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琅道:“司馬惟獨,如今你敗在我的手底、落到我的手中,你,服是不服?願不願意歸降?”
司馬惟獨兀自失神恍惚,沒有回答。
施琅又道:“二爺呀,如果你肯為我招降司馬家的殘部,讓我輕鬆一點,我不會虧待你的。”
司馬惟獨陡然一凜,昂然説道:“要我投降,尚且辦不到,何況是幫你招降。”
一旁,左行空怒問:“那你是不肯投降,又不願招降了羅?”
司馬惟獨冷笑:“你們使這等卑鄙手段獲勝,要我投降,我不甘心!”
施琅道:“司馬惟獨,你沒聽過兵不厭詐麼?再説,我們不過是在你身邊,安插一名細作罷了,談不上什麼卑不卑鄙。”
司馬惟獨道:“一名細作罷了?”偏頭瞪視杜少卿,“你這名細作安插得還不卑鄙?”
施琅道:“一個好的細作,有兩條件,第一,他的角色絕不令人起疑;第二,他的地位具有重要作用。杜少卿二者兼具呀。我總不能安插蕭家的人當細作吧?”
蕭新武聽得有感而發,斜睨司馬惟獨説道:“蕭家的人被指為島奸很久啦,如果我們真是施琅的細作,嘿,恐怕也不具有什麼作用。”
司馬惟獨嘆了口氣:“施琅,你既能讓我對他信任有加,又為什麼要讓他主張仇華?主張獨立門户?這不是犯了你的大忌嗎?”
施琅道:“你錯了。想要自立門户的是你自己,杜少卿如果不高喊這個調調、喊得還比其他人更大聲,怎麼能得到你的信任呢?”
司馬惟獨又是恍悟,為之再嘆,一頓,尋思問道:“那麼……根本也沒有吳三桂的艦隊羅?”
杜少卿走近司馬惟獨嘲道:“當然沒有,這是施將軍偽裝出來的,要不這樣,我怎麼騙得到你,能夠將你擒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馬惟獨聽完愈加絕望,抬眼瞪了杜少卿一眼,卻也沒有力氣,再來謾罵。
施琅道:“司馬惟獨,既然你不肯投降,我就賜你一死,怎麼説你也是一家之主,不能白白死去。哪,這樣吧,我給你一個選擇,你可以在臨死之前,挑這裏任何一個人決鬥,如何?”
杜少卿跟阿疏聞言錯愕,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
司馬惟獨問道:“決鬥?跟任何一個人?”
施琅點了點頭:“沒錯。”
司馬惟獨心想:“也好,我就算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於焉環顧四周……目光先是停留在阿疏身上,心想:“他是殺死大兄的元兇,親仇不共載天,我必須將他手刃才成。”繼而又移到了杜少卿身上,轉念想了一想,朗聲説道:“我選他!”
杜少卿一怔,忙上前道:“施將軍,不、不可以啊,這傢伙、這傢伙恨我入骨,而我、我……”杜少卿沒能説出口的是:而我的武功又不如他。
施琅心想:“他是龐軍師安在台灣的一顆暗棋,而今立下大功,咱們還沒犒賞他呢,怎麼還能讓他上陣?可是……欸,怪只怪,我把話説得太快羅。”猶豫了起來,竟不下令。
司馬惟獨冷哼:“施琅,你説話不能不算話喲。”
杜少卿則道:“施將軍!我是龐軍師的人呀,潛伏在這多日,歷經千辛萬苦,您總得讓我回去覆命吧。”
施琅悄聲問左行空:“左將軍,你説這該怎麼處理?”
左行空悄聲反問:“你可知龐軍師為何安排他來當細作?”
施琅搖了搖頭。
左行空道:“因為我這個孽徒,與洪王殿下(陳近南)有過節,龐軍師又與殿下是至交,所以……”
施琅接口道:“所以龐軍師根本就不希望他回去。”
左行空點了點頭。
施琅大喜,遂朗聲道:“我貴為大軍統帥,説話自然算話。”轉向社少卿道:“杜少卿,你説呢?你願為本參一戰,還是貪生怕死,要讓本參失信於人?”
杜少卿無言以對,轉頭去看左行空,向他求援:“師父……”
左行空冷冷應道:“我已經不是你師父了,忘記了麼?”
施琅疾催:“就這麼決定了,來呀!解了司馬惟獨的鐐銬,把蝴蝶劍還他。”
兩名華山弟子出列,將司馬惟獨的鐐銬解了,還遞來一把蝴蝶劍。
司馬惟獨舒展、舒展筋骨,旋朝施琅致意,接着,走向了杜少卿,笑罵道:“畜牲!你的報應,報得還真快呀。”
杜少卿暗暗罵了兩句,逼不得已,只好拔劍。
司馬惟獨後退幾步,擺出了起手式,大喝:“來吧!”一個箭步過去,噹噹噹就是三劍,打得社少卿手忙腳亂、虎口震痛。
杜少卿心裏驚道:“這廝的內力還真高。”
司馬惟獨接連快劍出快招,而且只攻不守,殺得杜少卿委實難以招架。
司馬惟獨的“蝶舞燕剪”不如司馬獨飛,但要打贏杜少卿卻綽綽有餘,兼之他抱必死之心,杜少卿又哪裏能敵?
但見杜少卿一步步後退,一招招受創,眼見隨時就要落敗被殺。
船艙裏,司馬長平急欲衝出相助,趁機救走司馬惟獨,拔劍的當口,身後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嚇得他七魂失了六魄,驀然回首……回首後,司馬長平竟然笑了,彷佛是在險境裏撞見陳年老友,滿心狂喜。
這頭,杜少卿提起剩餘的內力,疾動身形。
司馬惟獨則尾追不放,緊黏着杜少卿砍殺,劍隨人動,押着杜少卿又是一連串急攻,想那“蝶舞燕剪”何等飛快,豈是杜少卿所能擺脱得掉?
不旋踵,杜少卿的胸、腹、兩腿連中司馬惟獨四劍,一聲慘叫之後,倒地而死。
看得左行空心中五味雜陳,畢竟,杜少卿曾是他的愛徒。
至於司馬惟獨呢?他俯視屍體,面無表情,毫無勝利者的喜悦。
兩名士兵頃而出列收屍。
左行空問道:“司馬惟獨,你可知剛才杜少卿用的什麼劍法?是何招數?”
司馬惟獨道:“他是你們華山的弟子,用的自是華山劍法,至於是何招數,我可看不出來。”
左行空笑笑:“看不出來,可以再看一遍。”那個“遍”字餘音猶在,左行空人已離座、劍已出鞘!
全場的人僅見紅光一抹——左行空又歸坐原位,劍還原鞘。
這一眨眼,司馬惟獨劍刃脱手、兩隻腳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
原來,左行空飛快繞了司馬惟獨的身子一圈,施展劍氣點穴,司馬惟獨身上被點穴道湧出些微鮮血,紅光一抹就是這麼來的。
全場無不鼓掌稱頌:“好哇!總兵大人好功夫!”、“華山劍法,天下無敵!施將軍神功蓋世,左將軍稱霸武林!”
左行空心裏卻自有數,一點也沒有得意之態。
司馬惟獨的武功造詣是不如他左行空,但還不至於受他這般輕弄,唯因司馬惟獨一心求死,這才給了左行空機會表演,訝異之餘,左行空也就高興不太起來了。
左行空旋朝施琅引手示意。
施琅懶得再去理會司馬惟獨,轉向蕭新武道:“小子,當初抓你,只是怕蕭家不肯歸順停戰,現下已然無事,你可以離開啦。”
蕭新武卻瞪着司馬惟獨,低頭沉思,駐足不動。
左行空道:“叫你走沒聽見?想留下來過年啊?”
蕭新武拱手説道:“兩位將軍,我……”
施琅問道:“什麼事?”
蕭新武道:“臨走前,我能不能提出一個要求?”
施琅道:“你説。”
蕭新武道:“司馬惟獨害死了我大伯,殺死了我父親,我、我想求您讓我手刃親仇。”
船艙裏,司馬長平一愣:“什麼?蕭統也死了?而且,是被二兄害的?”
這頭,施琅則笑:“以你的武功,要手刃司馬惟獨絕不可能。如今他是我的刀下肉,想要我將他讓給你,可是有條件的。”
蕭新武問:“什麼條件?”
施琅道:“台灣經過這場內戰,蕭家菁英死傷殆盡,這會‘新’字輩的,只剩你一個了,將來蕭家族長之位非你莫屬。只要你肯發誓,蕭家願意重歸華山派,”説到這,與左行空相視一笑,“那麼我就如你所願。”
施琅與左行空同袍一場,頗想送左行空一個順水人情。
孰料蕭新武氣道:“什麼?我不過求你讓我殺一個你要殺的人,你卻開出這樣嚴苛的條件?”
施琅愣道:“嚴苛?我也不過是要你答應,你遲早都得答應的事情,哪算嚴苛?你想,蕭家現在還有多少人,擋得住我的大軍嗎?”
蕭新武看看司馬惟獨,看看施琅,再看看左行空,不禁低頭躊躇。
施琅催道:“怎麼樣?快點決定。”
蕭新武抬頭答道:“好,我接受你的條件!”
司馬惟獨嘆氣道:“我們台灣人,恨自己人猶過恨敵人,而今島破人亡,能怪誰啊。”
蕭新武走近叱道:“司馬匹夫,你有什麼臉説這種話?你恨我們蕭家,難道不比恨施琅多麼?”
司馬惟獨道:“那麼你呢?你家是延平王的舊部,鄭經跟施琅有累世深仇,你恨我卻也多過恨施琅啊。”
蕭新武冷哼:“我家跟施琅有累世深仇,然而那是歷史,我跟你有殺父之仇,正在今日!殺父之仇,不可不報!”
一名水兵及時遞上一把長劍到蕭新武手中。
左行空笑笑:“賢侄,請便。”
船艙裏,司馬長平轉過身去,不忍再看,向身後的來者説道:“到了這個地步,縱令我們出去,也是無補於事,你們還是、還是走吧,要以大局為重。”
來者之一問道:“真要眼睜睜看着二爺死麼?”
司馬長平慘笑:“慢説我們救他不了,蕭統等人既是二兄所殺,二兄死在蕭新武手中,也算死得其所。”走向船艙的後門,招手催道:“不想看的,就快走吧。”
這頭,蕭新武深吸一口氣,朝司馬惟獨動彈不得的身軀狠劈亂砍,一邊砍,一邊笑,鮮血濺得他滿頭滿臉都是。
他既狂笑又哭號道:“阿爹!我替你報了仇啦!哈哈哈哈,大伯!小叔!我替你們殺了他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場兵士目睹司馬惟獨這種死法、蕭新武這般瘋狂,無不駭然。
施琅轉對親隨們説道:“看到沒有?這叫自取滅亡,不團結,就要被消滅!”
不期然間,血泊中的蕭新武突地橫劍自刎,當場自盡。
“你幹嘛!”左行空搶上阻止,卻已來不及了。
蕭新武氣絕當場。
眾人為之錯愕。
左行空回座説道:“大人,這小子一死,你看蕭家會不會反悔、又與我軍征戰?”
施琅惱羞成怒,氣道:“大不了火拚一場,難道還怕了他啦?”急令:“來呀!把這兩具屍體丟下船去餵魚!”
幾名弟子上前,拖下司馬惟獨與蕭新武的屍體,噗通兩聲,全給扔了下海。
海面上,司馬惟獨與蕭新武的屍體漂浮、糾纏在一起,再分不出誰是蕭家的人,誰是司馬家的人了。
司馬長平其時正在船尾,偷偷放走一艘小舟,舟上載有兩名劍客。
當他躡手躡腳走回時,瞥見海上那兩具屍體,色為之變,一個人伏在欄邊傷慟,暗暗飲泣。
施軍軍容壯盛,開入台南府城,寫有“東海水師總都督”與“靖海將軍”這類的旌旗,壅塞於台南城內外道路。
中軍陣前,施琅、左行空以及司馬長平三人,並轡緩行。
施琅環視周遭的景緻,回顧身後的隊伍,不禁得意地大笑。
正笑間,一名斥侯飛馬來報:“啓稟大人,司馬家家眾潰散,仇華廳剛被我方攻下。”
施琅道:“嗯,很好,再探!”
斥候旋即勒馬馳離。
左行空笑笑:“大人,我有一事相問。”
施琅道:“你問。”
左行空道:“上岸後,您要部隊專攻司馬家,卻放過蕭、謝兩家,這是為什麼?”
司馬長平一旁搶道:“島上三家部隊泰半死於內鬥,所以華山大軍上岸之後,沿途幾乎沒有遭遇抵抗,施將軍如果還大開殺戒,三家勢必又聯合起來做困獸之鬥。”
施琅聞之頷首!“説的好,繼續。”
司馬長平續道:“專攻司馬家,蕭、謝兩家一定心存觀望,再者,台灣以司馬家部隊最多,蕭、謝兩家加起來尚且不如,等到司馬家族滅絕,你們正好讓蕭、謝兩家共治此地,他們彼此猜忌,實力又頗相當,勢成牽制,屆時施將軍豈不輕鬆?”
施琅道:“嗯,本參要想統治台灣,也只能用這種方法了。三少爺,你很聰明,什麼都逃不過你的心眼。”
司馬長平神情黯然道:“只可惜讚美我的,卻是敵人。”
施琅聽了,與左行空相視冷笑。
司馬長平忽問:“施將軍,聽聞謝老爺子也被您擄了?可有此事?”
施琅道:“那是意外。你放心,我會遵守諾言,稍後自將謝芳客父女,親手交付予你。”
司馬長平抱拳道:“多謝施將軍了。”
沿途,眾人但見遍地死屍,一片殘煙未熄。
仇華廳上,施琅一干人等,在兵士們的夾道歡呼聲中,大踏步地走入,那塊“仇華惟獨”的匾額,早被踩得粉碎。
施琅滿面春風坐於正首主位,這把金漆藤織的大椅,正是以前司馬惟獨專坐的。
擺手説道:“為了慶祝今日大捷,本將大犒三軍,人人都要盡興一醉!”
眾兵士聞言大喜,羣起歡呼。
歡呼聲中,一名青衣少女忽從廳後衝出:“爹!”奔至謝芳客懷中,與之相擁而泣。
那名青衣少女不是旁人,正是謝芸。
一名兵士轉朝施琅行禮道:“回秉將軍,謝芸帶到。”
先前謝芸被司馬家人所擄,囚於莊中,直到這會,施琅方得一睹美人的容貌。
且看她發如烏巖飛瀑,目似追月流星,膚白勝雪嫩凝脂,巧姿婀娜側蘭影。
此刻,她梨花帶淚的倒在父親懷裏,更增一番嬌柔之美。
施琅掐胡笑笑:“嗯,台灣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轉向司馬長平道:“司馬三少,你不過去看看?”
司馬長平欠身致意,隨即走到謝芳客父女身邊,喚道:“芸兒……”
謝芸抬起頭來,眼神中充滿驚喜:“長平?是你?你還活着?”
“那可不?”謝芳客鄙夷説道:“還活得好好的哩。”
謝芸聽出話中有話,回頭去看父親。
謝芳客道:“難道你還看不出來,他已經叛敵投降啦。”
謝芸向司馬長平投以徵詢的目光。
司馬長平沉默不語。
謝芸問道:“長平,你真是……真的投降了麼?”
司馬長平道:“我這樣做是不得已的,這是為了我們啊。”
謝芸一凜:“為了我們?為了我們!你這樣做,我們還有什麼希望?嗯?”
這頭,左行空不耐喝道:“夠啦!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離開後再慢慢去講,別掃了我們勝利的興致。”
施琅亦道:“司馬三少,你就先帶他們父女二人走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説。”
司馬長平轉身抱拳答是。
謝芸突地搶過一名士兵的刀,直指司馬長平,怒泣道:“我真看錯你啦!我真看錯你啦!今天,我要為台灣人清理門户!”
司馬長平驚道:“芸兒——”
謝芸喝止道:“閉嘴!你真以為,施琅佔了台灣,搶了台灣島的寶藏之後,他還會讓你、讓我們活着麼?”
司馬長平急道:“芸兒,住口!”衝過去要遮她的嘴。
“倏!”
左行空再施華山劍法,隨手拔劍擲出,長劍擲到了司馬長平與謝芸的中間,劍氣震脱了謝芸的刀,也震倒了她。
親衞們見狀,紛欲湧上。
施琅喝道:“誰叫你們動啦?”
包括司馬長平在內,眾人於焉停止動作。
隔了一會,施琅道:“三少,她剛才説……説什麼台灣島的寶藏?我怎麼從沒聽你提過?”
司馬長平皺眉看着謝芸,謝芸則瞪了司馬長平一眼。
施琅旋又逼問:“三少,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司馬長平道:“她剛説的,只是一些司馬家家藏的尋常財物,談不上什麼寶藏,更談不上是台灣島的寶藏。”
施琅笑笑:“喔?既然如此,那讓我開開眼界,應該沒有關係羅。”
司馬長平支吾道:“這個……”
左行空這時悄聲説道:“施大人,阿疏沒跟咱們提過,台灣島有什寶藏呀。”
施琅道:“哼,真若要有,他會告訴咱們嗎?”左顧右盼,“對了,他人呢?”
左行空道:“他正在追剿司馬家的餘孽,您要派人傳他過來?”
施琅道:“不用,這樣更好。”轉向司馬長平催道:“三少,怎麼樣呀?”
司馬長平道:“施將軍,要我帶你們去看可以,不過您得信守承諾,先放謝芸父女離開。”
施琅笑笑:“應該的,那有什麼問題。”
謝芸父女走後,司馬長平領着施琅、左行空及若干親隨,穿堂過院,走進司馬家的一條地下甬道,就在一座巨大的石門前停下。
施琅打量後喜道:“傳説中台灣島的寶藏,還真能被咱們給遇上?嘿嘿嘿。”
左行空顧盼端詳,發現這條地下甬道相當狹窄,眼下的親隨又少,憂心説道:“大人,萬一這是個陷阱……”
司馬長平道:“左將軍,您説笑了。這若是個陷阱,我自己豈不是也有危險?再説,是你們自己要來,我可沒有逼你們。”
施琅道:“欸,左將軍何必多慮。”但仍抽出佩刀,“三少,您先請吧。”
司馬長平意會點頭,伸手按了石門一處機括,石門緩緩打開……露出了僅容一人過的縫隙。
施琅道:“左將軍,你功夫好,你先跟他進去。”
左行空心裏暗罵:“他媽的,説我多慮,自己卻又害怕,還要我打前鋒,啐!”説不得,也只好答了應。
司馬長平與左行空於是一前一後地擠入門縫。
施琅示意之下,若干親隨旋也魚貫跟進。
陡地,轟然一響,石門不知何故,竟然彈閉密闔!
施琅等人忙來扳門,伸手連按機括,無奈卻是毫無作用。
呼道:“司馬長平!這是怎麼回事?左將軍,你們還好麼?回個聲啊,你們還好麼?”
陰暗的石室內,左行空等人也被石門的轟然巨響嚇着,紛紛轉身搶出,卻哪裏來得及?
啪!火光乍現,石室漸趨明亮。
司馬長平點燃了這裏所有的油燈。
左行空質問:“三少,你這是什麼意思?”
司馬長平故做訝異,説道:“點燈羅。”
左行空道:“我是問你為何將門關上?”
司馬長平笑笑:“你看見我關門了?”
“門是我們關的!”
這一刻,兩道身影帶劍閃過,刷刷幾下,將尚在扳門的幾名親隨,盡數殺死。
來人劍法、身形之快,雖不如左行空,亦見根基不淺。
左行空沉目細看,赫然看見兩名中年劍客,其中一名禿髮無眉,滿臉剛毅,另一名黃髮短髯,氣度翩翩。
冷笑道:“原來是許元朗與施髯呀,哼,久違啦。”
許、施二人都是司馬家族的老臣,只因反對“非司馬家族者,非台灣人”的主張,想與蕭家謀和,竟遭司馬惟獨放逐。
當年,左行空曾與他二人碰頭,希望他二人轉而投效華山,然而他二人始終不肯。
再沒想到,今時此地,彼此這般重逢。
許元朗與施髯拱手齊道:“左掌門,別來無恙。”
司馬長平上前同他二人也打了招呼,狀甚熟稔。
稍早在施琅的船上,那兩名神秘劍客正是許、施,二人潛入水寨,原為謀刺施琅,卻巧遇司馬長平,司馬長平遂做了如此安排。
左行空恍然大悟:“想不到,我竟中了三少的計。”
司馬長平道:“哪兒的話,您客氣了。”
左行空道:“你把台灣、把自己的家族,出賣給我們,為的是博取我們信任,好讓我跟施將軍中計?”説到這兒,搖頭苦笑,“我實在不明白,如今台灣已經島破人亡,即使能殺了我,又有什麼意義?”
司馬長平道:“早在兩位前輩遭到放逐時,我就猜到台灣會有島破人亡的一天,早在司馬家與蕭家的爭鬥愈演愈烈時,我就猜到台灣會有島破人亡的一天,唉……”慘然一笑:“左行空,島破人亡,跟我出不出賣,早就沒關係了,我只是借力推了情勢一把,也推了你一把。”
方其時,石室門外不斷傳來撞門的悶聲,顯是施琅率人想要衝入相救。
許元朗道:“施琅還在門外,三少,要不我開門出去,連他一起殺了?”
左行空大笑:“合你三人之力,未必殺得了我,還想出去殺害施將軍?太不自量力啦。”
司馬長平嘆道:“我大哥跟蕭統死得不值,否則,今日在這的就是他二人了,合他二人之力,難道殺你不得?殺施琅不得麼?”
施髯和道:“説得是,我們再沒機會目睹蕭統、司馬獨飛與你左行空比試劍法,看看誰才是華山第一。今天就讓我二人代他二人,會會您的華山劍法。”
左行空笑道:“好哇,還等什麼?”語未畢,人已先發,人未到,劍已先至。
許、施二人合力接招,三方頃刻打成一片,轉眼劍影飛動,人影飛錯,燈光與劍光交互閃映,兵器與喲喝聲響更是交相起落。
司馬長平退到角落觀戰,並不出手,事實上,他這人雖有謀略,但是本門的劍術、內功俱不佳,此刻一場激戰,實無他插手的餘地。
且看左行空身形如電,劍鋒快準穩狠,面對左行空的快劍,許元朗與施髯實在不該以快打快,“順着”左行空施招,他二人既然快不過人家,戰局自然就漸居下風。
司馬長平見狀,走至石室邊上,摸尋到了一處暗門打開,拔下腰際的一隻佩件,算準方位丟下,然後,帶上暗門離去。
左行空瞥見喊道:“司馬長平!別走!”正要去攔,無奈卻被許、施二人圍了過來纏住……
石室外頭,施琅等人忙成一團,仍是撞扳不開石門。
一名士兵此時衝入甬道,驚聲報告:“大人,不好啦!外頭出事啦!”
施琅不耐道:“什麼事?”
士兵道:“咱們泊在港裏的船隻,被島上的人襲擊啦。”
施琅一凜:“你説什麼?”
士兵道:“不少船被人鑿穿了底,有的還被放箭縱火,這會,港內已經一團混亂。”
施琅驚吼道:“那還不派人去救?”
士兵道:“人手不足啊,今天大慶,大多數的人都喝酒喝得爛醉。”
施琅只好擺手説道:“你們幾個留下,繼續撞門,搶救左將軍,本將要去調度人馬啦。”
於是撇下左行空,匆匆離去。
安平港內,水平面上,施琅艦隊一片狼籍,有船緩緩沉沒,有船着火冒煙。
這些騷亂全是蕭、謝兩家的人聯手所為。
謝芸坐鎮於岸邊一艘船上指揮,號令兩家人手,準備啓航離港。
“芸兒!”
謝芸聽了呼喚後回頭,發現司馬長平上了船,當即迎去,再不顧其他人的目光,與之相擁。
謝芸流淚問道:“你怎麼這個時候才來,人家擔心死了。”
司馬長平伸手為她拭淚,柔聲道:“我沒事,你呢?”
謝芸搖了搖頭,隨即破涕為笑,轉身指着海上。
司馬長平擁着她循向眺望,笑道:“哇,施琅要是看到你的傑作,不活活氣死才怪。”
謝芸笑道:“什麼我的傑作,這是你教我的。”
司馬長平嘆道:“局勢如此,不得不出奇制勝,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忽問道:“對了,你爹還是不肯跟來麼?”
謝芸搖了搖頭:“他説他年紀大了,不再適合遠航,料想施琅也不至於相害,所以堅持留下。”
司馬長平嘆道:“那就由他了吧,各家其餘的人都上船了?”
謝芸點了點頭。
望着眼前這片火海,又看着蕭、謝兩家人在船上分工合作,解纜張帆。
司馬長平有感而發道:“要是一開始咱們就如此團結,台灣也不至於落入施琅手中。”
一名蕭家的水手此時來問:“司馬三少,一切都妥當了,可以開船了麼?”
司馬長平拍拍對方肩膀:“可以,開船吧。”
須臾,船艦緩緩駛離岸邊,航向港外。
忽見岸邊追來了一標兵馬,為首之人,正是施琅。
司馬長平等人面面相覷。