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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西安会战  中

    那梁殊的鹰爪功乃是一种硬气功,远非李四十七的对手,而聂羡林的五虎断门刀法,亦不敌唐赛儿的华岩百裂斩。

    黑暗中,梁聂二人分被击败、制伏。李四十七旋被陈近南变身化为王辅臣。

    真的王辅臣呢?他被绑在麻布袋里、搁在陈近南脚下。

    美中不足的是,陈近南不会点穴,无法使王辅臣闭嘴,匆忙之下,只好脱了鞋子塞入王辅臣口中,以至于布袋里时时传来唧唧呜呜的怪声。

    这一切,都是笑月想出来的计策。仅需一根信炮外加一只麻布袋,便可大功告成,将王辅臣不知不觉地“劫持”在手。

    王辅臣(实是李四十七)这时说道:“梁殊与聂羡林勾结清军,意图暗杀本督,”引手指向陈近南等人,“幸赖孙总兵及其亲随前来通报,赶来搭救,本督才得以逃过一劫,唉……”

    众卫士端详眼前的情状,虽觉疑点重重,但王辅臣确实安然无恙,于是不疑有他。

    一名亲随问道:“大人,孙总兵人呢?”

    李四十七信口答道:“喔,他去茅房大便了。”

    亲随与众卫士听了面面相觑,很难相信,这种局面孙思克还有心情去大便。

    早先笑月就教过李四十七事后的应对说法,可却忘了告诉李四十七,如何欺瞒孙思克的去向,这会人家随口一问,李四十七也信口乱答。

    亲随又问:“大人,这麻袋里的人是谁?”

    笑月担心李四十七又乱说话,上前抢道:“听好了!把梁殊与聂羡林这两个叛徒押入大牢,严密囚禁。”

    卫士们忙将二人押了下去。

    梁殊与聂羡林成了替死鬼,苦于哑穴被点,有口难言。

    接着笑月转对亲随们道:“你们快去敦请各镇总兵,齐聚城南大门,大将军有要事宣布。”

    亲随们纷纷去看王辅臣的脸色,并不领笑月的命。

    陈近南赶紧给了李四十七背后一拐子。

    李四十七旋道:“你们去呀,看着我做啥?”

    亲随们实在看不出破绽,这才领命离去。

    支开了王辅臣的亲随,笑月松了口气,随即又道:“传大将军号令,备马前往城南大门!”

    “遵命!”众卫士齐声答诺,前呼后拥护着李四十七这位“假王辅臣”,大摇大摆地出了府衙。

    真的王辅臣则被留在原处,绑在麻布袋里,让唐赛儿与音音看着。

    戌时一刻,众人齐聚城南大门——笑月马上取出一根信炮施放。花火划破夜空时,王辅臣麾下众将领都感纳闷。

    须臾,李四十七假王辅臣的躯壳命道:“来呀!打开城南大门,迎接朝廷大军。”

    众将领大哗,纷纷问道:“大帅,您这是做什么?”“您要投降清廷了吗?”

    笑月一旁答道:“满清蛮夷,我等岂能降之,打开大门,迎接的乃是昭武皇帝的大军。”

    众将领一怔,窃窃私语:“平西王的部队到啦?什么时候?”“唉,大帅终于还是受了平西王的招降。”(由于王辅臣既不降清,亦不降周,他的人马自成一路,遂不称吴三桂为昭武皇帝,仍称其平西王。)

    陈近南恐怕情势生变,偷偷再给李四十七一拐子暗示。

    李四十七干咳一声,旋道:“归顺昭武皇帝,荣华富贵马上可期,我封了王,你们也能跟着升官不是?”

    笑月和道:“诸位还不领命?莫非真想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才觉得痛快?”

    众将领闻言,都是垂首默然。

    三藩起兵迄今,依旧死忠清廷的多是满人,汉人愈来愈少,那是民族意识与儒家意识的天人交战。至于王辅臣麾下众将领,若非王氏旧部,便是受到威逼利诱才参战的,并无立场,既可以降周,也可以降清,实是一支典型的军阀部队。

    先前众将领大惊失色,纯是因为事出突然,如今主帅开了口,再听了笑月这番言词,不禁都为之动摇,迅疾消瓦了斗志。

    笑月见状,朝常无赦点了下头。常无赦当即拍马到了城门边,挥剑斩断门索!没有一个人加以拦阻。南城外门就这样轰然倒下,架在护城河上。更有几名士兵帮忙卷起内门的铁闸、打开中门的门闩……

    城外,吴军负责策应的部队早已伏兵多时,遂被迎入。

    前番仗着笑月的胆识,吴军兵不血刃进占蓝关,此番,又仗着笑月的计谋,再次兵不血刃地进占西安,还收服了王辅臣这匹野马,凭添了数万将士。

    进城会师之后,老将线国安握起笑月的手,不住赞道:“多亏了你呀,有你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月指道:“也多亏了陈近南把总,这次都是他出的力,我不过出脑子而已。”

    线国安点头笑道:“没错,没错,陈近南也有大功,也有大功。”

    陈近南心想:“我有什么大功?真要说有功,也是李四十七那只老猴的功。”

    线国安一手挽着笑月,一手挽着陈近南,与二人并肩步入西安府衙,大会三军将领。

    方其时,孙思克、线虎与线国城接管了全城防务,王辅臣的兵马泰半被三人瓜分,只剩部分王家的嫡系,交还给他。

    此刻坐在府冲大厅的王辅臣可是真货,李四十七早被陈近南变回原形,哪边凉快哪边去了。

    可怜王辅臣,这位曾经叱刹风云的一方之霸,一夜之间,就被抢去了地盘、削夺了兵权,心情恶劣至极,脸色难看得很。更可怜的,是他还不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

    线国安愉悦说道:“辅臣呀,你也别一脸丧气了,陕甘总督还是你的,待我奏明圣上,圣上还会加封你为北天王哩。”

    “北天王?”王辅臣苦笑,叹气道:“线老,以前我拥兵八万,虎踞西北,平西……咳,圣上才想封我为王,而今我成了你的阶下囚,他还会加封我吗?”

    线国安笑笑:“会的,别忘了,你可是主动归顺大周的功臣,不是我的阶下囚。”

    王辅臣明白这是线国安做的人情,心中好不感激,拱手说道:“果真这样,王某在此谢过啦。”

    线国安道:“欵,辅臣何必客气。图海的大军旦夕将至,你我若不齐心,合力退敌,这陕甘二省终究还是鞑子的,你说对不对?”

    王辅臣点了点头。

    线国安随即转向孙思克道:“孙总兵,老夫亦将奏请圣上,擢升你为新任的陕西提督。”

    孙思克离座打恭,应道:“蒙大将军厚恩,孙某今后定当戮力以赴,与您合力退敌。”

    线国安道:“西安防务固是当务之急,但甘肃防务同等重要,如若张永降清,关中地区可就成了江北的孤岛。”

    线虎一旁亦道:“伯父所言甚是,先前孙将军曾言张永有心降清啊。”

    孙思克了悟线国安的意思,旋道:“孙某立马赶回甘肃,劝说张大人归顺,扶周灭清。”

    线国安掐胡颔首道:“嗯,那样最好。”回头朝他儿子线成仁招了招手。

    线成仁遭到停职已久,眼看父亲又要起用,相当兴奋,连忙出列。

    线国安道:“你随孙将军同赴凉州,务必开诚布公,教张大人清楚圣上的心意。”

    线成仁应道:“是的,父帅。”

    待得孙线二人退下,线国安接着呼道:“陈近南、庞笑月听令。”

    陈近南与笑月旋即出列。

    线国安道:“此番兵不血刃、拔城结盟,你二人居功厥伟,合当升职。”沉吟复道:“陈近南连升三级,改任四十一营的督司。”

    陈近南大喜,拜道:“多谢大将军。”

    把总之上是千总,千总之上是守备,守备之上,就是督司了(大概是现代的营长),正是连升三级。

    线国安续道:“至于庞笑月嘛,从今而后,你就是本将军的军师,俸禄与总兵相比。”

    笑月旋亦拜谢。

    稍早线虎、线国城两位副将已经升为总兵,线国安这样嘉奖笑月,等于也把他当做左右手,与诸将并列。

    散会出了府衙,陈近南掐掐笑月的脸颊糗他,笑道:“卑职叩见庞军师。”

    笑月也故做正经的还礼,还故意道:“请问陈督司今年几岁?”

    陈近南道:“十五岁,卑职乳臭末干呢。”

    笑月凑近嗅了嗅,笑道:“确实很臭。”

    陈近南拱手拜道:“彼此彼此。”

    二人乐此不疲地玩笑,赤子童心,显露无遗。

    接下来的日子,线国安以吴周“讨虏大将军”的名义,派兵四出招降,很快便将关中、汉中两地的郡县悉数占领。

    同一时间,陈近南也到了他的营地叙职。

    话说这四十一营驻扎城外,是线国城麾下的最后一营,不但人数不足,而且全是由充军的罪犯组成,可想而知军士们的素质如何。然而陈近南毕竟是整个营区的老大,只要人在营中,大家得都听他的,十五岁的他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常无赦、唐赛儿等人亦跟着鸡犬升天,在营区里作威作福。话又说了回来,即使没有陈近南这位督司撑腰,他们几个照样也能作威作福。

    某日,陈近南与丹多义律并马同行,巡逻营区,发现几名士兵鬼鬼祟祟,聚在一处土丘四周。二人相互使了眼色,悄悄下马,一起潜至土丘附近观探……

    原来那处土丘是士兵们掘土堆出来的。

    “你们倒底在偷挖什么?”陈近南实在按耐不住,张望问道。

    士兵们见了是他,吓得一哄而散,留下土穴中一个不及逃跑的人。那个人手持铁铲还在埋头挖掘,大概挖得太过专注,竟没察觉。

    陈近南朗声再问:“喂!你倒底在挖什么?”

    那个人头也不抬的答道:“问个屁呀,我在挖宝藏。”一个劲继续挖着。

    陈近南又问:“什么宝藏?”

    那个人终于不耐烦地抬起了头:“你倒底帮不帮忙?帮忙嘛,就分你一份,不帮忙就给我闭嘴。”

    陈近南看那个人身形高大、长相奇特,明明穿的是把总的军服,却敢与他这位督司顶撞,不禁大感好奇,也对所谓的宝藏大感兴趣。随手抄起一把铁铲,卷起袖子,跃入洞里:“好吧,我来帮忙,到时候咱们二一添做五。”立时挖将起来。

    倒是那个人停下了动作,不再挖掘,看清了陈近南的脸,嗫嚅问道:“你……不就是咱们那个‘娃娃督司’么?”

    陈近南年仅十五岁,营中士兵背地里都叫他“娃娃督司”。

    陈近南不以为意,反问:“你呢?你是我营中的把总?叫什么名字?”

    那个人道:“督、督司你好,我姓包,叫包力士。”

    陈近南见包力士骇然呆立,一面还催道:“快挖呀,怎么发呆了呢?你不说有宝藏的么?”

    包力士这才跟着继续挖掘。

    不多时,当的一响,二人挖中了地下某件硬物,拨开黄土细看,乃是一只大铁箱。

    陈近南与包力士相视微笑,心想:“挖到宝啦!”

    包力士使劲打碎箱上的大锁,打开箱盖,箱里装的哪里是什么宝藏?不过是一根大铁管。

    陈包二人找了又找、看了再看,发现除了铁管之外,并无他物,心下好生失望,各自瘫坐于地。

    陈近南瞅着包力士问道:“高丽菜,谁跟你说这里有宝藏的?”

    “我叫包力士。”包力士纠正,复道:“是这附近的百姓说的。他们说,明朝末年‘闯王’李自成占领西安,曾经派人在这一带埋了许多大铁箱,根据揣测,应是他沿途掳掠而来的金银珠宝。”

    陈近南瞅了箱里那根大铁管,心里颇没好气:“这东西倒像是根大卵葩,莫非那个李什么的,把他抢得的金银珠宝,熔化铸成了这个玩意?”又问:“包心菜,你看起来不像汉人嘛,你是哪里人啊?”

    “我叫包力士。”包力士再次纠正,复道:“我爹是蒙古人,我娘是汉人,但我爷爷其实是准葛尔人,而我奶奶还是个罗煞人。”

    陈近南心想:“干!杂种就杂种嘛,讲那么多做啥?”又问:“别的士兵见了我,多少都会害怕,你见了我怎不怕?”

    包力士耸耸肩膀:“我、我又没犯军纪,干嘛怕你。”

    上头,突然传来丹多义律的惊叫:“是葡萄牙火炮!”七手八脚地爬下土穴,触摸、端详起箱里那根大铁管,高兴的手舞足蹈。

    包力士见状,暗自窃笑:“洋人真笨,火炮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又不是没见过。”

    陈近南还真没见过,愣道:“这是火炮?”

    丹多义律点了头,环顾地穴四周,拨了几下黄土,发觉铁箱左右还紧邻其他的铁箱,忙道:“陈,快,快叫人把这些火炮全挖出来!”

    陈近南搔头问道(闽南语):“听讲这是几十年前埋下,现在挖出来还有路用?”

    丹多义律道:“我检查过了,有用的。”

    陈近南心想反正没事可做,于是同意,吩咐包力士道:“传我号令,叫齐营中所有士兵,带着铁锹、铁铲,到这集合。”

    包力士转身攀跃而上,身手很是矫健。

    陈近南心想:“你爸(我)干了这个督司好几天了,没想到发出的第一道命令,竟是叫人来挖铁卵葩,真是%※×口%※×※×……”

    包力士心里则想:“咱这个娃娃督司还真厉害,竟然听得懂洋文。”转念又想:“这洋文……还满像咱们中土的话。”却不知二人说的实是漳州方言。

    在陈近南的英明指挥下,经过了大半天,全体将士用命,挖、吊起了共三十门葡萄牙火炮,其余像火药、炮弹、铳棍、度版等等,不计其数。

    丹多义律比手画脚地教导士兵刮除炮管积锈、分装弹药器械。

    陈近南一旁帮着翻译,寻思问道:“丹多,你说你是军火商,卖的就是这些东西?”

    丹多义律搭上陈近南的肩膀,笑道:“有了这些东西,包准你以后百战百胜,有立不完的功劳。”

    陈近南质疑:“人家清军也很重视火炮,八旗营中还有许多炮兵哩,我们有了火炮,也不一定能百战百胜呀。”

    明朝末年,满清崛起,打得关外的明朝军队落花流水,直抵长城,那时候,正因葡萄牙火炮的传入,使得明军能够保住长城这最后一条防线,保住了汉人的江山。满清太祖——努尔哈赤就是在长城战役中,被火炮击中而死。明思宗于是更加重视火炮,不仅筹钱购买,还积极训练火炮部队。不料历史的巨轮是站在满人那一边,阴错阳差,发生了吴桥兵变:火炮部队的总兵官孔有德投降清军。从此,清军不但也有火炮,还有了打炮的人员与技术,即使吞并了整个中土后,对于火炮仍极重视。

    丹多义律摇头笑问:“你可知晓,你们汉人为什么跟我们洋人买火炮?”

    陈近南道:“因为我们造不出来嘛。”

    丹多义律又摇了头:“你们汉人的炼铁技术,跟我们不相上下,我们造得出来,你们又怎么造不出呢。”隔了一隔,续道:“有件事情你可能不清楚,火炮还是你们汉人发明的哩。”

    (注:中国早在公元前数百年,就有极为先进的炼铁、炼钢技术。火炮则是中国人在十二世纪时所发明的。)

    陈近南搔了搔头:“那你倒说说,我们为什么还跟你们买?”

    丹多义律神秘兮兮地笑笑:“待我试给你看,你便知了。”当下吩咐士兵分做两队,各抬一根火炮与弹药器械,架在临时堆起的土台上。

    陈近南童心未泯,自是瞧得津津有味,很想一探丹多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膏药。

    丹多义律复道:“陈,问问看你营中有无炮手。”

    陈近南遂问。结果应声而出的,恰恰只有包力士一人。

    包力士道:“我本是平西王府神机营的火炮手,打炮这种事,已有七年的资历。”

    陈近南看包力士三十好几岁了,点头相信,笑笑:“这些火炮是咱们一起挖出来的,二一添做五罗。”

    包力士还以苦笑。

    这时节,丹多义律叫包力士去打左边那根炮,自己则到右边那根炮就位。其他的士兵暂供二人差遣。

    陈近南悟道:“丹多,你是想跟包力士比赛打炮吗?”

    “是的。”丹多义律指着远方旷野、孤立的-棵大树:“谁先打中,谁赢。”

    陈近南年轻气盛,最爱看人比赛,拍胸脯道:“好!谁赢,我就让他管理这些火炮。”

    丹多义律听了大喜。

    包力士心里却想:“管理这些火炮有什么好?哼!”

    比赛开始——双方几乎同时拿起度版,对照远方的那棵大树,不同的是,丹多义律手里多了一支长长的管子,眼睛瞅着那支管子直瞄。

    陈近南趋近问道:“你那是什么家伙?”

    丹多义律道:“这叫望远镜,”递给陈近南瞧,“用的时候,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近南依言用那望远镜,吓一大跳,镜中竟能详近地看见那棵大树,如在眼前。惊道:“这、这是千里眼?是神通?”

    丹多义律笑笑:“这是科学,不是神通。”

    (注:度版的功用,在于算出标的物的距离,辅以望远镜则愈加精准。)

    接着双方又同时拿起一支小器械,忽而看看大树,忽而看看火炮,不住地测量计算。

    陈近南又问:“这又是什么家伙?”

    丹多义律答道:“这叫铳规(外形类似圆规),可以算出火炮打中标的的适当仰角。”

    紧接着,双方都命士兵调整炮管的方向与角度,安妥炮座。再接着双方的动作差异渐大,那头,包力士开始命令士兵填入火药,这头,丹多义律却拿起一根“铁尺”插入炮口,继续测量计算。

    陈近南又问:“这又是什么家伙?”

    丹多义律答道:“这叫铳尺,可以算出‘药弹相称’。”

    陈近南又问:“什么是‘药弹相称’?”

    丹多义律笑笑:“待会你就知道。”

    那头,包力士已经握起铳棍,捣好了炮管中的火药,旋即叫士兵装入炮弹,点火发射。

    轰隆一响!

    等到烟硝四散、尘沙平息……众人这才发现,那棵大树兀自屹立不摇,丝毫无损,这一炮方向打得太偏、距离也打得太近。

    包力士旋又命令士兵重新调整炮管与炮座。

    这头,轮到丹多义律填好弹药、装好炮弹了,也叫士兵点火发射。

    轰隆一响!

    烟硝四散、尘沙平息后,那棵大树虽仍未倒,却被打得枝叶碎散、树梢起火。

    丹多义律一炮中的,赢了。

    士兵们同声喝采。

    包力士那头嚷道:“高兴什么?树又还没倒下。”

    陈近南摆了摆手:“约定的是谁先打中谁赢,倒不倒下又怎么样。”

    丹多义律笑笑:“没关系,那就比谁先打下树吧。”

    陈近南于是翻译、转述了丹多的意思,继续比赛。

    双方遂重新瞄准测量、装弹填药。不过这一回,丹多义律依样画葫芦,动作纯熟而快捷,包力士却手忙脚乱,满头大汗。

    左右两炮几乎同一时间齐发,炮声隆隆,结果,丹多义律一炮轰倒了大树,包力上依旧打得太偏、太近。

    陈近南朝包力士笑道:“怎么?你要不要再打第三发呀?”

    包力士苦笑:“第三发?就算你给我金银珠宝,我也不敢再打第三发。”

    陈近南一怔:“为何?”

    包力士道:“第二发的火药已经填很多了,打得仍不够远,再加填火药下去,我怕会发生膛炸。”

    陈近南听不懂个中道理,回头向丹多义律投以征询的目光。

    丹多义律道:“这便是刚才我说的‘药弹相称’。哪,没有好的瞄准与测量技术,火炮不但打不准、打不远,还会因为弹药填得过多,发生膛炸,炸死炮手自己。”

    “难怪……”陈近南为之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汉人跟你们洋人买火炮,买的其实是打炮的技术。”

    丹多义律点头道:“所以我们卖炮给你们,从来不肯详细传授打炮的技术,让你们以为西洋火炮比起中国火炮要好。”

    陈近南指着丹多诡笑:“你们好奸哟……”

    (注:十九世纪以前确实如此,到了十九世纪,西欧国家无论是炼钢或造械的技术都突飞猛进,情势丕变,西洋火炮就连“硬体”都比中国火炮要好了。)

    陈近南寻思又问:“那么,清军炮手的打炮技术也跟包力士一样烂罗?”

    丹多义律笑笑:“我看还要更烂。”指着包力士:“他是我走遍大江南北,看过的贵国炮手里,最厉害的一个。”

    那头,听不懂闽语的包力士眯起眼睛,心想:“那个洋鬼子说我坏话?”

    陈近南则听得心花怒放,央求道:“你愿意教我的士兵打炮吗?”

    丹多义律道:“当然罗,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还要教你们设置准星、照门,制做‘空心引信弹’,让你们打炮打得又快、又准、又狠。”

    陈近南忙与丹多义律纵横全营,将兵士分做三十队,每队掌管一炮,跟着丹多义律学习打炮技术。

    闲话休絮。

    不数日,图海的满蒙混合兵团终于渡过黄河,进逼潼关。消息传来,线国安立刻召集诸将会议。

    线国安开场说道:“潼关是关中的东门,若被图海攻破,满洲铁骑便能长驱直入,打到西安城下了。”环视诸将领,“你们,可有什么御敌良策?”

    线虎说道:“要什么御敌良策?立刻调集重兵赶赴潼关,别教图海打进来。”

    线国城另持异议:“眼下我军已近五万,与敌人相当,不如立刻出关,同他在黄河南岸决战,万一战败,还有退守的机会。”

    线国安略做沉吟,转问王辅臣道:“您以为呢?是该固守关内,还是同他决战关外。”

    王辅臣却不急着回答,转看笑月说道:“还是先听听庞军师的意见吧。”

    线国安别过头去看笑月:“笑月,你有什么意见。”

    笑月说道:“我也认为应该决战,但不是在黄河南岸决战,而是在渭河北岸决战。”

    “渭河北岸?”诸将闻言怔然。

    西安位于渭河南岸,渭河为东西流向,纵穿关中,与黄河交汇于潼关。

    笑月解释:“潼关易守难攻,我料图海不会硬闯,他极有可能佯攻潼关,将我大军诱往潼关,主力再沿渭河河谷绕至潼关背后,直接攻击西安。”

    线国安点头道:“换言之,他的主力可能早在山西境内,便已西渡黄河?”

    笑月应道:“正是。”

    王辅臣听了亦以为然:“军师说得很对,图海若走渭河这一路线,转眼便能打到西安城下,只需……抢渡渭河。”

    线虎说道:“既是这样,我军应立刻烧毁各处桥梁,沿河布防。”

    笑月摇了摇头:“与其如此,何不将计就计、诱敌深入。”

    线国安大笑:“笑月呀,我知你早有主意了,就别卖关子啦,听你的!这一仗由你全权部署。”

    笑月起身拱手道:“下官领命。”旋道:“线虎将军,请你率兵一万,赶赴渭河北岸的蒲城驻守。”

    线虎见以往笑月每料必中,不敢再加轻视,只是问道:“然后呢?”

    笑月道:“待南岸布署完毕,我将赶往蒲城与你并肩作战,届时再与将军细谈攻守方略。”

    线虎于焉离座而去,分拨兵马了。

    笑月续道:“线国城将军,请你奉兵将临潼以东的各处桥梁悉数烧毁,独留临潼与荔城间的那座大桥,然后提兵一万,驻守大桥北岸。”

    线国城苦笑道:“你是要我做饵?”

    笑月笑道:“将军放心,将军只要需与委蛇,打两下就往北撤退,不必同他硬拼。”

    线国城问道:“你算准了图海不会追我?”

    笑月自信地答道:“我愿立军令状,用我的性命担保。”

    线国城去看线国安请示,见线国安点了头,于是叹气说道:“但愿你是对的。”

    笑月续道:“总督大人(王辅臣),请您与大将军率领其余各部,伏兵于南岸的临潼,以为策应。”

    线国安与王辅臣相视纳闷,顷而,王辅臣道:“你还没说明,你这些部署的目的何在。”

    笑月又笑:“下官早有安排,到了临潼,两位大人自会明白。”

    线国安与王辅臣又是相视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