空中傳來一聲爆炸,各人都不約而同的受到吸引,循聲仰望,看到一蓬白煙在天空中四散。有人脱口驚時:“小心,陰魂不散谷老鬼來了。”

    “大家不要怕,用五行陣擋他一陣,我們先把這孩子奪到手,再跟他討債還債,不怕他不屈服。”

    “是!快動手!”

    “不許動手!誰敢動姓尚的和孩子半根毫毛,我就要他好看,惹有不信的,不妨一試。”

    場中各人都不約而同的以詫異的目光望向紅面老人。

    紅面老人不客氣地説:“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場中各人似是驚詫未過,並無人答話,依然怔怔他看着來人。

    雙方相對,形成悶局,一時反而沒有人説話。

    突然,紅面老人道:“我剛才説的話你們都聽到了?”

    “聽到又怎樣?”

    “聽到就得照我的話做,誰也不準反對!”紅面老人説話間,是有個黑衣人向他走來。

    這一聲斷喝出自一個紅面老人之口,他的臉生得十分特異,一片赤色,聲若洪鐘,鏗鏘震耳,他明明還隔在數十丈外,但卻似在各人身邊説出,所以各人聽到那聲斷喝都給嚇了一跳。不過,這個紅臉老人也來得真快,看似在數十丈之外,轉眼時光已經來到身邊,出現各人眼前了。

    黑衣人向紅臉老人一揖,道:“請問尊駕可是赤霞莊主金前輩?”

    “不錯,我正是赤霞老人金不換,你是地獄亡神羅不活的人?”

    “在下正是羅剎莊的人。”黑衣人説:“金前輩,斷魂莊的大會,你老人家可在場?”

    “在場。”

    “那麼,請你老人家高抬貴手,這兒還是羅石山地方,未過清水河界呢!”

    “我知道!我是不會違反決定在這兒下手的,你放心好了。”

    “那麼,你金前輩……”

    “你們看到剛才天外浮煙的訊號了?”

    “看到了!那是陰魂不散谷前輩的訊號,是嗎?”

    “一點不錯,正是他,你們的莊主還有一點事,未及趕來,你們以為對付得了他!”

    “這個,在下……”

    “不要説這個那個了,所以我特別趕來保護他們,你現在明白了?”

    “你老人家來保衞姓尚的兩個人我還是不大明白,倒要請金前輩……”

    “真是蠢豬,笨蛋!這還用得着想嗎?金老鬼一生中所做的事,有哪一宗是有益別人的?他不錯是要保衞姓尚的兩個人,但他不是為了你們羅剎莊,他是要保證姓尚的不受傷害,平安離開羅石山,進入清水河,然後再在清水河動手,這樣他就振振有詞説他沒有犯規違約了,蠢豬,你明白了沒有?”

    “金前輩,你真要這樣?”黑衣人大為震驚了。

    “谷老鬼真是知我心,不愧是我數十年來的老蛔蟲,哈哈!谷老鬼,你安的也不是好心呢!你想挑撥離間,從中得利,只怕這麼容易。”

    “不,金老鬼,你瞞不了我,我也瞞不了你,你我的打算全相同,真要我再説一遍?”

    “大家快布羅剎陣!”

    “是!”十多個黑衣漢子和十多個白衣女子,分別佈置了兩個陣勢,灰衣人與黑衣漢子所站位置未變,似是兩個陣的指揮者。那個灰衣人似乎職位變高,他退到一邊,站在一塊較凸出的石塊上,目光不離金不換和谷長春,注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羅石山下的氣氛十分緊張,尚青和兆熊反而被冷落在一旁,沒有人再加理會了。這時羅剎莊的人要對付的是陰魂不散的谷長春與赤霞莊主金不換。谷金雖然只有兩個人,卻是名滿江湖的尖頂兒人物,羅剎莊的人也不敢小看他們,居然要用羅剎陣對付他們。

    風雨欲來,氣氛甚緊,已到一觸即發之勢,陡然給一個長嘯所驚擾,各人為之愕然。谷長春第一個叫道:“來的可是斷魂莊莊主楊不生兄?”

    “天地悠悠多怨恨,黃河滾滾水天來,閻王註定三更死,縱是英雄也斷魂!老兄可是陰魂不散?”來人的聲音甚為清晰,恍如説自耳邊,但實際上雙方距離尚在兩裏以外。

    這人一答話,便露了身份,大家都知道他是斷魂莊主楊不生了。

    一個陰魂不散和一個赤霞莊主加上羅剎莊一班人已經夠熱鬧的了,再加上一個斷魂莊主楊不生,豈不是更加熱鬧?但這麼一來,羅剎莊的人擺出兩個羅剎陣已難於應付了。

    尚青的江湖經驗甚豐,見聞更廣,他知道眼前這幾個魔頭都是了不起的傢伙,就是任何一個他也招惹不起,現在幾個在這裏,要打,決打不過他們,要逃,也決逃不過他們,唯一希望只有他們之間互相狠鬥,幾敗具傷,他才有逃生機會。他想到無法完成任務,有負局主重託,心中萬分痛苦,但環境如此,他實在是亦無辦法。他知道,就是局主處此環境,也是難以應付的,何況是他。

    尚青思索未了,楊不生已經飄然而來了。他竟是長袍垂地,摺扇輕搖,三綹長鬚,衣袖飄飄,十分瀟灑,滿面笑容,若非預先知道是他,尚青怎也想不到他就是令人聞名喪膽的斷魂莊主楊不生。

    揚不生風度翩翩,具有吸引人的氣度,相信他年青時,一定是個極受女人歡迎的人物。就是此時,雖屆知命之年,風度之佳,仍足以吸引人,尚青也受他這氣度所吸引,對他凝視了許久。

    “這是怎麼搞的,你們到底守不守江湖道義,我們莊主未返,你們卻來欺負我們,這算是什麼道理?既這樣,還訂什麼約,開什麼會?”黑衣人侃侃而談,説得十分口響,一點也不客氣。

    “你放心,我早説過,不是來跟你爭奪的,只要你們不動手,我就決不先動手!”金不換説。

    “楊莊主,你怎麼説?”黑衣人問。

    “你放心,我是來給你們作個見證的!”楊不生説得更為漂亮,而且不走近大家,他站得遠遠的,和羅剎莊那灰衣人遙遙相對,似乎在互相監視。

    羅剎莊的兩座羅剎陣依然對付兩個人。每座十二個人,一個負責指揮,氣氛又緊張起來了。

    “金老鬼,看來,我們是難免要闖一下這羅剎陣了,你可有破陣妙法?説出來聽聽如何?”

    “這怎麼可以,天機不可預泄,一經泄漏天機,對方先有準備便不靈了!”

    “唉,這麼説,我只好自己想辦法了!姑娘們,我動手啦!你們要小心!”陰魂不散一抖手中劍,劍光亂灑,最近的三位姑娘都覺得他似是專向自己進攻,不由自主的向旁散開,給他由缺口中闖了進去。那三個姑娘一閃之後己回了崗位,把陰魂不散困在陣中了。另一面,金不換以一柄厚鋼刀為武器,雖未動手,各人已凜然心驚了。原因是他手中這一柄鋼刀比普遍所見厚了許多,必然也重了許多,這樣的武器握在一個身體瘦弱,氣力不足的人手中,是一種累贅,不但難發出威力,更容易為別人所乘,但若握在一個氣力充沛,如龍似虎的人手中,那就會情形相反,如龍得水,如虎添翼,更加勇猛矯捷了!從外表看,全不換是一個氣力充沛的人,因此羅剎莊這一班男子漢,雖然佈下羅剎陣,還是心中惴惴,甚為緊張。

    雙方對峙着,陰魂不散已經陷入陣中許久,打有二三十招了,金不換仍然握刀凝立,只用目光追人,並未出手。楊不生等了一會,不耐煩了,他説:“赤面鬼,你怎麼啦,害怕了,不敢動手?那就不如認輸了了事,退回你的清水河去吧!”赤面鬼金不換並不回答,但卻出手了。他大踏步,威武勇猛地從正而進攻,厚鋼刀一揚,山左至右斜劈對面的敵人,威風凜凜,當者辟易,一刀過去,對方立即迴避,他並不追趕,手腕一旋,再使出反面式,厚鋼刀由右向左的劈出去,掃清障礙,直入陣中。

    他是個久歷江湖,經過大風浪的人,入陣之後,並不急於動手,他在察看形勢。

    楊不生似乎還不知道他已入了陣中,仍然在叫:“赤面鬼,你到底有沒有膽入來看看!”

    金不換聽出他的聲音很細聲,和在陣外所聽不一樣。故意提高聲音道:“我早入來啦,就是你不知道!”

    “那你覺得怎樣?為什麼還不動手?”

    “我覺得也沒什麼,平常得很!”

    “真的?你真覺得平常?”

    “當然真的,我何必騙你!”

    他們在談話,主方的人並不插嘴,亦沒有人向金不換進攻。

    楊不生似乎也埋沒了這一點,叫道:“怎麼?你們是串通一氣?早就講好了?”

    金不換忿然道:“你胡説什麼,誰跟他們串通一氣了!”

    “當然是你,還有什麼人!”

    “你放屁!我幾時跟他們串通一氣!”

    “那你怎麼還不動手?他們也不動手!”

    “他們不動手,我怎麼知道什麼原因?”

    “你不動手呀,可怎麼説?”

    “我當然不會先動手,我要叫他們輸得心服口服,我自己有主意,你不用多言。”

    “你入了這許久,還叫我不要多言,我問你,你是為什麼入陣,怎麼入陣的?”

    金不換是堂堂皇皇的進入陽剛的羅剎陣的。他似乎對這陣勢頗為熟悉,對過話後,當中一站,橫刀於胸腹之間,冷冷地説:“你們準備好了?怎麼還不動手?”他真有氣慨,居然還叫對方先動手呢。

    “恭敬不如從命,金前輩,你小心了!”站在外圍的黑衣人話聲才落,已經有兩個人由金不換的左右兩方搶出來進攻,攻勢甚厲。配合得又好,雙刀都使同一個刀式,分別斬向金不換的左右肩窩。金不換十分鎮定,捏正時刻才猝然旋過身子,手隨刀落,一團刀光護住全身,尤其是上盤,“叮噹”兩聲,黑衣人兩柄刀已經被反震回頭,幾乎傷了自己。

    金不換並未乘勝追擊,只是握刀凝立,暗暗調息,保持精神旺盛,氣力充沛,應付更艱苦的戰鬥。守在外圍的黑衣人揚聲叫道:“四號,六號,上!”

    四號六號兩個也是用刀的,他們由前而發招,更瞞不過金不換。他屹立如雕像,又等對方攻擊由虛而實,迫近身前時才使出一招“風擺楊柳”,刀光疾閃,又傳出“叮叮”兩聲,把兩個黑灰人的雙刀又震斜,人也退了回去,圈外的黑衣人急叫:“三號,你上!”

    三號依言而上,只有一個人,並無配合,更無取巧的機會,一振臂,硬接下金不換的進擊,雙刀一碰,“轟”然一聲,三號的刀反彈,人也退後,虎口幾乎震爆,痛得十分難受。

    金不換接了這一刀,也是心下駭然,暗暗地想:怪不得羅剎莊年來聲威大振,原來真有點人材,連陣中一個小卒也有此功力,負責更重要職位的,更不用説了。我得好好對付他們,別八十老孃倒繃嬰兒,陰溝中翻倒了船才好!主意一定,對敵人的攻勢,比先前小心多了。

    “三號退,二號,七號,你們上!”二號七號又揮刀直撲,金不換不知道哪一個是二號,哪一個是七號,更不知道哪一個是比較強,哪一個比較弱,困此,他特別留意對方的來勢。招架之下,才知道這兩人的招式,似乎勇猛,卻是功力薄弱,遠不及四號,六號強勁,比之三號的更見差得遠了。他心中暗想:避強攻弱,必可以破陣而出!有了這個見解,心情又變得輕鬆了。

    但是,他這個判斷似乎下得太快了,當十號與八號聯手時,金不換竟然感到虎口隱隱作痛呢,後來十二號矮個子出手,金刀破風之聲,使金不換為之心頭一震。最後是頭號,五號兩個聯手出擊,一先,一後時間配合得並不緊密,卻另有妙用,先的用出虛招,後的才是實招,跟着虛招的又化為實招,連環出擊,大出金不換意外,使他幾乎應付不及。

    頭號與五號後退之後,再來的便是三個,跟着是一個,然後又是四個,人數多少,並不一致,這就使得金不換難以預知,在應付上十分困難,但羅剎陣似乎訓練有素,十分純熟,相互之間的配合,補輔,無不恰到好處,漸漸,金不換就發覺羅剎陣的威力了,他們十二個人,就如同一個人,而這個人,卻具有十二個人的功力,真不好對付。

    羅剎陣中各人的行動似乎差不一致,忽單忽雙,忽三忽四,忽如蛇形,一齊繞走,忽又四而八方撲來,花樣甚多。但不管用什麼方式,相互之間防衞得十分嚴謹,處處牽制住對方,不許對方主動進擊。這樣,就一直居於主動,使對方處於被動。金不換髮覺了這一點之後,開始覺得不安了。

    羅剎陣的威力不是一下子被發現的,他是在對方攻守之下漸漸發揮的,金不換開始時並不把羅剎陣看在眼內,以為自己輕易的就可以擇弱而攻,破陣而出的,可是一經陣勢催動,十二個人便是一個整體,以一個整體對付金不換,金不換功力再強再大,也難以對付得了,於是,他覺得估計錯誤了。

    另一方而谷長春在女兒陣中,也不見得比金不換輕鬆。他的外號叫陰魂不散,長於輕功,假如和人動上了手,就如陰魂不散一般纏着對方,如陰魂附體,不管對方怎麼逃,怎麼避也不容易躲得了,結果有不少給他纏死的。他倚仗自己這份輕功去對付一羣女子,自料可以應付得來的,怎知入了羅剎陣之後,首先使他吃驚的卻是所有的女子都是同樣的面孔,同樣的衣服,同樣的髮式與同樣的鞋,同樣的劍。一句話,她們之間十分相似,很難分辨,他若要選定其中一個進攻,十分困難。

    外圈的白衣女待入陣之後,也與那個黑衣男子一樣指揮陣中女子出去。但她不是叫姓名,也不叫號碼,卻以十二地支中的十二生肖為號,一開口先叫出:“虎、馬、雞先上,鼠、豬快跟着!兔子跑得快,自己上,猴子騎綿羊,烏龍上天,蛇仔鑽地!”她一口氣的叫,叫得好快。谷長春當然知道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犬豬這些生肖的意義,但一時卻無法意會出這些生肖屬於哪一地支,更不易記起是屬於幾多號,略為一想就分了心,被一羣娘子軍攻得手忙腳亂,幾乎吃虧。

    不過,谷長春生平以刁鑽出名,慣於捉弄人,在沉着應戰,細心觀察之下,終於給他想到了一個辦法。他使出一招夜戰八方,在一招之內連擋五劍攻勢之後,似乎力有不逮,身子一側,急忙用劍支地,及至對方的再次來攻,他拔劍應敵,劍尖帶起的污泥已經射到一個女子身上,把他的衣袖弄污了。由於他並未用勁,對方不覺得痛楚,又在緊張惡鬥之中,自然不會留意。但是,這一記號對谷長春十分重要,他選定了她做目標,盡是向她背後的一個進攻,一有機會就發招攻擊她,一決又一次,兒乎使她無法應付!漸漸,各人也留意了。

    她們都在想,谷長春何以總是向這一個人進攻,他怎麼認得這麼難,每次都向她進攻?一經同意之後,很快就有所發現,明白原因了。於是,她們就把這個染有污泥的換了出去,由外圍指揮的人替,衣袖有泥污的那個則負責指揮。這麼一換,再加以陣人的先後位置也移動過,谷長春於是又陷入了迷惑中,選不到目標了。

    一直站在外圍旁觀的楊不生説話了。他對羅不活説道:“羅兄,我素聞羅剎陣厲害無比,心中總是不服,現在我是心服口服!羅剎莊能有今日之成就,絕不是僥倖得來。我看到現在,才看出一點端倪,但也只是看出端倪而已,要脱出被困,我有把握,但説到破陣,只怕還得再多看一會!”

    “楊兄一看就明,足可脱身,我亦萬分佩服,須知道是我窮數年心血,再經多年改進,才有今日成就,卻逃不過你楊兄慧眼,我怎不佩服!”

    “羅兄,你這羅剎陣變化雖繁,但總在主客之間,當局者固易為所迷,旁觀者卻易看得清,假如能置身處地,主客相易,則陰霾四合,難掩旭日之升,居北斗,則眾星自拱,要破陣固非易,要脱險實不難!我不知你羅兄曾否已成竹在胸,或早已着手訓練,假如能使單陣變為復陣,配以陰陽,佐以生克,則陣式變化必更大,威力也更強,則陣成之後,我怕無法脱險了!”

    楊不生侃侃而談,語語均有內容,聽到羅不活耳中,先是色變,繼而色喜,終於拱手為禮道:“承蒙賜教,無限感激!雖然你暗中指點玄機,幫助金谷脱險,但你目光鋭利,判斷正確,我仍然心服。至於你指點變陣之法,我亦早有此意,卻總想不通,得你一言,以通茅塞,我仍然十分感激,這個人情,我就送給你罷!尚青與孩子,我不要了,你們護送他去吧!”他説完,立即下令撤陣。至此,谷長春與金不換才知道那個灰衣人原來便是羅不活了,早先自己竟看不出來,不免暗叫慚愧了。

    楊不生向羅不活再一次拱手道:“羅兄,我這次獻你烈火燒甕之計,將來必有後悔之日,果有其時,尚望少加幾根柴,如何?”

    “楊兄放心,我向你求教之處正多呢,若得不生不活聯成一氣,何愁天下不是你我所有?”

    “好,我先謝了,改日再登門造訪!現在,我可要告辭了!”他説走就走,向谷、金兩個,一拱手,説聲“再見”便飄然而去,頭也不回了。

    金谷兩個見羅不活也帶着二十多個男女走了,反而感到有點惆悵,一場惡鬥,竟然由楊不生三言兩語解圍,實非始料所及。他們幾個本來是江湖上齊名的,但在此刻,金谷兩個都有自卑感,覺得自己實在比不上楊羅,羅可以用陣困住他們,自己不必出手,已操勝券,楊也不用出手,只用片言就打動了羅不活,替他們解了圍。

    谷長春在瀕行時忽道:“我忽然想明白了,我不愁吃,不愁穿,要東則東,要西便西,名利對我根本無用,何必再爭?為爭一口氣,剛才幾乎命喪陰人之手,這個教訓,對我實在太大了。金兄,姓尚的你自己帶他去吧,我走了,此後天南他北,我都會去到,若然有緣再見,我們再共謀一醉,再見了。”谷長春雙手一拱,便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剛才那麼熱鬧,為了名利,大家爭得面紅耳熱,刀劍相向,以性命相搏,曾幾何時,都走了,留下的只有金不換自己,他是可以獨自護送尚青到目的地方去了。可是,正如谷長春所説,自己名己有,利又無用,何必再爭?剛才一役,幾乎命喪羅剎陣中,谷長春已大徹大悟走了,自己難道不如谷長春,依然抱莊住名利不放?他看看尚青,又想想自己,終於説:“你走吧!前途仍多荊棘,你自己保重。”説完,也要走了。

    “金前輩,請你等一下!”尚青見他要走,急急把他叫住。

    “什麼事?”金不換愕然地注視着尚青。他感到奇怪,因為他想不到尚青會把他留住的。

    “金前輩,你肯放過我們,我們當然萬分感激,永世不忘。但是,你肯放過我們,許多人依然是不肯放過我們的,憑我尚青一人之力,我怕無法保得了這位小哥的命,所以,我大膽的請求你老人家送佛送到西,為忠良存後代,幫我一個大忙,暗中護送我們好不好?”

    “要我做你們的保鏢?哈哈,這倒真是新鮮。”金不換説:“我本來是來打劫的,打劫不成,卻做了主家的保鏢,這不是太笑話了?”

    “金前輩,這不是笑話,這是趣事,將來説傳江湖,必然影響很大,為民族存正氣,為忠良存後代,這是大仁大勇的做法,我尚青自問無此能力,但事急馬行田,在現時沒有第二個人可以負此責任,金前輩,你名也有了,利也是不要了,為的什麼?本可以什麼也不管了,但這是一件有意義的事,在有生之年,再多做一件有意義的事,不是更好?希望你老人家能夠答允。”

    金不換被説得心動了。他想到自己過去所作所為,實在難找出一件有意義的事。此刻若答允尚青,是開始做一件有意義的事,可能也是此生所做的唯一有意義的事。他什麼事都做過了,就是未做過有意義的事,這也是一種缺憾。如此一想,便無形中答應了,但他仍然問:“你既然找我幫忙,為什麼又要我在暗中?有原因?”

    “我怕你老人家不便正面幫忙,所以只好請你暗中作保護,若果你老人家肯出面,我是求之不得的,我的想法是這樣,請勿誤會!”

    “那好吧,我若肯相助,遲早有人總會知道,我就索性和你同行,做你們的保鏢吧,我生平未做過人家保鏢,做一次,試試滋昧如何也是好的。”他竟然肯答允了。

    尚青剛才不過是抱有一種希望,但希望並不大,想不到他居然答允,而且肯正面相助,對於鎮懾兇邪小丑,這是十分有利的,心中高興,馬上就稱謝,並叫兆熊致謝。

    兆熊也真聰明,他上前向金不換恭恭敬敬的行禮,稱:“多謝金伯伯!”他的聰明伶俐,逗得金不換非常開心。這是真正的開心,由心底高興出來的,與過去所作所為的一時快意完全不同。他第一次真正覺得助人的快樂了。

    金不換過去的所作所為,全憑自己喜怒,根本不理別人死活,不顧後果,損害人多,有益人少,即使意外地幫了某人一次忙,也是強把自己的喜怒加到別人身上,所以受他幫忙的人非但不會感激,反有被侮辱之感,在這樣的情形下,自然不會衷心地予以致謝。所以金不換不會感到真正開心。

    但是,這次卻和過去的不同。這一次,是尚青先向他請求,他答允了,兆熊才向他致謝的。兆熊的致謝是出自衷心的,金不換一看就可以肯定這一點。他在開心之餘,對兆熊説:“伯伯沒有別的本事,就只會打飛鳥,伯伯就教你打飛鳥好不好?你學不學?”

    “學!伯伯教什麼我都學。叔叔,我跟伯伯學打飛鳥,好不好?”兆熊徵求尚青的意見。

    “好,怎會不好,伯伯打飛鳥的手法可高明呢,你還不快謝過伯伯。”

    “多謝伯伯!”兆熊向金不換行禮致謝。

    “尚青,這孩子真靈!是一塊練武的好料子!”

    “一點不錯!不過,這孩子也命苦得很,年紀小小就要離開父母,四處逃命,唉!”

    “別嘆氣,我會盡量幫他!”他一邊説一邊摸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個小丸子,叫兆熊吞下,兆能看着尚青,尚青知道,假如金不換要害他,舉手投足便可以辦到,實在不必如此麻煩,所以不加考慮便叫兆熊吞下。

    金不換説:“打飛鳥,原要緊的是有氣力,你先練好氣力,再練打飛鳥會容易得多,要是你沒氣力,石子打不遠,打得再準也沒用。從現在起,你要先練氣力。”

    “伯伯,怎麼練氣力?”

    “每天,我給你丸吃,三天之後,你的氣力就會大了,你不妨先試一下擲這顆石子,看能擲得多遠,三天後又能擲得多遠。”

    “讓我試試。”兆熊接過石子,只擲出十五步,再擲,還是十五步。

    “你藏好了,明天再擲,就知氣力有沒有增加了。”金不換説。

    “好!我記得的,十五步。”

    金不換居然和兆熊成了忘年交,肯主動教他練功,實非尚青始料所及。他冷眼旁觀,覺得三日後的兆熊和三日前的兆熊確實不同。三日前,兆熊只能擲出十五步的石塊,三日後則可以擲到三十二步,比原來的十五步多了十七步,已超出一倍多了,氣力增加得這樣速,對一個小孩子來説,是禍是福尚未可知。但是,增加得速卻是事實。因此,尚青反而有多少擔心,怕兆熊抵受不起,對他有所損害了。

    “金前輩,你的教法實在了不起,就不知道繼續下去兆熊可受得了?”尚青試探地問。金不換看他一眼,道:“難得你對他這樣關心!不過,這孩子很是討人喜歡,我會好好教他,不會有事的!”

    “這就好了:可真奇怪,三天了,他去了哪裏?怎麼一去不回?”尚青摹然想起凌起石。他想:“凌起石的醫術十分高明怪異,可惜他不在這裏,要是他在,或者會看得出兆熊會不會抵受得住。”

    金不換聽得愕然,莫名其妙。但兆熊已經知道是説誰的了,所以他插嘴問:“叔叔,你是在説哥哥?他怎麼還不回來?”

    “哥哥?尚青,你們説誰?”金不換終於忍不住。

    “一個叫凌起石的大孩子,他原是和我們在一起的,在三日前講有事先走了,他説在前面等我們的,現在已是三日了,仍未見他,可能錯過了!”

    “凌起石?這個名字我似乎在什麼地方聽過,他的為人怎樣?”

    “不怎樣!還是個十四五歲的大孩子,他的醫術古怪,神乎其技!”

    “真的!你親眼看到?”

    “親眼看到!”

    “你講來聽聽!”

    “我見到兩次,一次是醫好一個死了的人;一次是醫好一個歪嘴的少女!”尚青把自己所見到的告訴金不換。金不換眼光怪異地望着尚青,終於説:“這麼説,確是神奇了!有機會見面,我倒要試試他!他的武藝怎樣?”

    金不換突然轉了口氣,扯到武功方面。尚青説:“我看不出他有武器,只有一個包袱,很小,很輕,除非是軟鞭,不可能藏得了!但看他的行徑,卻膽子極大,不似個不會武功的人。”

    “那是説,你未見過他動手?”

    “沒有!”

    “神態呢?”

    “有點調皮。但遇事十分鎮定。似乎胸有成竹,一無所俱。但眼神平和,十分普通。”

    “嗯!了不起!我記起來了,他是一個武功甚高的傢伙了!”

    “金前輩知道他的底細?”

    “不!沒有人知道他的底細。這只是聽人説起過這麼個人,説他是一個十分難對付的小傢伙!詳細的情形就不知道了。”

    金不換説了等於沒有説,尚青仍然摸不清凌趙石的底。

    他們又走了兩天,五天了,仍未見到凌起石出現,尚青相信真個錯過機會,失散了。

    這一天,他們得到一個消息,説是華家五虎要來劫鏢,大約晚上可以碰上了。尚青頗為緊張,道:“金前輩,你以為這消息可真?”

    “我相信是真的!華家五虎近年橫行江湖,目中無人,他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

    “華家五虎之名,我早聽過,就是未見過,不知實力如何?可如傳説?”

    “不!比傳説強得多!他們五位一體,各有所長,配合巧妙,實在不可小睹,不少成名人物都敗在他們手中,絕不能忽視!”

    “盛名之下無虛士,我也相信他們不會是浪得虛名。”

    “尚青,他們的厲害處在於合作得好,五位一體,五人如一人,但缺點也在此……”

    “此話怎解?”

    “他們合則強,分則弱,必須五人聯手才能發揮威力,不能同時分散來對付更多敵人,我們就可以利用他們這個弱點,我纏住他們,你和兆熊先走,我們在前面再碰頭。”

    “金前輩,你……”

    “別説了,拯救兆熊最要緊。你到時要好好準備,我一纏住他們,你們馬上就走,千萬不可遲疑。”

    但是,他們走了一天,全無消息,晚上也沒有任何的異動,大感出奇了。初時以為是消息不確,可是午後他們才知道,消息一點沒錯,華家五虎果然來了,不知怎的卻發生了意外,都受了傷,迴轉華家去了。

    這消息傳遍了雅岡鎮。尚青到了雅岡鎮,打聽之下,知道得更加詳細,因為他們找到華氏五虎投宿的客棧,消息就是由掌櫃與夥計們供給的,自然較為真實詳盡。

    據掌櫃的説:“華氏五虎這個名號,我們當時是並不知道,是由另外一位住客告訴我們的。他提醒我,要小心的侍候,否則,會有可怕後果,沒想到,他叫我好好侍候華氏五虎,幾乎丟了性命。”

    “是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五虎入住之後,要了兩間房,本已無事,不知怎的,其中一間卻出現耗子,把那個女的嚇得大叫,要換房,我們只有三間上房,都租出了,全有人,如何能換?但她一定要換,我只好去找那個好心腸的客人商量。”

    “他們不是租了兩間房?自己調換一下就沒事了?何必再找別人。”

    “這可不同,他們租的是一大一小兩間,大的四個男的住,小的女的住,若對調,小的一間住四個人,實在是太小了。”

    “原來這樣,另外一個客人怎樣?他肯?”

    “他倒易商量,我一説他就同意了。他説:‘好吧,我不怕耗子,老虎也不怕,你叫她搬過來就是。’”

    “你真是好人,我先謝謝你!”

    “其實,她是可以不用換的,他們五個人,分一個過去陪她不就行了?何必……”

    “砰!”一聲響,門開了,門口出現那個女人,只見她一臉怒容,兇霸霸的,真如一頭雌老虎,他指着那個客人就罵:“臭小子,你以為老孃不知道,你敢侮辱我,以後説話再不小心,我把你的心挖出來。”

    “我怎麼罵人了?我什麼他方説錯得罪你了?”

    “你還抵賴?你説叫個男人過來陪我,你還想圖賴?你説,説過沒有?”

    “説過,又怎樣?”

    “你還説。”

    “怎麼?你怕耗子,叫個男的過去陪你,有什麼不對?他們,不是你哥哥,就是你弟弟,還怕他們會污辱你?除非他們不是人,是禽獸。”

    “好小子,你嫌命長了,敢罵我們是禽獸。”華柱峯陡然在門口出現,氣氛當堂變得十分緊張,那個客人十分鎮定地説:“你嚷什麼?我怎麼説你聽説不到,她不會聽不到,我並沒罵你是禽獸,是你自認是禽獸,與我無關,她是還在這裏,不信,你可以當面問她。”那客人指着那個女人説,叫華柱峯問她。當堂使華柱峯啞口無言,無法下台,因而老羞成怒,氣紅了臉。

    華柱峯姐弟兩一嚷,整間客店都知道了,掌櫃的伯事,已經縮避一角,不敢置聲。可是那個年青的客人十分鎮定,全無怯意。他對華柱峯等人説道:“你們想怎樣?想以大欺小,倚多為勝是不是?你們華家五虎,在江湖上也是頗有名堂,我早聽過,怎知見面都不過如此,居然想倚多為勝!好不害羞!”

    華家五虎給氣壞了。他們在華玉峯在生時,原是叫五峯的,他死後,補進了一個女的叫玉芳,便被稱為五虎,她是五虎之一的姻脂虎!華柱峯一再被氣,憤然大怒,叫嚷道:“臭小子你別要花樣,老子就是一個人收拾你,教你死而無怨!”

    “你能作得了主?我勸你還是別太沖動吧!你們華家五虎,缺一不可!死了個華玉峯,威力已經大減,加上個華玉芳,威力仍然大遜從前,無法恢復當年威勢,若果你再損折了,不全部解體才怪,這關係着你們華家的聲謄與存亡,三思才好!”

    少年客人再一次氣華柱峯,真是不把他看在眼內,認定他必然會敗,這口氣,華柱峯無論如何忍受不了,陡然退離房門口幾步,戟指大罵:“臭小子,你有種就出來受死!”

    “一小對一個,對你太不上算了,而且,我也是覺得乏味,我就鬥鬥你們華家五虎,看看你們到底有什麼驚人的技藝,敢如此目中無人,橫行霸道。”年青客人邊説邊由房內走出,一點也不緊張,他這種過度鎮定,使對方吃了一大驚,五個人的面色都微變了,互相驚疑不定地對望着,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怎麼,連一個大孩子也怕成這個熊樣,真是丟人!”年青客人居然向他們嘲笑,挑撥他們的兇性呢。橫行霸道慣了的華氏五虎,竟被人如此捉弄,如何忍受得住?五把火在五個人的胸膛燃燒起來,十隻眼睛,憤怒的目光簡直可以燒燃着東西。

    五個人都氣得脹了脖子,就要出手了,但那年青客人卻説:“慢着,我們別在這客棧裏動手,打壞了人家的東西事小,今晚沒他方過夜事大,而且,你們也不夠施展吧?到外邊去,叫你們輸得心服,死而無怨!走,跟我到外邊去,怕死的就別跟來!”他走出客棧,華氏五虎跟出了客棧。

    這時候,天色已經微黑了,但出了外邊,倒還可以看到東西。華玉芳見對方不停步的走,使喝道:“臭小子,你走向哪裏?想溜?”

    “一點不錯,我正是要溜,有本事你就把我截下來,沒本事嘛,就閉上你的臭嘴,少放臭屁!”

    華玉芳是個女的,雖已四十將近,卻未結婚,一直又都被人奉承慣了,幾曾有人如此罵過?竟然説她嘴臭,叫她別放臭屁,這種奇恥大辱,無論如何也不能忍,所以大罵道:“小賊,你嫌命長了,我不把你剁成十大件,你不知我的厲害!”

    “少放臭屁,捉着了再説吧!現在就説這種話,等一會看你如何下台!”

    青年客人邊説邊跑,字字清晰,華玉芳把每個字都聽全了,追的更快,但對方跑得可真不慢,總是在她前邊二十丈左右,不管她跑得怎麼快,總無法接近他半步。

    華氏五虎以她的輕功最好了,也追不上人家,其他四虎當然距離更遠。各人都心內嘀咕,覺得這小子實在邪門,不知怎麼搞的,小小年紀居然有此輕功。但他們也有放心的地方,認為對方年紀小,氣力必弱,輕勸再好,也難以支持長久,結果必會給他們追上。

    華氏五虎有這麼想,存有希望,所以銜尾直追,絕無放鬆半步的打算。

    五個大人追趕一個未成年的大孩子,竟然追趕不上,可叫這五個大人丟盡了臉。但人要面,樹要皮,叫這五個人就此認栽,停止不追,他們不甘心的,何況人家也不饒他們,一路上諷刺他們,捉弄他們,使他們無法不追下去,拼個結果。

    天色早已黑了,月色甚為微弱,看事物,模糊不清,要叫他們看清楚二三十丈外的景物,是不容易的,那大孩子利用這一點去捉弄對方。他撿拾一些石塊,擲向路旁的樹木,使之傳出聲響,然後就伏下來,等他們分散追查時,就找機會重重打他們屁股,連華玉芳也不例外,使她認為是奇恥大辱,又羞又恨,發誓要親手把他的手割掉,以泄此恨。

    華氏五虎無一倖免被打屁股之辱,相互之間誰也不敢笑別人,誰也不甘放手不追,所以追了很遠。至於還要再追多遠才能把人家抓住,大家都沒有把握,後來追到一道河邊,一邊是河水滔滔,一邊是一片沙灘與草坪,沒有巨石,也沒有樹林,要在這地方隱藏,實不容易,所以華家五虎都比較鬆懈了。

    突然,走在最後的華柱峯失聲大叫,跳得過丈高,各人回望時,他正由高處墜下,跌坐在沙灘上,又是“哎呀”大叫,華雪峯和他相距最近,一個閃身,橫向後躍,把他扶了起來,道:“甚麼事?”

    “二哥,我不行了,我給那小子暗算了!”華柱峯悽然説,眼淚也流了,不知是痛的流淚,還是氣的流淚,流淚卻是事實。

    華雪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注視着華柱峯,追問一句:“你説甚麼?給那小子暗算了?”

    “嗯!我左邊的琵琶骨給捏碎了,穴道受損了,肋骨也斷了三條,我,我不行了,二哥,你要替我報仇!”

    華雪峯伸手輕摸之一下,黯然心傷,也無比震駭。他摸到了,華柱峯一句不假,果然是受傷不輕,縱使能夠醫得好,也不是一年半載可以使武功復得了原狀的。華家五虎折了一虎,今後再難稱雄江湖了。

    華雪峯被指定照顧四弟,走得最慢,想到早先四弟也是走在最後受襲的,不禁心寒了。但他是二哥,平日又自負,倒不好意思明白表示自己的害怕。

    這樣走了一程,走在最前面的華躡峯在走過一株樹下之際,又出人意外的發出駭人的慘呼,狂奔了幾步,剛離開樹影,便跌倒了,在地下連續打滾,叫聲淒厲,駭人心魄,尤其在此靜夜,又屬荒郊河畔,更增恐怖氣氛。

    華躡峯受傷了,他的右足髁被捏碎了,胸骨斷了兩根,武功被毀了,要恢復也決不是一年半載之內可辦。他與華柱峯的傷處雖然不同,但結果都是一樣,不能練功,很明顯,這個人不是要他們的命,是要毀掉他們的武功,是要拆華家五虎的招牌,叫他們再無法在江湖上立足。

    五虎已毀了兩虎,留下三虎,威力大減了。華雲峯斷然説:“我們回去!”

    “大哥,就讓那小子吹牛算了?”華玉芳不甘心地問。

    “玉芳,你想想,我們只有三個人了,最少也得分出個照顧四弟五弟,可以跟敵人一拼的,其實只有兩個,假如對方只是那個小子,老二還可以抽出身來,若果除了那小子之外,再有其他人,我們就非得有人照顧老四老五不可,只有兩個人,不容易穩操勝券啊!”

    “我知道,只是氣不過那小子,他實在太可恨了!放過他,真不甘心!”她説時,不自覺的用手撫一下被打過的屁股,一陣又羞又恨但又另有感受的心情齊集心頭。

    華玉芳的心情,華雲峯當然瞭解,他是女人,捱了屁股,當然不好受,他是老大,同樣要挨屁股,一樣不好受,但他比較冷靜,覺得形勢對自己不利,就決定避重就輕,先忍住這一口氣,再圖報復。他極力勸服華玉芳,好不容易才把她勸服,一決泥巴忽然由天外飛來,無聲無影的打到華玉芳的臉上,她痛得叫了,本能地伸手一抹,滑膩膩的染沾了一手掌,一陣難聞的黴臭氣味直衝鼻孔,使她倒胃,吐的眼淚也流了。

    華五芳生性好潔,衣服都是洗得乾乾淨淨的,還燻上香草,此刻卻給人以臭泥巴打到臉上,以致嘔吐大作,淚水迸流,這個罪,比挨屁股更難受十倍,她飛快的跑向河邊,掏水洗臉,那份狼狽,夠她受的了,她越想越氣,耳邊聽到一個聲音説:“污糟貓,污糟貓臉蛋塗上爛泥巴,河水洗不清,河水洗不淨,屁股翹成斜天秤!”

    初時她以為自己心情不好,河水有聲,因而引起幻覺,化成這聲音,可是這聲音週而復始,響個不停,句句都是針對她,氣她,決不會是自己的幻覺。於是他凝神靜聽,聽出了,正是那個小子的口音。她恨氣又湧了,再也無法剋制得住,大聲喝道:“臭小子,你別再躲躲藏藏,有種的就爬出來!”

    “誰説我躲躲藏藏,不過是你顧着洗臭臉,瞧不見我罷了,嘻嘻!我看到你洗臉,也看到你的屁股翹得這麼高!”他打個手勢,誇張地一比,羞得華玉芳幾乎要吐血。她忘了大哥的勸告,馬上就向對方進攻,一手刀法果然不凡,又快又勁又狠,武藝稍差一點都不易應付。可是,她這個對手實在太強了,他連武器也沒有,腳步也不移動一下,只*上身扭動,如風擺楊柳,俯前仰後,就把華玉芳自恃驕人的一套刀法都躲開了,他冷冷地説:“真丟人,我以為華家五虎真有甚麼出色的絕招,原來不過是浪得虛名,只是幾隻病貓,枉我不遠千里到來,竟是虛此一行。早知道如此,不來也就罷了!”

    “臭小子,你別狂,你敢留下名來?”

    “我原是慕華玉峯之名來的,想不到他早死了!怪不得華家的聲譽大降,原來竟是這等貨色,如何可以不降?翹屁股,你聽準了,我叫凌起石,你找我報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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