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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西安會戰  中

    那梁殊的鷹爪功乃是一種硬氣功,遠非李四十七的對手,而聶羨林的五虎斷門刀法,亦不敵唐賽兒的華巖百裂斬。

    黑暗中,梁聶二人分被擊敗、制伏。李四十七旋被陳近南變身化為王輔臣。

    真的王輔臣呢?他被綁在麻布袋裏、擱在陳近南腳下。

    美中不足的是,陳近南不會點穴,無法使王輔臣閉嘴,匆忙之下,只好脱了鞋子塞入王輔臣口中,以至於布袋裏時時傳來唧唧嗚嗚的怪聲。

    這一切,都是笑月想出來的計策。僅需一根信炮外加一隻麻布袋,便可大功告成,將王輔臣不知不覺地“劫持”在手。

    王輔臣(實是李四十七)這時説道:“梁殊與聶羨林勾結清軍,意圖暗殺本督,”引手指向陳近南等人,“幸賴孫總兵及其親隨前來通報,趕來搭救,本督才得以逃過一劫,唉……”

    眾衞士端詳眼前的情狀,雖覺疑點重重,但王輔臣確實安然無恙,於是不疑有他。

    一名親隨問道:“大人,孫總兵人呢?”

    李四十七信口答道:“喔,他去茅房大便了。”

    親隨與眾衞士聽了面面相覷,很難相信,這種局面孫思克還有心情去大便。

    早先笑月就教過李四十七事後的應對説法,可卻忘了告訴李四十七,如何欺瞞孫思克的去向,這會人家隨口一問,李四十七也信口亂答。

    親隨又問:“大人,這麻袋裏的人是誰?”

    笑月擔心李四十七又亂説話,上前搶道:“聽好了!把梁殊與聶羨林這兩個叛徒押入大牢,嚴密囚禁。”

    衞士們忙將二人押了下去。

    梁殊與聶羨林成了替死鬼,苦於啞穴被點,有口難言。

    接着笑月轉對親隨們道:“你們快去敦請各鎮總兵,齊聚城南大門,大將軍有要事宣佈。”

    親隨們紛紛去看王輔臣的臉色,並不領笑月的命。

    陳近南趕緊給了李四十七背後一枴子。

    李四十七旋道:“你們去呀,看着我做啥?”

    親隨們實在看不出破綻,這才領命離去。

    支開了王輔臣的親隨,笑月鬆了口氣,隨即又道:“傳大將軍號令,備馬前往城南大門!”

    “遵命!”眾衞士齊聲答諾,前呼後擁護着李四十七這位“假王輔臣”,大搖大擺地出了府衙。

    真的王輔臣則被留在原處,綁在麻布袋裏,讓唐賽兒與音音看着。

    戌時一刻,眾人齊聚城南大門——笑月馬上取出一根信炮施放。花火劃破夜空時,王輔臣麾下眾將領都感納悶。

    須臾,李四十七假王輔臣的軀殼命道:“來呀!打開城南大門,迎接朝廷大軍。”

    眾將領大譁,紛紛問道:“大帥,您這是做什麼?”“您要投降清廷了嗎?”

    笑月一旁答道:“滿清蠻夷,我等豈能降之,打開大門,迎接的乃是昭武皇帝的大軍。”

    眾將領一怔,竊竊私語:“平西王的部隊到啦?什麼時候?”“唉,大帥終於還是受了平西王的招降。”(由於王輔臣既不降清,亦不降周,他的人馬自成一路,遂不稱吳三桂為昭武皇帝,仍稱其平西王。)

    陳近南恐怕情勢生變,偷偷再給李四十七一枴子暗示。

    李四十七乾咳一聲,旋道:“歸順昭武皇帝,榮華富貴馬上可期,我封了王,你們也能跟着升官不是?”

    笑月和道:“諸位還不領命?莫非真想在沙場上拋頭顱、灑熱血才覺得痛快?”

    眾將領聞言,都是垂首默然。

    三藩起兵迄今,依舊死忠清廷的多是滿人,漢人愈來愈少,那是民族意識與儒家意識的天人交戰。至於王輔臣麾下眾將領,若非王氏舊部,便是受到威逼利誘才參戰的,並無立場,既可以降周,也可以降清,實是一支典型的軍閥部隊。

    先前眾將領大驚失色,純是因為事出突然,如今主帥開了口,再聽了笑月這番言詞,不禁都為之動搖,迅疾消瓦了鬥志。

    笑月見狀,朝常無赦點了下頭。常無赦當即拍馬到了城門邊,揮劍斬斷門索!沒有一個人加以攔阻。南城外門就這樣轟然倒下,架在護城河上。更有幾名士兵幫忙捲起內門的鐵閘、打開中門的門閂……

    城外,吳軍負責策應的部隊早已伏兵多時,遂被迎入。

    前番仗着笑月的膽識,吳軍兵不血刃進佔藍關,此番,又仗着笑月的計謀,再次兵不血刃地進佔西安,還收服了王輔臣這匹野馬,憑添了數萬將士。

    進城會師之後,老將線國安握起笑月的手,不住讚道:“多虧了你呀,有你一人,可抵千軍萬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月指道:“也多虧了陳近南把總,這次都是他出的力,我不過出腦子而已。”

    線國安點頭笑道:“沒錯,沒錯,陳近南也有大功,也有大功。”

    陳近南心想:“我有什麼大功?真要説有功,也是李四十七那隻老猴的功。”

    線國安一手挽着笑月,一手挽着陳近南,與二人並肩步入西安府衙,大會三軍將領。

    方其時,孫思克、線虎與線國城接管了全城防務,王輔臣的兵馬泰半被三人瓜分,只剩部分王家的嫡系,交還給他。

    此刻坐在府衝大廳的王輔臣可是真貨,李四十七早被陳近南變回原形,哪邊涼快哪邊去了。

    可憐王輔臣,這位曾經叱剎風雲的一方之霸,一夜之間,就被搶去了地盤、削奪了兵權,心情惡劣至極,臉色難看得很。更可憐的,是他還不清楚究竟出了什麼事。

    線國安愉悦説道:“輔臣呀,你也別一臉喪氣了,陝甘總督還是你的,待我奏明聖上,聖上還會加封你為北天王哩。”

    “北天王?”王輔臣苦笑,嘆氣道:“線老,以前我擁兵八萬,虎踞西北,平西……咳,聖上才想封我為王,而今我成了你的階下囚,他還會加封我嗎?”

    線國安笑笑:“會的,別忘了,你可是主動歸順大周的功臣,不是我的階下囚。”

    王輔臣明白這是線國安做的人情,心中好不感激,拱手説道:“果真這樣,王某在此謝過啦。”

    線國安道:“欵,輔臣何必客氣。圖海的大軍旦夕將至,你我若不齊心,合力退敵,這陝甘二省終究還是韃子的,你説對不對?”

    王輔臣點了點頭。

    線國安隨即轉向孫思克道:“孫總兵,老夫亦將奏請聖上,擢升你為新任的陝西提督。”

    孫思克離座打恭,應道:“蒙大將軍厚恩,孫某今後定當戮力以赴,與您合力退敵。”

    線國安道:“西安防務固是當務之急,但甘肅防務同等重要,如若張永降清,關中地區可就成了江北的孤島。”

    線虎一旁亦道:“伯父所言甚是,先前孫將軍曾言張永有心降清啊。”

    孫思克了悟線國安的意思,旋道:“孫某立馬趕回甘肅,勸説張大人歸順,扶周滅清。”

    線國安掐胡頷首道:“嗯,那樣最好。”回頭朝他兒子線成仁招了招手。

    線成仁遭到停職已久,眼看父親又要起用,相當興奮,連忙出列。

    線國安道:“你隨孫將軍同赴涼州,務必開誠佈公,教張大人清楚聖上的心意。”

    線成仁應道:“是的,父帥。”

    待得孫線二人退下,線國安接着呼道:“陳近南、龐笑月聽令。”

    陳近南與笑月旋即出列。

    線國安道:“此番兵不血刃、拔城結盟,你二人居功厥偉,合當升職。”沉吟複道:“陳近南連升三級,改任四十一營的督司。”

    陳近南大喜,拜道:“多謝大將軍。”

    把總之上是千總,千總之上是守備,守備之上,就是督司了(大概是現代的營長),正是連升三級。

    線國安續道:“至於龐笑月嘛,從今而後,你就是本將軍的軍師,俸祿與總兵相比。”

    笑月旋亦拜謝。

    稍早線虎、線國城兩位副將已經升為總兵,線國安這樣嘉獎笑月,等於也把他當做左右手,與諸將並列。

    散會出了府衙,陳近南掐掐笑月的臉頰糗他,笑道:“卑職叩見龐軍師。”

    笑月也故做正經的還禮,還故意道:“請問陳督司今年幾歲?”

    陳近南道:“十五歲,卑職乳臭末幹呢。”

    笑月湊近嗅了嗅,笑道:“確實很臭。”

    陳近南拱手拜道:“彼此彼此。”

    二人樂此不疲地玩笑,赤子童心,顯露無遺。

    接下來的日子,線國安以吳周“討虜大將軍”的名義,派兵四出招降,很快便將關中、漢中兩地的郡縣悉數佔領。

    同一時間,陳近南也到了他的營地敍職。

    話説這四十一營駐紮城外,是線國城麾下的最後一營,不但人數不足,而且全是由充軍的罪犯組成,可想而知軍士們的素質如何。然而陳近南畢竟是整個營區的老大,只要人在營中,大家得都聽他的,十五歲的他已經感到很滿足了。

    常無赦、唐賽兒等人亦跟着雞犬升天,在營區裏作威作福。話又説了回來,即使沒有陳近南這位督司撐腰,他們幾個照樣也能作威作福。

    某日,陳近南與丹多義律並馬同行,巡邏營區,發現幾名士兵鬼鬼祟祟,聚在一處土丘四周。二人相互使了眼色,悄悄下馬,一起潛至土丘附近觀探……

    原來那處土丘是士兵們掘土堆出來的。

    “你們倒底在偷挖什麼?”陳近南實在按耐不住,張望問道。

    士兵們見了是他,嚇得一鬨而散,留下土穴中一個不及逃跑的人。那個人手持鐵鏟還在埋頭挖掘,大概挖得太過專注,竟沒察覺。

    陳近南朗聲再問:“喂!你倒底在挖什麼?”

    那個人頭也不抬的答道:“問個屁呀,我在挖寶藏。”一個勁繼續挖着。

    陳近南又問:“什麼寶藏?”

    那個人終於不耐煩地抬起了頭:“你倒底幫不幫忙?幫忙嘛,就分你一份,不幫忙就給我閉嘴。”

    陳近南看那個人身形高大、長相奇特,明明穿的是把總的軍服,卻敢與他這位督司頂撞,不禁大感好奇,也對所謂的寶藏大感興趣。隨手抄起一把鐵鏟,捲起袖子,躍入洞裏:“好吧,我來幫忙,到時候咱們二一添做五。”立時挖將起來。

    倒是那個人停下了動作,不再挖掘,看清了陳近南的臉,囁嚅問道:“你……不就是咱們那個‘娃娃督司’麼?”

    陳近南年僅十五歲,營中士兵背地裏都叫他“娃娃督司”。

    陳近南不以為意,反問:“你呢?你是我營中的把總?叫什麼名字?”

    那個人道:“督、督司你好,我姓包,叫包力士。”

    陳近南見包力士駭然呆立,一面還催道:“快挖呀,怎麼發呆了呢?你不説有寶藏的麼?”

    包力士這才跟着繼續挖掘。

    不多時,噹的一響,二人挖中了地下某件硬物,撥開黃土細看,乃是一隻大鐵箱。

    陳近南與包力士相視微笑,心想:“挖到寶啦!”

    包力士使勁打碎箱上的大鎖,打開箱蓋,箱裏裝的哪裏是什麼寶藏?不過是一根大鐵管。

    陳包二人找了又找、看了再看,發現除了鐵管之外,並無他物,心下好生失望,各自癱坐於地。

    陳近南瞅着包力士問道:“高麗菜,誰跟你説這裏有寶藏的?”

    “我叫包力士。”包力士糾正,複道:“是這附近的百姓説的。他們説,明朝末年‘闖王’李自成佔領西安,曾經派人在這一帶埋了許多大鐵箱,根據揣測,應是他沿途擄掠而來的金銀珠寶。”

    陳近南瞅了箱裏那根大鐵管,心裏頗沒好氣:“這東西倒像是根大卵葩,莫非那個李什麼的,把他搶得的金銀珠寶,熔化鑄成了這個玩意?”又問:“包心菜,你看起來不像漢人嘛,你是哪裏人啊?”

    “我叫包力士。”包力士再次糾正,複道:“我爹是蒙古人,我娘是漢人,但我爺爺其實是準葛爾人,而我奶奶還是個羅煞人。”

    陳近南心想:“幹!雜種就雜種嘛,講那麼多做啥?”又問:“別的士兵見了我,多少都會害怕,你見了我怎不怕?”

    包力士聳聳肩膀:“我、我又沒犯軍紀,幹嘛怕你。”

    上頭,突然傳來丹多義律的驚叫:“是葡萄牙火炮!”七手八腳地爬下土穴,觸摸、端詳起箱裏那根大鐵管,高興的手舞足蹈。

    包力士見狀,暗自竊笑:“洋人真笨,火炮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又不是沒見過。”

    陳近南還真沒見過,愣道:“這是火炮?”

    丹多義律點了頭,環顧地穴四周,撥了幾下黃土,發覺鐵箱左右還緊鄰其他的鐵箱,忙道:“陳,快,快叫人把這些火炮全挖出來!”

    陳近南搔頭問道(閩南語):“聽講這是幾十年前埋下,現在挖出來還有路用?”

    丹多義律道:“我檢查過了,有用的。”

    陳近南心想反正沒事可做,於是同意,吩咐包力士道:“傳我號令,叫齊營中所有士兵,帶着鐵鍬、鐵鏟,到這集合。”

    包力士轉身攀躍而上,身手很是矯健。

    陳近南心想:“你爸(我)幹了這個督司好幾天了,沒想到發出的第一道命令,竟是叫人來挖鐵卵葩,真是%※×口%※×※×……”

    包力士心裏則想:“咱這個娃娃督司還真厲害,竟然聽得懂洋文。”轉念又想:“這洋文……還滿像咱們中土的話。”卻不知二人説的實是漳州方言。

    在陳近南的英明指揮下,經過了大半天,全體將士用命,挖、吊起了共三十門葡萄牙火炮,其餘像火藥、炮彈、銃棍、度版等等,不計其數。

    丹多義律比手畫腳地教導士兵刮除炮管積鏽、分裝彈藥器械。

    陳近南一旁幫着翻譯,尋思問道:“丹多,你説你是軍火商,賣的就是這些東西?”

    丹多義律搭上陳近南的肩膀,笑道:“有了這些東西,包準你以後百戰百勝,有立不完的功勞。”

    陳近南質疑:“人家清軍也很重視火炮,八旗營中還有許多炮兵哩,我們有了火炮,也不一定能百戰百勝呀。”

    明朝末年,滿清崛起,打得關外的明朝軍隊落花流水,直抵長城,那時候,正因葡萄牙火炮的傳入,使得明軍能夠保住長城這最後一條防線,保住了漢人的江山。滿清太祖——努爾哈赤就是在長城戰役中,被火炮擊中而死。明思宗於是更加重視火炮,不僅籌錢購買,還積極訓練火炮部隊。不料歷史的巨輪是站在滿人那一邊,陰錯陽差,發生了吳橋兵變:火炮部隊的總兵官孔有德投降清軍。從此,清軍不但也有火炮,還有了打炮的人員與技術,即使吞併了整個中土後,對於火炮仍極重視。

    丹多義律搖頭笑問:“你可知曉,你們漢人為什麼跟我們洋人買火炮?”

    陳近南道:“因為我們造不出來嘛。”

    丹多義律又搖了頭:“你們漢人的鍊鐵技術,跟我們不相上下,我們造得出來,你們又怎麼造不出呢。”隔了一隔,續道:“有件事情你可能不清楚,火炮還是你們漢人發明的哩。”

    (注:中國早在公元前數百年,就有極為先進的鍊鐵、鍊鋼技術。火炮則是中國人在十二世紀時所發明的。)

    陳近南搔了搔頭:“那你倒説説,我們為什麼還跟你們買?”

    丹多義律神秘兮兮地笑笑:“待我試給你看,你便知了。”當下吩咐士兵分做兩隊,各抬一根火炮與彈藥器械,架在臨時堆起的土台上。

    陳近南童心未泯,自是瞧得津津有味,很想一探丹多的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麼膏藥。

    丹多義律複道:“陳,問問看你營中有無炮手。”

    陳近南遂問。結果應聲而出的,恰恰只有包力士一人。

    包力士道:“我本是平西王府神機營的火炮手,打炮這種事,已有七年的資歷。”

    陳近南看包力士三十好幾歲了,點頭相信,笑笑:“這些火炮是咱們一起挖出來的,二一添做五羅。”

    包力士還以苦笑。

    這時節,丹多義律叫包力士去打左邊那根炮,自己則到右邊那根炮就位。其他的士兵暫供二人差遣。

    陳近南悟道:“丹多,你是想跟包力士比賽打炮嗎?”

    “是的。”丹多義律指着遠方曠野、孤立的-棵大樹:“誰先打中,誰贏。”

    陳近南年輕氣盛,最愛看人比賽,拍胸脯道:“好!誰贏,我就讓他管理這些火炮。”

    丹多義律聽了大喜。

    包力士心裏卻想:“管理這些火炮有什麼好?哼!”

    比賽開始——雙方几乎同時拿起度版,對照遠方的那棵大樹,不同的是,丹多義律手裏多了一支長長的管子,眼睛瞅着那支管子直瞄。

    陳近南趨近問道:“你那是什麼傢伙?”

    丹多義律道:“這叫望遠鏡,”遞給陳近南瞧,“用的時候,必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陳近南依言用那望遠鏡,嚇一大跳,鏡中竟能詳近地看見那棵大樹,如在眼前。驚道:“這、這是千里眼?是神通?”

    丹多義律笑笑:“這是科學,不是神通。”

    (注:度版的功用,在於算出標的物的距離,輔以望遠鏡則愈加精準。)

    接着雙方又同時拿起一支小器械,忽而看看大樹,忽而看看火炮,不住地測量計算。

    陳近南又問:“這又是什麼傢伙?”

    丹多義律答道:“這叫銃規(外形類似圓規),可以算出火炮打中標的的適當仰角。”

    緊接着,雙方都命士兵調整炮管的方向與角度,安妥炮座。再接着雙方的動作差異漸大,那頭,包力士開始命令士兵填入火藥,這頭,丹多義律卻拿起一根“鐵尺”插入炮口,繼續測量計算。

    陳近南又問:“這又是什麼傢伙?”

    丹多義律答道:“這叫銃尺,可以算出‘藥彈相稱’。”

    陳近南又問:“什麼是‘藥彈相稱’?”

    丹多義律笑笑:“待會你就知道。”

    那頭,包力士已經握起銃棍,搗好了炮管中的火藥,旋即叫士兵裝入炮彈,點火發射。

    轟隆一響!

    等到煙硝四散、塵沙平息……眾人這才發現,那棵大樹兀自屹立不搖,絲毫無損,這一炮方向打得太偏、距離也打得太近。

    包力士旋又命令士兵重新調整炮管與炮座。

    這頭,輪到丹多義律填好彈藥、裝好炮彈了,也叫士兵點火發射。

    轟隆一響!

    煙硝四散、塵沙平息後,那棵大樹雖仍未倒,卻被打得枝葉碎散、樹梢起火。

    丹多義律一炮中的,贏了。

    士兵們同聲喝采。

    包力士那頭嚷道:“高興什麼?樹又還沒倒下。”

    陳近南擺了擺手:“約定的是誰先打中誰贏,倒不倒下又怎麼樣。”

    丹多義律笑笑:“沒關係,那就比誰先打下樹吧。”

    陳近南於是翻譯、轉述了丹多的意思,繼續比賽。

    雙方遂重新瞄準測量、裝彈填藥。不過這一回,丹多義律依樣畫葫蘆,動作純熟而快捷,包力士卻手忙腳亂,滿頭大汗。

    左右兩炮幾乎同一時間齊發,炮聲隆隆,結果,丹多義律一炮轟倒了大樹,包力上依舊打得太偏、太近。

    陳近南朝包力士笑道:“怎麼?你要不要再打第三發呀?”

    包力士苦笑:“第三發?就算你給我金銀珠寶,我也不敢再打第三發。”

    陳近南一怔:“為何?”

    包力士道:“第二發的火藥已經填很多了,打得仍不夠遠,再加填火藥下去,我怕會發生膛炸。”

    陳近南聽不懂箇中道理,回頭向丹多義律投以徵詢的目光。

    丹多義律道:“這便是剛才我説的‘藥彈相稱’。哪,沒有好的瞄準與測量技術,火炮不但打不準、打不遠,還會因為彈藥填得過多,發生膛炸,炸死炮手自己。”

    “難怪……”陳近南為之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説,我們漢人跟你們洋人買火炮,買的其實是打炮的技術。”

    丹多義律點頭道:“所以我們賣炮給你們,從來不肯詳細傳授打炮的技術,讓你們以為西洋火炮比起中國火炮要好。”

    陳近南指着丹多詭笑:“你們好奸喲……”

    (注:十九世紀以前確實如此,到了十九世紀,西歐國家無論是鍊鋼或造械的技術都突飛猛進,情勢丕變,西洋火炮就連“硬體”都比中國火炮要好了。)

    陳近南尋思又問:“那麼,清軍炮手的打炮技術也跟包力士一樣爛羅?”

    丹多義律笑笑:“我看還要更爛。”指着包力士:“他是我走遍大江南北,看過的貴國炮手裏,最厲害的一個。”

    那頭,聽不懂閩語的包力士眯起眼睛,心想:“那個洋鬼子説我壞話?”

    陳近南則聽得心花怒放,央求道:“你願意教我的士兵打炮嗎?”

    丹多義律道:“當然羅,為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我還要教你們設置準星、照門,製做‘空心引信彈’,讓你們打炮打得又快、又準、又狠。”

    陳近南忙與丹多義律縱橫全營,將兵士分做三十隊,每隊掌管一炮,跟着丹多義律學習打炮技術。

    閒話休絮。

    不數日,圖海的滿矇混合兵團終於渡過黃河,進逼潼關。消息傳來,線國安立刻召集諸將會議。

    線國安開場説道:“潼關是關中的東門,若被圖海攻破,滿洲鐵騎便能長驅直入,打到西安城下了。”環視諸將領,“你們,可有什麼禦敵良策?”

    線虎説道:“要什麼禦敵良策?立刻調集重兵趕赴潼關,別教圖海打進來。”

    線國城另持異議:“眼下我軍已近五萬,與敵人相當,不如立刻出關,同他在黃河南岸決戰,萬一戰敗,還有退守的機會。”

    線國安略做沉吟,轉問王輔臣道:“您以為呢?是該固守關內,還是同他決戰關外。”

    王輔臣卻不急着回答,轉看笑月説道:“還是先聽聽龐軍師的意見吧。”

    線國安別過頭去看笑月:“笑月,你有什麼意見。”

    笑月説道:“我也認為應該決戰,但不是在黃河南岸決戰,而是在渭河北岸決戰。”

    “渭河北岸?”諸將聞言怔然。

    西安位於渭河南岸,渭河為東西流向,縱穿關中,與黃河交匯於潼關。

    笑月解釋:“潼關易守難攻,我料圖海不會硬闖,他極有可能佯攻潼關,將我大軍誘往潼關,主力再沿渭河河谷繞至潼關背後,直接攻擊西安。”

    線國安點頭道:“換言之,他的主力可能早在山西境內,便已西渡黃河?”

    笑月應道:“正是。”

    王輔臣聽了亦以為然:“軍師説得很對,圖海若走渭河這一路線,轉眼便能打到西安城下,只需……搶渡渭河。”

    線虎説道:“既是這樣,我軍應立刻燒燬各處橋樑,沿河佈防。”

    笑月搖了搖頭:“與其如此,何不將計就計、誘敵深入。”

    線國安大笑:“笑月呀,我知你早有主意了,就別賣關子啦,聽你的!這一仗由你全權部署。”

    笑月起身拱手道:“下官領命。”旋道:“線虎將軍,請你率兵一萬,趕赴渭河北岸的蒲城駐守。”

    線虎見以往笑月每料必中,不敢再加輕視,只是問道:“然後呢?”

    笑月道:“待南岸佈署完畢,我將趕往蒲城與你並肩作戰,屆時再與將軍細談攻守方略。”

    線虎於焉離座而去,分撥兵馬了。

    笑月續道:“線國城將軍,請你奉兵將臨潼以東的各處橋樑悉數燒燬,獨留臨潼與荔城間的那座大橋,然後提兵一萬,駐守大橋北岸。”

    線國城苦笑道:“你是要我做餌?”

    笑月笑道:“將軍放心,將軍只要需與委蛇,打兩下就往北撤退,不必同他硬拼。”

    線國城問道:“你算準了圖海不會追我?”

    笑月自信地答道:“我願立軍令狀,用我的性命擔保。”

    線國城去看線國安請示,見線國安點了頭,於是嘆氣説道:“但願你是對的。”

    笑月續道:“總督大人(王輔臣),請您與大將軍率領其餘各部,伏兵於南岸的臨潼,以為策應。”

    線國安與王輔臣相視納悶,頃而,王輔臣道:“你還沒説明,你這些部署的目的何在。”

    笑月又笑:“下官早有安排,到了臨潼,兩位大人自會明白。”

    線國安與王輔臣又是相視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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