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轉輪王道:“那是媽祖大顯神通、呼風喚雨,示意你們別想進攻台灣。”
陳近南沉吟:“真是媽祖娘娘的法意?真是……”
今早營中早有人這般揣測,聽了答案,並不令陳近南感到意外。
旋即又問:“媽祖娘娘怎麼不幫我們,只幫他們?我們也常跟她上香膜拜呀。”
五道轉輪王道:“那是因為鄭經的魂魄,親向媽祖哭告,控訴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陳近南心想:“鄭經?他、他應該算是被我‘害’死的羅……”旋即又問:“媽祖娘娘料到是我乾的?”
五道轉輪王道:“媽祖去向地藏王詢問,地藏王遂跟她説出真相。”
陳近南跺腳道:“哎呀,這個地藏菩薩,口風這麼不緊,真是你娘丫——”
“喂!”五道轉輪王再次打斷陳近南到口的髒話,警告道:“嘴巴放乾淨點,不要忘了,這裏可是地藏王廟。”
陳近南嘆了口氣:“難怪,難怪當初我求他搞死鄭經時,他曾説鄭經死了,對我們沒有好處,原來是這麼回事……”
五道轉輪王道:“鄭經生前,媽祖收他做了第一位義子,你把人家的義子搞死了,人家當然把你們的船搞翻羅。”
媽祖娘娘素來慈悲為懷,惟因如此,並未讓留守的船員淹死,更未波及任何一條性命。
陳近南忽而想起什麼,嚷道:“這不公平!我乾爹是玄天上帝的忠誠信徒,他也死得不明不白呀,玄天上帝怎不替他出頭?”
五道轉輪王兩手一攤:“大概是因為,玄天上帝乃是當值的天庭玉帝,不方便插手這種事情。”
陳近南怒道:“我們就這麼被人白白欺負、討不回來啦?大神,你要想想辦法呀!”
五道轉輪王冷哼:“什麼‘我們’、‘我們’的,幹我什事?別把我扯進去。”
陳近南心想:“撲你阿母,不把你扯進來,你爸(我)就是婊丫仔。”
五道轉輪王眯着眼睛俯視陳近南道:“本座透露了這麼多真相給你,你還不知足?非要把我扯進是非圈裏不可?”
陳近南哭喪着臉道:“人家認識的神仙不多嘛,拜託你啦。”
五道轉輪王苦笑:“你呀,與佛祖結下了金身之緣,又幫明教光明神生下兒子,娶了西方魔帝撒旦的孫女,積欠地藏王菩薩一次‘改運費’……像你這樣,認識的神仙還嫌不夠多?”
陳近南道:“‘神’到用時方恨少,認識多有個屁用?這會,我也只能求你呀。”
五道轉輪王不予理會,轉身欲走,忽地,靈機一動,身子又緩緩轉了回來:“你真想跟媽祖鬥法?率兵進攻台灣?”
陳近南使勁點了點頭。
五道轉輪王於焉奸笑(他自己不認為那是奸笑)道:“本座倒是有個主意,可以幫你達成心願,報仇雪恨。”
陳近南端詳、猶疑道:“你該不是在騙我,想利用我幹別的事?”
五道轉輪王一驚:“這、這是什麼話?本座堂堂一尊大神,豈會騙你這個小子。”
陳近南指道:“你那副奸笑的表情,擺明就是要騙人嘛。”
五道轉輪王辯駁道:“本座笑自笑矣,如何就是騙人?”
陳近南道:“因為我想騙人的時候,都是這麼笑的。”
五道轉輪王氣道:“喂!倒底要不要我幫忙呀?這麼羅唆!”
陳近南無可奈何,遂道:“那你説吧,你有什麼主意,可以幫我。”
五道轉輪王道:“本座有位神仙朋友,他的本尊就在附近,倘使他肯出手相助,媽祖絕對攔不住你的。”
陳近南聳聳肩膀:“你還推薦別人?這算什麼主意?”
五道轉輪王擺了擺手:“欵,先聽本座説完。”續道:“這位神仙朋友非常勢利,並不輕易助人,我所謂的主意,正是教他非幫你不可的法子。”
陳近南大喜:“你這位朋友是哪尊大神?”
五道轉輪王面有難色:“倘使本座説出他的名號,屆時他跟媽祖鬥起法來,引出糾紛,天庭查呀查的,恐怕會查到本座的身上……”
陳近南道:“連他是誰我都不知,啊是要怎麼辦?”
五道轉輪王沉吟:“不然這樣好了,本座用‘暗示’的方式,教你自己來猜,屆時出了事情,你就自己去擔。”
陳近南擺擺手道:“好啦好啦,來吧來吧。”
五道轉輪王笑笑:“那麼,本座要開始暗示羅,看仔細了!”説完,順手豎起了四根指頭。
陳近南一愣:“那尊大神的名號,共有四個字?”
五道轉輪王點頭又笑,意示陳近南猜對了,接着收回其中三根指頭,單單留下第一根。
陳近南道:“第一個字是……”
五道轉輪王指着身後。
陳近南猜道:“牆?(五道轉輪王搖頭)畫?(五道轉輪王還是搖頭)柱?(五道轉輪王搖頭又搖頭)幹!(五道轉輪王先是搖頭,繼而發火,瞪着陳近南直瞧。)”
陳近南搔頭道:“抱歉嘛,實在太難猜了,我才氣得罵髒話。”
五道轉輪王改而指着身後的窗户,要他重猜。
陳近南於是重新猜道:“窗?(五道轉輪王搖頭)外?(五道轉輪王還是搖頭)
風?(五道轉輪王搖頭又搖頭)光?(五道轉輪王搖頭,搖得頭都快斷了。)”
五道轉輪王不耐煩到了極點,猛一跺腳——咚!
廟頂又掉下來一片屋瓦。
陳近南以為這也是暗示,當下猜道:“東?”
五道轉輪王一愣,隨即興奮地點了點頭。
陳近南也很興奮:“我猜對啦?第一個字是東?太好啦!真是太好啦!”
説真的,五道轉輪王也搞不懂他是怎麼猜對的,隨即收回第一根指頭,單單豎起第四根指頭。
陳近南道:“現在你要我猜第四個字?”
五道轉輪王點了頭,轉手指着自己。
陳近南猜道:“神?(五道轉輪王搖頭)仙?(五道轉輪王還是搖頭)五?(五道轉輪王搖頭又搖頭)王?(五道轉輪王先是搖頭,繼而拚命點頭。)”
陳近南笑道:“又猜對啦?換句話説,那尊大神的名號叫做‘東,什麼,什麼,王’羅。”
五道轉輪王又點了頭,接着收回第四根指頭,單單豎起第三根指頭。
陳近南道:“現在你要我猜第三個字?好,來吧。”
五道轉輪王旋將雙手架在頭頂上,搖頭晃腦,裝模作樣,好像在模擬一種動物。
陳近南猜道:“牛?(五道轉輪王搖頭)羊?(五道轉輪王還是搖頭)鹿?
(五道轉輪王搖頭又搖頭)頭上有角的,該不會是馬吧?(五道轉輪王又快把頭給搖斷了。)”
須臾,五道轉輪王改變策略,整個人扭將起來,像蛇一樣。
陳近南猜道:“喔!他是東什麼蛇王?”
五道轉輪王又搖了搖頭,伸手扳動五官,把整張臉搞得異常猙獰。
陳近南猜道:“喔!我知道啦!是豬!他是東X豬王?”
五道轉輪王破口大罵:“笨蛋!我的樣子像豬嗎?豬有像我這麼黑的嗎?”
陳近南道:“啊怎沒有,山豬長得就很黑呀。”
五道轉輪王氣得伸手打了陳近南一下,怒道:“我剛剛扮的是龍!”
陳近南心底罵道:“龍你娘丫哩,你那樣子像龍嗎?龍有像你這麼黑的嗎?”
尋思悟道:“換句話説,你那位神仙朋友就是東海龍王羅?”
五道轉輪王不置可否,為了逃避責任,只肯默認以示。
陳近南道:“那你有什麼主意,能教東海龍王非幫我不可。”
五道轉輪王道:“這一代的東海龍王有個獨子,姑且稱他為‘龍王太子’,這個龍王太子不愛做神仙,老愛留連人間,還常常惹事生非、肇事闖禍。”
陳近南道:“這個龍王太子的個性很爛麼?”
五道轉輪王道:“你看過哪一家的獨子,個性不爛的麼?”
陳近南笑:“説得也是。”
五道轉輪王續道:“有一回,龍王太子又到人間玩耍,附身成一名公子哥兒,進了賭場,玩馬吊牌。”
陳近南問:“啥米是馬吊牌?”
五道轉輪王道:“就是現在的麻將,怎麼?你沒玩過?”
陳近南道:“麻將我就常玩,常常玩得我鼻青臉腫。”
五道轉輪王一愣:“麻將如何能玩得鼻青臉腫?”
陳近南道:“啊我常常出老千(作弊),每次都被人家抓到。”
五道轉輪王沒好氣道:“屁話少説!不要干擾本座説故事。”
陳近南於是住口。
五道轉輪王續道:“玩着玩着,龍王太子仗勢神通出老幹,(説到這裏,陳近南雙眼一亮。)贏了不少錢,吸引了不少目光。這時睹場出現一位美人兒,上了他的牌桌,做了他的對家。
牌局遂繼續進行……
打着打着,那位美人兒抓到龍王太子‘相公’,當場教他出糗。(相公是麻將專業用語,一般係指,多拿了四張牌的笨蛋。)
龍王太子辯稱道:‘我、我打的足台灣麻將,十六張剛剛好,不算相公。’”
陳近南忍不住開口打岔,問道:“台灣麻將要打十六張?”
五道轉輪王道:“是這樣沒錯。”
陳近南搔了搔頭:“怪哉,他們沒事幹嘛打十六張?”
(注:古今中外麻將的打法,各地都是十三張,惟獨台灣是打十六張。)
五道轉輪王沉吟:“大概是台灣的延平王在打牌時,也曾做過相公,他的部屬不敢説破,跟着他一起打十六張,所以……”轉念忿道:“喂!這種問題別問我!”
陳近南心想:“誰問你啦?是你自己有興趣回答的嘛。”
五道轉輪王繼續説道:“言歸正傳。
龍王太子這樣硬拗,大家都不服氣,經過商量,決定那一局讓他繼續玩,但他不能胡牌。
哪,你想想,打牌不許胡牌是件多麼痛苦的事,龍王太子悻悻然瞪着那位美人兒,咬牙切齒,也等着找她的碴。
終於,那位美人兒自摸一張‘絕張倒聽單調風’,高興極了。
龍王太子卻道:‘這牌不算!’
美人兒杏眼圓睜,駁道:‘怎麼不算?’
龍王太子指道:‘按照台灣麻將規矩,自摸的牌必須先給三家看過,才能放入手牌,你剛才還沒亮牌,就先放人手牌推倒,所以犯規不算。’
美人兒怒道:‘廢話!我打的又不是台灣麻將,幹嘛理會這些!’
龍王太子冷哼:‘那也可以,你打的不是台灣麻將,可我打的是台灣麻將,所以你胡得是他們兩家的牌,與我無關。’
美人兒拍桌怒道:‘好你個該死的!做了相公,還那麼理直氣壯?不成!你非認輸付賬不可!’
龍王太子冷笑:‘是麼?你曉得我是誰嗎?’
美人兒還以冷笑:‘誰呀?’
龍王太子翻桌而起,現出原形,成為一條長達數丈、粗過一尺的白光銀鱗大蟠龍,嚇壞了在場的人,羣眾紛紛逃散。
他説:‘我是東海龍王的兒子!’
孰料那名美人兒也是神仙,立刻還以顏色,現出她的原形,成為一匹高達數丈、重約千斤的藍彩紅毛驃駿馬:‘本姑娘是西王母的座騎!’
這一條小公龍登時與那一匹小母馬當場幹架,各顯神通。”
陳近南沉吟:“龍馬精神這句話,是不是這個典故?”
五道轉輪王道:“這跟龍馬精神無關!咳,總之呢,馬是打不過龍的,西王母的座騎負傷累累,最後恨恨而去。”
陳近南怪道:“我怎麼覺得,你的故事沒什麼重點,好像離題愈來愈遠了。”
五道轉輪王白他一眼:“重點來啦!西王母的座騎回到瑤池,去跟西王母哭訴。西王母聞言震怒:‘絕張倒聽單調風,那是多漂亮的牌呀,渾小子竟敢搗亂?’於是號召了基督教、伊斯蘭教與明教等西方三教,組成諸神聯軍,朝向東海進發。”
陳近南苦笑:“不至於吧?”
五道轉輪王續道:“東海龍王聞訊,也去跟玄天上帝求助,玄天上帝説:‘要我幫你兒子,可以,但他畢竟犯錯在先,必須付出代價。’
東海龍王問:‘什麼代價?’
玄天上帝説:‘他必須遭受天條圈禁。’
不得已,東海龍王只好答應。”
陳近南問道:“圈禁?那不就跟你一樣?咦?龍王太子又被圈禁在哪?”
五道轉輪王道:“他被圈禁在漳州城南,離這不遠的一座龍王廟。”口風一變,複道:“這就是能教東海龍王幫你的主意。”
陳近南一怔:“什麼意思?”
五道轉輪王道:“西王母所率的諸神聯軍已退,然而玄天上帝仍是不肯解禁,倘使你救出龍王太子,東海龍王不就欠了你?到時還能不幫你忙麼?”
陳近南道:“可我只是凡人,要怎麼救出他哩?”
五道轉輪王道:“行的,”指着正首的地藏王像,“用那件法寶便行了。”
陳近南循向再看正首,左顧右盼,卻是什麼法寶也看不着。
五道轉輪王一旁解釋:“你現在身在夢中,並看不見,地藏王像的禪杖掛有一串佛珠,拿着那串佛珠趕去龍王廟,找出龍王太子來,扣在他的手腕上,如此,便能救他脱身啦。”
陳近南心想:“嗯,既是地藏王菩薩的法寶,那就一定有用。”
五道轉輪王眉宇閃過一絲詭笑,旋道:“待本座把你弄醒,你再取走佛珠,記住,事後必須歸還喲。”
陳近南待要再説——五道轉輪王伸指又輕彈(或説打)陳近南的頭,呼的聲響,陳近南凌空而起,如墜五里雲霧中。
廟裏廟外,時光依舊,眼前,五道轉輪王的壁畫也依舊。
陳近南睜眼醒來,渾渾噩噩,直到被頭上的腫包痛清醒了為止,少不得,心底又把對方罵了一頓。
循向再看正首,這一回,果然看到地藏王像的禪杖頂端,掛着一串佛珠,於是走了過去、爬上桌案,將那一串佛珠取至手中。
那串佛珠乃以尋常細索貫穿,佛珠既非珍珠,亦非寶物,委實看不出價值來。
陳近南自語道:“雖然我總覺得其中透着古怪,但現時已無法可想,還是走一趟龍王廟吧。”
於是乎奔出大門,跨馬上鞍,趁着天色尚早,直奔漳州城南。
經過一陣子問路、趕路,陳近南在傍晚時分,趕抵那座龍王廟口。
龍王廟四周荒涼的很,就像五道轉輪王被圈禁的那座地藏王廟,不同的是,此時天晴氣朗、萬里無雲,獨獨龍王廟烏雲罩頂,廟的上方一片詭紫奇黑,偶爾還閃耀着雷聲電閃。
陳近南看了心想:“這是怎麼回事?太罕(離譜)了吧……”他搔了搔頭,扁了扁嘴,下鞍牽馬,走近廟口。
且看廟口兩扇破破落落的朱漆大門,斑駁脱色,隨風唧嘎作響。
跨入廟門,發現玄關竟然有人,而且還有四個人,四個人圍坐一桌,正在——打麻將。
陳近南眨眨眼睛,還當自己看錯了,心想:“這四個渾人,哪裏不好打牌,偏到這打?”
打牌的那四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還有一名藍髮碧眼的洋人呢。
陳近南懶得去理會,逕自穿過前庭、走入廟堂,來到正首的東海龍王肖像前。
那尊肖像塑得並不怎麼大,保持得倒還完好,穿了一身紫衫龍袍,長了一顆鹿角龍頭,頭戴冠冕,目露精光。
陳近南虔心默禱道:“東海龍王殿下,求您指引,告訴信男您寶貝兒子的下落,求求您啦。”
隔了好半天,東海龍王並無任何指示。
陳近南心想:“這怎麼辦?他是睡着了還是怎樣?”轉念又想:“哎呀,我這笨蛋,被圈禁的是龍王太子,我該去找龍王太子的肖像嘛。”
四顧去尋,孰料遍尋不獲,龍王廟裏設有一大堆蝦兵蟹將、蛇王魚仙的肖像,單單沒有龍王太子的。
陳近南心想:“幹!莫非我跑錯地方了?”找着找着,忽然一泡尿急,索性先找茅廁解決。
廟裏的茅廁還不難找,設在後院一隅,打開廁門,裏頭竟擺了件東西:一尊酷似東海龍王的殘像。
這尊殘像比起正首那尊稍小、稍為年輕,而且頭上戴的亦非帝冠,破爛得僅剩上半身。
陳近南心想:“難道他才是龍王太子?奇哉怪也,啊怎擺在這裏?”施展內力,先將肖像移出,再行如廁。
緊接着他將肖像搬回主殿,擱在正首右側。
陳近南虔心默禱道:“龍王太子,求您指引,告訴信男如何與您面談,妤讓我助您脱險、離開這裏。”
隔了好半天,龍王太子亦無任何指示。
陳近南只得再次默禱:“龍王太子,您要再不顯靈,老子可就不理你了。”
“胡牌!”
玄關打牌的四人當中,此時,有一英俊少年欣喜喊道,吸引了陳近南轉頭看去。
坐在少年對家的是個中年邋遢漢,其貌不揚,禿頭、凸肚、突嘴,怪笑説道:“小龍,你又贏啦。”顯然是跟那英俊少年説話。
陳近南心想:“小龍?他叫小龍,難不成……”
坐在小龍下家的是名清秀女子,冷哼道:“小龍,你老是胡這種冷門牌,不怕將來生兒子沒屁眼。”(由此可見,放槍的人是誰了。)
小龍應道:“跟你們這些人打牌,不胡這種缺德張子,我能贏得了嗎?”
四個人頓時有一搭、沒一搭地洗牌聊天,就跟一般打牌的人無異。
陳近南湊了過去,恭敬問道:“諸位,你們之中誰是龍王太子?在下有急事相告。”
那四人並沒有搭理,繼續洗他們的牌、聊他們的天。
陳近南心想:“你娘哩,他們一定都是神仙,否則聽了我這麼問,哪裏還能坐得住?”忙不迭跪到那位“小龍”身邊,拜道:“龍王太子,我是來救你出去的,你要真是,就直説吧。”
洗牌聲嘎然靜止。
那四人全都注視陳近南了。
頃而,小龍冷笑:“原來是無上金身的擁有者呀,這裏不是佛界,你憑什麼來這裏大呼小叫?”
陳近南氣道:“幹!我大呼小叫?你不想離開這裏麼?還跟我計較這些!”
桌子對面,那個中年邋還漢打岔來問:“是誰讓你來的?你要如何拯救龍王太子離開?你能使用無上金身的神通麼?”
陳近南不耐道:“對不起,老兄,與你無關。”逕對小龍説道:“快!把手伸出來!”
小龍又是冷笑:“你叫我把手伸出,我就把手伸出,那我算什麼呀?”
陳近南盤算道:“這傢伙怎麼這麼¥#&%好啊,你爸懶得跟你羅唆,直接幹啦。”出其不意地將手中那串佛珠,扣住小龍右腕——説時遲、那時快,小龍忽地長聲高呼,須臾,他的軀殼軟癱而下,倒在地上。
牌桌旁的其餘三人,包括那個中年邋遢漢、清秀女子與藍髮碧眼的洋人,無不大驚失色,離座而起。
陳近南則搔頭問道:“喂,啊現在是怎樣?”
清秀女子與藍髮洋人湊近小龍端詳……
不一會,小龍爬將起來,摸了摸頭,發覺額頭碰破了一個血汪汪的洞,嚇得叫道:“啊勿安呢?(閩語:怎麼這樣)”説話的腔調迥異於前,行為舉止也判若兩人。
幾乎便在同時,廟門外雷電交加、廟門頂風雲交會、廟裏廟外震動不已。
清秀女子與藍髮洋人恍然,轉頭瞪視那個中年邋遏漢,緩緩倒退出門。
陳近南莫名所以,瞥眼瞧見,龍王廟裏一大堆蝦兵蟹將、蛇王魚仙的肖像,不知什麼時候,竟全都擠在一起,藏在龍王肖像的身後。
中年邋遢漢亦甚驚怒,衝向陳近南吼道:“你、你用了地藏王的拘令?是誰派你來的?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吼完,猛一拍桌,將那牌桌拍成碎片泄憤。
有碎片擊中小龍的胸口,打得他內傷吐血。
陳近南趕緊湊過去詢問:“龍王太子,龍王太子,你怎麼樣啦?你怎麼樣啦?”
邋遢漢怒道:“他媽的!你在幹什麼?他不是龍王太子啦!”
陳近南一怔:“什麼?他不是?”回頭指着“小龍”質問:“你到底是誰?”
“小龍”忙以閩南語自我介紹:“我姓烏,名叫告綏,人人叫我烏告綏。”
陳近南又是一怔:“有夠衰?”
(注:烏告綏的閩南語是“有夠衰”的諧音,意謂“真夠倒楣”。)
轉問那邋遢漢:“那你又是誰?你該不是叫‘有夠醜’吧?”
邋遢漢跺腳道:“你才有夠呆哩,我是龍王太子!”
陳近南又是一怔:“你是龍王太子?那、那別人怎麼叫他(指烏告綏)小龍哩?”
邋遢漢(龍王太子)道:“小龍是地獄明王的外號,先前地獄明王就附身在這個衰鬼(指烏告綏)身上,降臨人間。”
陳近南又問:“那你的外號是什麼?”
龍王太子怒道:“我的外號叫什麼,幹你屁事!”
烏告綏一旁插話説道:“我的外號叫‘衰尾道人’。”
陳近南迴頭罵道:“幹!誰問你啦?你的外號叫什麼幹我屁事!”
烏告綏顫抖求道:“你們先別吵羅,拜託哩,我受傷了,先送我去療傷好麼……”
正説時,門外天邊烏雲間,衝出一匹飛天神駒,金鞍金轡金繮金蹬,上頭還坐了一名身着金袍的西洋美婦人,婦人手執金槍,指向這頭,咭咭哇哇不知罵些什麼,策馬直奔而來!
龍王太子一臉灰敗,匆匆關上廟門,拉着陳近南退往廟內。
轟隆一聲巨響!
廟門被撞爆了兩道裂痕。説也奇怪,這兩扇破舊的廟門竟還挺受得住,沒被撞開。
陳近南忙問那自稱是龍王太子的邋遢漢:“能不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烏告綏一旁顫抖求道:“能不能先救救我,再討論是怎麼回事?”原來,門外那神仙婦人的金槍戳了進門,剛好戳中了他的大腿,戳出一個血汪汪的洞。
龍王太子與陳近南卻不理會,異口同聲喊道:“你閉嘴!”
龍王太子接着道:“門外那個煞星是西王母娘娘的分身之一,她胯下那匹飛馬,跟我發生了過節。”
陳近南悟道:“就是你‘相公’了,被人家自摸,而你還賴賬的那件事。”
龍王太子愣道:“什麼呀,是她相公還跟人家自摸,向我收錢,這才被我扁了一頓。”
陳近南奇道:“怪了,怎麼跟我聽的不一樣哩。”
龍王太子問:“你又聽誰説過?”
陳近南遂將五道轉輪王的話重達一遍……
龍王太子氣道:“什麼?這傢伙,竟然信口胡説、顛倒黑白!”
陳近南問:“他説謊麼?他為什麼要騙我呀?”
龍王太子沉吟:“大概他想幫地藏王拘我歸案,以便建功贖罪、脱離圈禁,所以誘騙你這個傻子,謊稱是來救我。”
陳近南咒罵道:“好你個五人輪流幹王(五道轉輪王)!這樣一來,我還怎麼得到海龍王的幫助呀。”尋思又問:“對了,地藏王幹嘛抓你?”
龍王太子聳聳肩膀:“因為我跟他打過牌,還、還‘千’過他兩次。”
陳近南沒好氣道:“你們這些神仙也真是的,到了人間,也不管管我們,光是顧着打牌。”
龍王太子冷哼道:“你們這些人類呀,自求多福吧。”
這時候,廟外傳來鬼哭神嚎、天崩地裂的陣陣巨響。
想必是西方諸神與東方諸神正在激戰。
龍王太子不假思索,轉身奔至中庭,站在一座水缸面前,口中唸唸有詞。
那座水缸霎時大冒氣泡,沸沸滾滾,好似有什麼東西要衝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