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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禍起蕭牆

    陳永華、陳近南大軍穿過湘東羣山,一路來到贛江西岸的吉安,歇馬安營。

    途中,順道接應了沈東與包力士,麾下三位總兵於焉齊聚,談起使用火炮攔截清軍的經過,三人無不對陳近南感佩。

    陳近南推辭説道:“感佩啥小?厲害的是火炮嘛,又不是我。”

    諸將大笑。

    陳永華道:“話不是這麼説。整場戰局都是你策劃的,倘使你錯估了火炮威力,讓宜理布、碩岱或貝樂察尼任何一路,殺到茶峒,那麼我軍可能會在茶峒被圍,甚至被殲,長沙大捷也就不可能發生。”

    劉林一旁接腔道:“而野狼道殺死傑書、瀏陽擊敗宜理布的勝仗,也就不會發生,今天被圍的便不是衡州城裏的清軍,乃是嶽州城裏的漢軍了。”

    高舉酒杯道:“長沙一役,足證大將軍有帶兵的天份,屬下敬您一杯。”

    沈東與包力士亦皆舉杯:“敬大將軍。”

    陳近南笑笑:“同敬、同敬。”遂與諸將對杯滿飲。

    酒過三巡,陳永華就在置滿杯、酒、菜餚的桌面揮舞筷子,佈署下一場戰役。

    説道:“現今昭武正與章泰于衡州攻防,兩方都無暇他顧,江西、廣東、福建三省空虛,我等何不趁虛而入,吞併三省,席捲江東半壁,以復大明。”

    眾人均以為然。

    陳永華續道:“吉安越江東行便是武夷山,過山便是福建省;逆江上行便是南嶺,過嶺便是廣東省。我等所在之地,恰能分兵進擊,此乃天時、地利、人和也,機不可失啊。”

    諸將紛紛應道:“千歲所言甚是,我等願往!”、“但憑殿下差遺。”

    陳永華頷首:“劉林,你我同是閩南人,熟悉福建省境,帶着你的部隊隨我東行福建吧。”

    劉林拱手應道:“末將遵命!”

    陳永華再道:“包力士,你是火炮大營的總兵,敢不敢一個人帶兵越過南嶺,獨當一面?”

    包力亡點頭道:“我等這一天等好久啦,”猛拍胸脯一下:“廣東省就交給我啦!”

    陳永華笑笑:“那本王就將廣東巡撫的位子,一併交給你羅。”

    包力士大喜:“多謝殿下栽培!多謝殿下!”

    陳永華轉向沈東再道:“江西北部已在我方掌握,你率武林聯軍,掃清南部的清軍餘孽,再到南昌候命。”

    沈東抱拳答道:“得令!”

    這時,陳近南指着自己問道:“那我哩?”

    陳永華又笑:“你喲,你就回南京去抱孩子羅。”

    陳近南搔頭説道:“大家都有事幹,只我一個回南京,多不好意思呀。”

    陳永華道:“你若是覺得如此,就等抱完了孩子,再到福建找我們,嗯?”

    陳近南道:“就怕乾爹太會打仗,到那時候,福建省早已光復,沒有我效力之處。”

    諸將又是大笑。

    這一夜,眾人開懷暢飲,不醉無歸。

    翌日一早,大軍拔營各分東西。

    陳近南帶着一票親隨、行李,亦自馳返南京。

    閒話休絮……

    十一月初九,陳永華、劉林帶着一萬兵馬,越過武夷山隘口,兵鋒直指永安縣。

    駐守永安的清兵只有五百人,先前又聞悉長沙清軍大敗,一見打着洪王的旗幟,馬上就逃之天天、作鳥獸散。

    漢軍遂未遭到任何抵抗,順利進城。

    陳永華故知此後一路進兵,多半也是這樣,很是意氣風發,與並轡同行的劉林笑談道:“你算過命嗎?”

    劉林不明所以,怔怔答道:“算過。”

    陳永華又問:“你覺得那些算命師的話,可以信麼?”

    劉林搖頭道:“不可。他們空嘴嚼舌,多半是信口開河。”

    陳永華大笑:“是啊,正是這樣。”旋即收笑複道:“二年前,本王曾在南京向一算命師求教,你猜猜,他怎麼説。”

    劉林陪笑道:“願聞其詳。”

    陳永華道:“他説,本王如若受封,這王位僅能坐滿一年整,接着還會有牢獄之災呢。”

    劉林氣道:“這哪裏是算命?簡直是詛咒。”

    陳永華一笑置之:“詛咒也得看它準不準,本王是一年前十一月初九受封的,今天剛好滿一年,且看有沒有牢獄之災。”

    劉林聽了也一笑置之。

    安撫民心、分撥城防完畢,當晚,陳永華與劉林便進駐永安縣衙,當作行營起居。

    夜深了。

    陳永華獨自伏於案頭斟酌地圖,推敲爾後的進軍路線,偶爾振筆疾書、發號施令,偶爾又舉筆沉吟、批示公文。

    窗外忽地傳來幾聲悶響,那種唯有武家高手才能聞悉的悄聲。

    陳永華心頭一凜,停筆傾聽,神色則一派自若。

    未幾……“這麼晚了,還在工作?”

    房門緩緩地被人推開,熟悉的嗓音先人而入,來者銀髮長鬚、高頭大馬,黑暗中,閃耀着他一雙精亮的目光。正乃馮錫範是也。

    陳永華笑笑:“原來是侯爺來了?”起身離座,欣然下迎,暗忖道:“他怎麼來了?門外的親衞為何不來通報?莫非被他制住?那麼,他是來者不善羅?”

    馮錫範乾笑兩聲:“堂堂大周洪王爺,這般禮遇,馮某愧不敢當。”

    陳永華自然聽出話中的酸味,也聽出周遭的動靜,道:“侯爺何不將其他朋友叫出來?讓他們在屋頂吹風,本王也有愧禮數呀。”

    馮錫範冷哼:“奸耳力,果然瞞你不過。”

    就在這當口,左右兩窗各自竄入一人,輕功了得,這兩人傲然佇立,分列兩端。

    左邊一人,滿臉糾髯、一臉蒼勁、身着黑袍紫帶、手握烏殼長劍,陳永華曉得其人正是天地會的四大長老之一,延平王鄭經的愛將,蕭統。

    右邊一人,髮梢披肩、面如冠玉、外貌飄逸俊美、腰佩一柄銀劍,陳永華亦曉其人,天地會的四大長老之一,台灣當地的武林領袖,司馬獨飛。

    蕭統與司馬獨飛同時抱拳施禮呼道:“見過總舵主。”

    陳永華當即還禮,臉上殊無喜色。

    話説,華山派連年內鬥,歷代弟子往往因為劍法上意見不一,很難共舉一位掌門,派系總是一分再分。

    先是四百年前,有所謂劍宗、氣宗互相攻殺,鬧得元氣大傷,約莫兩百年前,又有南黨、北黨彼此比拚,鬧得四分五裂。

    這還是比較大的兩次,其餘小爭小奪,更是不勝其數。

    最近的一次則是純粹流與河洛流兩派的大戰……最後,純粹流的領袖、華山前任掌門朱赤陽(左行空的師父),擊敗了河洛流的領袖周赤泰,入主山門。

    於是周赤泰便率眾離去,浮海到了台灣島上,華山從此一分為二。

    司馬獨飛恰是周赤泰死後的繼任掌門,自稱蝴蝶劍派,理所當然,司馬家族也成為台灣武林的第一世家。

    至於蕭統則是鄭芝龍愛將的後裔。

    蕭家三代都是鄭氏的貼身侍衞,巧合的是,蕭統亦出身華山,平生絕學,亦是華山派劍法。

    蕭統與司馬獨飛的武學造詣均較馮錫範為高,比起陳永華則略遜半籌,然而蕭、馬二人聯手,陳永華可就必敗無疑了。

    而今馮錫範三人來意不善,陳永華審情度勢,如何能有喜色?

    馮錫範嘿嘿笑問:“洪·王·爺,不知您大軍駕臨閩南,有何差遺?”

    陳永華也不再客套了,反問:“本王且不知你們夜闖行營,有何貴幹哩。”

    馮錫範一改臉色道:“復甫呀,你是怎麼啦?難道你把榮華富貴,看得比禮義還重?”(復甫是陳永華的字)

    陳永華道:“你是指我受封的事?明白告訴你們吧,我之受封,是為了反清復明的大業,並非榮華富貴。”

    馮錫範又是乾笑兩聲:“是為了反清復明?我真不懂,你向吳三桂叩頭,怎麼能反清復明?”

    陳永華道:“我是大明朝的洪王,奈何去跟昭武叩頭?”

    馮錫範一怔,繼而怒道:“陳永華!虧你還是個英雄人物,講話竟這樣顛三倒四,封你的人是吳三桂,幹大明朝什麼關係!”

    陳永華道:“昭武要敕封我,那是他家的事,我心中只有明朝,當的自是明朝的王。”

    馮錫範冷笑:“喲?但不知在你心中,有沒有延平王呢?”

    陳永華一時愕然,不語。

    當初陳永華接受冊封時,便知會有今日,由於不知如何面對鄭經,始終迴避相讓,誰知鄭經竟然派了這三大高手,悄悄潛至,教他再不能婉言以託,需得正面衝突。

    馮錫範轉向蕭、馬二人道:“你們自己瞧瞧,咱們陳總舵主,已經想跟延平王平起平坐啦。”

    蕭統上前質問:“總舵主,您為什麼要受封呢?撤掉它吧,延平王待您不薄呀。”

    司馬獨飛亦道:“是啊,撤掉它吧。”

    陳永華澹然笑笑:“如果……我不肯呢?”

    蕭、馬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隨即回頭,與馮錫範交換了一記眼神。

    説時遲那時快,——三人倏地拔劍出掌,各展絕學,圍攻陳永華一人。

    陳永華不進反退,倒向牆頭,轉手抽出掛在牆壁的佩劍,還擊攻到身邊的一雙純陽掌、兩支華山劍。

    噹噹噹噹噹……

    閃過蕭統的正面猛擊,格住司馬的側面偏鋒,逼退馮錫範的純陽劈空,陳永華遊刃有餘、瞠目怒問:“同為亡國遺臣,你們真要殺我?”

    “延平王有令!拿下叛徒陳永華,回台受審。”馮錫範打穩馬樁,雙掌迸出,一道掌氣直撲陳永華門面!

    陳永華勻出左掌,輕輕接下,右手長劍絲毫未歇,守住蕭、馬。

    這樣一場打鬥,當然引來了大隊士兵蜂擁而至。

    陳永華心下慶幸(畢竟實在沒有把握打贏眼前這三大高手),想道:“時至今日,也顧不得面子了,趕緊脱身,逃到房外才是。”

    孰料房外一陣乒乒乓乓,不知馮錫範哪來的幫手,擋下了所有士兵的刀槍。

    混亂中,陳永華眼角瞥見門外金光燦爛:心想:“那是什麼兵器?怎麼我好像見過,卻又想不起來……”

    而他也無暇多想了。

    蕭統的華山劍法系出旁門、自成一路,喚作“河洛十三式”,不過由於失傳上百年,即連陳永華、左行空乃至司馬獨飛,均未見過十三式全套。

    他的招式非旦符合華山劍法清、捷、妙、絕四字,且清高不失猛勁,快捷不失內勁,機妙不失巧勁,絕決不失於絕處出勁。

    打得陳永華虎口生疼、暗暗叫苦,也不得不全力發功,傾力相抗。

    司馬獨飛的華山劍法則與陳永華源自同門,均屬周赤泰一脈,然則陳永華拳、腳、內功與劍法無一不通,回異於司馬獨飛專一劍術。

    司馬獨飛的華山劍法喚作“蝶舞燕剪”,顧名思義,乃取蝴蝶翩翩之姿,飛燕俐落之態,同樣亦符合清、捷、妙、絕四字,清高中講究實用,快捷中講究美形,機妙中講究典故,絕決中講究絕處逢生。

    打得陳永華暗暗讚歎,漸始捉襟見肘,時常顧此失彼。

    一邊質問道:“爾等以多欺少,這算什麼!”

    蕭、馬都是自視甚高的人,聽了這般質問,劍招旋皆緩下。

    馮錫範可就不同了,深刻記得陳永華的一掌之仇(請看第二集),下起手來,始終狠辣,反駁道:“這不是江湖比試,講什麼武林規矩?這是延平王令,你二人不得違背!”

    蕭、馬二人遂不再踟躕,戮力以赴。

    不多時,劉林也聞訊趕到房門外,高聲喚問:“殿下!您怎麼啦?殿下!您出個聲呀!”

    陳永華心想:“人家既然不講武林規矩,我又何苦顧忌江湖名聲?”一邊應戰,一邊應道:“劉林!趕緊調兵圍住府外,再調弓箭隊、火槍隊衝進房內!”

    房外劉林喊道:“屬下遵命!”

    同時,房外還有另一道聲音打岔:“想調救兵?得先過我這一關!”接着又是一陣乒乒乓乓。

    卻是先前那個擋住大批士兵的人與劉林展開激戰。

    陳永華這回聽辨得悉,房外馮錫範的神秘幫手,恰是林錦昌,而門外的金光燦爛,則是那把具有神通的金刀。

    心想:“原來是他?!難怪……難怪他以一己之力,竟能擋下大隊兵士。”

    孤軍奮戰了半柱香時間,陳永華右肩、左膀分別中劍,血流如注,復以內息消耗過巨,身形、步法也漸趨不穩,危在旦夕。

    馮錫範見狀心想:“這廝詭計多端,如不趁快將他制服,恐將功敗垂成。”打定主意,索性退出戰圈,摸出短銑,覷準陳永華髮射。

    要在平時,陳永華必能躲過,可在此時,面對兩大劍術高手的圍攻,那就只有平白捱槍了。

    碰!

    陳永華右腿中彈,堪堪跌坐在一張椅子上,偏頭怒罵:“馮錫範!你好卑鄙!”

    馮錫範一言不發,再摸出另一支短銃發射。

    碰!

    這回打破了陳永華的左膝。

    陳永華咬牙發了一聲悶哼,痛得再也站不起來,只得揚劍胸前,聊以自衞。

    蕭、馬二人倒是同時罷劍,未再搶攻,為馮錫範的所作所為不齒。

    馮錫範指暍:“快點拿下他呀!還愣着做什麼?”

    司馬獨飛反叱道:“我等三人聯手,已經有違公道,你卻還使這種下流手段,傳將出去,台灣武林豈不為天下笑?”

    馮錫範沉下瞼色道:“拿下了他,事情不就傳不出去了,還怕什麼?”趕緊上前一步,揮掌擊出,欲將陳永華劈成重傷。

    陳永華還了一記血凝手,逼開了馮錫範的掌風,更嚇得馮錫範連退三步。

    房外這時又傳來林錦昌的聲音:“侯爺!你們還沒得手嗎?那個劉林跑啦,去調救兵啦!你們快一點呀!”

    永安城內全是陳永華的親兵,不要説全部開到,只要開來兩、三千人,馮錫範等人武功再高,也會給亂刀剁成肉醬。

    馮錫範趕忙呼暍蕭、馬:“你們還不上麼?忘了延平王的命令啦?”

    蕭、馬二人卻是無動於衷。

    陳永華冷笑:“姓馮的,你沒手沒腳麼?我都重傷不能走了,你還不敢動我?”

    馮錫範還確實不敢,怒道:“蕭統!司馬獨飛!你們不怕我在王爺面前,上奏彈劾!”

    蕭統與司馬獨飛畢竟不同,他家深受延平王恩澤,實在不忍違背延平王令,於是挺劍上前説道:“總舵主,對不住啦!”又是一連串的出招攻殺。

    陳永華一邊癱坐椅上,一邊運劍相抗,連接了蕭統二十七劍,劍劍不落下風。

    這是因為司馬獨飛不願趁人之危,佇立一旁。

    陳永華以一對一,武功可就高過蕭統,即使身受重傷,也能應付自如。

    蕭統收劍後撤道:“總舵主神功蓋世,蕭某不如也。”

    陳永華笑笑:“老蕭,你的河洛十三式只使了十二式,可見你尚有保留,其實並不算輸我。”

    蕭統驚道:“總舵主竟能看出我的劍招?”

    陳永華點了點頭:“你先前使的那一招叫什麼?”

    蕭統道:“那招叫‘冷烏寒月’,系以運轉內家劍氣為經,虛式為緯。”

    陳永華道:“既有內家劍氣為經,何必再以虛式為緯?這一定是為了穿鑿附會,大可不必,如果你改練有用的實式,已然勝了。”

    蕭統心頭一凜:“他説出了我心中想説、卻又一直不敢正視的疑惑,唉,真是厲害,不愧為一代武學宗師。”

    陳永華又問:“先前你傷了我右肩的那一劍,招名何謂?”

    蕭統道:“那招叫‘葉落還谷’,系以快中取慢、變換節奏為要旨。”

    陳永華道:“嗯,倘使你不拘形式,將這招‘葉落還谷’與‘冷烏寒月’並用或合用,當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於是乎二人當場拆招、套招,切磋起了武藝。

    馮錫範忙去質問司馬獨飛:“這是怎麼啦?快!你快出手呀!”

    司馬獨飛冷哼一聲道:“你沒手沒腳麼?怎不自己下場?”只專心一意注視陳永華與蕭統的切磋。

    馮錫範氣得跳腳,衝到窗邊張望,發現林錦昌施展神通,隔空操縱金刀,已將户外的士兵打散。

    然而遠處已經傅來馬蹄聲響,顯然是劉林帶回了大批援軍。

    眼看情勢危急,馮錫範一咬牙,重新裝填短統,轉身覷準陳永華再發兩槍!

    這兩槍分別打中陳永華的左右雙腕,陳永華長劍脱手、手脈盡斷,萬無反擊能力了。

    蕭統怒道:“你幹什麼!”

    馮錫範反道:“我才想問你在幹什麼哩?延平王有令,將他帶回審理,你卻跟他切磋起武藝啦?”

    蕭統無可奈何之餘,忙為陳永華點穴止血。

    馮錫範隨即推開蕭統,使出很重的手法,連點陳永華數處大穴,令其不得動彈。

    得意問道:“陳永華!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説?”

    陳永華冷笑:“説?説你是無恥小人?或説你禽獸不如?”

    馮錫範還以冷笑:“你再橫嘛,等你到了台灣,看我怎麼玩你。”

    陳永華改以閩南語譏道:“像你這款靠查某人爬上天的幺、肖(爛人),就算我斷手斷腳,也未驚你。”

    馮錫範唾罵道:“幹!”旋即抽出一把匕首,插入陳永華的琵琶骨,登時血濺五步,這是廢人內功的毒招。

    蕭、馬二人隨之來攔,紛道:“侯爺住手!”、“誰允你廢他武功的!”

    馮錫範獰笑道:“允或不允,我都廢了,你二人奈我如何?”隨手拔出匕首,趁便點了陳永華的啞穴。

    陳永華臉部抽搐,卻又喊不出聲,痛苦非常。

    蕭、馬二人正欲為其療傷——

    馮錫範早將陳永華抓舉在手,拎了出門,衝着林錦昌喊道:“咱們快走!”

    蕭、馬二人只得尾隨。

    趕在大批援軍抵達之前,一行人藏藏走走,消逝在夜色之中。

    離開永安,馮錫範等人挾持陳永華一路南下,來到九龍江畔:明鄭軍隊掌握的閩南地區。

    這時福建省內,羣雄割據,耿精忠得知清兵長沙大敗,降而復叛,盤據福州一帶。

    清軍殘部退據閩江以北、南平以西,以萊州為中心、武夷山為後背,負隅頑抗。

    劉林則因陳永華遭劫失蹤,六神無主,徘徊於閩中數郡,停滯不前。

    又過數日,馮錫範等人挾持陳永華上船,順江出海,直航台灣。

    陳永華被囚禁在船艙的底層。

    方其時,由於沒有得到適當治療,他雙腿癱瘓、內息全失,蓬頭垢面地待在一隻鐵籠當中。

    冬季洶湧波濤,船身劇烈搖擺,籠中的糞桶也倒了,滿地尿液與糞便。

    或許陳永華心死了吧?倚牆呆坐,毫不迴避滿地的糞尿,沾得渾身惡臭。

    這一天正午時分,林錦昌來到艙底,站在鐵籠前俯視。

    陳永華一直沒用正眼回瞧。

    良久,林錦昌開口説道:“總舵主,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受我崇拜的英雄人物,看你這個模樣,實在令我難過。”

    陳永華默然。

    林錦昌續道:“原諒我吧,我之所以幫馮侯爺的忙,將你劫走,實在是為了報仇雪恨啊。”

    陳永華依舊默然。

    林錦昌續道:“那個該死的陳三,託蔭在你的身旁,不但成了武林盟主,還成了一方軍閥,為了報仇,我只好將你同他分開,並且……拿你當作誘餌,引他入洞。”

    直到聽了這幾句話,陳永華才有了反應?抬眼回看。

    林錦昌曉得陳永華的心意,續道:“陳三跟我一樣,很在乎你,若是知曉延平王將你劫走,勢必震怒,他一定會發兵攻台的。”

    此時,陳永華總算開口了:“你嘛是(也是)生在台灣、長在台灣的自己人,難道就這樣看着黑水溝(台灣海峽)戰火連天,你才歡喜?”

    林錦昌握拳槌牆道:“我當然不願意這樣!”一頓,複道:“但伊講了沒有錯,如果不這樣做,我是絕對沒機會殺死陳三、毀掉陳三也,必須引他出海,在海上將他跟他的勢力殲滅!”

    陳永華道:“他跟他的勢力正是漢人復興的希望,你若將他殲滅,就是毀掉所有漢人的希望。”

    “我不管!”林錦昌吼道,直指陳永華:“家破人亡的是我!榮華富貴的是他!這幹有公平?我要將屬於我的一切討回來!”

    陳永華尋思問道:“你都丫(剛剛)講,‘伊講了沒有錯’,這個伊是誰?是伊教你們劫持我的?”

    林錦昌點了點頭:“是伊教的沒錯,不過,我不會跟你講伊是誰。”忽爾陰笑道:“伊是你絕對想不到的人,而且,還是陳三真親近的人。”

    陳永華深深嘆了一口大氣:“你會認為近南是你的冤仇人,攏(都)是受青面帝君的敦唆,你幹從沒想過?你是受了青面帝君的利用?”

    林錦昌冷笑:“你收陳三做義子、教他武功、封他官位,你就沒想過,你是受了他的利用?”

    陳永華變色道:“你的心已經給魔界染黑羅,不可教示,你走!我不願意再看見你。”

    林錦昌不發一語,踱了幾步路,方才離去。

    隔了一隔,陳永華抬頭望着船艙板,慘然笑道:“阿慶師啊阿慶師,你算命算得真準,我之受封為王,果然只有一年,但願呀……但願你斷的其他事情,也能這麼準,讓我的後人繼承王位,替我報仇。”

    説着、説着,這位江湖英雄,竟爾流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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